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巨大的矛盾体和咬人的兔子
作品名称:零下九十度 作者:逝水悠悠 发布时间:2014-03-06 23:59:45 字数:8579
小城的夜空明净得像某个人的良心,清冷的空气将小城仅有的珠光宝气重重裹胁,让人能看到的也就是那些病入膏肓的轮廓,高大的楼宇都是一样的龌龊,像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场还隐藏着太多的庸脂俗粉。就这样的庸脂俗粉,整季的暴雨都难以冲刷干净,更何况降过的大都是些腻腻歪歪的淫雨,唉!成不了气候。
人的探求是多方面的,但现在只有一个方面是没有禁忌的,那就是娱乐,而在这样的小城,要给娱乐找个去处,那也只有是小小的金三角了。小城的金三角不像影片中出现的金三角,也没有大毒枭出没和藏匿。它之所以叫金三角,想必也是一种“特别二”的巧合,再不行这里也是狂欢的集结地。其实狂欢本身不是什么坏事,科学研究证明适当的狂欢对人的身心健康有积极作用,比如国外的“西红柿节”,大家都拿西红柿砸狂欢,想砸谁就砸谁,想怎么砸就怎么砸,并且砸的过程还充塞着许多的想象。
张钦六今晚心情不佳,他没有去出租屋,而是约了郭蓬到金三角共度不眠之夜。他们找了一处相对避静的角落坐下来。张钦六要了一扎啤酒,他对郭蓬说:“兄弟,哥今天心情不好,这个单我来埋,你尽管享受就行。”郭蓬满脸堆笑,“嘻嘻!你有何不爽,炮打得漂亮,得到自己想要的,何愁之有啊!”。
张钦六先自灌下一大杯酒,“你有所不知,我这样也很痛苦,很煎熬。‘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就是一庸人,这都成了瞎折腾的典型了。唉!我暗暗感觉自己错了,陈柳絮不吃硬一套,是我葬送了这份用心良苦的爱情,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不好的开端罢了。”
“钦六,你也别自责了,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陈柳絮不识抬举,她要是接受你的爱情那不叫什么事都没有吗?可她就是个贱骨头,敬酒不吃吃罚酒。”郭蓬说着从茶几的方盒里揪过一张带着香味的纸巾,翘起二郎腿挤着左腮的青春痘,他使着劲挤,挤疼了就咧嘴。他把沾着恶心脓液的纸巾展示给张钦六:“你看,这恼人的痘痘。呵!我这几天内分泌失调。”
“去去去!够恶心的,像你那不安分的精液一样。”
“哎唷!我的精子才不是这个颜色呢,白白净净的,女人的奶水一样呢!难道你的精液就是这种状态啊!我目测一下,嗯,差不多。”郭蓬嘿嘿笑着又呲牙,他挤破了又一颗青春痘。
“你再说,再说打烂你的嘴!瞧你那脓胞样。”张钦六说着伸手要打郭蓬的脸,却被挡回来。“言归正传,咱们谈正事吧。何小伟的事情干得漂亮,完了重赏你。”
“呵呵!那是那是,不过你更应该感谢老大马琪他们。”
“马琪我实话不太熟悉,就见过一次面,那次我还和你不欢而散。哎!不说了,功劳归你,改天我摆桌庆功宴,你来应酬如何?”
