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愿流浪
作品名称:东莞,今夜入梦 作者:悠扬歌子 发布时间:2014-02-08 15:25:32 字数:9947
我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车站,它并不大,像一片小小的村落.车站设计跟营山车站比起来略显不足.但来来往往的乘客比营山车站多得多,却显得井然有序.他们在时间的隧道里匆忙地奔波,每隔几分钟,便有一班车在公用站台处停下,下来一群托着大包小包的乘客,然后又匆匆地赶上另一趟车.似乎每一秒钟对他们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该到吃午餐的时间了,我摸索自己的口袋,想起这两天都没有吃过好饭,也没睡过好觉.在列车上一日三餐的方便面吃得我都快胃穿孔了,再穷也不能穷肚皮.车站饭店的价格向来是杀人不眨眼,我只得灰溜溜地到车站外找一家便宜店.然后找一间临时房好好地享受一觉,弥补几天来所欠的瞌睡债.
吃完饭,一共花了我五块大洋,吃饭的最低消费就五块一个快餐.虽然寒碜,却知足常乐.
我沿着街道寻找临时房,问了好几家都要20元,只能住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好不容易找到“平安住宿”,只要10块,时间长短一样.我立马就准备看房给钱.
老板娘是个女的,三十来岁,长得奇丑,鼻子软塌,两块脸部肌肉紧绷绷地,头大得简直像一个大南瓜,牙齿也参差错落,暴出嘴外.只有那双眼睛还能看出是个人.
我说:“老板娘,我想多住几晚,能不能便宜一点.”
“不行了,我这是全清溪最便宜的”她一点也不让步.
“你这么大个老板,也不在乎这点.”
“真的不行,这段时间我正在搞活动,已经降到最底线了”她继续解释道.
“住宿还搞活动?”我郁闷.
“这也是我在那些生意人那里学来的‘促销’,你不知道,在年边这一带很多打‘游击’的图的就是便宜,我只要把价格放到最低,到晚上生意火爆得很!”她津津乐地道叹服自己的创意.
“打游击?”我似懂非懂.
“这个你都不懂?”她不屑一顾地看着我,“就是那些没结婚没租房的痴男怨女们临时打打炮什么的……你该不会连打炮都不懂吧?”.
“懂……懂……”我笑着把钱递给老板娘,“给,五十,我先预订一间,住五天.”
“你该不是也来打游击的吧?”她笑着问.
“不……不是,我一个人!”我不好意思地强调.
房间隔得很小,只有巴掌大,从墙到床一片白色,墙上唯一的装饰品是一面挂钟,跟医院的病房一样,不过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电视机尚使我满意.
我困极了,倒头便睡,一觉醒来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我是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的,门是中空木板门,一点隔音能力都没有,我发现我像是睡在大街上.
这时候应该是那些野鸳鸯出没的高峰期,他们往往在大街上浓阴下缠绵得是时候了,就找一个便宜又实惠的爱窝,好好地造一场爱.
我又闭上了双眼,饥饿使我的胃已经麻木,瞌睡真是个好东西,它不但能让人在疲于奔命地生活中解脱出来,还能使人忘记饥饿.
迷迷糊糊中,突然从隔壁传来一种声音使我精神百倍,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这声音是那么熟悉而幽远.
胃已经不由自主地痉挛,我强制着让自己睡着,但这种声音不绝于耳.我开始幻想与我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叫童铃的女孩,今夜要是有她在,或许这间屋子就不会那单调,也根本不会感到有饥饿存在,“秀色可餐”这句成语不知道是谁他妈发明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漫漫长夜我就这么耗下去,总算熬到了天明.
一切又恢复了白天的宁静.那些打游击的情侣们都去忙着赚取下一次的游击费.而我却为我的生存担忧.我现在襄中羞涩,再不找个工作,我会沦为乞丐,我是一名堂堂的教师,我不能毁了教师的名声.
记得昨天在清溪汽车站我看到二楼有个清溪人才大市场,我准备去试一下.
