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变第三十二章

　　第一批“英语狗”的销售异常顺利。
　　消息传了出去，外地的客商纷纷前来订货，厂里整日里挤满了人，这使柳青十分高兴。数日来，她都在厂里忙着，组织员工加班加点地进行生产。傅全和她之间的不快，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她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她的心全放在了新玩具的生产之上。倒是王伟自从发生了傅全大闹的那回事，心里却灰蒙蒙的，总也高兴不起来，干起活来也无精打采的。
　　柳青看在眼里，就对他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我都不在乎，你愁的个啥。看你这付样子，倒象是丢了魂一样。”
　　王伟说：“柳姐，你瞧那日，傅大哥凶巴巴的，象是要吃了你我，就怕这事还没完呢。”
　　柳青说：“我也弄不明白，他咋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王伟说：“是不是你平时只顾了事业而有点冷落了他。有人说，男人是强大的，也是软弱的，他不能容忍自已的女人强于自己，也不能容忍自已的女人对自己有丝毫的冷落。我看傅大哥倒象是被说中了。”
　　柳青说：“或许是吧。咱们不说他了，说说工作上的事吧。”
　　王伟说：“我准备离开这里，免得傅大哥放不下心来。”
　　听王伟说在离开厂子，柳青打心眼里不高兴，就说：“你还是留下来吧，这里用得着你，也离不开你。你难道没有想到，你的事业应当就在这里。你忘了我在K市第一次遇到你时，你说过的话了吗？”
　　王伟说：“话倒是没忘。可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我要是继续留下，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灾难。”
　　柳青说：“灾难？！”
　　王伟说：“是呀。我看傅大哥的模样，是不在你我身上做足了文章，不肯罢休呢。说心里话，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心里有些怕呢。”
　　柳青说：“不会的。我们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他还能闹到什么程度。再说，刚发生了那天的事，你就要离开，就不怕他当了真。”
　　王伟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再坚持离开的意思。柳青见他不再坚持，就说：“你现在也别想那么多了。走，随我到车间看看去。”
　　两人刚出门，就见厂门口围了一群的人。
　　傅全站在中间，手中拿了那天拍下的照片，高声说：“你们看你们的厂长做的好事，竟然偷养了汉子。”说着便把那张照片递给了人们去看。照片上，柳青和王伟挨得近近的，看上去就象是相拥在一起。人们传看着照片，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有人说：“不会吧，咱厂长可不是那样的人。”
　　有人说：“想不到咱厂长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倒会做了那样的事。”
　　柳青没有想到傅全会做出这等事来，心中气极，几步抢上前去，从人们手中夺过照片，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冲傅全喊道：“老傅，你这是究竟要干什么！”
　　傅全嘿嘿冷笑一声，说：“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倒来问我！”说着，便上前拉了柳青，伸手要打，众人忙把他拉开，说：“有话好说，也犯不着动粗。”
　　傅全说：“你们谁也别拦，我今天就是要打了这个臭婊子。”说着便抡园了胳膊，“啪”的一掌打在柳青脸上。
　　王伟见状，忙上前说：“傅大哥，你也不想想，柳大姐比我大了好多，我一向敬重柳大姐的为人，能和她做了苟且之事。”
　　傅全见王伟插话，便说：“看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儿也有你说话的份儿。有胆量，你就当着众人说说，你们那天相拥在一起做什么来。”
　　柳青推开王伟，对傅全说：“漫不说我们没有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就是做了，你又怎样。瞧你那付样子，瞧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你还算是个人吗。”
　　傅全说：“我不是人，你倒是了。你们看看，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就是做了，你又怎样’！这话也羞你能说得出口！”
　　见傅全胡搅蛮缠，全不讲理，柳青直气得浑身发抖，上前拉了傅全说：“走，有话家里说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傅全一把挣脱：“你也知道丢人现眼！这绿帽子我可戴不起，我就是要让人知道了你是什么东西，然后分道扬镳。”
　　柳青听傅全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反倒镇静下来，对傅全说：“你说这话可是真的？”
　　傅全说：“我早就看不惯你的作派了，什么臭×厂长，袅什么袅，连自己的男人也不要了，我一个大男人家能吃了你这一套！”
　　说到这里，柳青方明白了傅全是什么心思，知道了傅全这是积蓄了很久的一次爆发，心想，随他去吧。
　　柳青没有猜错：傅全这次是铁了心的要离。在小翠的怂恿下，在他心里那个大男子主义的作怪下，傅全到此时，实现了一次完全的癌变。这使他变得毫无理智起来。他觉得，只有在小翠那里，他才满足，他才轻松，他才在心理上获得一种救渎。只有离婚，他才能摆脱在柳青面前的那种压抑感，他才能还原他的大男人本色，他才能顶天立地起来。所以，他才亲自导演了这出大闹柳青的戏剧。此时的他，已完不顾柳青的感受。这是一个病态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忌妒和报复，而且，这个女人又正是他自己的妻子。
