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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春英】第三章

作品名称:史春英      作者:乔湖清      发布时间:2014-02-18 20:40:11      字数:7485

  第三章播火东六村
  1945年年尾,蓉花山地区少雪,干巴冷。家鸡冻得跷脚独立。
  少雪的大地,为鸟雀带来生机,乌鸦、山雀、老家贼叨饬粪堆,刨挠草根,寻觅草籽、虫蛹等可食之物充饥。
  人不如雀——低矮的烟囱,少有炊烟飘闪。猫冬时节的一日两餐供不上嘴,熄灶坑凉屋子冷。
  肚里没食,怎度寒冬?
  葫芦的小狗,身穿皮袄也觉难耐,钻进稻草编结的鸡母下蛋窝里——狗占鸡巢,为屋里人放哨。
  工作队与农会主席金达通,民兵队长张洪臣,妇联主任林嫂和一些积极分子在开会。
  彭秀琴主持会议:“咱们这一段的工作,主要是发动群众,算剥削账。解决了到底谁剥削谁的根本问题,揭发出恶霸、地主,土匪、劣绅累累罪行,提高了群众的阶级觉悟。下一步,我们必须抓紧解决实质问题了。有人说,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呼呼隆隆光开会,干打雷不下雨。这雨,是该下了。大家知道,现在距离1946年新年和农历春节不远了。过去讲,年关、年关,穷人过年如过关。那么,今年这个关怎么过,纵不能肚子里没食、身上没毛(衣)鸡跷脚。我们要抓住年关前的有利时机,让农民翻把身,过个好年!根据东六村的情况,我们工作队制定了一个工作方案,正在报请上级批准。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斗争、镇压恶霸、地主,掀掉压在人们头上的石头,分粮分浮财,震慑一切反动势力代表人物,推进减租减息返粮工作全面开展。一些具体工作,我们已有专人在做。发动群众这一块,还要继续往下做好。下面呢,由区妇联主任史春英同志讲一下。”
  史春英说:“发动群众工作,我们取得了很大成绩。这是掀起下步高潮,就是斗争、镇压恶霸地主,起决定作用的条件。下边有急躁情绪,是正常的。我们自己要心中有数,不能松劲。要巩固前段成绩,还要扩大工作范围,把群众发动工作做得更深入。一是充分发挥妇女的重要作用。不是说吗,枕头风不硬,可真好使。特别是土匪的家人,还有长隆德炮手和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事的家人工作,一定要加强。让她们去吹风。下屯子就有个土匪家属,动员自己的男人:她爹,别跟他们干啦,别伤天害理呀,咱们的日子过不过啦?别向老百姓开枪,别做坏事,咱得为自己留后路呀……这些工作做好了,会大大削弱敌人的力量。再一个,各村屯里的手艺人,铁匠、木匠,皮匠、染匠,货郎、轱辘匠(锔匠),还有分散在野外的猎户、看山人,放牛、放羊人……他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们一定要团结过来,为我所用。至于妇女、儿童正常活动——学识字、排练文艺节目、唱歌、练操喊口号,都不能松懈,还要照常搞得热热闹闹。不妨打个比方,把柴禾攒得足足的,哪天烧起来,火才旺呢!现在有人说风凉话,有人寒碜我们,说拿个扎枪头子(红缨枪),能抵刘同轩的快枪?给戴顶草帽,蚕场看雀去吧。还有说,小孩丫子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管大人要路条,他懂一撇一捺是人还是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们说去,日后才见高低嘛。我说这日后,肯定不会远——刚才彭副主席讲了,年关前,东六村的局面必定翻新……”
  农会教室里,民兵、妇女、儿童团及不少群众,齐集一堂,笑语欢歌。
  区领导侯华邦、崔振家等,也坐在一边——工作队员知道,领导亲临,必有大的行动。
  侯华邦说:“小史,听说你这妇联主任手下的兵,比我保安队多远去了。那就拉出来,和民兵、儿童团比试比试,文艺节目咱先不演,就比唱锅(歌)怎么样?”
