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K市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风光秀丽，景色迷人。中式的、欧式的楼房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地座落在不同的地段，使整个城市更显得层次分明起来。只是不少中式的楼房多少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现代的楼身顶上镶嵌了流璃瓦，象带了一顶道家的帽子，似乎在建筑风格上也反映出社会变革时期不确定的社会心理。
　　因为临海，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它也不象B市那样令人感觉燥热难耐。海风裹夹着海水的湿气飘洒过来，反倒令人感觉这里的空气热得柔和，热得细腻，象K市人一样细皮嫩肉的，滋润得很，少有了B市那样的粗糙。
　　海滨广场从K市的东面探出身躯，狭长着自己，象一只契子切入海面，这就使它处于一种三面临水的位置，显得独特而又平添了几分秀气。
　　入夜，广场上灯火通明，人影攒动，消闲的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到这里，享受着湿润的海风的吹拂，清洗着一天的疲劳，说不出的惬意。广场上的长条座椅上，一对对恋人相互依偎着喃喃细语，相互倾吐着各自的爱意，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广场上奔跑着，追逐着，嘻闹着，搅得广场上一片生机。
　　柳青独自一人站在临海的栏杆旁，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也不免升腾起一种从没有过的舒适。她深深吸一口略带些腥气的，柔和细腻的海风，向前略倾了身子，伸开双臂，象要拥抱了大海，拥抱了海风和大海中微微泛起的一层层的浪花。
　　旁边，是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
　　“你真的爱我吗？”
　　“你说呢。”
　　“不，我要你说。”
　　“爱，难道你不觉得吗？”
　　说着两人便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男子俯下头来，女子却使劲踮起了脚，仰了脸去迎那男子的双唇。
　　细微的海风中，柳青似乎隐隐约约听得到他们热烈接吻的声音。
　　“多么幸福的一对！”柳青想。
　　她不想因自己的存在而破坏了这对恋人的兴致，悄然向另一边走去。
　　一个小男孩走来，问：“阿姨，你刚才伸着两只胳膊，是要飞吗？”
　　柳青蹲下来拉了男孩的手，说：“是的，阿姨是要飞呀。”
　　“你会飞吗？”
　　“嗯。”柳青轻抚着男孩的双颊，笑着说：“你长大也会飞的，或许会飞得比我更好。”
　　男孩从她的手中挣脱，伸开双臂上下扇动着边跑边喊：“噢 ，噢 ，我也要飞了，我也要飞了！”
　　是的，此时的柳青确实有一种要飞的感觉。她觉得她已经飞出了好远，现在她正向更远的地方飞去。远处，是她向往的目标，是她事业的又一个成功落点，或许也是她人生最辉煌的坐标。
　　对柳青来说，K市之行确实是什分重要的。半个月来，她不仅谈妥了两宗大笔生意，为自己现有的产品找到了扩大生产规模的市场支撑，而且成功地发布了新产品开发的信息，为新产品的顺利上市打开了通道。发布会上新老客商的兴奋和媒体的兴奋同样强烈，不停地在问：“你预计你的新产品将会在什么时候投入生产？” “你对你的新产品投放到市场后会有什么样的预期？”“你是否意识到你的开发创意将会给传统的儿童玩具生产带来一场革命？” “现在可不可以和你签定购货合同？”这一都切都使柳青感到自己当初开发“英语狗”的创意是完全正确的。更让柳青欣喜的是，各媒体发出消息的第二天，有一个年轻人找到了她，详细询问了她关于“英语狗”开发的进展情况和开发要求，年轻人说：“‘英语狗’的开发，重要的不是它的外观而是它的心脏。如果内置蕊片和软件问题得到解决，你可以把它应用到各种外观造型不同的玩具之中，比如‘猫’、‘象’、‘小鸟’等等的玩具之中，这样就可以让孩子们有更多的选择。”
　　“是的。”柳青说，“蕊片和软件的问题我们正在解决，但目前还没有更大的突破。为此，我们也在加紧物色这方面的人材，并不惜高薪聘请。”
　　年轻人笑笑，说：“我想我可以帮你完成这项工作。”
　　“你？”柳青无法相信对面这个年轻人会有这样的能力。
　　“是的。”年轻人说，“你可以试试，半年。在软件没有开发成功前你完全可以不给我一点薪金，只要给我足够的工作条件和管吃管住就成。”
　　“那怎么成。”柳青说，“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我可以试用。不过薪金我还是要付的，只是不可能高。”
　　年轻人说：“薪金目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说着，年轻人递上了自己的简历。
　　这份简历设计得十分精美，让人一看就能知道设计它的决不是一个粗枝大叶、随随便便的人。柳青看过，就知道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并不象自己起初想象的那么简单。王伟，华东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现在是新科公司的程序设计师，而且已经有了两年的程序设计经验。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着现在的工作不做，而偏偏找到了自己，并且会不计报酬的高低来帮自己完成“英语狗”的软件开发。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到我这里来呢？”柳青问。