　　柳青是无辜的。现在，她不得不承受这种侮辱。这对柳青来说，是殘酷的，无情的。她无法摆脱心中的痛苦。她只是想：女人难道就不该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她从来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什么‘女强人’，她认为她只是在做着一个平常人在做的事。她承认，为了她的事业，她对傅全是有些冷落。但仅仅因为这个，就值得傅全那么狠她，那么把她不当人看吗？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在这场闹剧的背后，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在男人面前惟命是从的，无耻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一个男人心中全部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一旦演变和发酵到一定程度，会变得多么可怕。她只知道，女人难当，一个钟情于自已的事业，一个有着自己的追求的女人更难当。从傅全今天的大闹中，她已经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自已的人生悲剧。但是，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一个原本斯斯文文的傅全，为何会用了这样卑鄙的手段来实现和她的最终决裂。
　　经傅全这么一闹，柳青气得大病了一场，也无心料理厂里的事，只每天在家养病。而傅全却无事一样，依旧整日里约了小翠相聚，并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诉求。柳青无奈，只得接受。在财产的分割上，傅全是寸步不让，这样玩具厂便只好一分为二，为了取得全部经营权，柳青不得不赎购了属于傅全的那部分财产。傅全二话不说，只拿了钱走人，可是玩具厂却因为这样一闹，弄得元气大伤，由于流动资金的不足，柳青不得不作出了限产的决定，“英语狗”的生产也大受影响。倒是主管部门知道了这件事，惋惜之余，给柳青的玩具厂注入了一笔贴息贷款，方使柳青渡过了眼下的困难。
　　为了这事，柳青在银河大酒店摆了宴席，表示答谢。说也凑巧，当柳青走进酒店时，却看见傅全挽了小翠，正向歌厅走去。她便有意跟在后边，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小翠说道：“没想到傅哥办事还真有男子汉气魄，说离也就离了，还闹得柳青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
　　傅全说：“大丈夫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那能答应了你和她离婚，又不办的。”
　　小翠说：“难道你一点也不后悔，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说离就离了，也怪可惜的。”
　　傅全说：“有什么后悔的，你是不知道，我一见到她，总觉得有一种压抑感，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一个男人长期在这种感觉下生活，会发疯的。你可不要给我这种感觉呀。”
　　小翠说：“我可不是柳青，人家是强人，我只是一个弱女子，那就有了那种气派。今后，我会把你当神神供起来呢。”
　　两人说着，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便相拥着亲吻起来。直到这时，柳青才明白了傅全的全部秘密。心中想：现在这人，还真是说变就变。一种对傅全的陌生感便从心头由然而升。她长叹一声，悄没声息地从傅全和小翠身旁走过，进了预先订好的餐厅。
　　柳青刚刚落座，相约的客人便陆续到来。柳青站起来，无精打采地说：“请各位入座吧。”
　　众人见柳青这付模样，就知她还没有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也不打话，便相继入座。
　　柳青说：“这次多亏了大家帮忙，不然，我那厂子还真难走出困境。”说着，便一一给众人斟满了酒，“薄酒一杯，不成敬意，我先敬了大家这杯。”
　　众人也不吱声，只把自己杯中的酒喝了，方动筷子，就见王伟一头撞了进来，冲柳青说：“柳姐，这里我不能呆了，你还是放我走吧。”
　　柳青叹口气，说：“那就随你去吧。”
　　众人知道傅全和柳青离婚，多少涉及到他，却并不相信柳青和他会有了苟且之事，便纷纷劝他说：“傅全造谣生事，谁就信他的了，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眼下柳青正在难处，你还是留下来帮帮她吧。”
　　“你跟了柳青，算是跟对人了，凭她的为人，我们谁不敬重，一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看重。”
　　王伟说：“傅大哥和柳姐都离婚了，还是小事，再说我也担不起这个名声呢。”
　　“你要一走，不就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要走，也不是这个时候。”
　　王伟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坚持，向众人说道：“你们吃着，我先走了。”说着就拉门出去。众人吃着，喝着，慢慢地便把话题转到了傅全身上。
　　一人说：“亏了他还是个文化人呢，能做出这等事来。柳青，你也别在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就随他去吧。”
　　“是呀，他也是瞎了狗眼，看不清好赖人，象柳青这样的人，在B市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离了柳青，我看他什么也玩不转呢。过去我还以为他是柳青背后的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想不到如今却干出这样的事来。柳青，你也别生气。离就离了，省得让他每天搅得你不得安宁。”
　　“也是。没想到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行起事来却这么不懂盈亏。真是徒有其表，徒有其表。”
　　柳青见众人都说了傅全的不是，心中释然，便笑了对众人说：“不说他了。这次要不是你们帮忙，我怕是要弄个内外交困，不知如何处理呢。事到如今我也想开了，我还是办好我的厂子才是正事。”
　　“能这样想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们还等着你开发出更多的新产品呢。”
　　柳青说：“难得大家这么好心。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给大家丢脸，让别人瞧了笑话。”说着，她又给众人一一斟满了酒，“大家信得过我，就把这杯酒喝了。”
　　众人也不推辞，便都把杯中的酒喝了进去。
　　柳青虽说是个女子，却也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回到厂里，便立即开始组织生产，投入了新一轮的冲刺。她拿着一只刚刚生产出的‘英语狗’，象孩子似的笑了，笑得那么灿烂，那么开心。她对着‘英语狗’说：“你好？”
　　‘英语狗’立即用英语回应：“Hodoyoudo!”
　　她的笑声，在车间里飘荡，象一曲美丽而动人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