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风雷】第二十一节

【沅水风雷】第二十一节张运城被逼入匪帮，龙克富洲上捉逃兵

49年11月3日天气晴好，未时，七区寺坪街上。
隐秘拖队号称湘西反共护国军司令的张海山，正在自己家中与所谓“人民自卫队”的匪首向铁匠、刘桂堂喝茶聊天。他们一边喝着讲着话，一边向大门外边无意识地看。
从远处街上走来了一个手提小包袱的人，身材不太高，但非常精壮，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哎呀，那不是张运城么？他不是在国民党的正规军里干，听说都当了军部副官，怎么回来了？”张海山很惊奇。
“哎呀，真是他呢！”刘桂堂也看见了。这时那个年轻人已经走到屋门前。
向铁匠连忙喊：“张运城，你回来啦，来，到我们这里坐一坐。”
那个年轻人——张运城抬起头来，向里面看：“哦，是你们啊。不啦，外去几年，先回家看看我父母。”
“那好，有时间一定聚一聚啊。”
“好。到时候喝酒讲白话。”

张运城提着包袱那是一路小跑啊。他家隔街四里路远，不消十分钟，他就回到了。
“娘，我回来啦！”正在喂猪的他母亲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一看。
“哎呀！儿啊，是你啊！”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立生啊，我们的运城回来啦！你快出来啊！”
“爹，我回来啦！”张运城一手握住奔来的娘，一边朝屋子里大声喊。
“我儿子回来啦？”张运城的父亲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
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好啦，儿子回来啦是好事，还哭么得。你到街上去，买点肉，给儿子做点好吃的。”

吃过晚饭一家人便聊了起来。
张运城离家三年了，和父母有讲不完的白话。儿子父母之间谈得好融洽，都喜笑颜开的。谈到而今时局，张运城的父亲张立生脸上颜色就变了，对张运城说：“儿啊，你回来好，我们高兴，我们不图你当么子官，只要你平安。可是而今时局不好，乡下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加入了洪帮，怕的是张海山他们要逼你加入这个组织哦。”说完，不由叹了口气。他知道，加了洪帮就等于成了土匪的帮凶，成了政府的敌人。不加呢？只怕性命难保，全家遭殃。
张运城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回家之前跟在熊军长身边做事，在长沙还当过宪兵，见官大三级，那真是威风。他想了想，安慰父亲说：“别担心我，看势口来。”

只过得两天安身日子，11月5日晚上，天刚黑下来，向铁匠、刘桂堂、张百生几个人一伙来到了张立生家。
“张运城在家吗？”
正在火坑烤火的张立升听见了，连忙对张运城说：“儿啊，他们来了呢。”
“爹爹啊，娘，怕什么呢？是祸躲不脱，还是去开门吧。”
张立生很不情愿地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不在啊。”那一伙人不耐烦地叫喊。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半边。张立生伸出头：“是各位大爷啊，我运城在家。大家进来坐坐？”
“不了。你把他叫出来，我们找他有点事。”
“恩——”张立生进火坑去了。
不一会，张运城出来了。
到了禾场里。
张百生说：“张运城哪，是张海山大爷派我们来的，要你加入洪帮会，你干与不干？要是不干，我棕索也带起的。”
张运城见来了那么多人，不答应就要吃亏了，于是说：“要加入就加入，何必搞得那么严重呢？”
当天晚上，向铁匠、刘桂堂一伙将张运城带到了寺坪福近山参加开堂砍香会。
这次开堂砍香很不简单，有几百人参加。台上坐台的是礼堂大爷张海山。一番仪式之后，张海山封张运城为“训凤老幺”。张运城问介绍人张百生：“这个名称是要我搞么得的啊？”张百生解释道：“就是跑腿送信，保卫张海山大爷的。我们知道你武艺好，你又在国民党正规部队里干过，枪肯定也使得好。所以封你这个名号。”
“好啊，这个我满意。”张运城心想：只要我不做坑人害人的事就行。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负责我的安全。”张海山满意地拍了拍张运城的肩膀，“我们都是自家兄弟，我不会亏待你的！”
从这以后，张运城每天就同那些土匪在张海山的姐夫寺坪乱泥冲周凤瑞家里玩。
这些土匪白天踩点，晚上就去抢劫。张海山一般不亲自出面，总是指使手下蒙面去做，他害怕被仇家杀或解放军抓，常常是将张运成带在身边。张运成是他的本家，对他很是信任。

