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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与非典相关的

作品名称:零下九十度      作者:逝水悠悠      发布时间:2014-03-26 11:28:41      字数:5628

  阳春三月,大自然的色彩慢慢从单调而苦涩的灰色中褪去,桃花山上的积雪消融,草木开始复苏,远远看去,山巅氤氲着白亮亮的清新,好似被消融的雪水洗过的良心。
  三月二十八日,学校给每个班级发了两张复印文件,左半边是预防“非典”的图画,共四幅——洗手、开窗、照X光、跑步;右半边是“非典”常见问题的解答,密密麻麻,是很严肃的黑宋体。“非典”真是个新潮的名词,令不求甚解的学生对其嗤之以鼻,接过来,随手丢在一边。王景国利用课间十分钟,很费解地讲解了一通,确凿地说是照本宣科,他照着单子念道:非典,严重性呼吸综合症,又称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简称SARS,是一种因感染SARS冠状病毒引起的新的呼吸系统传染性疾病。主要通过近距离空气飞沫传播,以发热,头痛,肌肉酸痛,乏力,干咳少痰等为主要临床表现,严重者可出现呼吸窘迫。本病具有较强的传染性……他将横飞的唾沫星子奉献给了三尺讲台,可同学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对他飞扬的神采不顾一屑。对于大家来说,“非典”似乎是一个遥远得如同UFO的话题,就算王景国古道热肠地在那里大谈而特谈,大家还是一副遗世独立波澜不惊的样子。
  四月二十日下午,全校停课,喇叭响起来:同学们请注意,请注意!以班级为单位,带凳,操场集中,任何人不得缺席!天气晴朗,凉风飕飕,两千多名学生整整齐齐码在操场上,各班班主任穿梭于行道,来回巡查。矬胖墩校长拿着手稿,走到临时设置的主席台前,清了清嗓子,嘴对准麦克风,神情严肃,以高分贝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强调:生命对于每一个来说都有一次,“非典”来袭,请大家善待生命,做好防“非”措施……学生们开始时正襟危坐,后来便满面笑容,窃窃私语。
  何小伟坐在后面,他低着头默读宣传单上的内容。好学生就是好学生,考卷只是成绩的一小部分,一个人要想成功,得靠三分天赋加七分努力,何小伟就是这样的学生,他把努力比天赋看得重,就连“非典”宣传单也要认真阅读,这显然是秉承了他一贯刻苦的学习态度。他把两张单子翻里翻面看了个遍,这才抬起头,目光就重重落在前面熟悉的背影上,是钰莹!何小伟的心怦怦直跳,他看到钰莹扎着高挑的马尾巴松而不是上次气势汹涌的烫发,他会心地笑了,与其说是会心,还不如说是神经质。这才是最真实的钰莹嘛!我就信她。何小伟喃喃自语道。或许是过度兴奋,他将“我就信她”这几个字说得异常铿锵,语即出口,他的前三排闻声扭头,惊异地瞅着他像是发现了神经病患者。钰莹也在这群忘了回头的学生中,她足足瞅了何小伟有大约三分钟的时间。三分钟一百八十秒,在这一百八十秒里的注视里承载着她对何小伟“不相忘”的感情。当她发现何小伟从人群里射过来的灼灼目光时忙低下了头。
  钰莹简约的白色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素面朝天的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漂亮。何小伟想接近她,这种想法很迫切,甚至刻不容缓,他想当面质问她为什么给他分手的告示?无奈的是他和钰莹之间隔着一排,无法直接接近,于是他鼓足勇气轻轻戳了戳正前方的小女生,红着脸小声对她说:“我俩换个座位行不?”那女生想了想就点头同意。就这样,他们在大众的眼皮底下换了座位。刚坐稳,王景国就从后排走上来,他还是那招牌动作,双臂交叉抱于胸前。
  “何小伟你搞什么花样?”