进门的时候,一位小姐说要门票十元.
我说:“我有教师证,能不能免费?”
她说:“教师证顶个屁用,只有大专以上学历、党员或者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者才可以免费.”
我条件一个都不符,只得乖乖掏十元给她.
人才市场招聘的职位和应聘者多如牛毛,但要么要求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要么要求计算机操作熟练,要么是工程师,要么是设计师,要么是文员,要么是生产干部.我在人潮中来回穿行了十来遍,几乎能背出每一家公司要招的职位,却没有适合我的.
我沮丧地走出了人才市场,谁叫我是学美术而又学艺不精呢?
我又回到了那天下车的地方徘徊,刚从家乡出来时的雄心壮志一下子被一扫而光.“凭你的能力在东莞少说每月也得挣五千”我想起锋哥给我的那句话就气,全是他妈的骗人.他以为东莞是矿山吗?每个人一来都能淘到金子吗?
我正在气头上,一位文文静静的女孩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彩色的传单,“先生,找工作吗?到我们厂去吧”
我一下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做什么工作?”
“作业员,也就是普工.”她解说道.
“滚远点,他妈的,我像做普工的吗?”我仿佛受了奇耻大辱,破口大骂.
那女孩萎萎缩缩地就走了.
彩色传单我并没有扔,而是视同一张人民币放进了钱包,要是再找不到工作,也只能走此下策.
第二天,我又花了10块大洋,再次钻进了清溪人才大市场.
今天的人比昨天稍少一些,我照样在人潮中穿行了五遍,在确定了其它职位都不适合我后,然后把目光锁定在一家五金厂——广丰五金有限公司.招工广告上白纸黑字写着招一名储备干部,中专以上文化,男女不限,文笔佳.
我欣喜若狂,这个职位再适合不过了.我一屁股就坐到了招聘摊位对面的凳子上.
“请问还招储备干部吗?”我小心地咨询着招聘小姐.
“还招!把毕业证和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我一下慌了,“我只有身份证,毕业证掉了……”
“那不好意思,请你让一下!”她客气地叫我走开.
“能不能让我到厂里试一下?”我央求道.
“没毕业证不行,走吧!”
我央求道:“让我试一下吧,我文笔好,会写诗,写散文,写小说,还发表过好多作品!”
“那你去当作家吧,我们这里用不起!”她开始凶巴巴地赶我走.
我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心情烦燥不安,对着那招聘小姐就吼:“你那么凶干嘛,难道你不是打工的吗?你以为你是公务员呀!操……”
我撒手就走出了人才市场.这一次出来跟昨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今天更凭添了几丝悲观和失落.要知道,没有毕业证想找一个好工作,在东莞就是天方夜谭.现实就这么残酷,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即使你沦为乞丐,也不会有人可怜你,大声对你说:“来,我给你介绍个工作!”
我把钱包里那天收藏的彩色传单再次拿出来研读,不经意间看到钱包里可怜巴巴的人民币所剩无几,被时间一天天的吞食掉了,我的心也被虫子一块块地啃掉.
这几天,我把一块钱掰成几块钱用,生活就像吸血虫,一点一滴地吸掉了我的血.
我仔细地盘点了一下,全部家当就剩下八十七元.我还可以在平安住宿住三天,三天一过,我没钱交房租,再找不到工作,就得流落街头.
想着眼前一片黑暗,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出来,在学校虽然拖欠一年多的工资,但至少一日三餐和住宿不用愁,而且每夜还有个老婆在身边温存.
难道我真要沦为普工吗?我多读三年师范的价值跟初中小学生一样吗?我愈来愈感到背后有一条无形的皮鞭在抽我,逼我走进那条甬道.
我随便买了几个包子,应付了一下肚皮,下午两点不加思索就坐上车到了那家彩色传单上的安居家饰有限公司.我想好了,人,不管你有多高的学历和能力,当你的生存都出现困难的时候,其它都全他妈扯淡,要在乎自己的尊严,把自己当成一块料,早晚得饿死.