49年11月23号，张海山召集心腹在姐夫周凤瑞家开会。
“澄溪的郭大爷跟我们联系了，准备攻打八区，人马我们有的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枪支不多，今天把你们召集来，就是商量出个办法，看怎样弄到一些枪支。”张海山边烤火边说话。
“我看我们这个地方，余子述家可能有枪。他当过国民党的师长任职期间，带部队四百多人枪回家住过，据说他在自家房屋底下挖有洞子，洞子里面尽是存放的好枪、好炮。”红旗五哥张继成出了主意。
[余子述，家住在本县寺坪乡和平村枣儿坳，地主家庭。48年前后在四川省当国民党师长。48年下半年，余子述到本省保靖县当县长去了。他的家里第二天晚上就起了火，据说是为了夺枪，有人故意放的火。邻近的人只听到炮弹声、炸弹声响个不停，救火的人不敢去。火熄灭后，有一大批枪支被火烧得不中用了]
“恩，张五爷说得好。张三爷，你觉得呢？”张海山点点头，把眼睛朝向张运城——此时的张运城因为保护张海山发展洪帮有功，被张海山提升为当家三哥了。
“张大爷，我看也是八九不离十。你说怎么搞我就怎么做。”
“好！余子述到保靖县当县长去了，我们就问他儿子要！”

晚上，张运城、张继成、张百生等把余子述18岁的儿子余再兴叫到礼堂大爷张海山家里，逼他加入洪帮组织，问他父亲的枪到哪里去了，并拿来棕索要捆他。
余再兴被吓得哭了起来，说：“只看我家对门佃户张家看存放得有不有枪。”
“好！看你这表现我封你为洪帮训凤六哥！”张海山心里暗喜，“你先呆在我这里，等他们去来了枪就马上放你！”
张海山派张运城、张继成、周子训、张再生等十个人立刻出发。
夜色茫茫，一行避开大路走小道。

晚上12时，十人来到了余再兴家对门的佃户张家，冲进屋将张老头叫起了床。
“我们到你家来取余子述的枪的，你如果不交就要把你捆起来。”
张老头吓坏了，忙说：“捆么得，把后面一垛土墙推倒，内面就有枪。”
两人看守，张运城、周子训、张再生、张继成等8人来到了后墙。他们看了看后，猛地将墙推倒——武器露出来了，共有长枪8支，子弹百多发。
因为张运城找枪有功，又为了让张运城更好地保护自己，张海山发给张运城一支三保险的手枪。
有了枪，七区的这些匪徒更加地嚣张了。

且说八区。
在郭文早、肖保生的介绍下，在工作组同志的宣传下，八区中队人员迅速发展到3个班队员30多人。区政府住不下，指导员张高朋带着中队队员住到刘戡公馆旁边的田祥凤老师家。区中队队员全部着解放军军装，持三八长枪，每天进行三操两讲，随时准备执行区政府下达的任务。当时区中队的主要任务第一是保卫区政府；第二是支援路过大军粮、草、柴；第三是维护社会治安，侦匪剿匪。

10月5日，澄溪乡三阳包坪李丕生财主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天是他为儿子举行完婚大典，接来了许多亲朋好友。晚上，正举行贺郎仪式，突然闯进来一伙蒙面人。一进来，便分成了两拨，一拨用枪把李丕生全家及来客逼到禾场看到，另一拨翻箱倒柜搜东西。这伙人就是郭和尚手下的匪徒，以郭亮伢为首，有亲信爪牙李豹、阙彪等。这些土匪满屋搜查，抢得猪肉100多斤、剖肚鱼30斤、油榨豆腐30斤、米酒50余斤、大米100多斤。