  “我,我,我忘戴眼镜了,看不清主席台,顺便往前换一下。”
  “还能得很!考试那么重要的事都没见你戴过几次眼镜,成绩还是一流呢。不就个破演讲嘛,看不着就看不着,用耳朵听不就行了,干么换座位?这不等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王景国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小范围的耳朵才能听得清楚。人多,距离远,绝对影响不到校长激烈的“破演讲”,校长大人有独特的见解,他会把这种小范围的嘀咕当成理所当然的“维稳”,他清醒的脑袋绝对不会受一些表面东西的迷惑,瞧!他还朝这边微笑呢,肉嘟嘟的脸上满是自信和坚定。
  听得到王景国讲话的同学都笑了,他们一定有笑的理由:何小伟你这是何苦呢?放个屁脱的啥裤子,这裤子脱就脱了,干么还要让王景国提个猛醒!
  钰莹站起来将一张宣传单高举到王景国眼前,再反转过来,撇嘴,然后摇头。
  王景国定睛看了看内容,上面写着“家教松了吧,没有泡妞在这里得瑟!”王景国顿时大惊失色,伸手去抓,想把那单子抓过来撕得粉碎,钰莹灵活晃了晃又快速收起来,这让王景国很不爽,“你,你……完了找你算账!”他用食指指着钰莹,整个人都在哆嗦,几乎是哆嗦着回到后排,直勾勾地盯着似晴非睛的天空。
  何小伟就坐在钰莹后面,侧光、逆影,他看到她的双眸里绽放的美丽光晕,多了一丝得意的成分,和王景国的又一次暗战,她取胜了。
  钰莹把双脚交叠在凳子后面,何小伟故意伸开腿,脚尖正好触到钰莹的脚后跟。钰莹的双脚触电流而收,继而故作镇定。“钰莹,钰莹——”何小伟轻唤钰莹的名字。钰莹却充耳不闻。何小伟急得脸颊发烫,头重脚轻,喊不回钰莹回头,他只给暗中递给她预先写好的纸条。他承认自己已经投入到这场处心积虑恋爱当中,无法回避,无法收回成命地爱着钰莹。
  钰莹犹豫片刻,悄悄展开何小伟写给她的诗信:
  你轻轻从我的视线走来
  我默默站在你身后
  以饱含深情的双眼注视着你美丽的背影
  听你均匀的呼吸
  寻你歌喉里美妙的感觉
  我忘记所有
  除非你熟悉的容颜
  
  时间悄然若溪
  从你忧郁的眸子里
  我读懂了你那沉寂的心灵
  为了捕捉你的视线
  我走遍大山
  找回一枚名叫忘忧草的植物
  连同我的心一并送给你
  我亦然知道
  真实的你会回到我平凡的温暖里
  ……
  钰莹静静地读着,内心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痛楚,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感情!她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何小伟那份纯洁的爱?是自己的放纵埋葬了青春里美好的爱情。不管怎么样,钰莹没有读懂何小伟诗里的那份包容与接纳。想想那些绕在自己身边苍蝇一样三五成群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很肮脏,肮脏得要命!墨迹一样落在自己身体里的污点如何能清洗得干净?就算她已经红透了整个金三角,赚足了人气,腰缠万贯,众星捧月惹人羡慕,可那又能怎么样啊!知道真相的何小伟一定不会接受她,嫌弃她。上次带给柳絮的信件里,她描述了那么曾经惊肉跳的爱恋,她暗暗窃喜,有了爱情,有了自己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可在笔锋陡转之际,她把颇有自信的情书写成了分手信。她隐藏了内心深处的痛,想给何小伟分手的理由……她没有一丝的自卑和犹豫,自己本来就不配拥有如此美好的爱情。
  钰莹的脸发烫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本该决绝,却又犯贱。
  何小伟观察到钰莹陡然恶劣的情绪,紧张得不知如何才好,他以为自己不成敬意的书信冒犯了她,可到底是在哪里冒犯了,怎么冒犯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平日极尽妖娆的钰莹梨花带雨地哭起来,他像一个罪犯一样不知所措地挠起了头,再也挡不住他那因紧张和害羞而发红的脸。真不明白,钰莹此刻是怎样想!
  钰莹哭着跑出了列队,新一轮的泪水噙在眼里,把不安的情绪整个儿撂给了何小伟。人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有些纷乱。
  “咳,扳倒睡怎么了?”有人轻声地问。
  “不就想男人了吧,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鸟人!”