“切,你就这点能耐啊,征服陈柳絮简直是一个奇迹。哦!我想起来了,你对那个小妞还念念不忘是吧!”郭蓬调戏一样将手抵在张钦六的下巴底下,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他那厚实而性感的嘴唇。
“去你的,我又不是一女人。”张钦六一把打开郭蓬的手。“嘘——这可是绝密,你不能乱散布消息!”他又说。
说到柳絮,张钦六有些紧张,他伸出右手想要捂郭蓬的嘴,却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又把食指坚在嘴上,或许这样在他看来多了一些安全感。这个让他即爱又恨又充满欲望的柳絮,仅仅是他和郭蓬之间的决策谈资,他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同时他也希望郭蓬能够配合他保守秘密。
“你就放心好了,我向毛主席保证,一定要把此事闷在肚里,守口如瓶!”张钦六一脸正气地表态。
“但愿吧。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人不靠谱,悬悬浮浮的。”
张钦六说着把盛在杯里好久没动的啤酒灌进胃里,然后长吁一口气,像是信不过郭蓬的样子。郭蓬见状把污迹斑斑的纸巾从坑坑洼洼的脸上移开,胡乱地揉作一团撂在眼前的茶几上,然后端起酒杯把酒喝干,他歪了歪嘴,尽量使刚挤过痘痘的脸少些僵硬的表情。他说:“你知道男人的属性是什么吗?”,张钦六瞅了瞅他那抽象的面部表情,本能地摇了摇头。“是兽性。”郭蓬圣人一样抒发着自己的见解,这在张钦六看来是很变态的回答,他本可以反感地臭骂他一顿,可转念一想,这种见解真他妈的独到!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裤裆里的那东西岂是专门为兽性服务的工具?兽是自己的,性也是自己的,那自己不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兽”了!可他又一想,骑在母亲身体上的光棍的那东西难道也是为兽性服务的工具?可如果说为他能为兽性服务的话,那到底谁成了兽?从简单的淫乱逻辑推理得知,那母亲不就是“兽”了!
自己是“兽”,母亲是“兽”,就等于说男人是兽,女人也是兽。
可这也不对呀,柳絮也是女人,可他知道柳絮并不是“兽”。
张钦六让这些乱七八糟的逻辑把自己搅糊了。
“卡卡——你的脑子被卡了吗?”郭蓬伸着左手绿头苍蝇一样在张钦六眼前绕来绕去。
“嗯啊——你说到哪里了?又是一堆愚蠢得扶不上桌面的见解。”张钦六把游离出体外灵魂招集在一起,遮遮掩掩地兜圈子。
“我刚说到男人的属性,一说到这属性我就内分泌失调。”郭蓬嘻皮笑脸地说。
“你就不能正经点,都什么烂思想!”张钦六反感地白了郭蓬一眼。
“我给你讲了故事吧。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村子里有一个傻瓜,村民们最喜欢和他做的游戏,就是给他一个一元的硬币和一个一角的硬币,他每次都会选一角的,然后村民们一起哈哈大笑,笑他的迂。后来有人实在忍不住了,便去问傻瓜:‘你不知道一元的硬币更值钱吗?’傻瓜笑答:‘我当然知道,但如果我拿了一元的,你们谁还会继续跟我玩这个游戏呢?’”
郭蓬听这个故事有些云里雾里,他问:“你这什么跟什么呀?说你和陈柳絮的关系了,怎么又扯到傻瓜身上?”
“阿门,你的悟性太差了。你不觉得这个故事里面的傻瓜是我又不是我吗?”
“哈哈——钦六你真逗,怎么即是你又不是你着,你真是个巨大的矛盾体。”郭蓬笑爬在茶几上。
“你听我解释昂。第一,我就是那个傻子,你们都喜欢看我追陈柳絮,并且奉献一个又一个的馊点子,而这一个又一个的馊点子就是那一角的硬币,你们玩我的时候希望我捡拾一枚枚零散的硬币。第二,我不是那傻子,我先是如数捡起一角的硬币,接着又把一元的硬币硬生生揣在兜里,而这一元的硬币就是那柳絮的贞操。所以说我即做到了一点一点地攻击,又做到了覆盖式的霸占。可有个道理我并不明白,你说我到底是比傻子傻呢还是没傻子傻?”
“哈哈哈……我说哥们你真是个巨大的矛盾体,以后干脆叫你张矛盾算了。哎!可你又是张侵略,这“侵略”和“矛盾”在一起岂不成就了你这个半好的人!张侵略张侵略,谁给你启这么嚣张的名字。”郭蓬说着狠狠抽了个响鼻,才把堵在后鼻腔的一团黄铜色的鼻涕抽出来,再通过嗓子眼儿咳在茶几左侧的垃圾桶里。
“啧啧……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呢!从内到外,一应俱全的恶心。”张钦六脸上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厌恶。
“烟抽的。你不看我最近不怎么抽了嘛,是在力图戒啊!”
“抽你个鸟,你爹一个月就给你那点换开水票的钱,你还要用来开支赌和嫖,不戒你会饿死的!”