郭炎在家里见到他们抢来这么多好吃的，很是高兴。
“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吃啊。给郭文早、龙克富他们送些去。听说那里伙食很不好，他们这是在为我们卖命呢，不能亏待了他们。”郭和尚一边吃喝，一边说。
“是啊，郭大爷为弟兄门想得真周到！”阙彪赶紧恭维。
“吴家桂、刘得荣，你们两个连夜给他们送些鱼肉、油榨豆腐、米酒去。告诉他们还坚持一下，多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过不了多久，等打了八区，就有好日子过了！”郭和尚下了命令。

吴家桂、刘德荣将东西用两个布袋子装好后马上出发了。一个半小时后，他们两个到了田祥凤家。
“田老师，田老师。郭文早和龙克富两个在不在啊？”
“哦，不在呢，据说是执行任务去了。你们找他两个有什么事啊？”
“哦，也没什么大事。这是他们家里人托我们给他送的一点东西。他两个不在了，那就只好麻烦您田老师一下了。”
“那没问题。”
“哦，你告诉郭文早一声，要他先把那鱼吃了，鱼容易坏的。”
“好呢，你们两个放心。我一定转告。”

此时，八区中队队员正在中队长李金木、指导员张高朋的带领下，在土东乡泥窝潭围山清剿土匪。那里的山啊，又高又大，连绵起伏，要想把土匪找出来是很不容易的。
10月6日傍晚，张指导员、中队长李金木带着区中队回来了。从泥窝潭到八区政府有40多里的路，完全靠双腿走。这些中队队员搜了一天一夜的山，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回来已是精疲力竭了。
晚上，田祥凤找到了郭文早和龙克富，他俩正好在一起。
“这是你们家里人搭来的。来的人特别交代了，鱼要先吃啊，小心坏。”
“多谢哦，田老师。”
郭文早和龙克富见了大喜，吃了两天的亏，现在可要好好吃喝一顿了。
将两个布袋子提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龙克富忙将袋子解开，郭文早将门关紧后也前来帮忙。两人将里面的东西清了出来。
郭文早望着桌上的鱼，想起了田祥凤说的话：——“鱼要先吃哦，小心坏。”这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在里面呢？这么些东西我家里哪里来呢？嗯，肯定是郭司令送来的。
“龙克富，你把鱼肚子扳开看看。”
“那是为么的？”龙克富不明白，但还是动手做了。
“哎呀，文早，这里面有一个纸包呢！”龙克富惊奇地叫了起来。
“嘘！小声点，当心别人听到。”
龙克富把油纸包送到郭文早手里。郭文早小心翼翼地将纸包解开，里面露出了一张纸条。
“你把油灯拨亮点，我看写了些什么。”郭文早一边说一边走近煤油灯。
油灯亮了许多，郭文早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了，将纸条用灯火烧了。
这一幕被窗外的一双眼睛看到了。

“写的什么啊？”
“没什么，意思是要我们好好在八区干，说好日子在后头呢。这东西是他们送来的，说是要慰劳慰劳咱们。”郭文早轻描淡写。
“哦，那好啊，我到厨房里弄点火来热一热，我们两个好好喝一餐。这当兵的日子真是太苦啦。”
“好！”
听到龙克富讲要出来，窗外的那个人赶紧走开了。

酒菜热好，郭文早、龙克富两个便大吃大喝起来。两个人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喝得兴奋起来了。划拳行令，郭文早不由自主地讲起洪帮内的黑话。
“喝酒收玉子啊，吃饭抽粉子；调羹是鸭子啊，大路广线子；小路是茅线子，电筒喊光子……”
两人你来我往正在讲的起劲时候，指导员张高朋从外面查哨回来了。
他听见了说话声，边向发出声音的房子走来。一边走一边听，看是谁在说话，说的什么内容。
哦，原来是江湖黑话啊。张指导员也就跟着应了起来：“圈儿内是哥儿弟子，外部人叫宽生子。”
说着前去敲门。
里面的班长郭文早、副班长龙克富听出是张指导员的声音，酒顿时醒了大半，马上闭住了嘴，去开了门。
张指导员大步走进了屋子。两个人慌忙立正敬礼。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休息啊？哦，还喝酒啊。”
“报告指导员。我们从泥窝潭走回来，腿都走麻了，所以喝点酒，活动哈血脉。”班长郭文早大声回答。
“指导员，难得遇得这么巧，你也来喝几杯吧。”副班长龙克富赶紧邀请。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啊？”
“指导员，你放心，这是我家里送来的。你只管大胆吃喝，我们不会违反纪律的！”郭文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连忙拉张指导员入座。
“既然这样，好吧，我可事先说好，只喝三杯。三杯过后，你们两个给我安安静静休息去。”
郭文早、龙克富两个人连忙说好。