  “嘿!不就个‘非典’嘛,咱们这里又不是重灾区,看把她矫情得。”
  “哇!咱们班的学习尖子何小伟追扳倒睡呢,这什么世道啊简直!”
  “什么呢,那根本不可能,何小伟那么优秀,他怎么会喜欢那样的女孩呢?”
  这样句反驳的话出自亚平的口,她珍爱何小伟,甜蜜而单项的珍爱,就像现在的袒护。
  
  何小伟不顾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的目光追逐着钰莹的背影,一直看到她走出校门,渐渐淡出大伙的视线。他就那样傻愣着,屁股下面的那个板凳,突然变得很冷,这种冷和他的沉默,以及钰莹的悲伤默契地遥相呼应。为什么这个时候把信给她?又为什么没去追她?他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发出自责般的怨恨。
  王景国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也懒得干涉学生群里乱囔囔的鼓噪。矬胖墩校长停住了演讲,目光瞄向台下乌涣涣的头顶,脸部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他张开肉褶子里黑洞一样的嘴大吼:“吵什么!你讲得好得很吗?讲得好的话我邀请你上台讲!”他把你们说成了你,反正无所谓,有的时候,你和你们没有多大的区别。
  台下顿时安静了请多。或许是两张宣传单上的内容过于庞杂繁多,使得校长的声带受损,声音由嘶哑变得沙哑,他停住了说话,把喉咙里一嘟噜一嘟噜的拉锯声通过话筒散布到空气里。他不停地清着嗓子,末了,他又把嘴对准话筒,力图用饱满的声调宣布:“今天开始,全校戒严,所有学生一律不准外出,也不允许外来人员进校门。接下来由各班班主任负责,把口罩分发给各位同学。散会!”便匆匆收拾演讲稿,折身进了大楼。
  高三(九)班教室里,班长抱着一整箱白线口罩放到讲台上,还未来得及分发,教室里就一片沸腾,大家一窝蜂拥向讲台,把班长围得水泄不通,争着抢着要先得到口罩,就像影片里出现的食盐危机一样,大家挤断腿削尖脑袋不惜一切代价地朝着目标行进,争夺貌似为数不多的口罩。好一场名副其实的“口罩危机”!学校里一般除了发书本就是每次的考卷,发口罩还是头一回,这么新鲜的事情,大伙心情不激动,不亢奋才怪呢!说到底还是要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非典。
  非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急!人人有份。请回到座位上好吗?”
  班长央求似的呼喊,可是无济于事,大伙不肯善罢甘休,好像分发的不是口罩而是黄金白银。何小伟被挤歪在班长旁边,他领到属于自己的口罩可就是找不到出口离开,最后只好停止徒劳的挣扎,扬起手中的口罩递向腾在空气里的手臂,算是为班长排忧解难。班长心里充满了感激,可他来不及口头表达谢意,原因是从他嘴里陆续嘣出的“不急”占据了“谢谢”二字的位置,无奈的他只能抛给何小伟汗流满面的微笑,还是那么吝啬,一闪而过之际,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分发战争当中。
  郭蓬率先抢到口罩,他在过道处小丑一样跑跳着,和来来回回的同学摩肩接踵。他这个人一向独出心裁,这次也不例外,他把口罩捂在嘴上,脸本来就不大,口罩又太厚实,这样一来,整个儿脸上只剩下咕噜噜转的眼睛,额头、鼻梁以及耳根附近的黑红粉刺裸露无遗,再加上白色的衬托,整块脸简直就是恶心的杰作。他还在一旁自命不凡地拍着桌子,边拍边喊:“要知道自个儿的小命有多值钱,单看这口罩!呜呼!口罩归来兮。”
  亚平手里捏着两个口罩,她就站在讲台边与何小伟对视着。
  何小伟自从看了亚平留给自己情书的那天起,他心里一直不是滋味,接受不是,拒绝也不是,最后干脆躲着她。这样下意识的躲避,本身就是一种拒绝,反正也没关系,他喜欢的是钰莹而非亚平。可这却害苦了亚平,事情的结果怎么样,总该有个态度吧!每次看到何小伟,他总是一副隔山打牛的样子,这让亚平不知如何是好,她能做的就是除了观察何小伟的行为细节,剩下的就是无边的猜测了,要知道猜测一个人是很累的,可她似乎不太介意,宁愿这样累下去,她相信,机会是专门留给那些有等待的人的。这不,机会来了,她今天多抢了一个口罩,应该说是替何小伟抢了一个口罩。一个弱女子面对刚才水泄不通的拥挤,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啊!可令她失望的是,何小伟已经拿到属于自己的口罩,并且在他的左手里还擎着一个多余的。她太想知道何小伟要将那一个口罩送给谁,那种感觉很迫切,以至于她在思维深处已经默认了口罩的最后得主,那就是她自己。
