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变-------第三十六章

　　柳青必竟是柳青。
　　她很快便从突如其来的婚变中走了出来。
　　为了不影响工作，她把父母从弟弟那里接到了B市，请父母来料理家务，并向父母讲明了事情的全部。
　　面对柳青的离异，柳青的父母也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们知道，在这场婚变中，自己的女儿是无辜的。他们相信，自己的女儿决不是傅全所想象的那种人，所以也就没有责怪女儿，而是默默地承担了为女儿料理家务的任务。
　　孩子上学去了，柳青的父母闲着无事，便又聊起了柳青的离异。
　　“你说这傅全也是的，好好的一个家说不要就不要了。”母亲说。
　　柳老汉叹口气：“这男人呀，就是不能心野，心野了不行，心野了坏事。他呀，就是太看中了自己。”父亲说。
　　“这两口子的，还能有个你高我低。要说咱柳青也没瞧不起他，只不过这几年弄那个厂子弄得响动大了点罢了。可这又有啥，也值得他傅全拿了屎盆子往身上扣。”
　　柳老汉说：“不说他吧，这人要坏了，啥事也干得出来。听青青话音，好象他外边混了个女人呢。”
　　“要是这样，离了也好，省得受气。你说当初青青咋就找了一个这样的人呢。”
　　“谁也不是算命先生，保得了以前还能保得了以后。这人要变，你拦也拦不住。”
　　“谁说不是呢，摊上他那种人没治，只是这样一来可苦了咱青青，人都瘦了一圈。”
　　“依我看，没事。咱青青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她心里装得下天呢。”
　　“能扛住？”
　　“能扛住。”
　　其实，柳青母亲对柳青的担忧是多余的。此时的柳青已完全摆脱了婚变的阴影。她没有因此而消沉，而是全身心投入了工作。当第一批“英语狗”问世后，便着手了开发“英语猫”。有了“英语狗”的经验，这对柳青来说并不费劲。芯片是现成的，现在她只要搞好“英语猫”的外观设计，一切便都可以搞定。
　　在柳青三番五次的劝说下，王伟终于打消了离厂而去的念头。这对柳青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她看得出王伟的潜力，决定对王伟委以重任。这天，她把王伟叫到了办公室，对王伟说：“你想过你的今后没有？”
　　王伟被问得一头的雾水，说：“柳姐，你什么意思？”
　　柳青说：“我是说，你不打算在厂里有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王伟是个聪明人，听柳青这么一说，就知道柳青想在用自己一把。忙问：“是柳姐又想到开发什么新产品了吧？说说，看我能不能胜任。”
　　柳青说：“眼下倒没有什么想法。”
　　王伟问：“那你的意思是——？”
　　柳青说：“我决定让你当我的助理，主抓生产，我呢主抓销售，你看如何？”
　　王伟说：“就怕我干不来呢。”
　　柳青说：“不，你有这个能力。看得出，你有很大的潜力。让你作我的助理是我经过反复考虑才定下来的，厂里缺你这样的人啊。今后厂里的新产品开发就由你主持，我们不仅要有“英语狗”“英语猫”，还要有更多的电子玩俱，这样做我们才能站得住脚。让你当我的助理，一来对厂子的发展有好处，二来也给你提供更好的发展空间。我觉得，只有在这样的岗位，才能让你把才华充分发挥出来。难道你不想试试？”
　　王伟说：“想。”
　　“好，那就一言为定。明天我就向全厂宣布对你的任命。”
　　第二天，柳青果然在全厂宣布了对王伟的任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对王伟的任命，立即在全厂引起了轰动。有说好的，有说坏的。说好的都认为柳青选对了人，而说坏的就不免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傅全在厂里公布的那张照片。
