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癌变 作者:船夫 发布时间:2014-03-04 21:10:45 字数:4666
“紫云公司”似乎注定要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法院的判决正如胡庭长所说:析产还债。由刘跃和张健先分别按自己所持的股份按比例划分公司的资产和债权,然后再分别按比例偿还公司所有的债务。清产时法院要求张健立即使转移走的那笔资金全部先行归位并承担因擅自造成公司停产所形成的全部损失。
这样的判决对刘跃来说并没有什么,他有的是能力,自信自己很快能从逆境中走出来,再重新崛起。而对张健来说,却是一场灾难。判决立即使他预感到他自己走进了一个可怕的深渊。他不仅没有多少能力,而且析产后他几乎所得无几,漫不说重新崛起,就是连自己所承担的债务部分也无力偿还得清。这是他不曾想到的,他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刘芳见张健把事情弄成了这样,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气。她一来怪怨哥哥不该把事情闹到法庭上,二来怪怨张健不该和哥哥两条心。她也后悔,后悔自己当初鬼迷了心窍,和张健一起去转移公司的资金。
法院判决下来的当天晚上,她便和张健大闹了一回。她指着张健大骂说:“你个死不要脸的东西,这回好了,弄个鸡飞蛋打。凭你那点×本事,也敢和刘跃叫劲,也不看看你长了几个脑子!”
张健死乞百赖地说:“当初你不也支持我来着。怎么,现在倒把事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我财迷了心窍,你不也财迷了心窍!和自己的亲哥哥闹,你也有脸说我。”
刘芳听他这样说,越发来气,拿了身边的擀面杖就向张健打去。张健见刘芳动了真的,忙闪身躲过,向门外跑去。刘芳见打他不着,气得浑身上下直哆嗦,口里却大骂着:“死王八旦张健,有种你就不要再进这个家!”“咣”一声把个擀面杖扔向张健。这一下正砸在的张健的头上,疼得健直咧嘴,嘴里却狠吧吧地说:“好你个刘芳,你还真打呀,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转回身来,三步两步窜向刘芳,伸手便掴了刘芳一掌,直掴得刘芳面颊生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张健也不管刘芳的哭闹,一扭身走出了门外。
虽是晚上,天却热得很,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星星点点的灯光有气无力地闪烁着,诡谲而又神秘。偶尔有几个熟人走过,和张健打了招呼,张健也不搭理,径直向前面走去。前面是B市被称作红灯区的四马路。路面不宽,两旁一个挨一个地挤满了网吧、钟点房和酒吧歌厅。叫卖声、吆喝声和歌厅音箱里传出的嘈杂的音乐声混杂地揉和在一起在路面上空飘荡着,吵得人头昏脑涨。昏暗的灯光下,不时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向行人招手,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一对大学生模样的人手拉着手从钟点房中走出,老板在后边边笑边说:“欢迎再来,这里很安全的。”几个小学生哼着小曲走进一间网吧。网吧里人挤得满满的,都在专注地玩着游戏,看样子是要玩个通屑。歌厅中有一伙年轻人正在唱卡拉OK,七声二气的,唱着唱着便跑了调儿,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听到笑声,就有人说:“笑什么笑,老子是歌王呢,真他妈少见多怪!”
“歌王?你他妈也真能瞎整。狼听了都要被吓跑了。”
“我这是新式唱法,没听过吧,要不哥再给你来几句。”说着就粗哑了嗓子喊:“妹子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这里有哥哥在等着你呀——”
听他这样唱,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哈,喘不过气来。
张健心中有气,漫无目标的在街面上来回荡漾了两次,一屁股便坐在了路灯下的路牙子上。摸摸头,还隐隐作痛,心里便狠狠的。
昏暗的灯影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这是那家大哥,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嫌孤单?”
张健抬头看去,说话的却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子。只见她穿了一身露出上臂的连衣裙,双乳挺得老高,腰身却细细的,说话间一股香喷喷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张健一看,就知她是做那个事的,也不搭腔,心里却突然涌起了一股想抱复一下刘芳的念头。心里想着,两腿间的那条尘根便不知不觉地硬了起来。
见张健既没有搭腔,也没有起身走开,那女子又说:“是那个贱货惹大哥生气了?”说着靠近张健用腿碰碰张健,“和妹子玩玩去,妹子给你消气。”
张健还是没有搭腔,依然拿眼看了那女子。朦胧中就觉得那女子长得确实不错,这才笑笑说:“多少?”