  就这样,亚平与何小伟四目拧在了一起,保持沉默。
  还是班长先发言:“喂!你俩怎么了?都拿多了!快放下,还有没领的同学。”
  “我,我……”亚平神情慌张,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这个我先替巍钰莹保存着。”何小伟故作镇静地说。
  “巍钰莹?哦,不,扳倒睡。你和她……”班长伸出一根指头对着何小伟的胸脯,满脸的疑惑。
  班长的“你和她”即出口,亚平脑子里“轰隆隆”直响,像被汽车无情碾过,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可她依然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口罩甩回箱子,“有什么好稀罕的,不就多拿了嘛!”措辞很蛮横,可她知道,只有如此蛮横的措辞才能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而在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荒唐的错误,那就是强硬的话语管不了肆意流淌的泪水!
  再平淡的故事,在众人却是不平淡的谈资了。
  “嗷,嗷……好消息,好消息,咱们班的学习尖子何小伟追扳倒睡了,嗷嗷……”
  郭蓬领头,众人起哄,喊同样的口号。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咚咚锵锵”拳头砸桌子的声音混合着鬼哭狼嚎的怪叫声,使得整个教室有一种纠缠不清并且波澜壮阔的纷扰。在这样甜囔囔乱哄哄的空气里,郭蓬走上讲台,用高粱笤帚当琴,铁皮簸箕当鼓,且弹且敲开始他的即兴表演,这不,他还编造一段顺口的台词:“都说这个‘非典’呀好神奇,四中这么一个小地方,既发口罩又戒严,惹得才子护佳人,多抢口罩又何妨。咚咚锵锵又何妨,哎哟哎哟事难料,佳人又为才子哭……”。这段子很像一首打油诗,可是,经郭蓬这样一位无赖的口述,再加上一帮乌合之众的起哄,已经严重偏离了“诗”的艺术范畴,这简直就是对打油诗的集体亵渎!
  “阿嚏!”郭蓬不经意间打了个喷嚏,他忙用左右手背交替擦着鼻涕,风趣地说:“别人相思成泪,我等命苦,相思且成‘涕’。哎!倦了的心呀——”。毕竟,居功自傲的即兴表演遭这防不胜防“横祸”的搅扰,他的心情,虽然说谈不上怒不可遏,但多少有些沮丧。
  亚平对整个教室的沸腾以及郭蓬大幅度的幽默置若罔闻,她羞愧难当,把整张脸埋在桌子上哭个不停。何小伟坐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他无言,仿佛是被现场抓住的小偷那样无地自容。他很想扬长而去,或者说是仓皇而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窘迫地待在原地,等待铺天盖地的羞辱。可是,与他对钰莹的担心比起来,这样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他现在的心里满装着钰莹的泪脸,他想她还不至于脆弱到一看到自己的诗就情绪失控地悲伤吧。不应该啊,真是不应该!那是他熬了一个通宵掏心挖肺写给她的,诗上面的语言他还记忆犹新,“……从你忧郁的眸子里/我读懂了你那沉寂的心灵/为了捕捉你的视线/我走遍大山/找回一枚名叫忘忧草的植物/连同我的心一并送给你/我亦然知道/真实的你会回到我平凡的温暖里”。何小伟思忖着,这其中的词语没有冒犯着她吧?没有,一定没有。他拼命地否定,拼命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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