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变---第三十四章

　　随着两会的即将来临，村官的竞选也在紧锣密鼓中进行。
　　这几年，由于新市区的建设，郊区的村官们靠卖地皮从中牟利，很有几个发了财的。他们不仅盖起了小二楼，而且还买了私家车，让人们看了眼红。正因为如此，每次的村官选举就成了人们角逐的战场。凡有些实力的，都不肯让过这个机会，并生出五花八门的竞争手段来。而这一切，乡里尽管早有耳闻，却也懒得去管，所以，在暗中进行的角逐便浮出了水面，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公开的拉票战。
　　一清早，红山村原村长李玉山便挨家户地去送请柬。为了竞选能取得胜利，他选择了花钱请客的办法。村民们明知他的用意，却谁也不去说破，倒落得消受一顿。中午，红山大酒家里，整整摆了四十桌，村民们吵吵嚷嚷地走了进去，象是办什么大事业一样红火热闹。李玉山站在门口，一边迎接着前来就餐的村民，一边悄声对身边的王明说：“有些话我不好明说，下边的事就看你的了。”
　　王明说：“你就放心吧，酒席宴上我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去转，把话向他们挑明了。”说着，悄声问，“钱还发不发？”
　　李玉山说：“发，一人一千。”
　　王明说：“这样下来你不伤了元气了。”
　　李玉山说：“什么伤不伤元气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王明纳闷：“当个村官有什么好的，也用得着下这么大的资本。”
　　李玉山说：“这你就不懂了。村官村官，一村之官，有什么好处还不先轮了自己。就说这卖地皮吧，那个村官不从中得了好处去。再说，我当了这么几年村官，一旦被选下来，还不丢死人了。”
　　王明说：“听说这次是海选，选上谁选不上谁，也还难说呢。”
　　李玉山说：“所以我才请了全村人吃饭，再加上每人一个红包，我就不信这一村之官能落到别人手里。”
　　王明说：“你也不怕招人嫌？”
　　李玉山说：“所以我才找了这个日子。‘八一建军节’，我请全村人吃一顿饭，谁还能说出什么不然来。再说，上边的人我也打点好了，就是知道了，也出不了啥事。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明连说：“倒也是哩，我这几年跟着你也没少捞呢。你出手大方，不象那个王玉亮，小气鬼一个。这次他和你竞争，我看是败定了。”
　　李玉山笑笑：“也说不准呢。现在的人都学精了，没准他也使了什么手段呢。”
　　酒席开始了，李玉山端了酒杯，走上台去，一副谦恭的样子：“诸位乡亲，我李玉山这几年受大家的抬举，当了几年的村官，有当得不好处，还请大家原谅。我无以为报，只趁今日佳节，请了大家来坐坐，权当报答。大家也别客气，来，先喝了这杯。”说着便端着酒杯一一转了桌子。王明跟在后面，一边劝众人喝酒，一边打了帮腔：“李主任的美意，大家可别辜负了。来，来，喝了喝了，都来个全心全意。”
　　有人就悄悄说：“李主任请客，怎么就不见王玉亮呢？”
　　“王玉亮今年是李村长的对手，他就是请了谁也不能请了对手呀。”
　　“要说这王玉亮，倒是个老实人。老李呢也不错，就是手有点黑，捞起钱来管前不顾后的。”说着便扒到那人耳朵上问，“今年你打算投谁的票？”
　　那人看一眼走过去的李玉山和王明，悄悄声说：“投谁都行，谁当了村官都他妈的一球样。就说这李玉山吧，原来不也是好人一个，可一当了村官呢，就他妈的变了。我没本事，有本事，我还想当它几天呢。”
　　“谁说不是呢。我倒有心投了王玉亮的票，可到时候谁敢说他不会也变了呢。我思谋再三，觉得还是谁也不投。要投就投了你。”
　　那人说：“要是选了我，我也会变。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钱这个东西谁不爱，权这个东西谁不爱。如今有了钱就有了权，有了权也就有了钱。你不看李玉山这个张罗劲。”
　　“四十桌，那一桌不得千数八百，算下来，他这次请客少说也得花他妈的四五万，他也真舍得。”
　　那人说：“不止这个数，他想当村官那一路神神不得孝敬。我估摸着，他这一趟下来，少说也得一百万。”
　　“呀，这么多呀！”