  史春英站起来,去却以往的严肃,大声地面向群众:“姐姐妹妹、大嫂大婶,妇女同志们——领导叫咱们唱锅(歌),我看咱不唱锅也不唱盆,咱唱支曲儿好不好?”
  全屋人叫好,欢笑助兴,气氛活跃。
  妇联主任林嫂说:“这曲儿咱就会一个。”
  “就唱那一个。”
  林嫂起头,东北名曲儿优雅动听:
  月儿照,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啊,
  曲曲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啊……
  “指导员,好听不?”
  侯华邦闭的眼睛,假寐中。众人看了,哈哈大笑!
  侯华邦豁然瞠目,说:“一听这曲儿,我可睡着了。咱干国(革)——命,得来个精神的。”
  林嫂也去却拘谨:“妇女们,再来个国(革)——命的!”
  妇女们喜眉笑眼地唱道:
  解放区那么嗬咳,
  大生产那么嗬咳,
  军队和人民西里里里擦拉拉拉,索罗罗罗呔,
  齐动员那么嗬咳!
  ……
  妇女们呀么嗬咳,
  都争先呀么嗬咳,
  手摇着纺车吱咛吱咛吱咛吱咛,嗡嗡嗡嗡吱,
  纺线线那么嗬咳!
  “吱咛!”
  “哈哈哈……”
  儿童团长指挥他的童子军,唱出另一翻音韵:
  吹起小喇叭,
  嗒的嗒的嗒!
  敲起小铜鼓,
  咚呛隆咚呛!
  昨天放牛小(郎),
  扛起红缨枪,
  站岗又放哨,
  汉奸无处藏。
  谁说(我)年纪小?
  同样上战场!
  张洪臣指挥民兵:“两帮唱,啊。左边的先来,右边的后接。看我手:说打就打——预备——唱!”他左手一挥,甲队就:“说打就打,说干就干……”他右手一划拉,乙队就:“说干就干,说打就打……”两队歌声紧紧咬在一起,显得波浪起伏,气势逼人!
  甲队歌词:
  说打就打,说干就干,
  练一练手中枪,刺刀手榴弹。
  瞄得准来投也投得远,
  上起了刺刀叫他心胆寒。
  抓紧时间加油练,
  练好本领准备战,
  不打垮反动派不是好汉,
  打他个样儿叫他看一看!
  乙队歌词:
  说干就干,说打就打,
  人民的子弟兵什么也不怕。
  民主联军前方打天下,
  老百姓后方反恶霸。
  前方后方是一家,
  打天下来反恶霸,
  建立好我们革命的家,
  再去那乌龟壳里捉王八!
  夜幕下,季四先生背药兜,匆匆来到张洪臣家:“刘八斗在我家。”
  彭秀琴:“小史?”
  史春英略一思忖说:“不惊动他,一切照旧。”四先生点头而去。
  彭、史同语:“刘同轩回来了?”
  张洪臣拎起马枪:“我查去。”
  与此同时,大孤山后蚕场看山人,匆匆下山,进屯。
  张洪臣回来报告:“我问过所有暗哨,没人进入刘家大院,刘同轩没回。”
  看山人光板羊皮袄敞着怀,热气腾腾急入:“刘同轩露头了!”
  彭秀琴迎上:“大叔,你慢慢说。”
  “我到温泉装水葫芦,回去时见我窝棚里有人影,我趴暗处细瞅,那个头、身架,腰别两把枪,是他没错!”
  侯华邦、崔振家急入。
  彭秀琴说:“这位大叔报告,刘同轩隐藏在看山窝棚。还有……还有报告,刘八斗已经进村,在季四先生家。小史已有安排,不惊动他,看样刘同轩派他探风,想回大院?”
  侯华邦问:“大叔,你看准了?”
  “扒皮认他骨头。我拿头担保。”
  侯华邦当机立断:“这样,民兵留下守村,我带区保安队全上,铁桶包围,尽量抓活的。”
  张洪臣请战:“侯区长,我们去一些,锻炼一下嘛。”
  “那好,抽几个骨干。讲好了,必须服从命令,听从保安队指挥,其他人守村。”
  “是!”