“钦六,嘿嘿,我知道你心肠好,再借我两百吧。我都一个月没买过菜了,你看,营养上不去都瘦成这样儿了!你就是我的活菩萨,是我郭某人的比尔盖茨,我敬仰你!”郭蓬说着双手作揖,又把细长脖颈上支撑着的干瘪脑袋伸在张钦六眼前,表情贱贱地猥琐。
“你瘦成那样不是饿的,是女人抽干的。哦,我还忘了,上两次借的钱你都还没还呢,又借!你根本没有偿还能力。哼!连窗子都没有,再别说门的话。”
“呀!我知道你不忍心看我被饿着,就借我了吧,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我郭某人就是再没本事,考不上大学,但我也可以像爹那样出个国,挣他个百万千万,到时候我加倍地偿还你……”
郭蓬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张钦六招架不住,只好答应了。
张钦六原想着就此喝酒,喝他个一醉方休,鸟事都不用想,郭蓬则不然,好久没到此地消受了,他的心痒得难受,两杯酒下肚就被扭在眼前的伴舞的小姐惹得涎水从嘴角拖至胸前,那红衣舞女过来邀请他俩跳舞,郭蓬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应邀,这等锦上添花的好事对他来说是理想的欲望享受,他对张钦六说:“哥们,别心情不好,咱们跳支舞。”
张钦六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去吧去吧!尽管去风流,我一个人在这里倒也清闲。”
郭蓬抛给张六说一个邪恶的微笑,“有乐同享受嘛,走吧走吧!”。
“不去了,我头脑简单,四肢也简单,不会跳舞。”
“没事,这里有人教你,走吧走吧。哎呀妈呀,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郭蓬拗不过张钦六吃了称砣的坚决,心悦诚服地走了,嘴里还叽叽咕咕地骂着。
张钦六目送郭蓬紧贴着那个舞女划入华丽的舞池,从鼻腔里“哼哼”两声,像是自嘲,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口闷酒,便觉得索然无味。他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是多么的嘈杂,自己像被困在欢呼雀跃的壳里。这里的灯光从来都散发着那种令人心悸的暧昧,可今晚不同,它们在张钦六眼里就像得了禽流感的鸡一样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为了缓解这种来的不是时候的窒息,他便做出一种勇敢的选择,在众人的欢乐里孤单地判断着这种昏昏欲睡所持续的时间。他脑子里的幻像虚虚实实,一会儿是披头散发口吐白沫的母亲,一会儿又是满脸泪痕的柳絮,他拼命地摇头,驱赶幻觉。音响里传出陈坤的《选择出色》:
……
有些灵魂比较野,比较灼热
去选择最出色最绝色最特色那一个
去对决平凡的平庸的那拉扯
才是本色
如果不是我想要的
也就不是真的我的
有太多太多保护色
再特别也不算特色
……
张钦六整个人被裹进忧伤的音符里,他的整颗心都被低浓度的酒精浸泡过了,浓度再低也会灼烧,在这种灼烧下他是一个孤单的人,孤单得连爱情也不配拥有。他很想柳絮,很想拥柳絮流入光怪陆离的舞池,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感觉是专一的,专一得都已经制订出独特的游戏规则。他蔑视郭蓬的轻狂,可他也对自己的游戏规则也不怎么看好,这规则再怎么周全,那也只配自娱自乐,他没有绝对的权力让他的对手无条件地遵循这些规则,事实上他所期望的那个对手席永远是一个空缺。
张钦六孤单而复杂地思索着,痛苦地埋下头,在凌乱的茶几上撞击着,以示对自己无地自容的悲哀进行肢体的反讽。朦胧黯淡的灯光下有他曾经钟爱的颜色,那就是黄色,大地一样代表成熟的黄色,但眼前的成片成片的灰黄却失去它原本的基调,置身其中,不是踏实,而是苍凉甚至恐怖,像学校操场后面的墓地一样,是铺天盖地的吞噬,是触目惊心的死亡,而在这些死亡背后总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就像母亲的死亡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确切是说那是直接的关系。他是杀人犯,他杀了疼爱自己的母亲,他想母亲就算死了变成鬼都不肯放过他。想到这里张钦六尽也抽噎起来,眼泪顺着他滚烫的脸颊流下来,他在心里念着:妈,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不救你,我没想到能烙出香喷喷白面锅盔的苏打粉能置你死地。我宁愿相信满满一碗水不是苏打水,而是甜蜜蜜的糖水,是的,那是糖水,可喝了那糖水你怎么会倒下呢?还吐了那么多白沫……呜呜……
一抹红色飘过来,在这黯淡的环境下,那是令人振奋的颜色。张钦六猛地抬起头,感觉自己就站在家乡埋葬母亲的山梁上,不,那不是山梁,而是一片残垣断壁,那耀眼的红色正是包裹着母亲灵魂的衣裙。那团红色幽幽地飘过来,越飘越近,最后干脆将他覆盖。覆盖之前他看到那脸,青面獠牙,七窍流血,更重要的是嘴角的那绺白沫,顺着那干枯的脖颈摞在茶几上,越摞越多,最后是一大堆泡沫。
“妈!不要……妈……你放过我……”
“妈妈!别过来,呜呜……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钦六,钦六,你怎么了?钦六你醒醒,我是郭蓬啊!”郭蓬使劲摇着在沙发上痛哭得缩成一团的张钦六。
“钦六,你怎么了,你是喝多了还是睡着做恶梦了?”郭蓬又问。
听到郭蓬的呼唤,张钦六这才抬起头,就着满脸的泪水盯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这是现实,刚才明明看到母亲。他环顾四周,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身处金三角,难道刚才那是幻觉?