所以做普工是我突然间的决定,也是生活给我指了一条路子.
安居家饰有限公司是一家窗帘厂,就在清溪长山头村.厂房面积不大,但挺漂亮,花园式.厂门口正是昨天发传单给我的女孩摆着一张桌子在招工.保安室旁边立着一块红色的招工牌.
她应该不记得我吧?我有点胆怯昨天对她的不礼貌.
“还招男工吗?”我大胆走上去问.
“要的……要的……”她完全忘记了昨天我骂她的事.
“没毕业证行不?”我问.
“做普工不打紧!”她慈眉善目地看着我,“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吧!”
我把身份证给她,她仔细地对照着身份证看我,看得我不好意思.然后问了我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我说:“我以前在制衣厂做普工,做衣服和做窗帘都是布料,应该是相通的,也算得上一个熟手.”
她被我杜撰的谎言骗得口水直流,“好,不错,可以……先在保安室等一下,三点钟到我们主任那里面试,面试合格明天就可以进厂了.”
半小时光景,她又招了五个男普工,同样在保安室等候,个个都土里土气,像从砖窑里出来,一点也没我有气质.这年头气质顶个屁用,还不是照样做普工.
三点钟到了,我们六个一行被带到了写字楼的一个小会义室坐定,人事小姐给我们发了一张人事资料表填写.会议室对面就是人事部,隔着玻璃能把里面的人事物看得清清楚楚.里面只坐了两女一男,那个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应该就是他们主任.
我第一个进去到人事部面试,那男人果真是主任,约摸有三十岁左右,长得气宇轩昂,尤其是那对深隧的眼神让人感到害怕.他面试我问的问题跟大门口那位小姐问的一模一样,我很快就忽悠过去了.
我以为面试合格,正打算掉头,主任说:“我看你这么有气质,不可能做过普工,你在骗人?”
难道他有火眼睛睛?我吞吞吐吐地反驳:“我没骗人,真的没骗人!”
“这样吧,我看你这个人不错,我们人事部正招一名储备干部,你愿不愿试一下?”
天哪!这世界上还有这种好人,我突然间感到面红耳赤,好像这件事根本不是发生在我身上.难道东莞并不是绝情谷?
我激动得不知所措,“好……好……我试一下!”.
“那你写一篇文章给我看一下!题目自定!”
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写什么题材,便把在学校时写的一篇《记念〈新绿〉》大体背了下来,这是为了记念我在法堂小学创办的校刊的一篇散文,以前发表在《若雨》上,现在还派上了用场.
主任看了以后,赞叹不已,“不错,文笔很好!但是在工厂里写的文章不是写散文,也不是写小说,以后你要慢慢学写管理文章!”
“好……好……”我高兴得像个小孩似的.
第三天我就上班了,但没有办公桌,主任让我先坐在会议室.他拿给我一夹子文件要我读,我打开看,是程序文件和联络单.他说:“你要把这些看熟,以后才能写得出.”
这些条条框框式的文件看得我头昏脑胀,眼花瞭乱,看了半天一个也记不住.
一天下来,主任问我看得怎么样?我说:“写得挺好,真的跟写散文小说不一样,我还得好好学!”
“嗯……这一个月你天天都看这个,看完了就到各部门现场学习,每天写个心得报告给我,晚上加班也可以看.”主任语重心长地说.
我连忙说:“好……好……”
从他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里,我感到他是一个不可捉摸的人.
主任原来叫陈黎系,和我一个姓,重庆人.这是晚上加班的时候,小菊告诉我的.晚上就我们两人加班.小菊是我的同事,长得挺靓,只有十九岁,在人事部负责社保工作.她还告诉我,人事部负责考勤的叫李菊华,负责采购的叫陆艳梅.负责招工的叫付秋红,就是摆在厂门口招工的那个.
