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变-------第三十八章

　　宋学敏被双开的消息不径而走，很快就传遍了B市，一时间B市的大街小巷无不有人在议论着这件事。那些早已对B市官场风气看不惯的人就说：“早该整整了，现在当官的没几个好人。天大的事就敢瞒了不报。别看那宋学敏平日里象模象样的，满口的清正、廉洁，把自已打扮得包青天似的，其实他又好到那里去了。玉丰矿的杨阳就是了他的亲爹，他那么护着。这下好了，一屁股坐在了火山上，不烧了他才怪。”
　　有多少了解些底细的人说：“可不是么。宋学敏和杨阳走得近乎的很呢。他儿子出国上学就是杨阳赞助了的，那年不得二三十万。还有过时过节的杨阳能不送了礼去。现在送礼还不都是大把大把的钞票。说句不好听的话，没准还送了女人呢。你没听那些小矿主怎么说吗，说‘要想发得快，黄门红门一齐来’。”
　　“听说旧城区改造上也牵扯上他了。”
　　“他是分管市长，这样的事能不插手？”
　　“宋学敏可是牛得清一手裁培起来的，宋学敏出事，他咋没事？”
　　“听说弄了个用人不察。”
　　“就这么了了？”
　　“还能咋的。”
　　“哦，咱B市今后还有好戏看呢。”
　　“咋不是呢，你没见风头一过，那些先前还诚惶诚恐、如坐针毡的官员，又风光起来了。说什么咱B市是牛得清铁打的江山，风来雨过的也就是擦擦边儿，还能散了架子。”
　　“要说这省里也真是的，难道一个个都是银样腊枪头，就没有人说句公道话，眼巴巴看着B市这么乱下去？”
　　“也不能说没有，你没见省里的那些记者还在嚷嚷吗。”
　　“嚷嚷能顶个屁事，省委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能咋的。嚷嚷来嚷嚷去还不是没辙，到了也得听了省委的。”
　　“我看省里也是用心良苦，怕牵扯的面大了。要是牵扯的面大了，还不得来一次大换血。这样，对B市来说就是一场大地震呢，他管的地盘地震了，他的脸上能光彩得了。”
　　“我倒是真巴不得来场地震呢，地震了大家都完蛋，眼不见为净。”
　　正说着，就见那拾破烂的老者蹬了三轮车过来，口里唱着：“驴粪蛋蛋一不溜溜表皮皮光，模样儿光鲜肚子里脏。好话说下个一大筐，不如实实在在做一桩。过河的折了桥不知报，痞子上了寡妇的床。卖X的小姐扎成堆，不孝儿娶了媳妇就忘娘。当官的见钱不知耻，折房的老板黑心肠。为政你不与民作主，小心喝了你那狼拌汤……”
　　一阵风刮过，天边便爬上来几片乌云，象是要下雨的样子。人们就呼三喝四地四散开来。不远处卖小吃的却依旧扯开了嗓门在喊：“羊肉串了，羊肉串了，一块钱一串了。”“溜丸子，溜丸子，五块钱一碗，不好吃不要钱了。”
　　这边吆喝着，那边就有人“梆梆”地敲了擀面杖：“摔饼，摔饼，吃着喷香喽。”
　　小吃摊前的人并不多，稀稀拉拉的。一对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一男一女，走到一个小摊前要了两碗麻辣烫，却不急着去吃，先是勾肩搭背地说了悄悄话，说着那男孩便亲了那女孩一口，那女孩“咯咯”地笑着，脸上就布满了红晕。象是在早恋。
　　旁边一摊主看得眼热，就说：“好亲蜜的一对。吃那有什么好的，脏兮兮的，放了止泻药呢，还是吃我的羊杂碎吧。”
　　“好个屁，谁不知你羊杂里掺了鸡肠子呀。”那卖麻辣烫的摊主见对方在和自己抢生意，就十分一满地回了一句。
　　三四条流浪狗跑来，围了摊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摊主们便一个个起身去赶，嘴里不停地骂着：“去去去，狗东西，也想精吃白拿，等头上戴了乌纱再说吧！”
　　医院里，刚刚做了截肢手术的王老太站不能站，坐不能坐，呲牙咧嘴地躺在病床上。想着自己的遭遇，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来。她活了七十多岁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霸道的，活生生的就推了墙压人。从外地赶回来陪护母亲的女儿秀芳看着母亲受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一边陪着母亲落泪，一边就盘算着如何把徐日升告上法庭。