　　“我说什么来，我说傅全的那张照片不会是空穴来风，你们还不信，这下你们可信了吧。刚离婚，就给王伟那小子一个厂长助理当，你能说这里面就没有一点私情。走着瞧吧，好事还在后头呢。”
　　“能有什么好事，我看咱柳厂长可不是那种人。王伟虽然来厂不久，可对厂子的贡献那是有目共睹。没有他，那“英语狗”能这么快开发出来。你说不用这样的人，用啥？难道还用了你不成？”
　　“我那有这个福份。”
　　“这不就对了。我看你也别对这事瞎咧咧了。”
　　“谁瞎咧咧了。张科长，你对这事是咋看的？”
　　销售科长张金龙相信傅全和柳青的离婚责任全在傅全，柳青是无辜的，可是对柳青对王伟的任命却也多少有些不满。他想，我对厂里的销售顶了半边天，虽说比不上王伟在开发“英语狗”上的贡献，却也功劳不小，他王伟才来了几天，就弄个厂长助理，却也太容易了。他心里不平衡。不平衡就难免有些偏激。他认为这厂长助理的位子本来应当是他的，现在却轻轻松松地落到了王伟身上，心中便有些不忿。当然他对傅全是恨之入骨的，但恨归恨，在利益面前，他不由自主地倾向的傅全而不是柳青。对别人对柳青的非议，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禍，巴不得柳青和王伟真弄出什么事来。见别人问他，便淡淡一笑说：“你是说柳青和王伟吧？”
　　“瞧你，精明人装糊涂，不是说他们还能说谁。”
　　张金龙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冷不淡地说：“不会有啥事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真有了啥事，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天下离离散散，聚聚合合的事多着呢，你拦得住！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六个指头搔痒——多了一道。再说他傅全也太不是人，我看离了倒好，省得咱柳厂长一天到晚地看他的脸子。”
　　“说得轻巧。一个社会上堂堂有明的厂长，膀上一个小白脸，闹得离婚，这事好看却不好听吧。”
　　张金龙说：“啥好听不好听的，现在八十岁的老头还混个十七八的女子，别人说啥了？”
　　正说着，就见柳青迎面走了过来，几个人便都不吱了声，各自去忙了自己的事情，只留给柳青一脸莫明其妙的笑意。
　　见众人走开，柳青便知道他们方才是在议论自己，却也并不在意，只是叫住了张金龙。张金龙见柳青叫他，便打住了脚步，回过身来问：“柳厂长叫我有事？”
　　柳青说：“我打算开一个客户回访会，你张罗张罗。”
　　张金龙问：“都请些什么人？”
　　“凡和我们有关系的客户都请，特别是那些大的批发商一定要请到。”柳青说。
　　张金龙答应一声“好咧”，转身就走。柳青却又叫住他：“还有，B市有影响的媒体也要请些。”
　　张金龙说：“明白。”心中却想：这柳青不知道又弄什么花样，整这么大响动。玩具只要有人要也就是了，还闹什么回访，实在是大可不必。不过柳青既然吩咐了，他也只好照办。再想想柳青把这么大的事交给自己，心里倒也乐滋滋的，权当柳青是看重了自己。一回到办公室，他便高吆二喊地嚷嚷着说：“刘二，派你一个用场。”
　　刘二是个精明人，专会巴结人的。听张金龙喊他，忙问：“张科长，啥事？”
　　张金龙说：“你到市面上买一百张请柬，我要请人呢。”
　　“请谁？”
　　“和我们有关系的客户。”
　　刘二莫明其妙：“为啥？科长该不是又有什么大动作了吧？”
　　张金龙白他一眼，说：“什么大动作不大动作的，不该问的你就别问，你办去就是了。”
　　刘二忙说：“好，好，我这就去办。”说着便拉开门向外走去。张金龙又叫住他说：“快去快回，这事情今天就要办好呢。哦，对了，请柬一定要好点的，别他妈胡乱买来哄人。”
　　刘二说：“那我就捡档次最高的买吧。”
