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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飞贼

作品名称:戈壁新娘      作者:桑子      发布时间:2014-03-14 10:21:06      字数:4173

  春去秋来,眨眼间就是五年后的天聪十年。正月里,沈阳城大街上的石板永远会被厚厚的白雪盖得严严实实。一阵风吹过来,人人的脸上都会扑来一大把白花花的小粒子。街上总有着源源不断,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那么多人。有说汉话的汉人,也有说一口女真话的女真人,还有说着蒙语的蒙古人,可是不管他们说的是哪儿的话,都在说着一声“新年好啊”。
  大人牵着孩子,当见到亲戚朋友时,大人总是催促着有些怕羞的孩子们向人家问好。
  “来啊,快点啦,要开饭啦!”女主人的声音透过了土垒的围墙钻了出来。
  斗状型的房屋旁,青砖砌的烟囱在不断泛着白汽。
  “额涅!等会!”小孩子的声音,从东边的厢房中传了出来,伴随着不断盘旋上升的白汽一起飘了出来,飘进了夜幕里。
  土围墙外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户人家的院落中高耸的索伦杆。那男子像其他女真人一样,头戴的灰色毡帽遮住了额头,腰间挂了“解食刀”,身披棕色大棉衣,还用一条灰色的围巾将自己鼻子之下的脸部全部给遮了个严实,只能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灵气十足的眼睛。他略显矮小的身子紧紧靠着围墙,将自己的左耳紧贴墙面。
  “给我滚出来吃饭了!大过年的你们这些人在磨什么?”
  “吃饭就吃饭,你喊什么喊?”透过那冰冷僵硬的围墙,这个男子听到了一个粗狂且略显不耐烦的男声。
  围墙上冰冰的,那名男子只感觉自己的耳朵似乎要粘住了。
  “叮叮哐哐”的摆放碗筷声也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周围空无一人,而院子里所有人的声音似乎都集中在了中间的厢房,这他一个箭步上前,飞身翻过了土墙。稳稳落地后,摘去了棉靴踩在雪地上,防止脚步发出声响。
  他看到坐落在最中间的口袋房,被白雪的覆盖的屋檐全是白色,没有一点别的颜色来捣乱。蜡烛照亮了被白纸糊住了的窗户。就在口袋房两侧,也就是东西侧各有一小座独立的厢房。
  “吃饭就吃饭!一桌子都是你们的声音!”那个粗鲁的女声在骂着,紧接着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都是阿玛!他一直给我拿菜!”
  这是女真人的一大习俗,在冬天里往窗户上糊白纸,防止寒风灌进屋子。可是这个男子没有任何停留,他弯下身子,不顾地上厚厚的白雪迅速前进,趁着夜色迅速绕到了东边的厢房。
  昨天他就暗中熟悉了这户女真人家的情况,所以要的东西可能在哪儿,他心中大概有个数。东边厢房的门虽然关着,可是没有上锁。男子走上那三层石阶,见到虚掩着的门,不禁心里大喜——他省去了撬锁的麻烦。要撬锁,总是多了被发现的危险。
  轻轻推开门,他一个身子闪入迅速将门阖上。屋子里一片漆黑,待到视线清晰后,他顺着目光蹿到炕头上的柜子前,一把拉开了柜门,由上而下挨个打开抽屉,在里头摸索着。
  他竖起耳朵,只听那些交谈声依旧局限在那间口袋屋里。他拉开了五层木柜子,就在几次碰触到布料后,手心处忽然一凉。他迅速一掏,借着微弱的光,他依认出是银镯子。
  见有所收获,他没有一点声响地关上柜子,将银镯塞进衣兜,拎起靴子,两三步蹿出黑漆的屋子。他依稀瞥到了中间那口袋屋里的亮光,可是没有多加停留,弓着身子一路小跑,悄声绕到了厢房后头,一路飞奔到了后院的土墙。他两三下穿好靴子,而后一个跳跃攀上墙头,翻身出去。
  他在大街上快步走着,本来还打算再去别的人家看一看,顺手牵羊,可一看到暗蓝色的天幕和开始稀稀拉拉飘落的小雪花,他便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去。在一个巷子的入口处,一面写有“顺兴客栈”字样的旗子在寒风中飘着。他走了进去,向往常一样上了二楼,向左拐弯走了十几米后向右,推开了右手边第一扇门。
  “就这么个镯子,你有脸来?”把银镯子放在桌子上后,那个坐在桌边的高大男子发出了低沉的质问声。他约莫四十出头,眯着眼睛,极其不满地瞪着这个男子。
  “我只去了一家。今个是年初一,我还赶着回去吃个团圆饭,不然绝不止这个镯子的!”那男子颇为不服气,他虽然没有放大声音,可是他险些就要跳起来。每次来这里交赃物时,他们说话都不敢大声。
  房子正中央的火盆里,火苗在不住跳动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这贼原本被白雪冻得苍白的脸,总算开始泛起了一点红色。
  “小屁孩,你说话注意点。”那男子声音依旧平静,右手食指轻轻打着桌面,没有提高嗓音,“就这么个镯子,钱我先不给了,等下回。”
  “好!我半夜还会出来,明天早上我带来,你不准赖账!”即便是面对自己的雇主,男子也没有毕恭毕敬。
  “玛依!醒醒啦!”