　　自出事已经是第五天了。在这五天里，徐日升那边只有宁芳来过一次，送来了两万块钱，此后便再没有动静。早上一上班，医院的护士便跑来通知秀芳存入医院的押金已经用完，再不继存，医院就要停止治疗，这使秀芳立即陷入了不可拔脱的困境。接到通知后，秀芳立即拨通了徐日升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她只好再拨，可一连拨了几次，对方还是无人接听，秀芳就知道这是徐日升故意躲着。无奈之下，她接通了市长热线。说是市长热线，但接听的却是一个女子。
　　“请问，你是那位？”对方说话的声音倒也和气。
　　“我是旧城区折迁中被徐日升折迁队压断腿的王老太的女儿秀芳。”
　　“什么事？请讲。”
　　“我母亲现在还在医院治疗，但住院押金已经用完。医院通知，再不补交押金，就要停止治疗。但是我几次给徐日升打电话，对方都不接听，看样子是在有意躲着。请你们先帮忙解决一下，余下的事，我母亲出院后，我自会通过法院讨个公道。”
　　“哦，是有这么回事。你先同医院协商一下，请他们继续治疗，我们会尽快责成有关部门找到徐日升让他尽快解决。”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听对方这样说，秀芳就觉得母亲得以继续治疗的钱有了希望，便急忙去找院方协商。
　　院长办公室里，市第二医院院长白水戴副眼镜坐在办公桌后随便翻看着什么。他五十多岁，白胖白胖的，脸上却一丝绉纹没有。一袭医院里特有的白大褂罩在身上，象个幽灵。见秀芳进来，也不让坐，用一种惯有的冷漠语气问：“什么事？”
　　听秀芳讲过事情的缘由后，他慢慢放下手中翻看着的东西，不冷不热地说：“这种事医院里见得多了，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都这样，医院还开不开。这种事你还是去找市政府为好，如果市政府也解决不了，你就把他告到法院去，让法院给你个公道。找医院怕是走错了门吧。”
　　秀芳说：“我已经打了市长热线，他们说尽快责成有关部门处理。在此之前怕还得求医院继续治疗。”
　　院长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再说现在各科室都已承包，各有各的收入指标，院务会定下来的，我也不好从中插一杠子，破坏了医院的规矩吧。”
　　见院长这样说，秀芳就急得掉下泪来，一弯腰就跪在了地上，忙磕了几个响头，“还是求院长开开恩吧，我母亲的病一天也耽误不得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了你的，但凡我有一丝办法我也不会给医院添了麻烦。再说市长热线讲很快就会让有关部门解决，钱很快就会打到医院账上的。”
　　“很快，很快是什么时候？谁不知道现在办事拖拉。去年的一场车祸，伤了七八个人，也是市长热线说救人要紧，让我们医院先行抢救，我们医院倒是尽了责了，可只到现在治疗费也没有个着落。垫垫垫，垫到什么时候是了。都这样垫下去，医院还不得关门！你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说着就起身支扶秀芳。
　　秀芳无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死活不起。见秀芳哭得伤心，求得悲切，白水心里也难免不是个滋味，叹口气说：“好了，好了，我和外科主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给你个特殊对待，继续给你母亲治疗。”说着便拿起了电话。秀芳见状，也就从地上起来，擦了眼泪，千恩万谢地说：“恩人，事后我会好好补报你的。”
　　“补报。”白水看着秀芳，冷冷地说，“你拿什么补报？别再给医院添麻烦也就是了。你还是赶快凑齐了给你母亲治病的钱吧。”
　　正说着，就见两个人揪揪拽拽地撞进门来。白水抬头看去，一个是医院儿科的主治医师苟子奇，一个却是个三十左右的壮年汉子。那汉子揪了苟子奇的领子，一把推到白水面前，嘴里嚷嚷着：“什么狗屁医院，什么狗屁大夫，病也是这样看的，简直不负责任到底了。我倒要问问这事你们怎么处理。”
　　白水见状，就知道又摊上事了，忙赔了笑脸说：“有啥事坐下说，别动了那么大的肝火。”说着便上前拉开那汉子，摁到了椅子上。那汉子体重，就听椅子“圪蹭”一声，断了一条腿儿，那汉子就一个趔趄摔了下去。白水见状，忙拉了起来。
