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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东莞,今夜入梦>第一章 丢掉“碳元”

第一章 丢掉“碳元”

作品名称:东莞,今夜入梦      作者:悠扬歌子      发布时间:2014-02-08 14:39:57      字数:9035

  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她疯疯颠颠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在人行道肮脏的花台上坐着,偶尔玩弄着身边的落叶或者废纸屑,嘴里依依呀呀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我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心如刀绞,不敢叫她的名字,一叫她,她就会战战兢兢地慢吞吞地说:“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然后傻笑一阵,又走到另一处泥地坐下.
  她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我望着蓬头垢面的她,泪水终于澎湃而下.
  我的双腿突然乏力地跪在水泥地上,低头轻声哀求道:“跟我回去吧,我不会介意你肚里的孩子……”
  她似乎不再怕我,仍冲我傻笑,不答话,泪水像瀑布似地冲刷着我的面夹,眼前闪现出了那既甜蜜又悲伤的一幕幕.
  我觉得人,尤其是打工的人,像我,就是一粒弱小的浮萍,在社会的大海中漫无目的的漂着,自己不能控制方向,任意的一阵微风儿都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我是一个徙有虚名的代课教师,一名来自四川营山的“打工”教师——陈芾,跟铁饭碗教师抢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名分,2000年毕业于四川阆中师范美术专业,参加工作时刚好18岁.
  毕业那年,国家刚好改制,XX总理毫不留情一棒子取消了师范生包分配的政策.像我一样奋发图强,决心想跳出农门的全国师范生一下子冰山难靠.通过国家正规考试,在学校苦苦学了三年的我们竟在一瞬间成了无业游民.
  阆中的同学拿到毕业证后,被迫背景离乡,去为自己的前途拼搏.而我所在的城市——营山县适时出台了新政策,意思叫我们这一批师范生自己在本县联系工作,当代课教师,代满一年后可以参加转正考试.
  我托亲戚,找关系,走后门,终于在法堂小学联系到了饭碗.任教小学语文,工资每月四百一十八元,全县代课教师的标准都一样.
  第一次参加工作,还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我顾不得有多少工资,只是一味地凭着一腔年青的热血蛮干.两年下来,教学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还落得个“法堂名师”的荣誉称号.然而这一切努力,目的只想在教师转正考试时能有一点优秀的附加分数.
  2002年8月,我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教育局发出的转正考试的通知,全县五百多名代课教师,只取前四十名.如我所愿,总分为笔试分加附加教学成绩分.但竞争之大,可以想象.
  考试成绩公布后,我虽然没有名落孙山,却落在了第四十一名,与前一位相差0.3分.普师和艺体师范生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文化课.艺体生在学校除了研究专业外,学校根本不开设其它文化课.要想跟普师生抢铁饭碗,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
  所以,在营山县内我的阆师同学没有一个考上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并不难过.
  难过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我相信孙楠有一首歌唱的:这世上是我们的东西,想跑也跑不掉,不是我们的,想得也得不到……
  接下来,我仍在法堂小学继续代课,并等待着下一次转正考试.
  当前的任务不是埋怨,而是努力去迎接下一次的挑战.下一次的考试将在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很可能又得等两年,甚至三年.我如果这样等下去,可能我将成为历史上第二个范进.
  上次考试同样落榜的同学,有几个思想比较开阔一点的,已赖不住“寂寞”,不愿在这418上耗下去,趁暑假外出打工了,有的去了广州,有的去了福建.而我也跃跃欲试,但被我爸妈阻止了.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我爸妈都是农村人,农村人的愿望就是走出农村,不再当农民.我读三年师范,是他们东拼西筹拉了一屁股债供我读完,我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实际上我已经跳出了农门,转为了城市户口,不过从现在看来,我跟一个农民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每年不纳“提留”而已.
  我能够留下来不是为了在乎这分神圣的教师职业,说实话,一份418元的工作,对于我们这一代年青人来说,又算什么呢?饿不死,也发不起财.我在乎的是爸妈辛苦赚钱供我读了三年正规师范,而最后落得个打工仔的名声,于心不甘.
  我爸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母亲靠在庄稼地里扣几个钱.父亲靠每天起早贪黑做建筑工赚钱.