　　“行。咱可不能让那些客户看了咱小气。”
　　刘二说：“有你这么吩咐，保证没错。”说着便走到了门外。
　　商店里乱哄哄的，各色人等你来我往，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全没有一点秩序。讨价还价的，招揽顾客的，一个个都象是扯着嗓子在喊。刘二也不管这些，进得门来便径直往那个卖请柬和锦旗等类工艺品的柜台走去。柜台里面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女子，长长的披肩发，红红的嘴唇，上身一件薄如蚕翼的短褂，让人隐约看得见里边的胸罩。见刘二走来，忙打了招呼说：“先生要点什么？”
　　刘二说：“请柬。上好的。”
　　“大哥，你算找对了，我这里正有上好的呢。比不得那些小摊尽拿些不值钱的货哄人呢。”
　　刘二说：“拿来看看。”
　　“好。”说着便从柜台里拿出了各式各样的请柬，“你挑吧。”
　　刘二看了看，随手拿起一种比较大些的，问：“这个多少钱一张？”
　　那女子看看他，忙笑嘻嘻地说：“大哥有眼光，这个样式的卖得可火了，刚才还有一个人连价也没问，就一下子买去了三百张呢，看来是个办大事业的。我这里可是物美价廉，便宜点卖你，一张十元。”
　　刘二看这些请柬倒也做得精绖，却也估量了一下，这些贴子的成本一张大约也就是三两元的样子，就说：“是贵了点吧。”
　　那女子说：“嫌贵了吧，便宜的倒有，只怕大哥看不准呢。不过大哥要是要得多，我可以再便宜点。八元咋样？”
　　刘二问：“有发票吗？”
　　“有。”
　　“我要一百张。不过票却要开得单价高点。”说着看看四周，“二十元一张咋样？”
　　“那就得十元一张。这样下来大哥还白拿一千元呢。”
　　刘二一想也是，也就认了，说：“好吧，十元就十元，点一百张出来。”
　　那女子办事倒也麻利，不一会便点了出来。她一边接过刘二递过来的钱一边笑嘻嘻地问：“大哥是在给公家办事吧？”
　　刘二说：“厂子。”
　　“我说呢，大哥办事这么大方。”说着，那女子向刘二挤挤眼，用嘴朝门外一努，“要发票，那边有的是呢，三百元一张，开多少还不是由你。”
　　刘二说：“我怕再也碰不上这样的好事了呢。”说着便拿了买好的请柬转身离去。心里高兴便不由得唱了起来，惹得人们都扭过头来看他。
　　商店门口的地上、墙上贴了不少的小广告，有办证刻章的，也有出售发票的，还有办理贷款的，象一片片狗皮膏药贴在了一张漂亮的脸上。刘二想，现在真是做什么的都有，这些是明的，暗地里还不知道弄出些什么名堂呢。
　　正想着，就听有人喊他：“刘二！”
　　顺着喊声看去，却是他旧日里的一个朋友，名叫三虎子的，忙迎了上去：“老三，多日不见，混得可好？”
　　“好个屁。你呢？”
　　“还可以。听说你当了托呢。”
　　“是的。药托。”
　　“药托？”
　　“就是给卖药的吆喝吆喝，挣几个小钱。”
　　“好做吗？”
　　“好做。简单得很。无非是些把假的说成真的，没的说成有的。”
　　“那不是坑人吗。药这个东西可不是随便说的，弄不好人命关天呀。”
　　“放心吧，你就。这些药虽说不治病，可也吃不死人。再说了，就是出了事也有那卖药的担着，关我屁事。如今做这事的人多了去了，连那些大明星都在做。你不听广播上电视上天天有人在吆喝吗。啥叫管用，能吆喝出去的就管用。你这是——”
　　“给厂里买了些请柬。”
　　“有赚头吧？”
　　“有啥赚头，还不是白跑腿。”
　　“笨蛋。发票上多开些不就有了。我就不信你傻。”
　　见老三说破，刘二红了脸说：“那能弄几个。搞不好被发现了倒不好吧。”
　　“能弄几个？这年头，能弄几个是几个，不弄白不弄呢。”说着便看了刘二歪笑。刘二知他不信自己，便也不说什么，只打了招呼离去，心中却想：看来，现如今吃这种甜头的人还真是不少，不然老三怎么能想得出来。想着，就觉得心安理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