她特别提醒我说:“你以后要小心点,不要小看我们人事部只有四五个人,复杂得很.”
我听得毛骨悚然,“我怎么感觉不到?大家不是都挺和睦的吗?”
“都是表面上的,做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说:“陈主任应该还不错吧?”
“别提他了,他是一个色狼!”说这话时小菊把声音降低了八度,然后瞟了瞟门外.
我感到不可思异,“他那么气度不凡会是色狼?”
“人面兽心!我们人事部几个女孩子,除了李菊华结了婚,其它三个都被他……”说到这里,小菊哽咽一下,眼眶里的泪差点就奔流而下.
我气愤地问:“你们怎么会懦弱到置之不理的程度?”
“没办法,为了饭碗,大家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文凭不高,谁不想找一个既轻松薪水又高的工作,在东莞难找呀!”她终于哭出来了.
“别哭了,等下陈主任来了!”.
“他才不会来呢,这时候不知道又是哪个女孩子遭殃了.”她顿了顿,“这个畜牲的外号叫‘要得嫩’,就是专挑年轻的女孩子,老的不要!”
我深深被小菊三人的遭遇感到心痛,但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为了保住现在这份工作,我必须苟且偷生,也必须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还没到一周时间,我的眼睛就被这一堆程序文件折磨得受不了.我真不知道这些枯燥乏味的破烂玩意儿有什么用.这“要得嫩”还一天到晚逼着我看,白天八小时全关在会议室里,晚上还要给他写报告,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跟坐牢没什么分别.
陈主任终于找我谈话了,他把我叫到另一间小会议室,我不敢看他的目光,似乎从他眼睛里射出来的是激光,而从那深不可测的目光里,我怕会泄露了隐藏在目光背后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陈,你来厂里也有这么段时间了,你有没有听到厂里传言些什么?”他单刀直入地问.
“没……没听说什么……”我哪里敢说“你要最嫩的!”
“你也不用怕,我看你人比较老实,就当我们是朋友聊聊天,说一下你都听到些什么风声?关于我的?”他再次追问.
“真的……我没听说什么,一点也没有……”我怯生生地强调.
他笑了,这种笑像是在杀我,“没什么就算了,对了,你这段时间到大门口招一下工,付秋红要调到业务去,等招到人了再替换你!”
这“要得嫩”也在开始警觉了.的确,这段时间厂里风风雨雨传的都是陈黎系搞女人的事.为了此事,他还跟经理助理熊德福大干了一架,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招我的工,对于陈主任的事,在任何人面前我只字不提.任他们说得天翻地覆,也与我无干.
可是我越担心的事越发生了.
那是第二十天上,我仍在大门口招工,陈主任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从大门进去,我给他打招呼,他没有理我.大概十多分钟后,保安室有人叫我,叫我接电话.我一听是小菊的声音.
她问:“你要不要买社保?”
“买了有什么好处?”我问.
“当然有好处了,生病可以报销,入保的钱想退的时候可以一分不少的退给你!”
“那我要买.”
“那我给你买了.”
我挂了电话,在招工摊前坐下,没过两分钟,又有电话找我.我一接,又是小菊的声音,我问:“还有什么事?”
小菊说:“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我感到莫名其妙,以前从来没有那一天在这个时候叫我回去.我以为陈主任要安排我做什么事,便加快了脚步.
到办公室后,小菊给了我一张复印好的文件,上面清楚地写着“辞退书”三个字,是陈主任的笔迹.内容写的是“试用期不合格,予以辞退.”,经理已经签字了,就证明这份文件是有效的.短短几行字,我却像在读一部长篇小说,一时间神智不清,似乎进入了小说中的角色.
陈主任故装和蔼可亲地把我从小说中拉回到现实,“小陈,你的工作态度方面还不错,就是不太灵活,做人不能太死板,所以你试用期不合格……”
我傻在原地,反思着我那一点不灵活,是那一天没有告诉他实情?还是安排我做的事情没有做好?我不知道!