  所以我得留下来,不得不将我的青春继续奉献给伟大的教育事业.
  在法堂小学共有七位代课教师,和我同样命运不济的还有罗小燕、罗媛、何小丽、易红霞,他们也都是美术艺体生.而吴炜、薛悦都是普师生,文化基础好,上次顺利登入了正式教师的殿堂,与我们彻底划清了界线.
  工作不光只是为了赚钱,也为了充实生活,这是我最初对生活的理解.所以,我一直对生活都充满热情.除了工作以外,我喜欢写写书法,搞搞创作,来丰富我的业余生活.对于钱的理解,我也认为是身外之物,所以我一直没在乎工资的高低.
  后来改变我想法的,是一个女代课教师,叫张明艳.
  她是2003年下学期来到法堂小学的,学体育专业,长得与其名字刚好背道而驰,她的全身肌肉发达而结实,像一个练过拳击的虎背熊腰的男人,可能是长期在阳光下做体育锻练的缘故,黑得像烧久了的锅底.据说她在读师范时打破过几项校纪录.对此,我不以为然.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在这非常时期,她怎么还会想出来代课?而且联系到我们学校代课?法堂小学原本属城边学校,条件优越,非一般关系是根本钻不进.
  而她确实钻进来了,事实摆在眼前,这说明她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为此,我决定泡上她!这是多么大胆而又愚昧的思考!
  我虽长得不比刘德华,但五官齐全,也有形有状,应付她这块“黑锅”肯定绰绰有余.为了我的大好前途,我就算吃亏点,等我泡上这“黑锅”,借她的关系转成正式教师,再……哈哈!
  可是我性格内向,素来与女孩子说话脸就红,要我去追女孩子,就等于叫我去自首.之前我也谈过一个初恋,就是因为我太内向,而她也太内向,两个人在一起无话可说,像两块冰块,碰不出火花,最后不欢而散.
  沉默寡言是我的致命缺点,也是所有内向型男人的通病.幸好曾经与我一起同学六年的泡妞专家“锋哥”把九阴真经传给了我,他说泡女孩子就三招搞定:厚、黑、大.厚即脸皮要厚,黑即心要黑,大即胆子要大.如果还不行,就只有使用绝杀: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他还特别强调,千万不可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怪不得“锋哥”妻妾成群,原来他把“厚黑学”都用上了.这就是本事,这就是学以致用的功效.
  我开始慢慢找机会接近张明艳,真没想到,“锋哥”教给我的三条九阴真经发生了奇效,还没等我用绝杀,几乎短短三天就把她俘虏了,一周时间我们就开始同居.我猜这肯定是上帝对我们这些帅哥靓仔们的眷顾.
  经过我对张明艳一段时间的深入了解后,她的确有很厚的“臂膀”,听说她有个二伯父是仪陇县石油公司总经理,与营山县教育局某某有相当好的关系.所以她能够在非常时期分到法堂小学是理所当然.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对张明艳老婆长老婆短地呼来唤去了.女人就是虚荣心强,你越叫得多,越肉麻,她心里越暖和.
  这半年来我们的小日子过得很拮据,但也其乐融融.
  谁都清楚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了老婆后,我开始越来越觉得钱的重要,钱不是万能,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而且老婆有一个极不好的习惯,买什么东西都喜欢挑最高档最昂贵的,一件衣服买下来少说也要两百块,就连一条洗脸的毛巾,也非要十来块.我觉得她太奢侈,在这种节骨眼上她不该这么奢侈.
  我不敢跟她一起逛超市,进去一次,她就会在那些可爱的零食上挥霍掉一百来块.为此,我们开始常常吵架.老婆说:“你他妈的干涉我自由,我他妈的从小到大没人敢管我!”
  这才印证我当初对她的印象,一个十足的粗鲁的男人婆.
  有句话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于是我也装得很大声:“你他妈的没爹妈养的,不知道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
  听到我这股风不干示弱,她也把风力加强了一级:“我操你妈,我用我的钱干你屁事,你他妈多管闲事!”
  我成了多管闲事,我是谁?美其名曰是她老公,我怎么就多管闲事了?