　　年轻人说：“被你的激情所感染，被你的创意所吸引。而且我意识到，跟着你这样的人，我会的更大的发展，在我手中也会有更多的实用成果产生。”
　　直到这时，柳青才意识到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正是自己自开发“英语狗”所需要的人。她完全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所倾倒，象突然发现了一座金矿，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说：“好，那就这样定了。薪金问题我会充分考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决不会低于你现在的收入。如果你没有别的，两天后我们返回B市。车票我会给你办理。”
　　年轻人点点头。
　　想到这里，柳青由衷地感到高兴。她觉得K市好象对她特别的眷顾，她有些留恋这个城市，是这个城市使她顺利完成了一次意想不到的飞跃。
海风轻轻地舒缓地吹来，柔和而湿润，带走了她身上十几天来的劳顿和疲惫。她深深地吸一口海边那略带腥味的空气，浑身上下轻飘飘的，轻得象飞起来一样，飞得很远很远。远处，是她的辉煌。她仿佛看到她开发的新型玩具正源源不断地走向市场，走进千家万户，也走出了国门，孩子们兴奋着、欢跃着向她走来，把一捧捧鲜花献给她，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她慢慢地融化着、融化着，融化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创意，象一朵朵浪花跳跃着，闪动着，发出鳞鳞的光。
　　不过，她有时候也有一些歉意，那是对丈夫和孩子的歉意。她觉得这些年来她似乎给丈夫和孩子的少了一些。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事业和家庭，家庭和事业有时候还真是一对矛盾，当你在这边倾斜了，那边就可能失重。平衡是不可能的，平衡的结果依然是倾斜，不是这边就是那边，只要倾斜和失重不至于使任何一方颓败和坍塌。但是，这需要理解和不断的调节。然而，丈夫会理解吗？她觉得会。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丈夫会对自己倾心于自己的事业而不满，也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成功会给丈夫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即使是那天自己对丈夫性要求所表现出的冷淡她也觉得不会给丈夫造成什么样的伤害。然而，这些年她毕竟给家庭少了一些，给丈夫少了一些，给孩子少了一些，因此常常有一种负疚感。她想起，这些天来她忙于和客商讨价还价的谈判，忙于业务上的往来应酬，忙于新产品信息的发布，竟然没有往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也竟然没有收到过丈夫打来电话和问讯。这是事实，她知道她需要去调节。
　　“是该给家里去个电话了。”她想，拨通了电话。没有人接。再拨，接电话的是孩子。
　　“是妈妈吗？”
　　“是的。”
　　“妈妈，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天。爸爸呢？”
　　“不在。”
　　“那他去那里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哦，你先睡吧。妈妈明天就会赶回去的。”
　　“嗯。”孩子挂断了电话。她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丈夫会去了那里呢？都这么晚了，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想，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快。
海滨广场上的游人此时已少了许多。远处，一对恋人似乎忘记了天已不早了，依然相偎着，沉浸在一种浪漫的甜蜜中。风轻轻地吹动着，很远很远的海中，有一艘游戏轮划过。她看一眼那对恋人，然后又向那游轮望去。游轮上的灯一闪一闪的，像夜空中眨着眼睛的星星，忽明忽暗。柳青用手拂一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象是要拂去刚才心中所产生的那点不快。想起明天她就要同捡到的“宝贝”返回B城，这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立刻又沉浸在亢奋之中。在她的潜意识里，明天总是美好的。此时的她不会也不可能体味到丈夫傅强那种心理失落和微妙的变化，在这一点上，她又显得那么单纯，那么幼稚，她相信自己的丈夫就像相信自已一样。也许正因为这样，她在后来才经历了她无法想象和不可思义的变故。
她踏着轻快的脚步向下榻的宾馆走去。路边不远处有几个光了背的老者坐在街树下乘凉，山南海北地说着些什么。宾馆旁的咖啡厅里灯光昏黄，来这里消夜的人们一边品味着浓香的咖啡，一边东拉西扯地闲聊着。不知是那一个年轻人忽然兴起，嘶声哑嗓地唱起了那首时下正流行的歌曲：“这爱是什么，说也说不清楚；这爱是什么，稀里又糊涂……”这歌声从咖啡厅传出，飞进柳青的耳朵，柳青就觉得，眼下的人怎么就活得这么不明不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