我拿着辞退书到李菊华那里办理了离厂手续,她带我到宿舍收拾东西.她说:“你还不知道吧?”
我问她疑神疑鬼的知道些什么?
“那个骚货对陈主任说,你说了他的坏话,陈主任才把你干掉的!”
我如梦初醒,“哪个骚货?”
“还会有谁?就是那个狐狸精小菊!她是陈主任的那个!”
“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她叫我要小心点.原来我被一个小女孩算计了.”我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东莞,你不算计别人,别人就算计你,大家为了抢一口饭吃,可以六亲不认,搞得你死我活!”李菊华经验老成地感叹道.
“谢谢你,大姐,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记住:以后进其它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突然对李菊华肃然起敬,也许她才是一个好人吧!
下午四点钟,我领到了在安居工作二十天的薪水,一共是八百二十块,立竿见影,至少比在法堂小学好得多.拿到这笔钱,我第一件事就想买部二手手机.
来到一家手机店,我如愿以偿地花了四百块买了个诺基亚七彩屏和弦手机,外壳是新崭崭的,里面就不知道了,不过功能还好使.
转了一圈,我又打算回到了平安住宿,那里“搞降价活动”的确吸引了不少旅客,包括我.我必须在天黑前提前预订好床位,否则会失去机会,因为每晚打游击的人肯定是络绎不绝.
这次我重新订了个房间,订了三天,不过内部是一模一样的.一进屋我就又想起了童铃.也许是这种屋子作怪,专门让人勾起对女人的回忆和向往.
在钱包的角落里,我找到童铃给我写下的手机号,我试着用我的新诺基亚找了一下,通了,我连忙挂断,然后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幸好对方没有打过来,要不然我该说些什么呢?
两小时后,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童铃打来的,恢复平静的心又开始扑通地跳起来,像刚跑完三千米长跑.
“请问你是谁呀?”她温柔地问,那声音清风拂面,清爽怡人.
“我……我是陈芾,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的救包恩人!”她一改那天的忧郁,开心得像只小白兔,“你在哪里?找到工作没?”
“找到了,也在一家电子厂”我骗她.
“不错嘛,一看你的气质就能找个好工作!”她在电话里笑了起来,“有时间过来玩吗?”
我说:“有……有的是时间!”
她说:“你坐八路公汽,在天和百货路口下车,到时打我电话,我出来接你.”
我按照她说的在天和百货路口下了车,又打了她电话,她没有接,在儿童蹦床“快乐天使”旁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老远就送来一缕微笑.今天穿着一身职业装,比第一次看到的童铃更显得亮丽而有内涵.
我故作生疏地跟着她到了她的住处.这是一间在六层楼的“小别墅”,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一厨一厕,但布置得温馨典雅.客厅正对面有一扇窗户,向左看,可以看得见天和百货全部建筑,向右看也可以鸟瞰大部分清溪街景.
“这么宽的屋子,你一个人住吗?”我找寻着话题.
“以前和一个同事合租过,不过现在搬走了.”
我瞬间感到局促不安,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顺手在茶几上取了本《知音》掩饰.
她从小小的冰箱里拿出两罐王老吉,示意要我喝.我拉开拉环一气喝了个精光,来东莞这么久,第一次喝这么高档饮料,感觉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
我们聊到晚上七点,她说:“我们在外面去吃饭吧,今天我没买菜,我一个人都好久没自己煮饭了!”
我说:“在哪里吃?”
“不远,就在上岛咖啡.”
大约几分钟时间,我们很快到了上岛咖啡,一看这装潢,我立即改口,我说:“能不能找个小吃店什么的,我今天没带多少钱?”
“到我这里怎么能让你请,总不能反客为主吧!”她说着就拉我进去.
这完全是上流人士来的地方,我特别拘谨.仿佛突然之间忘记了如何吃饭,如何喝茶.我像三岁孩童似的学着童铃吃饭的方式,斯文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让人觉得吃饭都是一种艺术.要是在乡下,是绝对找不出这种吃法,往往上一桌子菜,大家三下五除二,几下就搞定.
