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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夏日的落叶病了

作品名称:零下九十度      作者:逝水悠悠      发布时间:2014-04-08 18:24:07      字数:5324

  六月中旬,在酷热难耐的夏日,和惯常一样,早上第四节课下,柳絮拎着水壶打水,被炎热缠绕的她漫步在偌大的操场上,一个人无精打彩地行走,想着不着边际的心事。那些拎着暖水瓶的同学风风火火从她的身后冲过来,巨大的热浪飞扑着,将柳絮瘦弱的身体撞得歪斜,那乖巧的蓝色水壶居然倏地钻到她的前面,紧依着她的双腿,像是在寻求保护。
  柳絮抬头,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面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男女寝室楼下的花园里开着各色的小花,均耷拉着脑袋,叶子都卷成细条了。柳絮感觉特别累,累得不想动弹。打了开水,疲倦的手腕几乎拎不起暖水壶,昏昏沉沉地走出校门时,一辆黑色小轿车从便道上驶来,腾起烟尘,和那天空的灰气连接起来,混沌得令她想逃。一只流浪的黑狗,伸长舌头喘粗气,爬在龟裂的树坑边,泪汪汪的眼里满是饥渴的乞求。在这个热浪滚滚的夏天,没有几个人会在乎流浪狗的乞求。笑话,别说是夏天,就算百花盛开的春天、落叶蹁跹的秋日以及柔雪盖道的冬日,谁还会轻易施舍给一只流浪狗怜悯之心!除非脑残,除非傻瓜……否定脑残,柳絮就是傻瓜,是那些藏匿在内心深处的善良使她变成名副其实的傻瓜的。
  在通过细致而周密的找寻后,柳絮终于在不远处的树坑里发现了一只脏兮兮的破瓷碗,真可谓: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碗却在眼前不远处!柳絮蹲下来,拔下暖水壶的软木塞子,倒了些开水在瓷碗里,黑狗见状猛地爬起来,用猩红的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机警地瞅了柳絮一眼,缩着身子往前移了移,试探着把长长的嘴凑向瓷碗,柳絮独臂挡开:黑狗乖,水还烫,晾晾好吧。不懂人语的黑狗当然不会明白柳絮的意思,硬将长长的嘴挤向眼前这位被它忽略了菩萨心肠的女孩。黑狗一次次无畏地“攻击”,柳絮一次次善意地挡开,干渴难耐的黑狗居然有些愠怒,旺旺叫着朝柳絮示威,显出它的原始本性。执拗的柳絮不为黑狗的威力所屈服,不依不饶地端着破碗站起来,朝碗里噗噗地吹气,那认真的样子很像一位喂食自己孩子的母亲,那么虔诚,那么小心翼翼。倒是那黑狗,因体力不支,萎顿地倒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哈着气,斜瞪着眼瞧柳絮,眼里满是不解与报怨。在这么热的天里,想要在短时间里让达到沸点的水冷却,真是比登天还难,可此时此刻,光说难有什么用,对于柳絮和黑狗,除了等待,要守住的一定是煎熬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阳光的曝晒阻挡不了柳絮的执著,破瓷碗里桀骜不驯的热气慢慢散去,她用手指试了试温度,才放在因绝望而对水的热情大减的黑狗面前。黑狗嗅嗅碗里的水,再瞧瞧柳絮,像是疑心眼前这位别有用心的姑娘在碗里投了毒。的确,与生命相比起来,当下的干渴算不了什么。“喝吧,水温适中了。”柳絮爱怜地说着,将拳头放在嘴边作着喝水的姿势,那样子即滑稽又可爱。或许是受柳絮甜美笑容的感化,黑狗一下子放松了警惕,风卷残云地舔光了破瓷碗里的水,又意犹未尽地舔着碗底,那是向柳絮传达需求的信号,它还想喝。
  别了黑狗,我只能解决你的燃眉之急,更多的需求希望你到别处乞讨。祝你好运黑狗!