　　那人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叫感情投资。你看吧，他可能还有别的花样呢。”
　　正说着，就见王明走近桌前，给每人手里揌了一个红包。见大家纳闷，便说：“咱村长说了，当官就是要为大家谋福利，不然就别当。这红包里便是村长给大家的福利呢。”
　　那人当众拆开，不多不少，整整一千。一边往兜里装了，一边说：“既然是村长的美意，那我就收了。”又对了大伙，“快收了吧，不过这事是做得说不得的。从现在起，大家都闭了嘴，不然，到手的雀儿又飞了呢。”
　　众人见他这样，也乐得眉开眼笑，忙把手中的红包装了起来。
　　李玉山见大家一个个喜滋滋的，心想：王玉亮呀王玉亮，没有真经那念得起佛来，这回你是败定了。便一再招呼了众人吃喝，众人见他这样，也就多想了他的好处，纷纷回敬了他。座中，就有一人说：“这次选举，大家可要给足了李村长面子，别吃了喝了收了，却另搞一套。”
　　另一人却悄悄地对那人说：“大家心里明白着呢，你就不要把事情说得太白了。传言出去，这村主任请客不就成了贿选了。”
　　“什么贿选不贿选的，村长请了你我是对你我的关爱，别说得那么难听，不就是个请客吃饭吗，有啥了不起的，哪就能和贿选扯到一起。”
　　王明听了，忙说：“这事还是不说白了的好。只要大家别忘了李村长的好处也就行了。”
　　“是哩，是哩。”
　　其实，对李玉山在选前请客并发了红包的用意，村里人没有一个不明白的。早些天，人们就听说这次村官选举是海选，这样悠头就大了，还真说不准鹿死谁手。李玉山早不请客晚不请客，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客，而且还发了红包，这还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大家明知李玉山这样做就是贿选，只是谁也不去明说罢了。
　　这几天，作为村会计的王玉亮也没有闲着。
　　不过，他的做法与李玉山不同。他没有请客送礼，而是暗暗地在走门串户，每到一家，他便问寒问暖，显得比以往热情了许多。他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当个村官的好处。所以，他便竭尽全力地要在这次村官选举中和李玉山争个高低。但是他没有李玉山那样的实力，所以便采取了一种迂回战术。他没有李玉山那样张扬，而是不动声色在暗中和李玉山叫劲。
　　这天，他来到了玉虎家。一进门，便忙不迭地打了招呼：“玉虎兄近日可好？”
　　玉虎明知他的来意，却不说破：“好什么好，还不是原来的样子。”说着便搬个凳子，让王玉亮坐了，“你这个大忙人，也有闲功夫来看我。”
　　王玉亮说：“忙是忙了些，可心里放着大哥呢。”
　　玉虎说：“我穷光蛋一个，也吃你心里惦着。”
　　王玉亮说：“我就是惦着穷人呢，不象有些人，手里有了几个钱，就瞧不起了穷人。咱选村官不就是为着他能带着大家致富。你看李玉山这人行吗。”
　　玉虎见他说破，两眼盯了他说：“你真想试试？”
　　王玉亮说：“谁说不是呢。这些年李玉山只顾了往自己手中捞，也不管了别人的死活，能让他还占着这个位子瞎折腾。玉虎兄，你怎么看这事？”
　　玉虎说：“这村官也早该换换了。李玉山手太黑。说实话，我倒有心投了你的票呢。”
　　王玉亮说：“亏得玉虎哥看得起我。只怕这村官是没我的份呢。你看，李玉山又是请客又是发红包的，闹腾得多玄，还不把人心买了去。现如今这人那个象你，还不都是见钱眼开的。”
　　玉虎说：“也不见得，据我所知，村里人吃是吃了，喝是喝了，可心里却未必就买了李玉山的账呢。就说村东那马老汉吧，就不是李玉山买得动的。前天他还找我，和我说这村官是该换了，问我选谁合适。我说，除了你玉亮老弟，还能有谁，他说，你说的倒也是呢。马老汉在村里威望高，说话有人听，你没找找他？”
　　王玉亮说：“找了。”
　　“他怎么说？”
　　“他说到时候看吧。要说这村官也早该换换了，只是怕走了一个手黑的，再来一个嘴馋的。”
　　“他这话中听。现在这人，一当官就变，都说官场是个大柒缸呢。我看你就省点心吧，省得到时候也落了不是，让人瞧不起。”
　　“我瞧不起李玉山那号人呢。就说前年卖的那块地皮吧，一里一外他不知落了多少好处。这要是给全村人分，那家也得落个千儿八百的。可他呢，全都一个人捞了去，不然他能盖得起小二楼！”
