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穷追不舍
作品名称:零下九十度 作者:逝水悠悠 发布时间:2014-02-18 15:51:47 字数:5250
A县是个旧城改建的小城,城建工程多,扩建和主街道的改造工程使整个小城的面目混乱不堪,但就在这些拥挤与扰攘的混乱中好多新楼也雨后春笋一般涌现,这就算是整座小城里的赫然新景了。然而,让小城显得更加混乱的不仅仅是正在进行的城建工程,而是那些摆滩设点的行商与商贩、自由穿梭的人流以及随处停放的车辆。最要命的是那些城乡个体小型客运车辆。在这样的小城,没有规范到位的管理制度,没有标准宽度的街道,又没有足够多的停车位,这些小型车辆的随处停放也就成了一条特别显眼的“风景线”。虽说有些街道还算笔直平坦,行人也总是艰难地绕行,在堆放的杂物之间和横七竖八的车辆中间穿梭,危险系数明显增多。但没有办法,除此之外别远选择,谁让这里是大伙的生存地呢。
作为后起的学校,四中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当中。那些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的工人穿梭在钢筋水泥之间,像是忙着筑巢的燕子,抡镐挥锨挥汗如雨。
没有食堂,只有搭建的简易活动板房,这里可供学生做饭,算是解决了吃饭问题。
说是按年级分配,可还是男女搭挡着做饭。一个小室就有二十多人,煤油炉子刺鼻的味道,大小行李样的箱子,整包整包的土豆面粉使这个狭小的空间拥挤不堪。
早上第四节课下,柳絮和往常一样打水,为了节省时间她把保温壶带到教室,以便在课间休息时错峰打水。柳絮今天心情还不错,她轻哼着刘若英的《后来》走进了灶房,放下保温壶抬头时发现自己的灶具不翼而飞,她一下懵了,盯着那么一大块空缺半天缓不过神来,她想不通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拿走了灶具,难道是窃贼?不对,遭窃的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呢,别人的东西都还好好的!看到柳絮惊讶的表情,在一旁悠闲削着土豆的亚平笑笑说:“有人要关心你是好事情,干么那么紧张。”柳絮还是摸不着头脑,有谁能够用搬走灶具的方式关心自己呢?能够怎么关心?这样的关心也太有戏剧性了吧!如果这是一个谜的话,柳絮真恨不得马上揭开谜底。
“你男朋友外面租房子住了,就顺便把你的灶具也搬走。”对面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说着,朝柳絮使了个眼色,很是让人揣磨不透。
“男朋友!”柳絮使劲在心底搜索,还是没有男朋友这三个字的人选。
青春痘男生不但长了一脸恶心的痘痘(因为挤压的原因,部分还流着脓),而且还呲着厚厚的嘴唇笑,毫不遮掩的满口黄牙便一览无余,而那两颗门牙像极了营养不良的脚指甲,有粗细不均的横棱。
柳絮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紧接着嘴里全是生食味,她强忍着硬是将嘴里的食物逼下去,也许是太着急咽下去的原因,被一些卡在气管里的残渣呛得剧烈咳嗽,脸也胀得通红。
亚平急忙迎过去问:“柳絮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絮缓了口气,一边用手拭着泪水一边乞求亚平:“告诉我是谁干的?咱俩平日都那么好的关系。”
“是张钦六。”
“你呀,不知道怎么搞的,被那恶棍纠缠上了。”
“张钦六!”
柳絮气得直哆嗦。又是那个可恶的名字,人如其名,钦六等于侵略,八国联军啊!
“哎,陈柳絮,人家张钦六是为了你好。搬出去你们可以过居家日子,条件肯定比这里优越,你怎么不领情啊!”是个男生的声音。
“就是就是,我们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着……”一帮强势男生起哄着,浪笑着打趣柳絮。
柳絮立在门口梗着脖子,对着一连贯逼仄的言论,发怒的狮子一样吼:“叫你们嚼,嚼烂舌根!我跟他好过吗?”
