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癌变 作者:船夫 发布时间:2014-03-18 22:12:23 字数:4439
省城媒体对B市矿难事件的披露的,在B市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市常委会上,书记牛得清声色俱历地说:“省城媒体的报导如果属实,这在我市是实属罕见的。这么大的矿难,既不上报也不整顿,这是谁的主意?”说着他扫了一眼宋学敏:“你是分管市长,你知道吗?”
宋学敏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调查清楚。不过个体小煤矿蚕食国营煤矿资源的事倒是常有发生,我已责成有关部门搞过几次整顿,但你也知道,这些小煤矿和市里的某些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顿的效果并不明显。”他这样说着,心里却想:你和小煤矿的关系谁不知道,这盖子你就揭吧,大不过弄个鱼死网破。
牛得清说:“关于某些官员和小煤矿的关联,市面上的传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只问你,玉丰煤矿的矿难是真是假。”
宋学敏说:“只是耳闻而已,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我正准备让人下去调查。”他还在掩饰。
对宋学敏,牛得清再了解不过。他们一起共事多年,深知宋学敏城府极深,听宋学敏这样说,就知他有意搪塞,再加上自己和凤凰山的个体小煤矿多少也有些爪葛,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这个盖子揭开,少不了也要牵涉到自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说:“现在事情都闹到省城去了,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对媒体有个交待,对省府有个交待,对全市的百姓有个交待。这事就由你分管市长去办好了。”
宋学敏见牛得清这样说,就知他也不愿意把这事闹大了,忙说:“请书记放心,这事我会办好的。至于那些新闻媒体,也不必在心,他们也常常是捕风捉影的。”说着话锋一转“据说还有花钱买新闻的呢,要不人们怎么叫了他们狗崽队呢。”
牛得清说:“舆论历害呀。你也别小瞧了他们,他们是无冕之王,不管怎样人们信得过。我看他们这次是不在市里闹出点名堂不罢休呢。目前我们正面临着两会的召开,不管怎样,不能因为这事把市里搞乱了。”
宋学敏说:“这个我明白。”
牛得清环顾一下四周:“大家还有什么说的。”
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杨声说:“如果玉丰煤矿确实没有发生矿难,我建议尽快由分管市长宋学敏同志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在会上公开说明关于玉丰煤矿矿难的传言纯属谣言,这样对外界也有一个交待。”
牛得清问宋学敏:“你看呢?”
宋学敏向来和杨声合不来,听杨声这样说,就知杨声故意为难自己。一旦由自己亲口说出玉丰煤矿没有发生矿难,那就等于自己在隐瞒事实,如果省里追查下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自己首先要担负知情不报的责任。想到这里,便冲杨声说:“召开新闻发布会这可是宣传部门的事,面对一切不实的传言,你宣传部长可有出面澄清的必要呀。”
杨声说:“那我就有必要首先知道玉丰矿到底是否发生过矿难。听说前两天宋市长曾经到过凤凰山矿区,而且还动用了公安民警,这可是真的?”
