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少年心事当拿云

　　听了侯老师的讲座，被截图风波困惑的天堂中学高三学子们又恢复了往日雄心，继续做高考前的最后拼搏。学校图书馆、所有高三教室不分休息日对高三学生全在天候24小时开放。食堂不分休息日每晚二十一点至早三点为学生提供宵夜。虽然高三学生强烈要求保留他们参加舞会的权利，可是舞会上的高三学生越来越少。孩子们之所以能够这么快走出截图风波困惑，拥有如此强烈的自信心，不仅仅是一次讲座的作用。一定程度上还得益于此前重阳节的一次攀登。
　　首期项目班的同学面临着高中毕业后新的人生选择，为了激发孩子们远大的抱负，侯征建议全校学生去攀登一次东山。卜昱顾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侯征与几个男孩子走在最前面。多年了，学生登山很少有能够超过他的。天堂中学的体育课是很有分量的，除了有先天性疾病的，几乎所有高中男生毕业前都能跑下来10公里（一万米），女同学毕业前几乎都能跑下来5公里（5000米）；初中男同学毕业前能够跑下来5公里（5000米），女同学毕业前能够跑下来3公里（3000米）。天堂模式实验以来，五六年的时间，已经创造了本市中学生运动会的多项纪录。孩子们的朝气，触发了侯征不甘向命运低头的灵魂。但岁月不饶人，他拼尽了全力才在几个运动健将级的高三学生迁就下与孩子们一起抢攀了最高峰。那种“接受人生高度”念头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在学生们簇拥下他们登上了峰顶的瞭望塔。眺望脚下的松花湖，侯征与孩子们登临抒怀，畅想未来。头发已经白得过半的先生的激情，感染了孩子们，大家纷纷诉说自己的理想与困惑。返校后，在侯征的倡议下，隶属校天堂杏坛门户网站的天涯芳草原创文学网举行了登临抒怀征文。收到学生作品318篇，其中56篇是高三学生的作品，13篇被校刊《杏坛撷英》选登。投稿率占应届高三学生的近百分之五十。
　　本次登山1389名学生中，出现了三十几名受伤的，还有一名女同学腿部骨折。但因为学校给学生买有信誉保险，事后保险公司很快就赔付了医药费。所有天堂中学的学生又享受在校医院免费就医的待遇。学生家长在孩子就读天堂中学期间也享受成本就医待遇，甚至孩子毕业后还终生享受在校医院优惠就医。这些待遇，加之天堂中学在几场官司中的胜诉，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所以没有一名学生的家长提出非分要求。
　　这些孩子家长在孩子入学前就与校方签订了校外活动意外责任协议，如果单方面违约，意为着他们的所有待遇都自动放弃，而且还可能承担讹诈责任。天堂中学的校医院设施与规模不断完善，并且信誉良好，已经成为本市市民就医的首选医院。除部分重大疾病校医院不具备医疗条件外，常见病、普通手术都能接治。天堂中学的校医院建院三年后就已经有可观的赢利，赢利除用来增添医疗设备外，都用在提高师生就医待遇上。
　　天堂理念把诚信看得重于生命。学校有一个传统活动，每学期开学全校同学都可以把自己的愿望实名上传到撷英论坛“心想事成”栏目，全校所有同学至少需从中挑选1个自己能够帮助解决的问题，然后把自己的实名和欲帮助同学的实名及问题上传到论坛“千金一诺”栏。每学期末，把问题解决的情况上传到“千金一诺”反馈栏。不能兑现承诺或者反馈问题解决情况不属实的，要在校诚信记录薄上留下不良记录。不能兑现的承诺，可以把努力经过如实上传，如果全校过百分五十的同学，认为已经认真努力过了，可视为兑现承诺。每个同学都必须对“没有兑现承诺的努力经过”发表意见，点击过“认同”或“否定”的，“准公民榜”上学生姓名前的五角星变成变成绿色，没有对全部“没有兑现承诺的努力经过”发表意见的，姓名前的五角星是红色的。以此强化学生的诚信意识与关注公共事物履行公共监督义务的公民意识。毕业前拥有一个及一个以上红色五角星的同学，即便所有考试科目都合格也只能得普通中学毕业证，不能获得天堂中学优秀毕业证。
　　校长卜昱因为被迫接受上边大人物安排下来的老师，心里常常有种负罪感。老师当年谆谆教诲，以邪恶的手段去达到正义的目的是卑鄙龌龊的，最终正义必将被邪恶所取代。他几次暗示给侯征，可是老师就象没有听明白，从不理这个茬。其实侯征从卜昱的表情上已经觉察出他的不安，知道他一定是做了什么违心的事。知耻近乎勇，卜昱能有这种态度，就已经让侯征满足了。在这个人心不古的社会，身在仕途天良未泯已经很难得了。几年的共事，侯征相信如果卜昱做了什么违心的事，也一定是出于无奈。其实从答应徒弟搞这场对抗主流观念的试验伊始，侯征就预感到注定的结局。他不想安慰学生，他想让这份内疚保留在卜昱的心中，维系他基本的道德底线。