  柳絮告别了黑狗,拎起水壶走向了张钦六的住所,应该说她和张钦六共同的住所。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柳絮惊呆了。她看到张钦六站在穿衣镜前,身体的要紧部位仅罩着一条纯蓝的平角短裤,脚下是一盆半混浊的水,他右手套着黄色的澡巾,正卖力地搓着脖颈上的污垢,部分搓成型的黑污垢痂虱子一般爬满湿漉漉的前胸后背。
  见柳絮害臊地呆立在门口,张钦六满脸的愉悦,他调转了身体,以饱满的姿态正对着柳絮,乐呵乐呵呵地说:“别用欣赏的眼光看自己的老公嘛,人家害羞啊。”说着便交叉了两条干瘦的飞毛腿,用手上的洗澡巾遮住自个儿身体的饱满部位,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
  柳絮像是对张钦六这种别有用心的幽默不以为然,扭转过去将暖水壶放在案几上,弱弱地说:“洗澡怎么不关上门,你不怕别人看到。”
  “哈哈……我说嘛,你就是我张钦六的女人,这不,为自己男人的裸体担起心来,是吃醋吧宝贝?”张钦六爽朗地笑着,伸手将准备做饭的柳絮揽进怀里,接着搂住柳絮的腰,“唔,很干净嘛。”说着朝着柳絮的嘴率性地吻下来。
  柳絮不敢反抗,缩着脖子就范。张钦六的吻技很高,唇齿缠绵间有种霸道与征服的气息,可不管怎样,柳絮总不回应,更不会为之意乱情迷,只会半闭眼睛曲意迎合,张钦六被糊弄高兴了,弯下胳膊将柳絮横抱上了床。解开衣扣,张钦六的手将要碰向柳絮坚挺的乳房,又莫名其妙地停住了,他神经质地嗅着柳絮的头发,皱起了眉头质疑:“你身上有股怪味?”
  柳絮不语,微微摇头,挣扎着翻身,心里暗自庆幸:一定是黑狗身上的味道。像幸运的来临,她很期待这种味道,如果这样,可能会躲过魔鬼当下的蹂躏。
  “脱衣服,你也该洗洗了!”张钦六命令道。
  “啊!不……不洗了。我……我不习惯。”柳絮先是惊讶,接着是搪塞,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意。
  “老夫老妻的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起来,我帮你吧。”
  张钦六赤裸裸地立在地上,蓝色平角短裤褪到脚踝处,裆内的家伙直挺挺地立着,像是即将发出射击信号的机关枪。柳絮目光如炬,盯着那家伙发愣,只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散落着点点金星,天哪!那不是半截装有屎的猪大肠吗?可恶的胃又开始翻腾,她捂着嘴跳下床满地找盆子。
  “就吐盆里,洗澡水可以再掺。”张钦六败兴地坐在床沿上,顺手扯过枕巾围向了下体。
  柳絮忙蹲下,脸埋进盆里干呕。
  “下午我陪你到医院检查去,你怕是又怀上了。”张钦六点了一支香烟,烟雾缭绕,浓烈的烟草味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不可能,咳……绝对不可能,咳……”柳絮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呛到你了吗?”张钦六掐灭了香烟,“如果这次真怀上了,就索性生下来吧。”他又说。
  “什么?生下来!你这不是害死我吗?”柳絮瞪大眼睛看着张钦六,脸色潮红,胸部随着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
  “对,生下来。咱俩结婚,这书就不用念了。”
  “这周你回家吧,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看要多少彩礼,要多少我都给。”张钦六恬不知耻地补充道。
  “张钦六你疯了!你要毁了我的前程!”柳絮咆哮起来。“我受不了你这畜生的折磨,你杀了我吧!”她哆嗦着转身,从案几上抓来菜刀,踉跄靠近张钦六,把紧攥的刀柄递向他,“来呀!是好汉你就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屋里气压骤降,似乎已经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张钦六沉默着,倒也显得难得的和蔼。“别太冲动,我是在为你考虑,既然你说我害了你,就应该负全权的责任,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操你八辈祖宗!哈哈……你太荒唐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你,你算什么东西张钦六!”柳絮第一次暴粗口,一副誓与仇敌同归于尽的坚定样。
  怒火从胸中熊熊燃起,窒息感袭来,将柳絮眼里的泪水焚烧。她的头撕裂般疼痛,那疼就像撕开一条绵长的丝绸,伴随着丝绸的质感,裂痕缓缓而现……
  遇到张钦六是她人生的梦魇,何时才是噩梦醒来之时啊?