  “老崔,小彭、小史,你们留守,注意刘八斗。”
  夜暗山岚蚕场,小冷风不大不小地吹着,蚕柞小叶蕻沙沙地响着。似天公作美,掩护着区中队很快形成看山窝棚的第一道包围圈。看山人甩掉白茬羊皮袄,凭着地形熟悉,和猎人一样的敏捷脚力,隐蔽绕过窝棚门口,冲着出口横向拉起一道绊马索。
  第一道包围圈的战士,向内收缩,后续战士接力推进……
  刘同轩像狗一样侧耳压枕假寐,感应到似有触地音响,他突地猴跃身起,手掐两把匣枪,蹿出门外。
  俗语讲,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号称指哪打哪的神枪匪首,竟然一个前趴戗到地上,栽在一根弯能盘伸可拉的四股线麻绳前!
  保安队员一齐扑上去,缚的缚,踩的踩,纵有千金搏力的刘同轩,难胜七手八脚。擒凶战斗一枪没响,干净利落活拿!立即押解下山。
  凶震一方的匪首刘同轩,就这么顺利地逮住了。逮了个出奇的顺,顺得让人不敢相信……
  侯华邦命令:“张洪臣,你安排这几个民兵,给保安队带路,立即抓捕那些爪牙,防止我们进村狗咬惊敌,力求不使漏网。”
  “走!”
  兵分两路:一路向左,是抓捕分队;一路向右,押解刘同轩奔向农会……
  农会里,刚擦过的马灯罩子,灯光显得格外明亮。民兵们的心情,也特别兴奋。参战的、没参战的,他们七嘴八舌沸沸扬扬,有问有讲有听有笑,沉浸在初战抓匪首的新奇之中。
  “哎——刘同轩长什么样?”
  “抓时黑灯瞎火,他绊个嘴啃地,就高把他摁住了,身架不大。送到号子里才见,五十不到吧,头拔顶。怪不得叫他秃头枪。”
  “秃头枪,就这说道?”
  “头秃,枪也秃,手使两把枪,都没准星。老土匪都那样,手枪没准星,倒插裤腰带里,拽枪没挂拦,出枪快。”
  “那咋瞄准?”
  “子弹喂出来的,甩手就上线。”
  “真的百发百中?”
  “听吹呗。他打出的子弹过几千上几万。蓉花山的人,那不都让他打光了?”
  村头土台子上,木杆架起横幅大字:“东六村斗争恶霸地主大会”。区领导、工作队及相关人员站台上。
  土台周围,有民兵持杂牌武器守卫。
  越过人头攒动的会场,远处有民兵、儿童团站岗。红色缨络,点缀村头、路口,别有一番气氛。
  农会主席金达通,关东山典型铁骨硬皮汉子,手持纸糊的喇叭筒,宣布大会开始,将一干人犯押进会场!
  死刑犯胸前挂牌,陪斗的、陪决的戴高帽子。一个“国民党伪保长”的纸帽从头上脱落下来,露出光亮的秃顶,麻绳挂套脖子上,纸帽吊荡在胸前……然而,人们最最想看想杀的匪首刘同轩,却不在其中!
  天大的离奇,噪声鼎沸!谁听你金主席、银主席,在台上历数这些熊玩艺儿的罪行?
  议论、吵嚷,搅成一锅粥:“你看!没有刘同轩,真跑了!那屋有暗道……”
  “怕是酒肉灌醉了看守。”
  “不是,听说有同伙拎一布袋袁大头,买通看守……”
  “保准有奸细……”
  一倭瓜脸长舌妇说道更离奇:“那屋吊死过人,刘同轩杀人老鼻子了,鬼都怕他,吊死鬼把他背走了……”
  金达通拽过一支长矛,用木杆咚咚蹾桌子,海啸般的声浪,才慢慢平息下来。
  如此场面,会议拖下去害多益少。区长侯华邦站出来,顶着喧嚣,几乎是喊话了:“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区保安队和我们的民兵,本来很漂亮地抓获了罪大恶极的匪首刘同轩。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又意外地逃走了。为什么能那么巧妙地逃走,我们正在追查中。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也向一切反动势力申明:你跑了初一跑不过十五,终归逃不脱人民的审判……”
  群情激愤,吵杂声又一次席卷全场,压倒一切,出现难以控制的局面。侯华邦在巨大吵嚷声浪中急急宣布:“下面让这些血债累累的罪人,偿还血债,之后开仓分粮!”