喝了酒，泡了脚，上了床，张指导员却是怎么也睡不着：郭文早、龙克富两人怎么会说那些帮会黑话呢？这黑话一般只有我们搞侦察的才知道，又没要他们（指郭、龙）去侦察，他们又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与洪帮土匪是通的吗？要是那样的话，可真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啦。他两个就是安在我八区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可这两个人工作上可以说是非常积极啊，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我们干革命工作的也不能乱怀疑人呢，也许是他们无意中听到别人这么讲吧……
就这样想着想着，张指导员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10月7日一大清早，又是一个大晴天。起床号还没有吹，中队长李金木匆匆跑进张指导员房间。张指导员还在睡着。
“快醒醒！白鲢洲昨晚有几个外来人抢老百姓的东西，老百姓天没亮就报案来了，说人还在洲上。要我们赶快去捉！”
听到有匪情，张指导员一骨碌爬了起来，边穿军装边说：“我看派一个班的人去就可以了。我看就派三班龙克富他们去！”
“好！我同意！”李金木点头，声音有力。
“那好！我去集合，你先向滕区长汇报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带队出发！”

集合号一吹，人马迅速到位。
“我命令！龙克富同志带领三班战士跟随我和中队长立刻去白鲢洲剿匪！其余保卫区政府。”
李金木和张指导员带着队伍迅速出发，乘船来到了白鲢洲，然后兵分两路搜寻抢劫的土匪。
很快便发现了土匪。中队战士立刻围了上去。土匪有三个人，有两个听到中队队员的吼声：“举起手来！”吓倒了，赶忙跪地求饶。有一个却不怕，这个人生得很高大，他听到喊声后站在那一动不动。中队战士吴斌秋、孙文贵两人拿着索子上前去捆他，谁知他突然出手，左一下，右一下，就将他两个打翻在地。
龙克富见了，妈个巴子的，敢在我面前撒野！
放下枪，冲了上去。
别看龙克富人不是很壮实，手脚却有两下子。
那人见有人正面冲来，变当面一拳冲去。
龙旁边一挪，轻巧躲开，反手一掌，将高大汉打了一个趔趄。
中队战士为班长呐喊助威。
那个高大汉有写恼羞成怒，挥舞拳头朝龙扑来。龙侧闪，顺势给被他一个拌腿，右掌猛地劈下。高大汉扑倒在地。吴斌秋孙文贵两人赶紧将身子压在了那人的上面。那个大汉怎样用力扑腾也是无法翻身了。
一索子捆了，当场进行审讯。生得高大的汉子姓董，四川人，外号董班长，三个人中的头头，是被打散了国民党逃兵。
中队长把龙克富表扬了一番，押着这三个人回区政府。

八区政府这一向关的土匪是越来越多了。有自己中队捕的，有二野十军捕获送来的。很多土匪都有血案的，一定要看住，不能有闪失。
交给谁看最稳当呢？
张指导员思考着：根据我听到的见到的，我们中队队员不是很纯，很可能有帮会分子，说不定有潜藏的土匪。
到底交给谁看管呢？
张指导员在脑海中对每个中队队员过筛子。恩，孙香成这个人是可靠的，房屋被土匪烧了，妻子被土匪霸占了，他与土匪那是不共戴天。还有孙文贵，父母双亡，是个孤儿，与姐姐相依为命，虽然只有16岁，但工作很积极，也可靠。就派他两个看守关押在八区仓库里的土匪，两个人换班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