  她不顾赤裸的张钦六,推开门跑了出去,把张钦六的呼唤扔了好远。
  柳絮不顾一切地跑,是为劫难而逃。要逃,一定要逃,她要终结这场人生的梦魇!她要将她和张钦六这两根硬朗的灯芯彻底分离,连同燃烧的火焰一起掐死……
  疾跑,晕厥,然后倒下。她从何来,要去何方?是恍惚中的幻觉让柳絮掉进了无边的深渊,像是掉进了一个满是镜子的洞坑,每个镜子上都有一个魔鬼的面孔,朝她狰狞而放肆地大笑。魔鬼碎了,伴随着泡沫咯吱咯吱摩擦玻璃的声响。柳絮惶恐地下坠着,躯体在不同的幻境中来回穿梭,就像婴儿在母体中寻找、游弋。在汩汩流淌着血液的洞穴里,柳絮大口大口呼吸,还是那幽谧处可怕的魔鬼,紧缠着她,让她无从选择也无从摆脱……
  
  夏日的病树在恐怖的炎热和惨白的烟尘里萎靡摇荡,纷乱的叶子落下,那是病叶。用不了多久,那干枯的枝杈就是将头颅刺向漫无边际的泛着忧郁的蓝天里,像是瘦骨嶙峋的乞丐在向上苍乞求一些维系生命的养分。
  柳絮躺在病床上,这是A县环境与设备最好的医院,可不管怎么样,对于昏迷三天的她来说均毫无意义。柳絮平静地躺在那里,可又不是十分完全的平静,像是晓风残月似的虽然清幽但欠着完美,她的周遭都是无可逃避的惨白——医院白,一束刚开始升温的晨阳透过百叶窗帘照向她的侧脸,滋养着脸蛋上那些细细的绒毛。突然,她的嘴唇奇迹般开启了,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含混音调,像是初经调试的音响,音色越来越纯正,最后一些词句索性从喉咙里清晰地滑出来:“魔鬼,别用火烧我。魔鬼,别用火烧我,别用火烧我……”
  “护士,护士,她醒了,她醒了……”张钦六跑出去,满楼道里喊护士。
  柳絮慢慢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裹胁着曲线的白,渐渐清晰,她看到了穿粉白大褂的年轻护士,目光再游离,她看到张钦六毕恭毕敬地站在护士身后。噩梦醒了,却是另一层恐惧的梦境,醒来的刺痛比噩梦更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柳絮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刚做过手术,还发着烧,你的身体很虚弱。”年轻护士的声音从薄薄的蓝色口罩里透析出来,像一缕透过窗玻璃的明媚阳光。
  柳絮这才发现悬在高处的吊瓶,里面黄亮亮的液体冒着细弱的泡泡。“手术?我怎么了?”柳絮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质问。
  年轻护士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她从手推车里取出两个小琉璃瓶,夹在指头缝里,然后用镊子敲破,用针管吸光瓶中的药液,举起针管,对着明亮的灯光推动针管,亮晶晶的水珠从针头射出。在做完这一系列细致而温馨的动作后,她将针管里的液体注入吊瓶,冷冷地看了柳絮一眼,弹了弹吊管里聚集的空气,然后离开。
  张钦六坐在一张比病床略矮的白色木凳上,无比哀伤地望着柳絮,双眼布满血丝,嘴边挂着一连串的燎泡。
  “我怎么了?”柳絮用仇恨的目光正视张钦六。
  “没什么,就,就个小手术,不,不碍事。”张钦六吞吞吐吐地说着,将一块温水毛巾翻来调去折成长条,轻轻覆在柳絮的额头上。
  这样的回答让柳絮无法沉静,更重要的是,她看不惯张钦六这样一种“狗哭耗子假慈悲”的表情。像是寻求真实的答案,又像是继续噩梦中的逃离,倔强的柳絮哆嗦着抬起右手,按向了左手,连血带肉地拨出了针头。殷红的鲜血从针眼里汩汩淌出,漫过手背,浸染了雪白的床单。
  “陈柳絮,你疯了!”张钦六阴着脸呵斥。
  “对,我就是疯子,是你让我成了疯子!”柳絮咆哮,音调里充斥着沙哑。