宋学敏说:“这事不假。”
杨声问:“凤凰山矿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值得宋市长这么大动干戈。”
见杨声出语不善,直击要害,宋学敏就有些着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去捡查矿山秩序整顿的情况,玉,玉丰矿是一个早已被封掉的矿,它能发生什么事。”
牛得清听着,就知玉丰矿的事不是小事,便问:“学敏,你倒是说说,玉丰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宋学敏无可奈何,只好说:“玉丰矿是发生过矿难,但并不象外面传言和省城媒体说的那么严重,只是一次小小的透水事故。”
牛得清也不想把事情弄大,就说:“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故,我看也不必开什么新闻发布会了。传言吗,不攻自破。”说着看了宋学敏:“你明天立即起草一个报告,向省里说明情况,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要扩大,也不要隐瞒。另外立即组织力量对凤凰山矿区的小煤矿进行一次安全捡查,对不符合要求的坚决关停。”
听牛得清这样说,宋学敏就知这是有意为他开脱,当然也是为他自己开脱。心想:有这把保护伞,这场大难还愁过不去吗。想着便得意地看了一眼杨声说:“杨兄,你还是忙着把你的两会宣传搞好吧。”
杨声见牛得清不再说话,心知他也怕由此而揭开了B市的盖子,不愿因为一次矿难就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今后,怕B市又要有好戏看了。散会后,他和谁也没有打招呼,便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却见省大河日报社记者肖云已在那里等候,忙说:“肖记者不辞劳苦,重返B市,怕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肖云说:“还是为玉丰矿矿难的事。”
杨声说:“刚才才开过常委会,牛书记亲自听了汇报,据说并不象你所说的那么严重,而只是一次小小的透水事故。事故的善后事宜也已处理完毕。”
肖云说:“杨部长,就我所知并不象你说的那么简单。四五十号人呀,一眨眼就全都没了,你难道不寒心,还说得这么轻巧。”
杨声说:“这事分管市长宋学敏直接处理的,我想他大概不会欺上瞒下吧。”说着递一杯水给肖云“解铃还得系铃人,要知道真象,你还得找宋副市长呀。他是分管市长,他应当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肖云问:“牛书记什么看法?”
杨声说:“相信宋副市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难道省府有什么想法?”
肖云说:“还不得而知,我来不过是想让你能给我提供点什么线索。”
杨声说:“这我就爱莫能助了。”说着言不由衷地一笑“我是市委常委,在这个问题上,我只能相信市委的结论。”
肖云说:“市委怎么说?”
杨声说:“市委决定立即向省府报告,并马上着手整顿矿山秩序,凡不符合安全要求的,坚决关停。”
肖云说:“你不觉得这是马后炮吗?再说,避重就轻,这可是B市市委的一贯作风。难道市委就不怕一旦真象大白后会是什么结果吗。”
杨声两手一摊:“对此我无可奉告。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党员,无条件地执行市委的决议是我的天职。”
肖云见他说得冠冕堂皇,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好说:“既然杨部长这样说,我只好告辞了。”说着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杨声说:“不送。有机会还请来B市作客。”
肖云说:“我会再来的。”
肖云不止一次来过B市,知道B市官场的水很深,但深到什么程度,他无法知道,也无法预测。此次他前来B市,和上一次一样,从官场上又是一无所获,这才明白,B市的官场就象铁板一块,令人难以击破。他不得不佩服了B市最高统治者的治理手腕的高明,也不得不佩服了B市最高统治者的强悍。在这样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方,你只能听得到对治理政绩的扩大和高歌,而背后的黑幕却难以得到披露和公开。他有些庆幸自己第一次对玉丰矿矿难的采访遇到了张阳,是张阳多多少少向他说出了玉丰矿矿难的悲惨,使他能够向B市这个铁板一块的官场发出了一次小小的冲击,但要证实这个冲击的可靠性却又是那么困难重重。在官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确切的回应和证实,他只好决定再次回到凤凰山矿区,试图从那里获得更多的关于玉丰煤矿矿难的消息。
让肖云和市府没有想到的是,肖云的那份内参引起了省府的高度重视。就在收到那份内参的第三天,省府便派出由省安捡部门组成的工作队到了凤凰山矿区。他们似乎知道B市的官场现状,到B市后并没有向市府打招呼,而是一头扎进了矿区展开调查,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B市市府并没有丝毫觉察。
工作组到达凤凰山矿区后,首先对矿区的现状进行了了解。情况使工作组十分吃惊,他们没有想到整个矿区的秩序竟然是那么混乱。星罗棋布的小煤矿一个挨一个摆在了凤凰山国营煤矿的四周。这些小煤矿的矿井一般都用坑木勉强支撑着,吡牙咧嘴的摇摇欲坠,时刻存在着垮塌的危险。这让工作组组长省安捡厅副厅长柳奇感到强烈的愤慨,他说:“这简直是不拿工人的性命当成一回事。这样的煤矿竟然能在B市安然无恙,岂非咄咄怪事。市安捡部门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市府是干什么吃的!”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隐隐感到事情并不象他原来想象的那样简单,意识到这种状况的存在后面一定有着什么秘不可宣的事情。他早已听闻,这些小煤矿都有点来头,现在看来已是不问自明的事实。
第二天,他们找到了国营煤矿的矿长张阳,详细询问了这些小煤矿的来头。
张阳说:“它们究竟有什么背景,我不知道。”
柳奇说:“市里是不是从来也没有过整顿?”