“大哥,哎呦!你快喝了这杯酒啊,人家敬了你半天,这胳膊都酸得不行了嘛!”
张钦六这才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是郭蓬和红衣舞女。那舞女举着满满一杯啤酒已经把杯口接近他的唇边,满是狼藉的茶几满着流洒出来的啤酒,还有那堆白沫,分明是啤酒泡沫。
“嘿嘿,哥们,你怎么了?一个大男人哀哀号号地哭,丢不丢人啊!难道说你这是内分泌失调的表现,呵呵!”郭蓬说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就张钦六那滑稽的表情,再多的语言都显得毫无价值。
“哥们,别老愣着,你身边都是漂亮妹妹,睁大眼睛看看,她们比陈柳絮差吗?啧啧……你还真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
郭蓬斜依在沙发上,拉着红衣舞女的裙摆把她拽倒在自己怀里,轻轻拖起她的脸庞,龌龊地吻她的嘴。红衣舞女扭着水蛇腰,仰起高傲的头颅用亲过无数男人鸡巴的嘴回敬郭蓬的吻,这看起来貌似真诚和执著的吻,除了龌龊的快乐外,一种凌驾于感情之上的官能反应油然而生。郭蓬不安分的手已经游移于那高耸的乳房上,漫无边际地搓揉着,红衣舞女已经变换着姿势叉开双腿骑在郭蓬腿上,来来回回地摩擦着,像是游泳的鸭子试探着河水的深浅。那攒足了劲的臀部冷不丁地将力道推向前,直抵郭蓬的要紧部位。恰到好处的舒服逼得张钦六“啊啊”直叫,“爽死了!爽死了!妹妹你真美——美若天仙——啊——”。
郭蓬发了疯一般地狂喜,从他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嚎叫,多像老猿的哀号。
张钦六六神无主地傻在那里,他被郭蓬低沉的嚎叫搞得神经错乱,早已忘记前一刻钟还很专注的悲伤,与眼前的一切相比,他的悲伤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突然有一种想杀人的意识,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掐死他们。就在他刚要动手之际,淫荡的叫声戛然而止,红衣舞女停住了折磨似的扭动,嘟着嘴摊开双手说:“你真自私哟,人家不爽嘛——”,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她们索要报酬时的惯用言辞,职业使然。郭蓬怔住了,刚才还很饱满的快意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情绪的无奈修整,欲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搏斗,他不想辜负自己官能刺激的快意,可横是他眼前的是人民币的问题,馕中羞涩,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钦六身上。
“钦六,你帮我吧,开个房,有情后补!”郭蓬急促地喘气,可怜兮兮地央求,红衣舞女很耐心地等待他们谈话的结果,不时用柔情蜜意的眼神瞧着左右为难的郭蓬。
“你这流氓无赖,尽搜刮我的血本!哼!这次真别想得逞。”张钦六说着欲起身离开。
“哎呀!钦六,你行行好,总不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兄弟受难。你瞧你瞧,我都起杆了!”郭蓬几乎带着哭腔央求。
“我只负责酒水钱,嫖资不在范围之内。”张钦六很坚决地说。
“兄弟,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甘为你效劳,你不是想完全征服陈柳絮吧,我有锦囊妙计啊……”
说到柳絮,张钦六顿住了,他承认在这方面,郭蓬是自己的得力助手,再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在没有让柳絮完全屈服之前,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得,得。你这没出息的怂人,给,够了吧!”