　　那汉子吃这一摔，火气更大了，指了白水的鼻子说：“但凡是个医院也有你们这样治病的！这不，孩子都住院十几天了，也没见着个接诊大夫，每天只几个二半吊子实习医生过来转转，也不说什么，看看就走。一个两岁大点的孩子整天挂了输液瓶子，也不知输了什么假药，能受得了。这不，一个跑肚子没治好不说，还惹上了肺炎，都半死不活了。”
　　白水听那汉子这样说，就知道医院理亏。他知道自从科室承包后，院里的各科室便想了各种各样的法子创收，有吃了回扣的，有收了红包的，有开了大药方的，小病住院更是常见，而且一般都要耗个十天半月的。这不仅造成了医院病床的紧张，而且给医生留下了许多收受红包的回旋余地。不少大病非住院不可的，因一床难求，就免不了找关系托门子送红包。这些事白水虽然知道，却睁只眼闭只眼的，在他看来，市场大潮下，谁不奔了钱去。各科室和医生变着法弄钱也就成了常事。久而久之，第二医院就渐渐乌烟瘴气，事故频出。医疗质量，服务水平日渐下降。有人就编了顺口溜说：“进了二医院，当心拿命换。小病看大了，大病阎罗殿。”对此，白水也懒得过问，反正来就诊的每天都挤破了头，他也就乐得如此。
　　见那汉子说得急切，白水便盯了苟子奇问道：“都用了什么药？”
　　苟子奇说：“一直在用克林霉素。”
　　白水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是半月前自已从药商那里吃了回扣采购来的那批药品吗，难道这批药品真的有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十几天了还治不好一个孩子跑肚呢。心里想着，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既然克林霉素不管用，为什么就不换换药呢？再说这肺炎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分床？”
　　苟子奇吭吭吱吱地说：“病床紧张，病人也只得混住了，我有什么办法。再说，我用克林霉素也是对症下药。也怪，怎么用到这孩子身上就不管用了呢，怕不是这批药有什么问题吧。”
　　白水一听，忙接过话茬，对那汉子说：“你看，既然这样了，你也不要着急，我们保证把你的孩子治好，一切费用我们全免，已收的那一万多也给你退回去，你看如何？”
　　那汉子说：“说得轻巧，孩子都半死不活了，我能不着急。现在既然你这样说了，我还能再说什么。不过，”说着，就指了苟子奇“这狗屁医生你们得严肃处理，省得再让他害了别人。不然我就闹大了给你们看，不找了记者来暴了光才怪。”
　　听那汉子有了些松口的意思，白水忙说：“好的，一定严肃处理，一定严肃处理，我们也不容一块臭肉坏了满锅的汤呢。走，领我去看看孩子。”说着，便扔下苟子奇拉了那汉子向病房走去。
　　病房里，那汉子的妻子，双手抱了孩子，两眼垂泪。孩子那细小的手上插了针头，针头上方是一根细细的管子，管子末端是一只吊瓶，吊瓶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他低垂了头少气无力地一口一口喘气。白水见状，心知不好，忙开了处方，紧急处置。那药方上便赫然写着：先锋，球蛋白。旁边，一个患者的陪床家属见了，嘴里便轻轻嘀咕着：“这么点的孩子，就用了球蛋白，怕不好吧。”
　　白水听见，就白了那家属一眼，说：“什么好不好的，你也是医生了。”说着便喊了护士用药。
　　从病房回来，白水坐在办公桌后，吁一口气，心里就想着如何处理了那一千支克林霉素注射液。他拨这药房：“药房吗？把半月前进来的那批克林霉素注射液拿两支到化验室去，要快。”
　　“好的。”对方回答。
　　近午时分，化验结果出来了。让白水没有想到的是，那注射液根本就不是什么克林霉素，而是普通的生理盐水。看着化验单，白水的头就嗡地一声，不由自主地迭坐在椅上，过了很久才醒过神来。见化验员还在一旁站着，便气急败坏地说：“快，快，快通知药房，把那一千支克林霉素封了，怎么处理，让他们等候通知。”
　　化验员一头雾水，他就纳闷，是谁这么缺德，就购了假药回来，想问问白水，却见白水一脸的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