  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那股风又来了:“陈芾,你他妈窝囊废,自己赚不到钱,还嫌我奢侈,我奢侈怎么了?我喜欢,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一场决斗下来,我感到她这股风太强烈,吹感冒是小,伤了心就麻烦了,我还是少跟她呕气,以后还不知道是谁的老婆呢?管她的.
  人在受到挫折的时候最容易想到朋友,我突然想起了情圣“锋哥”.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记得上次他在电话中说,他去了东莞,在那边一所贵族私立小学教书,月薪3500元,包吃住.他是利用暑假出去的,在东莞找到了好工作就再也没回来代课.
  我想不通他怎么就混那么好呢?同样是个人,受的是同样的教育,而读书时我的成绩也不比他差.而他现在有模有样,我还是一介贫民.想着想着我就又拔通了他的手机.他说:“你赶快出来吧,你在家里守着418元,永无出头之日.”
  我问:“东莞那边真的那么好混吗?”
  “好混的很,你来了就知道了!凭你的能力在东莞少说每月也得挣五千……”
  “比我现在的工资多十几倍?你是不是在搞传销哦!”我有点谨慎.
  “搞什么传销,咱俩是什么关系?你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你老哥吗?”
  这倒也是,咱俩是什么关系?同窗六年的哥们.在读师范的时候,我的棉被被人偷了是谁替我想的办法?是锋哥冒着被开除的危险给我偷回了一床.我在学校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是谁第一个冲上去替我挡了一刀,还是锋哥——为我两肋插刀的兄弟.
  所以对锋哥的话,我是深信不疑.
  从这一刻起,我的思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东莞,成了我向往的天堂.这几年来,我的确穷怕了,也被拖欠怕了.我发现我的青春耗不起,再为这418耗上五年,十年,那时候我都三十好几了,却连一点积蓄都没有,我的事业和爱情呢?我不敢想象.
  教育局转正考试的通知还没下,同校的几位代课教师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复习,积极筹备着迎考.而我连一点看书的心情都没有,几节该上的课一上完,就泡在计算机室打游戏.自从上次和“黑锅老婆”吵过架后,那婆娘却装着若无其事地也不主动找我,我只好又巴达巴达地去找她负荆请罪,男人要学会忍.我去的时候,她正在洗衣服,我赶紧笑脸相迎地说:“老婆,你洗什么衣服哟,那天是我不好,让我来洗好赔罪吧!”
  她把板凳转了个方向,背朝着我.
  “哎哟!你咋就这么小气呢?我都给你道歉了,你看……”我小心着我的用词.
  “你知道认错了?你脾气不是很牛吗?”她终于说话了.
  “嘿嘿……都是我不对,我以后改,以后改……”我趁机帮着洗衣服.
  “好了,好了,今天就原谅你一回,以后不要跟老娘作对!否则有你好看!”
  人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才吓一跳.“黑锅”原来还是个“泼妇”,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下我算是捡了“碳元”(四川话意为捡到极不好的东西)了.我得赶快想办法把这块“碳元”丢出去.
  我用代课几年的积蓄刚好把读师范时欠下的一万两千块债务还完,没想到妈突然查出得了胆结石,要做手术,之后爸又患上了肺癌,三个月后就去逝了,我又身背巨债.
  又一学期完了,老婆说:“陈芾,我看你还是出去打工吧,男儿志在四方,外面的工资肯定比内地高一点。”
  我说:“应该会吧!”
  “哎……”老婆叹了口气,我很少看到老婆为工资叹气.可能是她平常没有注意开源节流.她刚来的时候还没发现,现在终于深有体会.
  “黑锅”不加控制的挥金如土,加上我们正常的开支,418元的工资支撑不了我们多久,我们没办法靠这点工资买房结婚.
  老婆说:“再这样下去我们俩都玩完!”
  我欣喜地问:“去哪里?”
  “东莞”
  “为什么要我去那里?”
  “听说那个城市不错,我爸妈在那边工作十多年了,你去了有个扎脚的地方,他们人熟地熟也好为你找工作.”
  “那你呢?”
  “你先去,等找到好工作,站稳脚跟再接我过去.”
  我装得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她眼角隐隐绰绰闪烁着泪花.
  我说:“那好吧,趁还没过年火车不挤,明天我就走,现在去好多人都回家过年,刚好好找工作.”
  我丢掉“碳元”的机会来了.