张钦六掏出两张大团结狠狠甩在桌子上,摇摇晃晃地走开了。走了很远,空气中还传递着郭蓬感恩戴德的感谢声,他自嘲地笑笑,逃出这个滥情的金三角。
呼啸的风掠过耳际,张钦六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他明白这种苦就叫作“相思”。他想柳絮,是何等悲凉的想,他试着不再承受这份沉重得让自己顺不过气的感情,可试了再试,都试成仇人了,还是断不了那种难以抑制的思念与牵挂。做不了恋人,还能做什么?那就是仇人!做情人,做知已那只是他单项的思想运动,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不受阳光的青睐。
张钦六找不到感情的出口,也找不到最好的解脱办法,他相信这是上天的注定,只能思念着、痛苦着,看柳絮在自己的视线里远了又近,近了又远。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做了恶人执著寻求的爱都是出于情感的需要,他不同于郭蓬,郭蓬永远只是性欲的化身者。
“张钦六,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张钦六瞅了一眼亮天里的星星,刚要掏钥匙开门,却被冷夜中传来的声音震住了。他转过身,朦朦胧胧地分辨着对面黑乎乎的影子。“啊!是媳妇儿呀,你还找上门来了,真乖,哈……”,他放肆地笑着,酒精的威力使他的脚下失去了重心,没等钥匙插入锁孔他就把酒气熏天的身子倒向了柳絮,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柳絮体内灼热的温度,像是将他焚烧,就像自己痴狂的热情焚烧柳絮一样。同时他也觉察到和柳絮并排站在一起的亚平,“噢哟!媳妇啊,你还带护卫过来了。呵,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进屋吧。你也来看看我和柳絮的爱屋,方便的话也还赶得上温存的体验,你说是不是媳妇?”,张钦六说着把痞气十足的脸凑近柳絮的鼻翼,狗一样嗅来嗅去。
“走开!别碰柳絮,你这个臭流氓。”亚平迅速将柳絮拨向自己身后,厉声道。
“哟!我说你这婆娘,唬谁呢?这里差你什么事,还不快滚开!柳絮,打发掉这个疯婆子,跟我进屋!”张钦六的呵斥如冬日里冰冷坚硬的石头投掷在叛逆的空气里,夺命的死神一样砸向了柳絮和亚平。
“张钦六,你为什么要伤害何小伟?”亚平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你凭什么说是我伤害何小伟?说话要讲证据。再说我伤不伤何小伟管你屁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不会是对何小伟动心了吧?那个傻透顶的书呆子!”张钦六踱着步试图踢到亚平,意在挑衅,语气里满是抵毁和不屑。
“不许你这样侮辱他!”亚平大声喊叫,像捍卫脚下领土的主权。
“得,得,你还真激动了啊!说到心坎里了?你要是真喜欢何小伟,也用不着藏着掖着,要不,要不我帮你牵线,保准你万无一失地挂上他,怎么样?压抑的感情是绝望残忍的,就像我对柳絮。太不解风情了,哎!”张钦六阴阴阳阳地说着,抱怨似的摇头。
“姓张的,你不要嚣张到嘴里喷粪,收起你那可怜的卑鄙!”
“喷粪?哈哈……你们这些娘们真会创造新词,是那个好学生何小伟教你的吧。就算我喷粪总比你们这些只会吃粪的人更容易受人敬重吧。你们这些人,真可悲,绞尽脑汁地学那课本上狗屁都不是东西,发散思维一个比一个强……”
“你,你……”亚平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躲在亚平身后的柳絮猛地冲上前来,奋不顾身地扑向张钦六。“放你娘的狗屁,我让你死!”。
“啊……”刚才还飞扬跋扈的张钦六突然惨叫一声。亚平一头雾水,她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絮还紧贴着张钦六的身体。等张钦六捂着小腹慢慢地弓下腰,亚平这才看清楚柳絮手中明晃晃的刀,在冰冷的夜色里闪着逼仄的寒光,她一下子警醒了,上前一把将柳絮拽回来,“你这是干什么?会出人命的!”。
“我就要让他死。我这条命都豁出去了,还怕什么!”
