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连长张海涛》第三十五章

　　大约二十天后，就是1979年3月12号一个早晨，背部受重伤的住在云南军区医院的解放军连长张海涛的伤好了，要出院了。告别了热情照料他的医生、护士，他就出来了，走在一条两边是：呈褐红色不太高的山。一条脚下公路多安静的，据说要走十五分钟，只要走过这条路，到前面大公路口，就是赶车的地方。从这里上车，用近四个小时，就可以在他们团部附近下车，然后，就可以回到连部了。
　　由于，他很久没有见到自己战士了，除王排长和几个战士，来看过他，剩下的由于战事忙，就没有来。现在，张连长很想回到自己战士那里，就像他回到自己在山东烟台的家一样，心情也急迫。而走了很远一段路，他才感到：三月云南位于郊外安静的军区医院出来的山是那样宜人愉悦。
　　在凹凸般东南侧不太高的山上，那暗紫色的突出的山顶，向高天拱起苍劲的灰红色山头，略向山下俯瞰的灰褐色山崖，如衣服般皱褶在半山上和大半山顶的斜斜的山峦。温和的太阳，照在了呈叠的或高忽低的开始变得灰蓝和谐的山峦间。同样照到了他正在往前走动在路边的蓬勃的杨树，那吊在他头顶上细细绿叶树枝，以及洒在他戴着一道细条边伸出非常英气军帽尖尖帽檐的侧面视角，这一切，是那样令人愉悦和爽朗。
　　也使张连长感到眼前一切和平、安静是那样好！看到因为他们解放军的流血牺牲，获得的这样愉悦安静国土，虽然他心理为失去的战友难过，他在想：看到人民就这样，好好地生活着，我的那些战友也情愿而死。他就走到公路边的一个车站。
　　过一会儿，来了一辆公共客车，他上了车，一个坐着的小伙子看到他脸色有些白，就立刻站起来热情说：“解放军同志，来，你坐这里。”
　　张连长客气说：“不用，不用，你坐。”
　　“来坐嘛，解放军同志！”小伙子伸出手，拉住张连长的手，一定要他坐。
　　张连长就坐在位置上。他感到：人民是那样热爱解放军，喜爱解放军！他心理感到深深的温情。他想：就是为这样的人民，死了也情愿。
　　后来，张连长到了连队，战士都很欣喜，看到像亲人的张连长；同样，见到英勇纯朴的战友，张连长多高兴的！王排长对连长说，三天后，英山战斗开始了，他们将有可能去参加这次战斗。说战士在训练，王排长还让炊事班长，特地做了几个菜，中午，他们愉快地吃了饭，战士们又开始训练了。
　　到了黄昏，张连长等战士去洗澡了，看到他们多热情，经过了战斗后，多沉稳的。就对王排长说：
　　“老王，我出去转一圈。”
　　王排长觉得要吃晚饭了，就说：“马上吃饭了。”
　　“我现在不饿。”
　　“连长，你要去哪里？”
　　“出去在山边转，二十多天都没有转了。”
　　“连长，你去吧。”
　　然后，张连长就走了出去。
　　然后，张连长非常闲逸地出了连部，走了十多分钟，就走到了小山上。
　　山上树枝少，看到在身旁那忽高忽低，长着青绿色野草、土包，脚边过去一些呈条状的土堆，在自己眼前横遮竖着向远远山边扩展而去。傍晚的太阳，那金黄色炫目温情的光线，斜斜地照在张连长的身上，和他脚下边一片诱人的绿色悠悠微波般的山上。天空，已经聚集多片细碎而狭长的奇特动人的云片。略灰透亮的散云，高悬在三月云南那瓦蓝色的洁净的晚空。并缓慢移动浮现在美丽的天上。
　　张连长心情也爽朗！觉得自己又一次看见了国土上美好的黄昏。
　　他就不由自主地看着，还停下脚步，就看了多久。而后，目光往自己斜侧，很远一边，看见：一个瘦高的解放军。他静静地站在一处简易坟前。张连长就觉得好奇，从这背影来，他感到是解放军45军的黄江林营长。
　　就走过去。看到是他，就招呼道：“黄营长！”