柳絮恶恨恨地丢下手中的暖壶欲转身离去。“砰!”一声巨响,她只觉得背后有一股热浪袭来。
“哎哟!我的脚。”是亚平的惨叫。
柳絮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声响怔住了,但她立马明白过来:是暖壶暴了,可能是刚才太用力的缘故。她的右脚刚跨出门槛左脚还赖在门槛里面,条件反射地转身!
当看到亚平蹲在地上埋头在膝盖的时候,柳絮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滚烫的热气还在那里招摇地缭绕,茫然升腾着,像是四下流窜的邪恶。
“亚平你怎么了!”柳絮急燎燎跑过去,怯怯地蹲在亚平身旁。
“赶紧用凉水敷,别用手搓,会掉皮的。”
“两边扶着,小心……”
“送校医室,快!”
几个热心的男生赶来帮忙,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亚平在大力气男生的搀扶下一蹶一拐地挪动着双脚,动作很迟缓很艰难,脚接触地面时那种压迫的疼痛使她咧着嘴咝咝地吸着气,眼泪都挤出来了。人很多,有恻隐着心帮忙的,也有嘻笑着脸看热闹的。
到校医室门口,心急如焚的柳絮赶在前面敲门,可敲了半天里面都没应声,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估计老校医吃饭去了。这人哪,越着急越是往坏处想,围观的圈子越来越大,柳絮的脑子里也像是有千千万万只蚂蚁进进出出。她想如果亚平的脚真烫严重了怎么办,要谈赔偿自己一点能力都没有,平时的生活费都是母亲从鸡屁股里往出抠。这下捅了大娄子,就算把鸡屁股抠破也无济于事,更何况那四只鸡是家里经济来源的主要供给……
老校医来时手里还擎着两个雪白的馒头,且走且吃。门口围着那么多人,他却一点也不紧张,慢条斯理地掏钥匙,又漫不经心地开门。钥匙在锁眼里左转又转好几圈子,门就是不见开,急得柳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就在后面焦急地催促:快点吧,求您了!
“急什么急!你不看这锁子都老朽了吗?有本事自己开!”老校医厉声怪罪柳絮。
柳絮恨不得冲过去,把那斑驳的红漆木门大卸八块。
瘦高个儿门卫远远走来,挥舞着手臂维持秩序,“散开!散开!”。呵斥产生了效应,抑或许是饿着肚子看热闹不怎么过瘾的缘故,大伙像是溃败的军队乏力地散开了,朝着各个方向,不怀好意的嘀咕声也一同散去,没有聚拢时那样气势汹汹。剩下柳絮一个人,孤单加剧了她内心的怯懦,她拼命按奈着自己的情绪,目光小心翼翼,不敢直视亚平。
柳絮扶着亚平坐在椅子上,这是校医室里唯一的椅子,旧得看不出本色。
“怎么弄成这样的?”校医边用消毒棉轻点着亚平的脚上大大的水泡边问,比起刚才,样子很关切。
“左脚严重一些。”
“哎哟!疼……轻,轻点,呀——”亚平频频倒吸着气,表情很痛苦。
吱嘎,吱嘎……破实木椅子不断地发出声响,像是抗议。亚平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向后倾了倾又回归原位。
“要不你躺下来。”老校医朝后面铺有白色床单的床呶呶嘴。
“啧啧……你们这些娃娃,自个儿不小心。瞧!都成这样了。”
柳絮听着老校医停停顿顿的语调,心里又是一阵紧张,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当心发炎。”
“记着一天换一次药。这个是内服的,一日三次。”
老校医边交待边把药递给柳絮。柳絮摸着空空如一的口袋,腼腆地埋头说:“能不能先记着……”
“嗯,行。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从校医室出来到宿舍有好大一段距离,这种距离只能靠两人一起缩短了。柳絮说坚持下我来扶你。亚平听话地将一只胳膊绕在柳絮的脖子上,柳絮大汗淋漓地扶着亚平,俩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挨到宿舍。
张钦六喘着粗气跑到216女生宿舍,手里拎着沉甸甸的洋芋包子,他没有敲门直接撞入,着实吓着柳絮和亚平。他脸上堆着横笑把包子放在桌上,轻佻地盯着柳絮,柳絮厌恶地别过脸,亚平来气了,指着张钦六的鼻子骂:“张钦六你嚣张个啥,就五大郎的个子还想吃天鹅肉。长那猪脸不怪自己的爹娘,可为什么要上来吓人!不要脸的你连门都不会敲啊!你们小学老师没教你懂文明讲礼貌啊!滚出去,快滚!”