“柳絮,你怎么这么傻啊!这是犯法,不要胡来。听话,把刀给我。”
“走开!不要碰我,现在我告诉你们,谁碰我谁倒霉!”
柳絮已经失控了,她的意识完全不受大脑指派,她攥紧刀柄将它高高举起来,再一次刺向张钦六。眼看着刀就要落下来了,亚平急中生智一个健步上前,横在倒在地上的张钦六和举着刀的柳絮之间,“柳絮!”她严厉地呵斥。“如果你还当我朋友的话就放下你的刀!张钦六是有罪,可你要选择合适的方式向他问罪,不能冲动。会犯法,会搭上你的性命,你这样是自我毁灭啊柳絮——”
想借此机会发泄心中狂怒的柳絮怔住了,“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个畜生!让我宰了他!宰了他!你让开——”柳絮歇斯底里的呐喊与这清冷夜色里的残风遥相呼应,透过她错乱的神情和离异的身心,亚平能感触到柳絮五脏俱焚的烈焰。
张钦六慢慢起身,拨开亚平,立在柳絮眼前。从他那还算迅速的一系列动作可以看出那一刀的杀伤力并非想像中那么糟糕,起码不会在致命的部位。“你真恨,连谋杀亲夫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算我看错人了。现在我正式向你宣布,为了曾经成功地征服你,我已经踌躇满志了,今晚是第二次,我同样有信心将你征服,所以,我仍然踌躇满志。放下屠刀,立马进屋!一、二、三……不要等我说第二次。”
很显然,张钦六对柳絮的动机已经倾向于报复性的占有欲,偏离爱恋的轨迹。他甚至有未过先知的能力,自己宁愿冒这“将死”的威胁,也要将柳絮扔在床上,然后撕烂她的下体,不信就杀不了她骨子里的硬气和狂野。他这样想着,心中竟然涨满了窃喜和胜利。
“听到了没,放下你手中什么也不代表的刀,本本分分地做我的女人。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所以你要尽职。”
柳絮注视着在她刀下安然无恙仍不改嚣张气焰的张钦六,绝望得想死。
“柳絮,别怕,有我在他不会得逞。”亚平安慰瑟瑟发抖,已经泣不成声的柳絮。
亚平抬头时发现张钦六已经把钥匙抽进锁孔,随着金属的碰撞声,绿漆铁门被打开了。她按了按柳絮的肩示意逃跑,就在她们迈脚蓄势起跑的那一刹那,张钦六转过他魔鬼一样的身子,伸出一条手臂卡在柳絮的脖子上,“想当逃兵是吧!已经晚了!哈哈……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贱女人,婊子!”。
张钦六铁钳一样的手紧箍着柳絮的脖子,随着力道的加重,柳絮嗓子里发出低沉的无助的哀号。
亚平在这危机时刻操起脚下的木棍,不偏不倚击准张钦六的头部。张钦六被突如其来的击打弄懵了,机械地转身,然后后退着倚在已经打开的铁门上。“柳絮,快跑!”亚平喊着拽着柳絮拔腿就跑。她们跑了好久才绕过那些低矮的小二楼,估摸着张钦六不会再追上来,她们终于放慢脚步,喘着粗气朝来时的方向张望,又不约而同地心存余悸。
“唉!你怎么搞的——明明从保安室拿了——刀出来,怎么突然就变成匕首了?难不成——你真玩图穷匕见的把戏——”气都喘不匀的亚平抚着狂跳的心脏发话。
柳絮急促的气息和着呼啸的风声,亚平并没有听清她的回答。
“我说你是个死人啊!平时都带凶器,关键的时候不知道自保,现在才拿出来。带伤带痛的事都忍受了,你说你现在,唉,中的哪门子邪呀!”
柳絮还是沉默,她不怪亚平咄咄逼人的质问,相反,她对自己的软弱和怀柔伤透了脑筋。怎么就这么怂一个人呢?这么怂还配活在这世上吗?四周没有声响,除了揽进肚里的空气。暂且回宿舍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亚平,你骂吧,怎么解气怎么骂,我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软怂人,你骂我,说明你看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