  迷迷糊糊中,加克玛依听到了哥哥在耳边那扰人的叫唤声。她没有理会哥哥,而是拉了拉被子,继续闭着眼睛。
  昨天晚上她很晚才睡下,正累着呢,怎么可能起来?
  “别睡了,娜日达大婶准备好了早饭,你起来!”就在哥哥话音一落,加克玛依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贯穿。她打了个趔趄,而后挣扎着张开了眼皮。
  娜日达大婶是蒙古人,来到沈阳后,加克玛依和哥哥就一直住在她家里。
迅速洗完脸,给自己长长的卷发编好两条麻花辫,加克玛依“砰砰砰”下了木楼梯。当  她下到厅堂时,娜日达大婶正把一大锅热乎乎的奶茶端到桌上。
  “你下楼轻点!下个楼像熊一样,别把大婶家木梯踩塌了!”加合买提用右手食指用力一戳妹妹的眉心。
  “没关系的,我家木楼梯要坏没那么容易。来,你们俩,快吃饭啦!”娜日达大婶马上走过来柔声劝着,又一把拉过加克玛依,把她带到了桌前。
  “大婶,森巴特尔大哥去哪儿了?”加克玛依喝了一口咸咸的奶茶,忽然抬起头打量着小小的厅堂。
  森巴特尔是娜日达大婶的儿子,比她大了八九岁,她和加合买提都叫他大哥。
  “天没亮就去军营了。昨天晚上他说什么,今天他们就要操练,赶早就去军营,饭都来不及吃,哎,也没叫我起来给他做饭。”娜日达大婶说着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心疼之色。
  “大婶,大过年的操练什么啊?不让人过年了啊?”加克玛依咽了一口奶茶,又抓过一小块奶豆腐往嘴里塞。
  “他说什么,女真大汗治军严得很,就昨天让他们休息了阵,今天就要操练,不过也难怪,女真人打仗确实厉害,连咱蒙古察哈尔都能打下。”娜日达大婶说到察哈尔时,脸上的心疼中,出现了些淡淡的感伤。
  察哈尔本是蒙古各部落“共主”,可自打前几年原蒙古汗王林丹去世后,察哈尔便一落千丈。就在去年,林丹汗遗腹子额哲与母亲带着部众归附了金国。
  蒙古降了大金,娜日达大婶心里怎么会好受呢?虽然早在五前,她的儿子森巴特尔便已经来到了金国,当了当今金国大汗皇太极长子豪格的侍卫。
  “玛依,你要出门啊?”当加克玛依戴上“塔克亚”,一顶帽壁上缀珠,帽檐上插了根猫头鹰羽毛的斗型帽子时,娜日达大婶回头问道。
  “找人玩啊!马上就回来了!”加克玛依用汉语说道。她把厚厚的围巾戴好,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你早点回来吧!我说你最近跟谁玩啊,经常晚回来。”加合买提忽然摘下了加克玛依的毡帽,向上一抛,用哈萨克语问道。
  哈萨克语一出来,娜日达大婶便插不上话了,只好无奈笑着,收拾着碗筷。平日在家里,兄妹俩和娜日达大婶、森巴特尔哥哥都说汉话,但是兄妹俩自己交流,自然还是用哈萨克语。
  “给我!你少问!”加克玛依想要去抢哥哥手中的毡帽,可是哥哥步子向右一跨,对她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不给你!”
