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对紫云公司的解体，刘跃并不甘心。这些天他一直在想着如何使紫云公司重新振兴起来，他设想了一个宏大的规划，决心把紫云公司办成B市最强大的皮草业公司。可是，他一旦开始操作，便遇到了意想不到困难。现在他最缺少的是资金。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那些昔日的好友，希望从他们那里获得帮助。然而，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当他找到他们时，他们却一个个以自己目前也很缺少资金而犯愁推脱掉了，而且这些人又都是从前得到过他的帮助的。这使他看到了现在的人情稀淡。这使他想到：现在的一切都是以金钱来衡量的，当你有钱时你便可以称爹称娘，你身边就会有一批人整天围着你转，把你捧得头昏脑涨；当你失去了金钱时，你便不得不到处低三下四地求人，而你过去那些朋友便会毫不犹豫地离你而去。
　　金钱的社会，养成了人们金钱的人性。人们开始变得唯利是图起来，变得势利眼起来。对金钱的贪婪追求似乎已经成了许多人唯一的追求。为了金钱，有的人可以尔虞我诈，有的人可以反目成仇，有的人可以贩卖毒品，有的人可以制造假药，有的人可以出产假冒伪劣产品，有的人可以在食品中也添加对人体有害的物质，甚至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而那些对金钱有着控制权的人，更显得特别地尊贵起来。于是国家的财富变成了个人谋取私利的筹码，变成了个人贪得无厌的底牌，变成了个人攫取财富的资本。于是，医院变成了谋杀的机构，官场变成了卖场，银行变成了赌场……
　　到银行跑货款，刘跃已经是第五次了，然而每次都是空手而回，不仅如此，他甚至连一个准确的信息也没有得到。信贷处长的不哼不哈，使他难以忍受但又不得不去忍受，他不得不想到了信贷处长的用意，便决定再去试试。
　　这天刘跃再一次来到了银行信处代贷。早在头一天晚上，他就拿出一万元用红纸包了，准备送给信货处长，他觉得这是一块敲门砖，而且是一块很重很重的敲门砖。当他赶到信货处时，正逢上人家开会，他不得不在走廊里等着。等着便遇上了徐日升。
　　徐日升问：“货款的事怎么样了？”
　　刘跃说：“还没有办妥，这不又来了。唉，现在贷个款真难。”
　　徐日升诡秘地一笑：“带这个了？”说着用两根手指搓了搓。
　　刘跃说：“带了，但愿这次能顺利办下来。”
　　徐日升凑近刘跃的耳边说：“这信贷处长不仅是个老财迷，而且还是个老色鬼，不使点特别手段，你想办下贷款来比登天还难，尽管你的项目是天下第一流的。一万元，他才瞧不起呢，你不妨也用用这招。”说着用眼瞟了下正从走廊中走过的一个女郎。
　　刘跃问：“这人是谁？”
　　徐日升低了声音说：“龚处长的情人，专门为人跑贷款的。找了她，没有办不下来的。”
　　听徐日升这样说，刘跃便想接触了她。忙问：“这人你认识？”
　　徐日升说：“也是听人介绍的。要不要认识认识？”
　　刘跃说：“还请你帮忙了。”
　　徐日升说：“改日你选个地方，我好约了她去。不过她的手可黑着呢，没这个数不行。”
　　刘跃问：“多少？”
　　徐日升伸了五个指头说：“五万。”
　　刘跃说：“只要能把款贷下来，多花点也是值得的。”
　　两人正说着就见会已经散了，一群人从会议室走了出来，最后的那个却是那个信贷处长龚发。只见他边走边拿了手机在说，却不知是说些什么。刘跃随着他走进办公室去。那龚处长听身后有人跟了进来，便扭头去看。见是刘跃，就说：“又是你，还是为了紫云公司贷款的事？”
　　刘跃说：“是的，还请龚处长高抬贵手了。”说着便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龚发看也没看，只顺手接过，拉开抽屉放了进去。一边倒了一杯茶独自喝着，一边慢腾腾地说：“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可是你也知道，现在信贷规模很紧，而要贷款的又很多。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呀。”
　　刘跃见他这样说，就知还欠火候，忙说：“处长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日后还能忘了处长，我会常来孝敬的。”
　　龚处长说：“什么孝敬不孝敬的，我也是公事公办。”说着点一支烟抽着“不过你也别急，还是等等再看吧。”
　　刘跃不甘心：“处长，我是急等着款用啊。紫云公司的复活可全靠你了。”
　　龚处长站起身来，不冷不热地说：“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你的事过几天再说吧。”
　　刘跃说：“我这已经是第六次了，请您看在我诚心诚意的份上，还请尽快帮了我这一次吧。”
　　两人正说着，就听有敲门声。龚处长也不再理会刘跃，说声：“请进。”
　　门开处却是刚才和徐日升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个女郎。龚处长一见是她，忙笑哈哈地说：“原来是小荣，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快请坐。”说着便沏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荣荣见有人在，也不说话，接了茶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她拿眼看了一下龚发，又瞟一眼刘跃，这才慢条斯里地说：“既然处长有客人，我只好退避三舍了。”
　　龚处长忙说：“不打紧的，你先坐。”说着朝了刘跃“你的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见龚发这样说，刘跃便知是下了逐客令，只好站起身来说：“你们忙着，我改日再来。说着便走出门去。就听里边说：“是来贷款的？”
　　“是的，这已经是第六次来了。”
　　“他也真够可怜的。处长大人大笔一挥不就得了，还用得着让他跑六次，是嫌那个还送得不够吧。”
　　“什么话，我也有我的难处呀。现在信贷规模多紧你是知道的。”
　　“要是我呢？”
　　“自然给你留着。”说着就听话锋一转“这些日子可好，我们可是有几天不见面了呀。”