张阳说:“整顿是有过的,但虚晃一枪的时候多,大多是整顿期间停几天产,关几天门,过后又死灰复燃。”
柳奇说:“这就很说明问题,整而不关,整而不停,这还叫什么整顿。它们的存在和对你矿资源的蚕食,你有没有向市里反映过?”
张阳说:“我曾经多次向市里打过报告,说明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但市里都是每次派人来转一圈就回去了,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所以这些小煤矿还是照开不误。我多次和他们协商,他们却说他们这是响应市府的‘资源转换’战略。”
柳奇说:“象这样的资源转换,只能是破坏资源。”
张阳说:“我也是这么看的,但市府不动它们,我一个小小的国营矿矿长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了。”
柳奇话峰一转,问到了玉丰矿矿难的事:“玉丰矿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张阳说:“关于玉丰矿矿难的事,我已经向省大河报记者肖云透露过。”
柳奇说:“这次事故究竟有多大?”
张阳见柳奇直追玉丰矿矿难的规模,不禁面有难色。当他向大河报记者肖云透露出玉丰矿矿难的事情后,宋学敏便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要他对玉丰矿发生矿难的事不能再有所透露,并告诉他,对这件事在市府没做出任何决定前,任何说法都是不负责任的。柳奇见张阳面有难色,就知其中必有原因,因此也不再问。
在向周边煤矿的调查中,工作组了解到,玉丰煤矿的关停正是大河报披露的矿难时间的第二天,觉得这事也有蹊跷,便一头扎进矿山附近的农村,后来在村民的帮助下,逐渐掌握了矿难受害者的全部名单。经过一一调查,他们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全部真象。柳奇气愤地说:“这么大的矿难,四五十号人活活的就没了,而市府却对此事一直隐瞒不报,天理何在,人道何在,责任何在!也太胆大妄为了吧。”他带着调查到的事件真象回到市里,责问牛得清:“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一点也不知道,你这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
牛得清说:“这事不能怪我,虽然我对玉丰矿发生矿难的事也有所耳闻,但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的情况下,我无法向省委报告,否则我就有可能慌报军情,引起省委的不满。再说我已责成分管市长宋学敏同志尽快查明情况。”
柳奇问:“他怎么说的?”
牛得清说:“他在向市委汇报时说,只是一次小的事故,伤亡不大。”
柳奇一听,极其愤慨地把工作组已经摸清的矿难伤亡者的名单,摔向桌子:“什么伤亡不大,四五十号人就这么没了,你说这是大是小!天大的事你们也敢隐瞒不报,还有王法没有?”
牛得清一听柳奇所带的工作组已摸清了全部情况,头嗡地一声,眼前一黑,便迭坐在坐椅上。他意识到,这次矿难给B市官场所带来的灾难性打击已经是在所难免了。对宋学敏的可能因此而倒台,他并不感到可惜,但他和他的同僚们和那些小煤矿的关系与B市的黑幕也将被由此揭开,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想到这些,他便有了一个舍卒保帅的想法,于是对柳奇说:“这些都是宋副市长亲自处理的,他不讲我怎么知道。”
柳奇说:“你是B市的第一把手,难道你没责任。你说说,你们和那些小煤矿到底是什么关系,不然他们为何敢如此胆大妄为。”
听柳奇直击要害,牛得清便浑身上下的不自在起来,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心想这下完了,自己完了,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B市官场也完了。下一步,下一步将是省府对B市官场的全面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