　　首期项目班的孩子们将面临基础教育的最后检验——高考。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牵头下，世界一些著名大学派代表到天堂中学考察“天堂模式”。天堂基金会各捐赠企业派代表陪同考察。美国著名教育学家，马丁?特罗先生，表示欢迎中国基础教育与世界接轨。参与考察的大学均表示愿意接收部分天堂中学的学生到他们的大学里深造，并力所能及地提供一定的助学金，表达他们对中国“天堂模式”教育的支持。香港培华教育基金会、香港轩辕教育基金会表示愿意为出国深造的天堂学子提供助学金，弥补费用上的不足，帮助孩子们完成学业。池宇轩也与参加考察的天堂基金会的一些捐赠企业代表，表示愿意提供一定的资金支持。并且准备募集一笔资金，支持天堂学子海外深造项目。
　　卜昱在感到欣喜的同时，也隐隐预感到此事的后序效应。他当场请求各考察大学代表会同媒体，监督技术部门采取天堂中学在校学生的指纹信息，供将来鉴别接收的天堂中学学子。他知道此消息一公布，天堂中学很难顶住各方压力，服务平民的教育理念再难维系，权贵子弟鸠占鹊巢霸占天堂中学教育资源的现象无法阻挡。但至少他要为如今在校的这一千五百多贫民子弟争取这份难得的机遇。
　　天堂模式与社会上通行的应试教育存在质的不同。可是若不在高考一试身手，想继续下去也是非常困难的。所以卜昱在高三年级开学时，就对学生进行了动员，告诉孩子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高考是他们这批天堂中学恢复高中后的首批高中毕业生无法逾越的门槛，这是他们的使命。如果不去一试，不但学校的教育理念无法继续下去，他们这些同学也很难得到社会的认可。首批天堂高中毕业生，都雄心勃勃地跃跃欲试。不同的是，在孩子们的内心，高考的结果不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各自的远大抱负早已经随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妄冲上九霄。
　　敫润吉一边准备迎接高考，一边继续写他的小说。他的系列小说《走出天堂》产生了很大的轰动效应。不足两年的时间，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网络写手。加之他在关玉秀事件中的角色，虽然他回到天堂中学高中后，从不接受媒体采访，可是却始终受到舆论的关注。他的一些同学，经常被记者追问关于敫润吉的消息，这个关玉秀事件主角的消息，时常出现在媒体上。最初他的小说只是发在校门户网站“天堂杏坛”的“天涯芳草”原创文学网，但很快被各大网站转载。许多知名网站给出优厚的待遇找他签约，都被他拒绝了。后来在侯老师的说服下，他与找上门来洽谈的北方文学出版社会签约，发行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走出天堂》。
　　高考前，天堂中学高三学生绝大部分都参加了托福考试。有31名同学取得100分以上的好成绩（满分120分），乌云琪琪格以117分的高分通过托福考试，她投到欧美一些大学的申请也有了回音。可是她准备通过高考检验一下自己，再决定何去何从。褚少杰托福考试没考好，但学习成绩始终稳定上升。天堂中学高三学子们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他们人生的第一次考验。
　　高考还没有开始，就有57名同学凭借中学期间获得的发明专利与优异的成绩，通过自主招生，包括敫润吉在内的23名同学凭借出版的文学作品通过自主招生。褚少杰因获得全运会200米自由泳冠军，被“北体”录取。另有7名同学也因为全运会成绩出色，进入国家队。
　高考成绩出来了，128名天堂中学恢复高中后的首批毕业生，97人成绩超过全国重点院校的录取线。其中63名被欧美各著名大学录取并享受不同额度的助学金，乌云琪琪格因为在国内的高考成绩突出，如愿地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校方为其提供了高额助学金。一年后她就以优异的成绩拿下学院全额奖学金，还没有毕业，就进入W教授的世界顶级科研机构。