眼前这个靓女,让我想起了我在学校时的老婆,要是她能赶上童铃的一个脚指头,我也死而无憾.同样是农村姑娘,在她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是否是东莞改变了她,到如今还是个谜!我断定在童铃身上绝对隐藏着不同凡响的故事!
我们吃完饭已是晚上八点,回到她的住处看了一会儿电视,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打算打道回府.她说:
“多聊一会吧,难得来一次!”
我说:“这么晚了,孤男寡女让人知道不好!”
她说:“不打紧,这层楼只住我一家,其它房都空着……”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人家一个孤身女子,我不能乘人之危,污了她的清白.我起身便走,“不行啊,我明天还要上班,要早点回去.”
她几步跨到我前面,挡住我的去路,我没来得急反应,她已经用她的纤纤玉手揽住我的腰,扑在我怀里,“不要走好吗?”
我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上下传遍一股暖流,下面立刻有了反应.
当我要找出走的理由准备说出下一句话时,我的嘴立即被她的香唇完完全全堵住,湿湿的两片紧紧贴着,一种滑滑的东西钻进我嘴中搅动,她的双手在我的胸上背心胡乱地揉搓,呼吸急促.
我把持不住了,在这种诱惑面前除了唐三藏能装死人,恐怕任何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控制.
我们互相嘶咬着对方,犹如两个深仇大恨的人在拼命地打架.
她慢慢地向我靠得愈来愈紧,我步步为营,仍被她扑倒在温柔的床上,褪去了我的衣服,嘴顺而像一条蛇在我的上身游弋.
我的全身像燃起一团火,似乎要将我化为灰烬.旋即我也将她剥得精光,两只精美丰盈的乳房弹抖而现,压得我几乎窒息……
在双方的配合下,昨晚我们和谐地完成了四次,凭经验她已不是处女.整个晚上我们几乎都相对无言,只顾把长久以来积压在胸中的疲劳和郁闷都一起发泄出来,像山洪暴发.
早上的空气格外好,我被窗外的喧闹声很早就吵醒了,而她还在我的怀里温存.我轻轻地把她从怀里移出,她还是醒了.
我说:“我要去上班了,不然要迟到!”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我,又在我嘴上狂吻一通,然后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原路返回,来到了平安住宿.老板娘起得很早,我一看见她就倒味口,连忙装着没看见直往住处走,她倒先打招呼了:
“小伙子,昨晚你订了房怎么没来住呀?”
我说:“是呀,没找到打炮的,不想独守空房……”
“嘿嘿……年轻人,够坦白,那我退你十块钱!”她笑嘻嘻地说.
“没住还退钱?有这么好的事?”我疑惑地问.
“我不是在搞活动吗!活动期间都这样!”
我哦了一声,接过钱上楼去了.心想:十块钱又可以管我两天的生活费了,这老板娘丑是丑了点,心还不黑.
回到住处,我连早餐也没吃,躺在床上弥补昨晚耽误的瞌睡.
也许是太久没做爱,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回味着与童铃昨晚亲热的一幕幕.要是在学校,每天晚上都有老婆侍候.老婆,对不起了,谁叫你平常对我那么凶.
清溪人才大市场每周只有三场招聘会,周三、周六、周日,每次贴在公告栏招聘的职位都是几百种,招聘的厂家也是上百家.
据说在清溪有一千多家工厂,每天从工厂进进出出,东奔西跳的职员无以计数.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所有来东莞的打工簇都在为薪水高一点而“货比三家”,也为抢一口饭吃,与自己的同类明争暗斗,弱肉强食.
所以,每一次的招聘会求职者如潮,而真正找到工作的却寥寥无几.
每一家工厂选人都一样,求职者愈多,要求愈高,要求愈高,求职者就愈多.