  多数人没听出子午卯酉,可见到保安队员押解人犯奔向刑场,人群像潮涌一样拥了过去……
  刑场那边,传来乒乒枪声。
  又一些人拿着口袋、面袋,担着八股绳(挑筐),向刘家大院汇聚:“分粮啦,是真的!”
  也有人,站在自家院子里,抻出个脑袋,观望着……
  刘家大院粮仓前,有民兵及工作队员维护秩序,史春英向拥挤的群众喊:“乡亲们,静一静,不要挤,大家都有份儿,点到谁的名字就过来!”
  农会的人执掌账簿唱名,还有一些人把斗付粮。
  “那振江——6石8斗!”
  吵嚷声中,耳背人听走了音,诧问:“什么?刘八斗?土匪也有份儿?”
  叫那振江的从后边挤上来:“是我分到6石8斗!咋这么多呀?我这家什盛不下!”
  史春英说:“还有比你多的!租地多,返回租息就多嘛。先把粮倒在一边,别耽误后边人。”
  一斗一斗籽实金黄的苞米,倾倒在近旁的光地上。那耳背人急不可耐,上去抓过一把金豆子般的黄粒子,填进口里,咯崩咯崩地嚼着……
  “尹礼智,5石2斗……”
  口袋下边撑,木板方斗、柳编圆斗接力高倾,包米粒子流水瀑布般冲进袋口,窜出气尘碎屑。领粮人全不嫌顾,闭着双眼,刀雕糙脸龇牙咧嘴地笑……
  入夜,史春英一身疲惫返回张家。
  “大娘,还没睡?”
  张大娘独自忙活着什么:“哪睡得着?高兴啊。这天,说变就变了,那些大肚子,坏蛋们,说倒就倒了。分粮,分布,分绸缎,分被窝(行李),俺这张家四代佃户,哪见过这老些粮食?黄镫镫的包米粒子,十来石,往哪放啊?吃吧吃吧,你们再不用啃豆饼了!”
  “那好呀,咱穷人也过个欢乐年。过年好好搞生产,再争个好年景。”
  “那可不是!”
  史春英坐炕沿脱鞋。鞋,张嘴了。
  “大娘,麻绳,锥子、针用一下。”
  张大娘侧目,拽过鞋:“成天脚不沾地地跑,跑。歇着去!”
  大娘扎锥,穿针,缝补史春英的张嘴鞋。锥子尖不时蹭蹭头发,借发丝油汗润滑锥锋,一锥一针那么嗤——嗤,缝着。一幅慈母的剪影,投在墙上。
  史春英静卧高粱秸席篾土炕上,凝望老人剪影。剪影恍惚,透出妈妈的音容——山东栖霞杨树泊,日寇扫荡,群众跑反。母亲携小弟史明仁喊:“三嫚儿三嫚儿!”