“嘿!这就对了,我吃的是天鹅肉又不是潘金莲的肉。五大郎怎么了?他除了卖烧饼也有七情六欲。可惜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情欲使在自己娘子身上,真是个蠢货!”
“是不是蠢货你跟南临笑笑生商量去,管我们屁事。”
“不跟你贫,我找我的柳絮。”
“张钦六你搞清楚,谁是你的柳絮!”
“媳妇儿,哎,别这样好不。”
“你个臭流氓,臭无赖!”
“我就自流氓,臭无赖,你能怎么着我!”
张钦六像一块厕所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任凭柳絮和亚平怎么恶语中伤,他都是那样不屑一顾的样子,像是吃了瘦肉精、地沟油、苏丹红而练就的“金刚身”,他可以在较强的意志掌控下变得百毒不侵或者在一定回合内避免中毒。面对他那刚毅与沉稳的底气,柳絮自甘认输,如果说她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那就得通过学习改变现状,她一直相信并坚持心底的那种奋进,因面频频眺望那些看不着的努力方向。可这个衣冠楚楚的张钦六让她彻底崩溃,回避这个人的愿望是多么强烈,她甚至在脑海里灌满了好多奋进的血浆,逼出多余的念想,更重要的是能以此打败眼着这个丑陋的使自己疲惫不堪的无赖。
“柳絮,我们谈谈。我真的爱你,没有你我真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你就成全我做我女朋友吧!”张钦六在沉寂半天发出这种形式有别的“攻击”,很放松又很煽情,似乎柳絮就是他唯一的焦点,他忽略了学习中的忙碌甘愿这样竞技与折腾,并且乐此不疲。
“张钦六,你别多想,咱们现在重要的任务是学习,我不想和你谈感情上的事。如果你真为我好,你就离我远些,就朋友的距离。并且我们只能是朋友,仅此而已!”
“柳絮。你这样是在摧残我!”说这话时张钦六眼里竟闪着泪花。深情的、无懈可击的泪光一点一点冲刺着柳絮善良的心。偶遇如此氛围之中的痴情,柳絮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对付眼前这个给她招惹麻烦的人。
“别这样,张钦六,我们做好朋友行不?”
“做朋友!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我辛苦追求你这么长时间,你难道没有一点点动心?没有被的我真心感动过吗?”
“你怎么这样霸道啊。现在谈爱你不觉得很奢侈吗?我连想都没想过,你这是何苦呢!”
“霸道!你说我霸道!哈哈哈……不错,我从小就喜欢有着娃娃脸的女孩,我一直在找可惜都没有碰上。好则我遇到了你,既然遇到了怎么能轻易放手。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要求,要不然别怪我的不择手段!”