　　“是有些日子了，这不瞅个空就跑过来了吗。”
　　“又是为贷款的事？你还是给我省点心吧，别总往身上揽了这些事情。”
　　“听处长这样说，是我给处长找麻烦了。”说着嘎嘎一笑，“这次可不是为了贷款的事，是来找你聚聚。”
　　“好吧，晚上，银河大酒店，我请客，不见不散。”
　　刘跃听着，就见里面没了声息。就想：这个叫荣荣的还真象徐日升说的不凡，就有心和她搭上关系，让她帮忙跑了贷款。
　　实际上，刘跃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他见不惯眼下社会上的不正之风，也从没有搞过什么歪门邪道。过去，他对徐日升这样的人是瞧不起的，总觉得他的做法是在毁坏一个社会，毁坏一个人的人格。当他向龚处长递上红包时，他的内心是痛苦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现在他又不得不下决心结识荣荣，并通过荣荣获得贷款，便觉得自己是在做一次天大的坏事。但为了紫云公司的重新崛起，他也只好俗气起来。想想现在要办成一件事，不托了关系，不走了黄门或者红门，就难以办成，心里便有些愤愤然起来。然而，愤然又有什么用呢！他也是人，他不能不走了和徐日升一样的道路，不能不成为和徐日升一样的人。
　　金钱在这里又一次显示了自己的威力，它哈哈大笑着，又一次异化了人本身。而人呢？人在它面前变得那么软弱起来，变得那么不知羞耻起来，变得那么无可奈何起来。象癌细胞一样，它在不知不觉中有时缓慢，有时又飞速地扩散着，裂变着，直到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自已被它的吞噬是一场多么可怕灾难。
　　走在街上，刘跃抬头看天。就见西北角上一块乌云飘了过来，象是要下雨的样子，心想：这雨来得也真不是时候，便忙着向家里赶去。一边走就一边给徐日升拨了电话：“喂，你好，是徐总吗？”
　　“你是——”
　　“刘跃。”
　　“什么事？”
　　“我想让你给我引见一下荣荣，不知行不行？”
　　“这事好办。不过你可想好了，她的手可不软呀。”
　　“想好了，这个刀子我愿意挨。只要她能给我跑下那一百万来，我情愿挨宰。”
　　“那好，你等着，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
　　“好吧。”
　　天越来越暗，几个雷声打下来，豆点大的雨珠便落了下来，见旁边有一有超市，便躲了进去。却见徐日升领了宁芳正在那里挑选什么，忙上前打了招呼：“想不到能在这里碰上，这位是——”说着便指了指宁芳。
　　“宁芳，”徐日升说：“我的秘书。”
　　刘跃早听说徐日升和他的秘书有一手，便细细端详了一下宁芳。只见她一身时髦打扮，嘴唇用口红涂得红红的，浑身上下香气扑鼻，腰细细的，双乳挺得老高，大开口的上衣里隐约可见深深的乳沟。就想：这女人一定也不一般，不然徐日升这个满肚花花肠子的人那里就看得起了。
　　徐日升见刘跃盯了宁芳直看，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哈哈，想不到刘总也有这种雅兴呀。”
　　刘跃被说得脸红，忙说：“我听说她是你的得力干将，今天一见，果然不凡。”
　　徐日升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老兄可别见怪呀。干我们这行的，那个没有个三妻四妾的，用得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就先放着。就你是个坐怀不乱的童子鸡。”
　　见两人说着自己，宁芳便羞红了脸，躲到一边的柜台前去看首饰，看对了一只白金戒指，便叫了徐日升付款。徐日升对刘跃说：“我得去了，你托我的那事你尽管放心。都说刘总不食人间烟火，是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原来遇到了难题也和我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一求个样。”
　　刘跃听出他在抑郁自己，便笑了笑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这方面我还得拜徐总为师呢。”
　　徐日升也不谦虚：“这方面你是得学着点，不然路走不通啊！就拿那旧城区改造的事，多亏了她呢。”说着看一眼宁芳，“要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呢。”
　　刘跃说：“我托你的事千万可别忘了。”
　　“徐日升说：“老兄有托自当甘脑涂地，怎么就忘得了呢。过两天等好消息吧。”说着，见宁芳在催，便扔下刘跃独自去了。
　　外面，雨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刘跃买把雨伞，撑开来，走出了超市。
　　雨后的夜晚，显得清凉了许多。银河大酒店的歌舞厅内，人满为患。一对对舞伴摩肩接踵，跳得正狂。龚处长和荣荣紧挨着坐在一个忽明忽暗的角落喝着咖啡。当小夜曲晌起时，两人便离开坐位走进了舞池。踏着小夜曲平缓的节拍，两人相拥在一起，跳起了慢四步。跳着跳着，荣荣便把身子紧靠了龚发，头埋在龚发的胸前，低声说：“老头子，有人托我办一笔贷款呢，怎么办？”
　　龚发说：“早就告诉你不要揽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还不是为了吃几个回扣，不然你养得起我。”
　　龚发说：“多少？”
　　“三百万。”
　　“这么多？”
　　“嗯，你就答应了吧。”
　　龚发说：“我的那份呢？”
　　“我替你先收着，那人答应百分之五的提成呢。”
　　龚发说：“好吧，不过我可告诉你，下不为例啊。”
　　荣荣一抬头：“你总是这句话，什么下不为例，我都听腻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这坐收渔人之利的事你还干得少了。”
　　龚发不置可否，只把头低了下来，一边轻轻地给荣荣一个吻，一边说：“走吧，开个房间去，好久没有在一起那个过了。”
　　荣荣扑呲一笑：“这才几天呀，看把你急的。”说着便停下舞步，拉了龚处长的手向客房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