  老婆为我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下午我们坐汽车到火车站,去赶凌晨两点的火车.
  到火车站时才九点一刻,一看时间还早,老婆又到候车室为我买零食和水,她穿过人群,转过栏杆,到了一间百货店,远远看去那虎背熊腰的身材徒然变得苗条起来,越看越像一处迷人的风景.
  她拎着一大包东西,吃力地朝我走来.
  “你还是这个样子,不是叫你要节约吗?买这么多哪里吃得完?”我装着很生气.
  “没关系,昨天我悄悄在学校财务借了八百块,五百给你作路费,买东西一百,还剩两百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学会节约!”我变得关心起她来.
  “嗯……”她应付着我.
  “你到东莞的时候,记得打这个电话,我爸的……”她递给我一张纸条嘱咐着“到时候打他电话,他会开车来接你,记得也给我打一个!”
  我小心翼翼把纸条收在钱包里,然后藏在行李包的最底层.
  “在路上要小心,听说扒手很多……”她继续叮嘱道.
  我说:“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谁敢扒,谁扒我我就扒他毛……”
  时间到了,我通过检票口,到了火车站站台,看着远处一条长龙呼啸而来,缓缓在我们脚边停下.车身上标着“成都——东莞东”字样.这就是我要上的车了.
  站台上的灯光打瞌睡似的没精打采地照着上车的旅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赶车的人,看来为了生活去东莞打工的还真不少.列车员打开车门,大家像一窝蜜蜂似的争先恐后朝车门涌去.听说列车停车时间只有三分钟,我急忙背着大包拎着小包也冲了过去.
  上了车以后,列车刚好徐徐启动,车窗外昏暗的站台灯隐隐绰绰,慢慢被无边的夜色吞没.
  淡淡的月光泻在那无际的田野和村庄上,现出一派萧条的景象,这些村民们应该在这片柔和的月色的笼罩中正做着美梦吧!
  我的心顿时一片苍凉,远了,远了,亲爱的城市,亲爱的家乡……这一刻的心情,我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车厢里人山人海,老人、小孩、年青人,坐着的、躺着的、蹲着的,过道里、坐椅下,只要有空间的地方都塞满了人和物品.有的成半眛状,有的精神百倍,有的睡得像猪一样,也有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围在一起斗地主、炸金花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我是最后一个上的车,车厢内已经没有空间容我立足,我只好与六七个人共同站在大约仅有一平米大小的车门处.想睡不能睡,相躺不能躺,而且每到一个站又得搬开行李给后面上下车的人让路.那些后上车的人太匆忙,就从躺在过道上的人身体上踩着过去,他们却无动于衷.
  我第一次体会到出门打工是如此的艰难,坐这种火车一次便终身难忘,也终身不想再踏上列车半步.
  “把车票亮出来……把车票亮出来……不要睡觉……”两个列车员凶神恶煞地朝着我们吼着,把我从打盹中吵醒.
  “补一张票……”我走得太匆忙,没有买票.如果要提前买好票,必须提前一周预订.
  “又是一个补票的……从哪里上车?”其中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列车员对我说.
  “营山……多少钱?”我对他们的态度表示不满.
  “原价二百四十八,另加补票费二十,一共二百六十八!”
  “怎么还要补票费?”我有点疑惑地问.
  “你有没有坐过车?这点规矩都不懂?赶快交,我还要检票呢?”他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慢吞吞地从行李包最底层掏出两张新崭崭的百元大钞,一张五十的,两张十块的递了过去.
  列车员收钱后忙着去检下一个人的票.
  “你还找我两块钱呢!”我说.
  “没零钱……”列车员瞪了我一眼.
  看他那忙碌的样子,我也没继续纠缠下去.
  “你在哪里上的车?”列车员把目光射向另一个补票的秃头中年男子.
  “十……十堰”秃头说.
  “十堰?你在前一站上的车吗?”列车员满脸狐疑.
  “对呀!”
  “那把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秃头慌了:“没……带,我这次是走亲戚,没带身份证.”
  “那你说说十堰市有哪些县?”列车员穷追不舍.
  “有……”秃头大脑一片空白.
  列车员一下子火了,吼道:“到底在哪里上的车?”
  秃头愣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蓬……蓬安!”