　　对方没有反应，还在站着。张连长觉得自己可能声音喊小声了，本想喊，他感到对方处在一种静默里，就没有喊。
　　就走到黄营长的前面，这一刻，他看到：黄营长深深地闭着双眼，头往天上有些极力的仰着，一脸的巨大的悲怆。他已经超过了悲痛，在他的脸上深深地镌刻着一种刚刚经历的一些战事留下的沉痛，和一种心理深深地处于极度的悲恸里，也意味着他的战士在战场上马上遇到敌人勇敢迎敌的奋战，可更多的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在残忍战事里，自己那些厚道的正直极度英勇战士的瞬间失去。
　　仿佛刚才就在这里展开过越南鬼子和解放军的战斗似的。
　　黄营长在强忍什么，仅简单和张连长招呼一句，就走了。张连长跟着他到了他的营部办公室，过了很久，他才从那悲怆的情绪中缓过气。
　　张连长为他倒一杯开水，他才默默地喝一点。
　　过了很一会，他几乎要哭，张连长看见了黄营长强忍着。但是，他俊逸的脸上，在略有些发抖。他就转过脸，抬起手，擦了眼泪，可眼睛里，还在流出晶亮的眼泪。
　　张连长看见他，控制自己，他感到这一想法，对黄营长，难于他看见自己战士们在战斗中不忍他们战死一样。
　　张连长就默默地不说话，他不知道怎么说，可是他深深地清楚：他的战士，和黄营长手下的战士经历了怎样的战事……
　　后来，又是很久了。黄营长才慢慢地告诉他和他的战士们，在进入越南的战事……
　　1979年2月，就是要打仗的前三天，是2月14号的一个下午，在解放军的一个山地军事训练场上。
　　每个解放军战士，前胸配戴呈弹夹般竖起的武装布带。一个个趴在自己眼前，两边竖起的一对射击的方位上，把步枪放在上面，用土黄的坚硬枪柄抵在他们健壮肩窝上，右手食指放在上了刺刀的步枪扳机上。
　　在有军帽皱褶的帽边，一细条向前面英气逼人的延伸出去的呈侧边形的军帽帽檐下，一张几乎把自己困顿的涨红的脸，挨近或作侧贴在枪柄上。右手一扣，解放军几乎扑在枪柄上的身子和带着军帽的头，就抖动一次；然后，趴在身旁的战士，每开一次枪，就抖一下。而在枪响后，在伸出去的在枪管上有一个小黑准星外，
　　立刻就冒起一细细的淡蓝色烟子。在一并而趴下的战士们被军帽略遮住的情形下，这些烟子，就在他们跟前一片片地升起。这时，枪声一排急响，枪声在他们身边远处的小山上回荡。使战士们感到震耳，脑袋发胀。
　　将近暮色中的天空，飘浮着一些灰白色的云块，云层非常的稳定，往天上一望：好像这些长块的云，一动不动似的，而略有些灰蒙蒙的天空静静绵长地伸到他西侧边上土色呈波形般的小山后面。过了一些时候天气就要黑了。远处插在一片像土墙般，一个个打得如黑麻子的靶子在晃动，烟子有些弥漫在训练场的上空。
　　“姜凯，你怎么不打了”一个21岁战士胡义问。他注意到在自己身旁训练的战士，神情略有些低落。
　　“我实在打不下去了。”
　　“可是连长没有喊结束，大家就都训练。”
　　“真没有想到，自己才当了半年兵，就遇到了打仗。”姜凯说，他19岁。然后，他用步枪射击手都酸痛了。一个下午，或者说这几天，他都在这样担心和害怕中都不知是怎样度过的。以往，从训练到结束，他吃饭聊天都多自在的，他一睡就到天亮。现在好了，从昨天王志峰连长把要打仗的消息，告诉了战士们，姜凯就如身子掼了铅，心情低沉如压在头顶上的云。要打仗了，要打仗，这个念头，如一块石头梗在他喉咙里，是他颓唐极了。
　　胡义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也使他烦躁。他虽然没有姜凯那样心情糟透了，可一打枪，他还是把这一恼人的念头忘了。可是一停下，这个念头，像是露出水面的礁石，又愣愣地，奇怪地扭着他不放似的。