  剪影恍惚中,史春英身穿便装,背负行装,手掐割花云子卷儿纳底童鞋,伫立杨树泊村口,凝望家院:“妈妈,我没有勇气向你告别,原谅我。我给小弟赶做了一双布鞋,放在二姨家。再见了,妈妈……”
  现实中的史春英,满目泪水,手拉被头,遮住脸面……
  蓉花山大犸子洞,洞中火堆火苗闪跳,映照洞中嶙峋怪石造型,有如魔鬼颤颤欲动。刘同轩腰插双枪,咬牙切齿与魔影跻身:“土八路、穷鬼们,他想不到,我刘三爷大命不死,又活了!哈哈……我活了,要让他们死!八斗!穷棒子抄了我的家,分了我的粮,正高兴那。快去小洞召集弟兄们过来,立马下山,杀他个回马枪。我刘家那个老长工金打头(长工头),如今成了穷棒子头儿。好啊金达通、金打头,我就割掉他脖子上的头!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要翻身的高二愣子,都给我收拾了。杀鸡驯猴,杀一儆百。”
  大洞、小洞集中起的杂装匪徒,挤在一起听刘同轩训话:“记住了,咱们偷偷摸进去,得手就撤,小心八路保安队……”
  村口执勤的民兵,背枪站岗。
  黑暗中,有人从背后出刀,刺入肩窝……
  刘同轩带领土匪,利用夜色掩护,嗖嗖嗖窜入村中。
  土匪围住农会主席金达通家。
  嗒、嗒敲门声起。
  “谁呀?”屋里女声问。
  “我。刘三爷回来,拜访金大主席。”
  屋里传出咕咕咚咚声响。
  刘八斗抬腿一脚,踹开屋门,众匪先拥了进去。
  保镖施振先护卫刘同轩走进屋:“金打头哪?”
  女人怀揽三岁孩子答:“不在家。”
  刘同轩瞅瞅地角,无藏人处;仰望顶棚,命手下:“点堆火!”
  地上火堆烧起浓烟,突突窜升,弥漫屋子,棚上传出急咳声,随着呼地一声,金达通跳了下来!火光闪烁下,他手举铁叉,瞄向刘匪……
  张洪臣查岗,见岗哨被杀!他立即鸣枪示警。枪声传进村里……
  张洪臣提枪向自家方向疾跑……
  彭秀琴、史春英听到枪声,从张家跑出,恰与张洪臣会合。
  史春英说:“敌人会报复农会干部……”
  “我让民兵通知转移,怕是晚了。”
  彭秀琴对张洪臣:“你快去刘家大院,报告区队……”
  季四先生匆匆赶到:“这两位同志交给我了。”不容分辩,拉起史、彭二人,向来路跑去……
  张洪臣的枪声传进金家,刘同轩的枪也响了——未等金达通铁叉出手,刘同轩抢先开枪,击中金达通胳膊,那叉,当啷坠地。
  “你们这帮土匪!王八羔子!八路饶不了你!”金达通抱臂怒骂。
  “金打头的,你满头高粱花子,就配给我扛活打头,别作你那没影的翻身梦。我说了,别人腿肚子肉,贴不到你腿上,你不信。试试?”一挥手,几个土匪扑上去,架臂扯腿,一刀割下他一块腿肉,鲜血淋漓!
  孩子哇呀拼命地叫。
  “贴,贴他娘的腿上!”
  又有几个土匪,跳上炕去,挣开孩子,一脚踹向炕里:“不老实宰了你!”魔爪抓挠,摁住女人,拽下裤子。大块血红的肉,贴向妻子雪白的腿……
  “穷鬼,告诉过你,贴不上去,你看。”
  一土匪:“贴不上,我给你贴!”疯狗般扑向女人!
  金达通嚎叫着:“我操你祖宗!你不得好死!”
  刘同轩咬牙切齿:“不得好死?我先叫你死,信不?”
  “杀头不过碗大的疤,脑袋掉下砸死你!”叭!一枪把他打死。
  金妻怒骂拼命反抗中,吭赤一口咬掉土匪一只耳朵叼在口中!
  土匪手捂血流满面的耳根,杀猪般地哇哇嚎叫着,一手抽出腿插子,乱刀扎死女人,血染炕面……
  高二愣子家,外屋地上,石头支架一口大铁锅,干柴烈火烧干锅,锅底见红。火烟窜飞,增添恐怖气氛。高二愣子腰后被横绑扁担仰倒地上,土匪棍打皮带抽他前身:“翻身!你翻哪!”
  两个土匪擎扁担两头一同用力,把高二愣子翻扣地上:“翻不过来,我帮你翻!”棍子、枪托连连击打他后身、屁股。高二愣子叫骂不止……
  “还有劲骂,往死里打!”
  烧锅土匪告诉:“锅底红了!”