  对张钦六强烈的排斥与反感使柳絮丧失了理智,她紧抓针头,不顾一切地刺向自己的喉咙。善良的人伤害自己,邪恶的人伤害别人,柳絮属前者。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张钦六施展自己眼疾手快的绝招。他紧紧攥着柳絮的手腕,用力,再用力,怒目圆睁,牙关紧咬,脖颈紧绷,条条暴筋蚯蚓一般绽出。“想死是吧!没那么容易,你的小命就攥在我的手心!”张钦六咬牙切齿地说。
  剧烈的疼痛使柳絮松开了手,任针头滑落。可她不罢休,哭着喊叫:“让我死!让我死!畜生,有种你杀了我……”
  “不识抬举的家伙,你还我的孩子!为什么要流产?为什么!这下倒好,连子宫都切除了,知不知道,陈柳絮,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哈哈……你是个让男人断子绝孙的废女人,残花败柳,哈哈……你就是那败树上的柳絮,飘吧飘吧,飘吧,飘……”
  时而高亢,时而低徊,张钦六就像一只吃了砒霜又救活的鸡,傻愣愣地耷拉下脑袋,嘴里一直嘟囔着“飘吧,飘吧,飘……”,声音越来越小,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柳絮也傻了,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面如死灰。她的精神世界轰然坍塌了,面对静穆的世界时,竟找不到一条与世界和解的路。不,这种要命的情绪与和解毫无瓜葛,要谈得上和解那就不是坍塌了。柳絮感觉到天旋地转,自己和世界作为两个实体,永世地对峙着,这种对峙里不单单有失落和绝望,更重要的是,没有了思念,没有了牵挂,甚至连痛苦都失去了。当一个人连痛苦都没有的时候,那就什么也没有了,而这,才是真正痛苦的开始,是真正的痛苦……
  “十六号陈柳絮,病人家属出来一下。”护士从门口探头传话。里面没有应声,“十六号陈柳絮,病人家属出来一下。”护士又重复了一遍,屋里明明俩人,一个病号,一个大活人,就是没有声音。纳闷的护士推门进来,一看到床上一小坨新鲜的血迹,她惊叫起来,凭她的直觉,是病号割腕自尽了!“家属!家属!”护士尖着嗓子喊。张钦六没有反应,护士捅了捅他耷拉着的脑袋,那脑袋就像挂在墙壁上的皮球,晃了晃又恢复原位。没敢多想,护士就扯开嗓子喊叫:“来人啊!赶紧来人!这里有人自杀了……”
  
  课外活动时间,打扫完卫生正的亚平拎着一袋垃圾经过走廊,无意中听到一帮叽叽喳喳的女生在谈论有关柳絮的事情。谈就谈吧,自从和张钦六搅到一起,柳絮早就是四中的“名人”了,出了这档子人和事,大家要是不谈那才不正常呢。
  “陈柳絮这下子完了,子宫都摘除了,她以后怎么嫁得了人,怎么样生得了孩子!”一位微胖的女生说。
  “不光柳絮完了,听说张钦六也病了,是神经受刺激,傻了。”另一位女生说。
  “哎!这都什么事啊,一个疯了一个傻了。”
  亚平惊呆了,她扔下手提袋,返回来抓住胖女生的肩膀急问道:“你刚说什么?是真的吗?柳絮现在哪里?快告诉我!告诉我!”
  胖女生被亚平抓疼了,生气地说:“你晃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我将她送到医院的,我怎么知道!”
  “在县医院。”看亚平焦急的样子,旁边的一位女生开口说话。
  亚平朝县医院飞奔,眼泪籁籁下落,又被斜射的焦阳烤干,她那大汗淋漓的面部旋即现出两道涩涩的斑迹。她的内心翻江倒海,悔意漫过良心,她觉得自己的肠子迅速膨胀,然后一截一截青紫,化脓……亲爱的柳絮,坚持着,你所需要的友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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