　　两人也没有打枪，也没有说话，只听到他们身边战士还在开枪，好像他俩是闲人似的。
　　班长凌义在饶有兴趣，边走动，边审视每个战士在积极地射击。他左手叉在紧系在他腰间朱红色的皮带上，右手时不时抬起，好像在动了动，似乎对一个两个战士的射击动作，不满意，马上要纠正的意思，可他没有，慢慢地走过了。
　　他看见姜凯和胡义，在那里闲着，性子急的他一下就不满当场喝问：“你两个在做什么？”凌义班长见不得有人不好好射击，试图偷懒的举动。走近他俩姜凯这边的伏在地上的肩膀边，目光盯着他俩。
　　姜凯说：“班长，我手都打得酸痛，肩膀也抬不起来，就疼。”
　　“然后呢？”凌义班长，眼睛瞪大了，仿佛是冒火的先兆。
　　“这天都要黑了，班长，打了一天了，该休息了！”
　　“什么，你想歇息了。”凌义班长声音大起来，“马上就打仗了，你还觉得训练多了。你以为你比越南鬼子厉害，是不是！你以为你就这样练几下，就可以打鬼子了吗？”说道这里，凌班长伸出右手食指，左手叉在系着皮带的腰间上，有进一步说：“就你，还要上战场！”
　　看到站在自己侧面，挡住傍晚阴色天光，那凌义班长壮实身子，腰间上紧系着皮带的皮带带扣环在发亮，他的映衬在黄昏天空上非常英气的军帽帽檐下，一张圆脸在有些凶的神情中还是现出厚道，见到自己战士有过错，就急于训斥的秉性。
　　“姜凯听到这句，好像正中他下怀。顶嘴说：“那班长，你就不要我上战场？”
　　“哦哟，你倒想听这样的话。”凌义班长把手指放下，略歪脸，说。这话有些讥笑的成分，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一向对战士的小错误，就不放过的凌义班长说：“我明白了，我听小李说，你晚上都睡不着觉，原来是害怕上战场打仗。”
　　“他怎么这样说！”姜凯觉得自己难堪，一下对小李不满。
　　“他说的不对吗？”
　　“不对。”姜凯还是要面子的。
　　凌义班长一激动，就把是谁说得都讲出来。他马上问：“你要去找小李报复他吗？”
　　“我怎么敢？“
　　“你最好停止这样。”
　　他看见姜凯想说，又闭嘴。他打断他的话，不管他要说：“我不管你怕不怕死，只要让老子看见你跟解放军丢脸，看老子立刻枪毙你。”他看到姜凯听到这话，脸色都不高兴了，就口气更硬了。他瞪了姜凯一眼，右手手指往自己胸部上，有力地一指：”老子不怕你恨我！”
　　这时，28岁的年轻的解放军连长王志峰，走了过来，他是听到了凌班长大声冒火的声音，就走了过来。
　　问！“凌班长，怎么回事？”
　　不爱反应自己战士缺点的凌班长说：“连长，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你怎么在那里骂人？”
　　看来，凌班长不想因他俩停止打枪训练的事，讲跟自己连长听。就说：“姜凯，胡义，继续训练！”然后，凌义班长就对王连长说：“连长，这都要天黑了，我们就结束训练，离打仗还有一天，还可以训练。”
　　王志峰连长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战士已经加强了训练，有些新兵多少已经在强化训练里得到了军事技术的提高，再说，明天还有一天。就说：“好吧。”
　　凌班长就喊道：“同志们，训练结束了！”
　　这才使原先一直枪声响过不停的训练场，才安静下来。战士们累得如干了一天的采煤活一样。都起身，右手拿着枪，右手捂住自己腰都纷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