女子会意,说:“不贵的,三十元就行。”
张健说:“走吧。”说着便挽了那女子的臂膀,向一家私人开的旅店走去。
进得旅店,就见一老一少两人坐在柜台后边。
张健问:“有钟点房没有?”
那老一点的瞅瞅张健:“有女朋友吗?”说着便盯了张健身后那女子看,看得那女子脸红。
张健点头。老一点的会意,说:“有。一小时三十元。”忙吩咐那小的去开房间。那小的却从柜台下拿出一卷卫生纸问:“这个要不要?”
老一点的说:“瞧你小子问的,快给了他们。”张健想:这房间和人一样贵了。便拿了那卷卫生纸领着那女的,跟了小的向房间走去。
房间不大也很简陋,除一张双人床和一个电视柜外,并没有其他的附属设备,也没有了多大的活动空间,一进门便有一股热浪扑来。傅全也不顾得别的,忙把那女子按在床上,就要做那事儿。却见门还没有关上,门缝里一张脸笑着偷看,正是那店里的小伙子。傅全这才起身去关了门。回过头来就见那女子已经脱得精光,赤条条地横卧在床上看了他笑。傅全也顾不得和她说些什么,忙把自己的衣服脱掉,一纵身扑在了那女子的身上,用嘴含了那女子的一只乳头狂吸猛嘬,一只手却捉了那条尘根向女子的裆间刺去。那女子“咿呀”一声,便两眼翻白,一动不动地任由傅全在她身上揉搓……
刘芳万万没有想到张健会掴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气不过,待张健走后就坐在沙发上拿电视机呕气。她不断地切换着电视频道,两眼却直直地发楞,什么也看不进去。她后悔不该听了张健的话去转移公司的资金,也后悔那天晚上自己没有拦住张健,而让张健去停了公司的产。她也恨,恨张健竟人然会打了自己,恨自己糊里糊涂地跟了张健去和自己的亲哥哥闹什么分家。她坐了一会,觉得和电视机呕气有些无聊,便“啪”的一声把手中的遥控器扔在茶几上,起身向父亲家里走去。
敲开父亲的门,刘芳也不打话,就向屋内走。刘老汉见她怪怪的,就问:“这么晚了,有事?”
“嗯。”
父女俩说着便进了屋,刘芳的母亲忙下炕迎了上来,见刘芳象是哭过,就说:“是不是两口子又呕气了?”
刘芳说:“他打了我。”
母亲心疼,说:“要说张健这死东西也真是的,咋就出手打人呢。我看看打那里了,重不重?”
刘芳把脸伸过去,就见左颊上几个红红的指头印子,忙拿了手去替她揉。一边揉一边就问:“这倒底是唱的那一出子呀,就打成这样,看我明天不找他算帐去。”
刘老汉说:“八成是为了和刘跃打官司的事。你就别再添乱子了。”说着长叹一声:“他俩呀,这也叫自作自受。好端端的整那门子歪门邪道,也不看看你们那点本事,就去和你哥哥闹事。当初要不是你哥哥帮衬你们,你们能有今天!这下好了,弄得上不来下不去了吧。”
刘芳的母亲说:“你说这老二也真是的,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一个是他的亲妹夫,天大的事也总该担着点,就不该把事弄到法院去,好听、好看还是咋的!”