　　在天堂基金会的资助下，回到天堂中学的首期项目班93学生，除褚少杰与另5人被国内院校录取和进入国家队，87人到欧美、澳大利亚、新西兰世界著名大学留学。本地的35名学生，进入国家队两名，被香港大学与香港中文大学，录取17人，入台大3名，13名同学被欧美、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世界著名大学录取。一人因为健康原因，放弃上大学直接就业。
　　一名叫吴业笙的同学因父亲重病，母亲体弱无职业，没有到南开大学报到。而是借助贷款开办了“天堂社区”服务机构，数年后创办了非常有信誉的社区服务连锁企业，本市所有家庭生活服务项目都明码实价保质保量，65200110服务电话成了本市家喻户晓生活必备的号码，并且安置了许多天堂中学的毕业生。
　　街头打零工的现象因此基本消失，靠打零工生活的人纷纷进入天堂社区职业技能培训部接受培训。讲信誉没有工作中渎职现象的“天堂社区”职工，退休后不但享受国家养老保险，还同时享受一份“天堂社区”夕阳荣誉抚慰金，职工及家庭成员需要手术的重大疾病与慢性病公费医疗外的部分由“天堂社区”实报实销。天堂中学，为了支持本校毕业生创业，还作出接受“天堂社区”讲信誉没有渎职行为职工的直系血亲子女，免费进入天堂中学读书，“天堂基金会”也表示，给这部分孩子天堂中学学区内正式生的待遇，承担这部分孩子在全国985与211重点大学的学费与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的全部学费。并资助其中成绩突出者出国留学。
　　吴业笙告诫雇员们，“天堂社区”象天堂中学一样实行阳光管理，根据受雇佣协议，如果职工出现不讲信誉的渎职行为，不但会失去退休后的荣誉抚慰金与个人及亲属的所有待遇，40岁以下出现一次这样行为的就将被辞退，40岁以上出现两次这样的行为也将被辞退。已经享有的待遇，要从辞退金中扣除（“天堂社区”保留追缴辞退金以外部分款项的权利），其家庭成员没有享受完的待遇立即终止。其姓名等具体资料会上传到“天堂社区”网站信誉记录栏公示，终生不能再受雇于“天堂社区”所有业务部门。天堂基金会对于其子女的待遇也将随之取消，所有资助项目会立即终止，基金会根据协议保留双倍追缴已经支付的资助费用的权利。
　　年轻的吴总给职工们描绘了一幅遍布全国数百个城市的“天堂社区”连锁前景，他提醒雇员们，信誉与敬业精神是企业的生命，也是他们美好前程的保证。将来“天堂社区”连锁企业要靠他们去传播“天堂社区”的企业精神，他们都将作为天堂社区的元老，成为未来遍布全国的天堂社区服务机构的各级管理者。
　　受天堂基金会资助的所有学子，都与天堂基金会签署一份协议，如果他们在世界各地，出现严重不守信誉不遵守社会公德危害社会行为，一经查实都会被双倍追缴所受的资助费用。吴业笙把天堂中学与天堂基金会的理念化解于他的“天堂社区”之中，成为他的企业精神的核心理念。
　　首期高中毕业生的辉煌成就，极大地鼓舞了天堂中学的学子们。也在社会上产生不小的震动。正如卜昱预料的，随后各种压力铺天盖地压上来。天堂中学的学区内的房价也随之大幅攀升。原本认为天堂中学的教学模式不适合中国社会的家长，看到首期毕业生的去向，一改往日质疑，纷纷施展浑身解数，想把孩子往天堂中学里挤。可天堂中学的容量是有限的，学校为了维护原来天堂中学学区的贫民子弟的利益，按在天堂中学学区居住的时间长短来排序招生，额满为止。一些权贵阶层，动用各种关系，改户口、改房证把在天堂中学学区居住的时间往前提。可卜昱早已在侯征的提示下，经公安部门协助将天堂中学开始“天堂模式”实验之初的户籍与居民情况备份在案。后挤进来弄虚作假的都没有得逞。随之而来的就是市里以完成义务教育任务为名强迫天堂中学扩大招生。
　　负责招生工作的韩雪冰主任给卜昱出了个主意，让卜昱召开个记者会。澄清天堂中学无法承担学区居民子弟接受义务教育任务，需要扩大招生的专闻。卜昱也豁出去了，他在记者会上出示了，六七年前，“天堂模式”实验之初，在公安部门协助下备份的学区居民户籍情况，证明天堂中学完全能够满足原学区内居民子弟接受义务教育的需要。学区内适龄学生的增加皆是天堂模式的巨大成功产生的后续效应，增加部分都是后挤进本学区的。所谓违背当初的承诺纯属无稽之谈。