  “靠,想蒙我,跟我到值班室去一趟,罚款两百块……”列车员拽着秃头胳臂走了,车厢内瞬间恢复了平静.
  列车经过三十八个小时的穿山越岭,长途跋涉,终于在第二天凌晨六点到达东莞东站.我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走出站口.
  一片陌生的世界,这就是东莞东站?
  现在还不是了解这座城市的时候,我赶紧得给未来的岳父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我掏出天时达手机正准备拔号,一想,长途加漫游,太不划算,还是找个公用电话打吧!
  我来到附近一家百货店,看见有一台私人电话,旁边立着一块牌子:每分钟2角,分秒不差.
  提起听筒,我拔响岳父的手机,可连续五次都是暂时无人接听,难道他不接陌生号码?我转身正打算走.
  店老板把我喝住:“老板,打了电话咋不给钱呢?”
  “没打通还给钱?”我辨驳道.
  “没打通照样给,这是规矩,你没出过门吧,这点规矩都不懂?”老板边说边走出来,长得膘肥身健.
  “多少钱?”我掏出黑皮钱包.
  “一共五十,每打一次十块!”
  “不是每分钟两毛吗?而且又没打通?”
  “打通了才那样算,没打通就十块一次,这是规矩!”他不耐烦地解释道.
  “抢劫呀?不给咋样?”我生气地转身想走.
  店老板顺势一把拽住我的包:“想走?你最好识相点!”
  “你想敲诈?”
  “猜对了,再问一次,给还是不给?”老板威胁道.
  这时,从屋里大摇大摆钻出两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中年男子,气势凶凶地附和着:“小子,还是给了吧,这里是在东莞,是火车站!”.
  我知道情况不妙,一出门就碰上这等事情,真是倒了血霉,连忙挤出五十元递给他们,扯开就走,边走边骂:“狗日的,拿去吃药……”.
  以前看韩寒的小说《一座城池》中有说道中国每地各有不同,火车站是一样的乱,现在我算是身临其境.
  这回只能破费用上我的“天时达”了,没想到一拔即通.我先说明了我是谁,然后叫岳父过来接我.
  岳父说:“你从火车站站口出去,会看到一个公交车站,你坐东莞到清溪的那一班车,到清溪汽车站下车,我在清溪汽车站接你.”说完又补充一句:“小心扒手!车上乱得很!”
  我仔细地听着每一句每一字,生怕听错了.照着他的示意,我来到他说的公交车站,在一排排公交车中找到了那辆从东莞东到清溪的.
  看了看司机,我问了句:“司傅,还有多久?”
  “马上就走……”他不理不睬.
  我将行李提上车,在车尾找一个空位坐下.车上人不多,有一半的座位空着,每个人都老生入定,谁也不认识谁.车快启动的时候,突然上来一个年轻女子,由于一头瀑布似的头发挡住面颊,我无法看清她的长相,但身材极佳,瘦得恰到好处,手里和背上都是一大包行李.
  她在车门对面找了个座位刚坐下,一幅纯天然不加任何修饰即可让男人着迷的面孔从黑色瀑布中脱颖而出,素面朝天,而并不妖艳,脸颊两侧隐隐点缀着两只圆形耳环.纯乎一幅地地道道的村姑形象.
  她应该也是刚出来打工的吧?从她的穿著并不时髦便可猜得出.
  她放下提包,正要卸下背包,剎那间从车门口迅速闪出一名爆炸式黄发男子,火速拽起那年轻女孩的提包,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逃.
  “抢劫……抢劫……”那女孩声嘶力竭地唱着追了出去,似乎是哭.
  车上座着那么多的人恍如麻木了,都视而不见,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我屁股下像装了火箭燃料似的,一下被从座位上冲了起来,也猛追出去.
  “站……住……”我大喊着,“抢……劫……有人抢劫……抓住他……”
  那歹徒死命地跑,速度比风还快,应该是常常作案练出来的.幸好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是短跑冠军,在跑到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我追上了他.不,应该是他停下来在等我.
  “小子,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不要挡老子财路,劝你少管闲事!”那人气喘吁吁凶狠地说.
  “兄弟,你这可是犯法,赶快把东西丢了好走,要不然我报警了……”我威协道.