  土匪刺刀挑断扁担绑绳,扯臂拽腿,把高二愣子横扣锅口上。通红灼热的锅底,烤得他挣命呼号!
  “这锅太深,烙不着肚子。找你八路爹呀,再分快铁板预备着,放平身子烙……”
  高二愣子本能地挣扎转体,跌入锅里,烙起肉烟冲腾,他哀号呼叫。
  土匪狞笑:“这下好了,弯腰对锅底,烙个贴实。别再翻身,好好烙!”
  高二愣子秃露翻胀的躯体,翻转抽搐,气绝死去……
  土匪抽出燃烧的柴尾,触上窗纸,纸烧窗棂,瞬间火窜房顶……
  金家房后方向传来急促枪声。施振先耳语:“三爷,怕是区保安队。”
  刘同轩吩咐:“八斗,你殿后。”指金达通房子:“点火,烧了它。撤!”
  抓起地上火堆的柴棒,引燃金达通的草房。
  两处熊熊烈焰腾空,照亮四道沟屯堡,照亮一沟之隔的五道沟,五道沟的长隆德……
  山村景物,血色瘆人!
  撤退路上,刘同轩迎着赶上来的刘八斗,恨恨的吩咐:“分头下去,就近的屯子,都给点把火,烧他四面开花,鸡飞狗跳,呼爹喊娘,看穷棒子还敢得瑟!记着,不要开枪,偷偷放火,火烧起来,立马撤回犸子洞。”
  转湘湖村,一处民房燃起熊熊大火,传出嘈杂人声。火光下,红色的人,泼出红色的水。杯水车薪,烈焰不减……
  小寺庙屯堡,一个偏厦着火,殃及草屋。烈火遇干草,凶猛燃烧,传出人声呼叫……
  下屯子,民房点起天灯,照得山红、树红、天红……
  庙下沟,民房烈焰……
  潘家堡,火,火……
  工作队、民兵连夜清查损失,安排完死者后事料理,已到凌晨。
  老羊倌手拎牧羊铲,腰插短鞭门外喊:“史同志。”史春英忙迎上去,羊倌说:“刘同轩这帮土匪,进去棺材石了。”
  “什么时候?”
  “就夜隔(昨夜)黑。我找羊晚了,坐棺材石沟口歇歇气儿,听见有人来,我隐砬子后,看是刘同轩他们。我数了,整整48个。他们在棺材石放(设)了卡子,就向里去了。定归(肯定)是去犸子洞。”
  张洪臣气忿难平:“这老狐狸,四下放火,又偷偷回蓉花山老巢了。”
  史春英说:“大叔,你还多留心,有什么动静,快告诉我们。你自己要小心……”
  送走老羊倌,侯华邦说:“下面,咱们具体研究一下……”
  史春英提醒:“指导员,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侯华邦招呼:“张洪臣,走,回家去。”
  金达通、高二愣子的葬礼,是隔日举行的。
  纸幡飘摇,哀鸣之声载道。工作队、村农会、妇女、儿童团,大部分成员及部分村民,为死者送葬。四副棺椁,金家两副在前,依次是高二愣子、被刺民兵,杠抬缓行,移向屯外。
  几个人头顶白孝帽、白孝布缠身。一死者近亲,肥大孝服拖地。怀抱金达通遗孤,擎着幡。
  葬礼简朴,彩绘油漆棺材却分外显眼。
  那倭瓜脸妇人大门口柱子上,挂一面马尾底筛面罗,蒙块红布,避邪驱鬼。她从院墙里探出倭瓜头卖呆,臭嘴放屁:“金打头的真翻身了,用上大财主的花头棺材……”
  一个男人与她抬杠:“眼馋啦,赶明儿个,给你预备一口?”
  她愤怒挖他一眼:“显着你了!”呸、呸、呸!连连吐地三口,这样就能吐掉晦气,脑袋缩回墙头。
  领头人金达通、高二愣子走了。山上高高三座新坟(金家夫妻合葬),村中火烧的残垣断壁面目狰狞……
  浩劫震撼东六村。冷冬乍暖,又遇冷水浇头!刚起步的群众运动,一下跌入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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