刘芳说:“妈,你也别怪我哥,都怪我和张健那个王八犊子。”
刘老汉说:“这话我爱听。你也别呜呜咽咽地哭了,我看你们今后就各走各的路吧,省得搅和在一起再弄出个什么官司来,有这一次也就够丢人现眼的了。回头告诉张健那小子,就说是我说的,这人啊还真不能见钱起意,光知道往自己身上捞。”
刘芳点头。
刘芳妈说:“你也别尽怪了他们,他们毕竟还年轻,不懂得个天高地厚。明天你就去找老二说说,亲不亲一家人别弄得一个个象乌眼鸡似的,让他再帮衬帮衬他们。”
刘老汉说:“老二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一个好端端的公司解了体他就心里好受了。当爹的不管儿孙事,要说你去说,我可不去。”
刘芳妈说:“我去就我去。”
见爹妈两个拌起了嘴,刘芳自知不该,忙说:“爹、妈,这事你们也就别管了,谁让我和张健背着他做事来着,爹说得对,我们这也是自作自受。”
刘芳妈说:“背那么多债务,靠你俩多会能还得清。”
刘芳说:“走着瞧吧。”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刘老汉长叹一声:“哎,你们呀你们,我该咋说呢。天也不早了,回家去歇着吧。明天我找老二说说去。”
从爹妈家出来,天已经很晚了,黑沉沉的,浓重得很。偶尔有几个人走过,歪歪扭扭的酒气熏人。刘芳紧走几步绕过他们。就听他们在唱:“张家有钱一千万呀,一千万呀;九个邻居穷光蛋呀,空光蛋呀;平均起来算一算呀,算一算呀;家家都是张百万呀,张百万呀。”刘芳想:这几个人虽说喝得醉熏熏的,唱得倒也都是实情。想着便觉得自己真成了穷光蛋,心里很不是滋味。
张健还没有回来,刘芳也不管他,先自脱了衣服上床睡了。
紫云公司解体的事,很快就传遍了B市,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时间成了B市人议论的焦点。对此,刘跃虽说没有多少反映,但背地里却也免不了伤心。毕竟是自己多年打拼创下的基业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一个是他的妹妹,一个是他的妹夫,原本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和他闹到这种地步。他有心再拉妹妹一把,可一想到张健,心里就来气。
对张健的为人刘跃向来就看不起,总觉得他是那种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人。过去他也没少向妹妹提起过,让妹妹给张健提个醒儿,可妹妹就是不听,不但没有提醒张健,反倒和张健一起欺骗了他。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想到这里,刘跃便狠了狠心,决定堑时把帮妹妹的事放一放,而集中精力去料理公司的善后事宜。作出这样的决定,对刘跃来说是残酷的,也是无奈的。他心疼自己的妹妹,可妹妹却偏偏又和那个让他气愤的张健生活在一起。他想象得到自己的妹妹和张健今后的生活会有多么艰难,但是他宁可在生活上给他们一些资助,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和他们合伙去做什么生意了。所以当父亲找到他,希望他能再拉张健一把的时候,他一口回绝了。
“爸爸,这事你今后就别再提了。”他说,“妹妹的困难人今后不会不管,但让我和张健重新合伙,我是不会答应的。”
父亲说:“好歹也是一家人呀,你就能看着他们败落下去。”
“凭张健的为人,我一辈子也不想和他再共事了。好好的一个公司因为他弄到了现在,你就不心疼,你就不伤心。”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过错?”
“我有什么过错,不就是这些年给他的权力太大了,让他能转移了资金,让他能擅自封厂停产。”
老二的脾气刘老汉是知道的,见说不响,也就再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了头倒背了两手再地上转,心里却有些睹的慌。“本来就不该来的。”心里想。
对于紫云公司的解体,虽说使B市少了一块收入,但似乎并没有感到惊奇。市府办公会上,分管市长振振有词地说:“紫云公司的解体是一种必然现象,今后说不定还会有这个那个公司的解体或倒闭。”
“那么我们总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再有发生吧。”有人说,“那样,市财政的收入将会大大减少。一面是收入的减少,一面是支出的不断扩大,到时我们将面临极大的困境。”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在所有企业中完善现代企业制度,真正使企业做到产权明晰。但是我们面对的大多数企业都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家族式企业,而这些企业最大的毛病就是产权不明。这就象癌细胞一样扩散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毁灭一个企业。面对这样的事实,我们有谁想到过这一点,又有谁真正这防止这种癌扩散做过些什么。多数情况下我们盯的是钱,盯的是如何从这些企业身获得更多的收入,而不是发展,可持续的发展,说严重点,这也是一种癌变,我们指导思想上的癌变。”市委书记说。
分管市长感到有些不自在起来,其他市长也感到不自在起来。
市委书记对分管市长说:“我的话可能有些严重了点,但事实上就是这样,我们不能再有第二第三个紫云公司。你要会同有关部门尽快拿出一个关于现有企业改造、改组、改革的方案,指导所有家族式企业进行一次以明晰产权制度为核心的整顿。”
分管市长说:“我会马上去办。”但如何去办,他心里却一付茫然。走出会议室时,他仍然一付茫然,心想:事情如果真象书记说的那样,那我的乌沙帽不就要被摘了吗。想到这里,他感到身上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