　　卜昱对媒体说：如果要让天堂中学扩大招生，政府就应该增加相应投入，增设相应的设施。天堂基金的捐赠前提是保有原来天堂中学的规模，擅自扩大规模属于单方面违约。捐赠方可以根据协议，冻结天堂基金，停止后续捐赠。我这里有大部分捐赠企业要求市里履行协议的声明，明确表示如果市里擅自扩大天堂中学的招生规模，就要停止捐赠。所以，天堂中学敞开招生，受客观条件制约，是无法保证“天堂模式”已经产生的效果的。感谢本市市民对天堂模式的肯定，可是你们是冲着天堂模式的效果来的，如果在不增加相应设施的情况下，接收后进本学区的居民子弟，天堂中学无法给你们期待的效果。因此，欲接受天堂模式的教育，有两条路，一条是其他校也实行这种真正的素质教育模式，另一条就是市里增加相应投入，并与捐赠方协议扩大天堂中学的招生规模，确保得到天堂基金的继续支持。
　　至于要“天堂基金”支持其他公办校开展天堂模式，那不是本校所能决定的。需要市里与天堂基金的捐赠方商议。
　　卜昱一惯特立独行，这回又把球扔回给市里，让市里承担无法满足民众教育需求的压力，为他悲剧性的最后结局埋下伏笔。其实，“天堂模式”在公办校是不可复制的，首先是国家对教育的投入远远低于这种需求，二是公办校的体制注定不可能实行真正的阳光免费义务教育。
　　“天堂模式”在天堂中学成功后引起的社会效应，给市里相当大的舆论压力。市里为了应和舆论，也曾经与天堂基金会商议，请求基金会支持其他学校开始天堂模式试验。可是绝大部分捐赠方都表示拒绝，因为在商界摸爬滚打，深晓中国社会的潜规则。基金投入到没有体制保障的公办校，能有多少真正落实在教育上惠及孩子殊难预料。池宇轩最初在捐赠时，设置了许多限制条件，也不只是满足老师与师弟的要求，他明白没有体制的保证，靠人的因素天堂模式只是能特定情况下的特殊情形。他保留了，发现资金不能真正用到教育上惠及家乡平民子弟时停止捐赠的权利。
　　天堂中学再一次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卜昱在赢得社会肯定后，决定践行天堂模式的理念，恢复天堂模式的最初定位。首期天堂中学高中毕业生是特定条件下的特殊产物，不可能成为常态，他要履行天堂中学作为基础教育的职能。在这一点上，他与校内同仁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绝大多数的天堂同仁，包括侯征在内都被天堂高中首期毕业生的成就感染了，他们不愿意放弃既得的辉煌。可是卜昱的决定，正是侯征天堂十策确认的理念。作为师傅也不好在学生面前食言。侯征也明白，徒弟的决定是理性的。卜昱不会预见不到目前轰轰烈烈的天堂模式终将湮没于中国特色传统之中的结局，他是想给这个社会留下点精神，留下点为传播文明之火舍生取义的普罗米修斯精神。他要用他自己的悲壮，给世人留下一笔精神财富——天堂理念。
　　面对学生的境界，侯征有些自惭形秽。他也正是预感到天堂中学与天堂理念的最终归宿，想在杏坛生涯结束前给这个社会多留下点人才。可人才的作用再巨大都是有限的，精神的力量是无限的。他决定今后只做些具体工作，不再干预卜昱的决策。
　　希望都是在绝望之后出现的，面对整个社会的迷茫，卜昱没有选择成就个人的辉煌，而是选择了一条悲壮的不归路，他要用毕生的努力，给这个社会留下点希望。他感觉到侯征的态度，几次想与老师沟通沟通。可一但老师反对他的决策，下一步的工作就难开展了。毕竟老师是天堂模式的设计者与实际的首创者。
　　一日，他正坐在校长室的办公桌后思索着怎么与老师谈这个话题，手机里来了一条微信，号码显示是侯老师的。内容只有九个字：“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是老师当年鼓励他们大胆质疑成论时给他们讲的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卜昱顿感内心轻松了许多。一直以来他都小心地处理与老师的分歧，每每作出点妥协。老师毕竟远离社会复杂的领域，做事多些理想主义的成份。可他这是与整个社会的主流理念在对抗，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他需要老师的精神支持。老师这九个字，让卜昱又重新看到当年讲台上学识渊博心胸博大的先生。他回复了五个字：“高处不胜寒……”，卜昱知道老师不会将这五个字作世俗的理解，能领会他此时内心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