这一次我下定决心坚决不做普工,因为我已有二十天的人事部工作经验,加上我目前口袋里的钱进人才市场,远远可以持续找两个月工作,我可以慢慢地找,我不相信没有伯乐发现我这匹千里马.
在我第十四次进入人才市场时,终于碰到一个合适的职位,这个职位跟我在安居家饰公司做的职位一样,也是人事部储备干部.这家厂是金荣鞋业有限公司,在清溪铁松管理区.初试的时候要求不高,只要文笔好,教师优先,而且没有毕业证也可,这种工厂的确少见.
同我一起到厂里复试的一共有五个人,我们先在一间小屋子里填了表.不一会儿,便大模大样的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跟我差不多大,瘦骨嶙峋,长得奇黑.
“谁是面试储干的?”他一本正经地问.
“我们五个都是!”我说.
“我是来面试你们人事组长,你们每人先写一篇文章,题目叫《生涯规划》,字数为1000字,一小时后交给我!”他给我们每人发了两张洁白的A4纸,然后又补充说:
“对了,工资一个月包括加班费只有八百块,要能吃苦,只要我安排的事,哪怕是搬东西下苦力,你们都必须无条件服从,愿干的就开始写,觉得不行的就不用面试了!”
怪不得要求这么低,连毕业证都可以不要,原来工资连加班费才八百块!有三个人听到他这么一说,真的放下笔杆就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剩下我和另一个男孩子,他看了看我,我瞟了瞟他,似乎心里都在想:“为什么你还不走?”
我心里想:先写了再说,管它面不面试得上,明天人才市场还会开门,明天再去看一看,若没有,先把这份工作做着,等找到好的再自离.
我们俩的速度都还不错,大概用了四十分钟就完成了,都等着人事组长来收卷.
利用空档时间,我们互报了姓名,他叫温习,原来也跟我一样是位下海教师,听他说他已经连续找了三个月工作,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教师在外面什么经验都没有,进工厂人家根本不要,进私立学校吧,必须等到寒暑假才招聘,而且很难考进去.
我说:“是啊,教师要技术没技术,工作不好找啊,我也找了一个多月啦!”
他说:“为了工作,我三天两头都跟老婆吵架,工资低的不想做,工资高的找不到啊.”
人事组长背着手趾高气扬地又进来了,“写好了没有?时间到了!”
我们俩把文章递给他说:“写好了!”
他拿着《生涯规划》,上下左右瞄了几眼,给我们指出了几大毛病:
第一,字迹太潦草,说明你们工作不静心.
第二,这个题目是让你们写将来要干什么,有些什么规划,而你们俩都没有围绕主题.
第三,你们的用词不够精确和精练,应多读读诗歌.
不过总体来讲,还算不错.下面我开始面试你们,你们可以一起回答.
“在读初中的时候我们学过一篇课文《孔乙己》,它的作者是谁?”
“鲁迅!”我想不到他会问这么低能儿的问题.
“文学体裁有哪几种?”
“诗歌、散文、小说、戏剧”温习抢着回答.
“嗯……都还有点文学基础!”人事组长连连点头,然后又问了我们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就带我们到课长那里面试.
人事课长叫秦黎明,看上去慈眉善目,像一尊弥勒佛.他看了我们写的文章,又看了我们填的人事资料表,然后问了一些工作经验方面的事情.接着像我们当年教育学生似地和颜悦色地说:
“你们两个都是教师,各方面都不错,至于经验嘛,没有也没关系,以后慢慢学,你看我们这么大一个厂,两三千人,发展空间大得很!试用期有三个月,以后要好好干……”
储干这份工作算是落实了,我们心中的空落不言而喻,如此低的工资在清溪恐怕找不到第二家.
第二天我们参加了体检,下午又乘车到了清溪人才大市场,不过仍没有合适的工作.第三天我就到金荣上班了,但温习却没来,或许他已经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虽然储干这份工作不是好工作,但总比在外流浪要好,多了一份稳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