　　玉虎说：“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不过话说回来了，那个上台不捞一把，不然这个小小的村官就那么吃香，都挤了鼻子碰了脸的想当当呢。”
　　见玉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王玉亮忙说：“我可和李玉山不一样。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倒是想着为大家谋点福利呢。你要不信也就罢了，何必把人都看成是李玉山那样的。”
　　玉虎说：“你敢保证上了台不谋私利，这次选举我就投了你的票。”
　　王玉亮说：“上有苍天，下有百姓，我王玉亮要是也和李玉山一样，就断子绝孙。”
　　玉虎说：“那就让你试试看吧，我的这一票给了你了。不过你还是再找找马老汉，他在村里有威望，只他说了话不怕没人跟着。”
　　王玉亮说：“好吧。不过你也得帮我张罗张罗。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到时候少不了还得你扶持我呢。”
　　玉虎笑笑：“我那有这本事。”
　　两人说着话，天便渐渐晚了。玉虎便喊：“孩他娘，快张罗饭菜，今天我和玉亮好好喝一顿。”
　　王玉亮忙说：“不了，不了。”说着便往外走。
　　玉虎忙拉了他说：“瞧你这客气劲，没当官就见外了，当了官还不把我忘到了九霄云外。”说着便把王玉亮按在了炕上。玉亮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坐了下来。
　　不一会，玉虎妻子便端了菜上来。玉虎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来，先给玉亮满上，又给自己倒上，两人便对酌起来。几杯下去，便不分了你我，话也说得投机起来。两人正喝着，就见马老汉推门进来。玉虎忙站起身让坐，马老汉也不客气，就坐了上首，说：“瞧你们这高兴劲，莫不是为了选举的事？”
　　玉虎说：“可不是吗。我寻思着这村官也早该换换了，难得玉亮老弟出面挑头，我看咱就帮了他吧。”
　　马老汉端起面前的酒杯，吱溜一声喝了下去，然后笑笑说：“我看也是，这不找你来说说了吗。”
　　玉虎说：“我没问题，可别人呢，说不准吃了人家和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你威望高，这事还得你老多下点功夫了。”
　　王玉亮说：“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上去不带了大家发家致富，就不是个人了。我这次和李玉山叫板，就是看不惯他那贪劲呢。”
　　马老汉说：“有你这句话就好。不过这事也还得好好谋划谋划，为避嫌，这些天你就不要跑了，话我来说。”
　　王玉亮忙说：“谢谢老伯。”
　　马老汉说：“到时候别忘了我的好处也就是了。”
　　王玉亮连说：“不敢不敢，我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我要是选上了，少不了凡事请你出个主意呢。”
　　三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在唱：“西边有雨东边晴，选村官要选心上人……”从窗外望去，却是铁蛋。马老汉便说：“别看这铁蛋平时做事有些二百五，关键时候倒也清醒着呢。”
　　玉虎说：“这就是民意。玉亮老弟，你也别着急，这村里能和李玉山叫劲的，也就是你。别人怕还没有这个本事。你就等着瞧吧，我就不信他李玉山能蝉联了这届村官。”
　　王玉亮说：“但愿他李玉山这次兵败麦城，弄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马老汉说：“我料定他必败无疑。我就不信他一顿饭一个红包，就能把人心全买了去。大侄子，你就等着走马上任吧。”
　　玉虎说：“有马老伯这句话，你还操的那门子心。来，喝酒，喝酒。”说着便给他二人满了酒。
　　王玉亮见马老汉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忙端了酒杯去敬马老汉。马老汉也不推辞，便接了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