张钦六的面目已经有些狰狞,刚才还流着眼泪可怜楚楚的样子。这变化也太让人措手不及了,就像是阳光普照下的大地猛遭霹雳雷,出人意料毫无回旋余地地下起了暴雨。
亚平躺在床上双脚缠满纱布,纱布下火辣辣的疼使她快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比这疼痛更要命的是张钦六“赴死相求”的难缠。亚平本来心情就很糟糕,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她越看张钦六越不顺眼,甚至有股强烈的窒息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无赖的人,她顺势拿起枕边的书狠狠地砸向张钦六。
“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人性的东西。要干么?逼婚啊!你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一副老财主的架势,就算你是老财主你也要看看场合。这是哪里?学校。学校你知道不张侵略,还以为你真是八国联军之一。”亚平数落了张钦六又把目光扫向了柳絮:“你个软菜,不答应就给人家利索点,拖拖拉拉优柔寡断。你呀,真像失去燃料棒的核反应堆。”
亚平说对了,虽然柳絮并不明白亚平说的核反应堆是怎么一回事,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比喻,可她隐隐觉得自己就是核反应堆。要这样的话那燃料棒是谁呢?难道是张钦六?这万一燃料棒被点燃那就麻烦了……
柳絮这样想着心里一阵发紧,这可能是不幸的预测吧!寓言加象征,柳絮嗅到一股怪味道,那就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三人这样对峙着,像同住在闷车罐里一样,不是功力特别深厚,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张钦六被亚平咄咄逼人的语气激怒了,那种扯在脸上的微笑好比果实上的粉霜一样,只能轻手轻脚才得以保全。他冷嘲热讽地说:“脚还疼吧。你应该谨小慎微些才好,嘴这么不把风,说不好下次伤着的是别的地方,比如说胳膊,或者脸。”
“哦,对了。你俩折腾了好一阵子,多少吃上些,要不然饿坏了我可担当不了责任。尤其是我的媳妇儿,你可不能太饿,要不然我心疼死了。”张钦六把目光从亚平身上转移到桌子上早已凉透的包子,再朝柳絮牵动着嘴角以示善意的微笑。两只手略显多余,便顺势戳进裤兜里走向门口,虽然他竭力使自己潇洒地离去,可那个转身并不华丽,那么矮小,那么牵强地霸道,略带痞气……可他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哦,对了。亲爱的柳絮,我搬走了你的灶具,没有提前打招呼,你不会怪罪我吧。”
“这样也好,你以后就能陪着我了,吃饭甚至睡——觉,呵呵!”
张钦六故意把“睡觉”二字加重拉长,柳絮气急败坏,抓起桌子上的包子砸向张钦六。张钦六身手敏捷躲闪到一边。在与墙壁的撞击中,包子从塑料袋里散落出来滚在地上。
“滚你个臭流氓!滚!滚!”柳絮歇斯底里地喊叫,带着哭腔。
灶具被张钦六“掳”走了,柳絮这几日一直跟亚平搭伙做饭,与其说是搭伙还不如说是她给亚平做饭吃,毕竟上次她闯的祸,亚平的脚还没有完全康复。亚平对柳絮也好,她的母亲和柳絮的母亲小时候一起长大,出嫁前她们一直情同姐妹,现在倒好,上辈人的友谊延续到下辈人身上,这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补习插班时她俩才认识,感觉相见恨晚,用柳絮的话说“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柳絮最近心情很乱,经常一个人哭鼻子,亚平总是安慰“傻丫头,别一个人躲着哭。笑笑吧,我陪你一起笑就等于全世界的猪陪你一起笑。”
看到柳絮还没收敛愁绪,她顿了顿又说:“你不必为张钦六那混蛋感到羞耻。那个没皮没脸的无赖你犯得着为他羞耻吗?哲人说羞耻心就像人的内衣,必要时脱掉没什么,关键是为谁脱掉。哎,你今天穿内衣的了,我帮你脱,你就脱给我吧。”
亚平破涕而笑,佯装着生气,攥着粉拳追逐着亚平的后背。
流云在天边,行囊在眼前,柳絮觉得有一条通往阳光的路,那就是认识了亚平这个人,收获了这份珍贵的友谊。当然,她珍惜这次补习的机会,对学习更加用功,她甚至觉得知识就是吃得越多就觉得饿的粮食,即便有时候学累了,有些许的厌倦,那也只是一个人吃完盘子里有食物后对盘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