  “加合买提!马上给我!”加克玛依一字一顿凶巴巴地喊着哥哥的名字,瞪圆了眼睛伸出手。
  加合买提把毡帽又向上一扔,而后举起右手把毡帽接住,用力按到了加克玛依头上,“别被人偷东西了啊!最近听说城里头小偷特猖狂,好多人……”
  “我会打架!”加克玛依打断了哥哥的话,大声嚷嚷着,头也不回地蹦出了门。
  随着阵阵马蹄声和马车车轮碾过的声音,雪地上出现了两行车轴的痕迹,还有马蹄印。小姑娘的欢笑声,正伴随着马蹄声游过了人声鼎沸的街道。
  马车窗户旁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一张稚嫩的脸蛋,还有一双写满了兴奋的大眼睛。那小姑娘打量着马车外喧嚣不已的世界,忽然回头道:“二哥哥,我想去看看那个戏台子!”
  她指了指离街道对面的一个戏台子,那戏台子前人头攒动,简直是比那戏台子还热闹。
  “你又听不懂!”话虽如此,车子里的少年还是掀开了车帘,自己先下马车,而后等自己的妹妹走到车帘前,把她抱了下来。
  这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是勒克德浑。不过五六岁小姑娘裹在一件粉色的厚棉袄中,脑后绾了根单辫,脚上是双绣了金丝小花的粉色绣花鞋,远远看着就像这冬日里绽放的桃花般。衣着不花哨,却流露一股贵气。她的小手中提了个紫色的,绣了朵菊花的荷包,下坠一枚翡翠色的玉佩。勒克德浑紧紧牵着这小姑娘,往拥挤的人群走去。
  “二哥哥!快来啊!”那女真小姑娘走在前头,紧拉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哥哥往戏台子去。那台上的人们都是一身汉装,正唱着那小姑娘根本听不懂的曲儿,台下看戏的几乎全是汉人。
  一名用灰色围巾围住半边脸的男子尾随在兄妹俩身后。他紧紧盯着那女孩儿腰间的荷包,快步上前,朝看戏的人群走去,解下了腰间的解食刀悄悄握在右手中。就在他走到那女孩身边时,隐藏在右手衣袖里的手悄悄伸出了刀子,往小姑娘腰间那系着荷包的红色线条割去。
  “你干什么?”就在红色线条断裂时,忽的一声怒喝,那男子猛然一抬头,只见勒克德浑的目光尖锐如鹰爪。很快轻轻“嚓”的一声,那荷包掉到了雪地上。
  “不许抢!”男子一个弯腰想顺势抢走荷包时,那小姑娘用女真话发出了一声尖叫,向躺在雪地上的荷包伸出右手。说时迟那时快,那贼人一刀划开了小女孩的右手,很快一道细细的血痕出现在了她白皙的手背上!
  “哇——”一声尖利的哭喊声忽然爆发,淹没了戏台上嘈杂的咿咿呀呀声。看戏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很快,好几名路人围了上来。
  “站住!来人啊,有贼!”勒克德浑朝着马车上的车夫一声怒吼,迅速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边,同时一腿踢飞了那贼手中的解食刀。那贼人见势不妙,一个转身想要逃,可那车夫从马车上跳下后飞奔到他面前,溅起许多地上的白雪,而后一个拳头朝他脸部挥去,可贼人一个侧头躲开。与此同时,又有好多路过的女真人围了过来,堵住了那贼人的去路。勒克德浑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紧紧护着她。
  “哥哥……哥哥……疼……”那小姑娘紧紧偎在勒克德浑身边,盯着自己正在渗血的伤口,不住抽噎着,哭红了小脸。
  “格格!二阿哥,你们没事吧?”安昆拨开了围着的人们,冲到了贼人面前。他正朝那贼人伸出拳头时,那贼人一个高抬腿朝他踹去,正正踢中了他的鼻子。
  “安昆!”勒克德浑又发出了一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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