  “哈哈……你报啊,报啊……”他大笑着,旋即从身上掏出一把弹簧匕首,向我走来.
  我步步为营,看着一道微弱的亮光朝我刺来,眼看正要刺中我的肚脐,我迅速一闪,他不休止地继续朝我扑来,我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连连后退.这情景,就像导演在拍武侠剧,可惜我不会武功.
  “小心……”一声惊叫从背后传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立即将我推倒在地,本来已浑身无力的我像散了骨架.一个陌生的高大威猛的男人在我面前狰狞地看我,原来是他推了我一把.
  “快走……不要管他……”抢包的男人催促他.然后打上了一辆摩托车逃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元气恢复,那个掉包的女孩哭泣着走了过来.
  “你怎么不报警?”我说.
  她一声不吭,只顾着哭.
  “糟了!我的行李?”我七魂失了六魄,撒腿就跑.
  她知道我到公汽上去找行李去了.由于情绪低落,没有跟着我来.
  我很快又回来了,她仍站在那里魂不守舍.我知道这时候她的心里不好受,而我的心里又好受吗?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追包,包没追到,把自己的行李都弄掉了!好在我在火车站给完电话钱,没有把仅剩一百八十元的钱包放在行李包里,顿时我莫名其妙地对刚刚敲诈我五十元的肥猪升起一份感激.
  “谢谢……对不起?”她终于说话了,脸上的泪花也擦尽.
  我看着她的目光,那失落的眼神里关着一潭清水,把一幅珍珠般的眼球保养得玲珑剔透,真是美极了.我的心情瞬间变得豁然开朗.
  她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先问了我:“你叫什么?”
  “陈芾!你呢?”我反问道.
  “童铃!”
  “哦,你也刚从家里出来吗?”我接着问.
  “不,有三四年了.”她反驳道.
  “你有亲威在东莞吗?”
  “没有,以前跟着老乡过来的.”
  “你是哪里人?”我审查户口似的.
  “湖北,你呢?”
  “四川营山”我更详细,巴望她能记住.
  我们聊得很投机,边聊边重新坐上了到清溪的公汽,坐公汽的代价是花了我十二块,每人六块.为美女慷慨解囊,一个字:值!
  童铃告诉我,她在清溪的一家电子厂上班,这次请假回家刚过来,每年在逼近年关的时候她都得回家一趟.
  我感到很奇怪,但没有追问下去.
  到清溪汽车站后,童铃给我写下个手机号,说有事就打这个,然后就急匆匆挤上公交车走了.我怕忘记连忙想输在我的天时达手机上.我暗自庆幸还有它给我作伴,不至于使我一无所有.
  我把手伸进左边裤袋里,大概摸了三十秒,又将手伸进右边裤袋内乱抓一把,几乎裤袋内的每只角都被我翻了足足三遍.结果还是没有我的天时达手机!
  我的天时达手机呢?我清楚地记得我在东莞东站打完电话,顺手就放在左边的裤袋里,况且在与抢包的人撕打的过程中手机不可能掉出来呀,掉在地上应该有很响的声音.难道?
  我在大脑中搜索着从东莞东站到清溪汽车站一路上的每一个细节,突然一个画面闪现在眼前,那是在坐到半途时候:
  公汽在一个小站停下了,“不准下车,谁偷了我的手机?”一个年轻的瓜子脸小伙子挡在车门,挡住下车的乘客.
  司机已将车门打开,两三个乘客没有理会他,陆续地挤下去了.那瓜子脸也迅速跟着下去,追着下车的人要手机.一转眼,那几个人就都消失了.
  难道是他们合伙偷走了我的手机?我的天!这只手机上可记载了我所有亲朋好友的电话号码呀,素来不喜欢背记电话号码的我,一时间恍如与世隔绝.
  我怎么跟岳父联系?怎么跟老婆联系?然而凭我身上的碎银,想回家已不可能.我终于相信岳父说的车上乱得很,人都走了,看来我想扒他们的毛也扒不成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车站里万头攒动,人来人往永不停息地充溢着每个站台,他们都有方向地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绝望冲刺着我的大脑,不知不觉中我的眼中已湿润一片,头昏乎乎的,脚似乎有千斤重,不知道这只脚该迈向哪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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