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相逢就是缘（十一）（十二）

　　
　　第十一章、去向何方
　　
　　柳芭莎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狰狞面目后，万念俱灰，她觉得过去那个魅力四射的柳芭莎已经不存在了，这是一个连自己也不认识的完全陌生的怪物。她想到自己和林觉民相爱的日日月月，想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快乐生活，她决心离开自己深爱的亲人。她不能让可爱的小侄每天惊恐万状地躲着自己；她不应该成为哥哥嫂子的精神负担；她更不能让林觉民终生和一个恶魔面目的人生活在一起。
　　她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不能苟延残喘地以恶魔面目活在亲人身边，所以决定一走了之。
　　当时她决定离家出走时，的确是一时冲动，可是走出家门之后，却不知应该去向何方？她把自己的怪脸用纱巾紧紧地缠住。背着个大包在出版社大院里徘徊很长时间，然后上了去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到车站之后径直到北行售票处，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快到售票窗口时，她突然想起带来的钱根本不够去满洲里的。她的确还有很多卢布，但是没有兑换成人民币，所以她只能从车站出来。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傍晚，初夏的晚风送来清爽的湿润气息，大街上仍然车水马龙。乘凉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家门走出来，三三两两，摇着扇子，有的散步，有的聊天。到处呈现出一派和谐的景象，这和柳芭莎翻滚的心潮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路灯亮了，柳芭莎仍然不知往哪走？回家吗？不行！绝对不行！她不愿意成为哥哥和嫂子的负担，更不愿意毁了自己心爱的林觉民的一生。她想：“我绝不能害觉民。他心地善良、爱情执着专一，他绝不会放弃对我的爱。我回去他必然会对我不弃不离，这样我就要一辈子自责。觉民一定会对我全力以赴的关怀和照顾，我的痛苦的确能逐渐减轻甚至淡忘，我一定会在他的挚爱中医治好身体和精神的伤痛。可是，觉民面对的却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这对他太不公平了。我既然爱他，就不能害他，所以我万万不能回去。有人说：‘只要能生死相共，便是痛苦也成为欢乐了。’我快乐了，可是他能快乐吗？”
　　柳芭莎一边漫无目的走着，一边考虑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她不由自主地坐车回到了霞飞路，下车后失魂落魄地向月亮湖走去。
　　这是她和林觉民定情的地方。昔日黄昏，他们相依相伴的在怡然亭里追忆过去、畅谈现在、憧憬未来。他们在这里唱着醉意浓浓的情歌、紧紧地抱在一起跳着欢快的舞蹈，沉迷在温馨、幸福、甜蜜的爱海之中
　　而今她情不自禁地回到这里，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望着平静的湖水，看着倒映在湖中美丽的夜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只剩两天就结婚了，一场无名大火把她从人变成鬼。现在物是人非令她悲痛欲绝。
　　她胆战心惊地环顾四周，恐怕林觉民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假如真的看到自己深爱的恋人，她出走的决心就会烟消云散、荡然无存、前功尽弃。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决斗，她最终选择了逃避。
　　她缓缓地站起来，离开怡然亭，沿着湖边林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她不知道哪是尽头，更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是一个直径有半公里的大湖，柳芭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直走下去。
　　
　　入夜，静静地月亮湖畔，人们渐渐稀少，鸟雀归林，万籁俱寂。柳芭莎没有丝毫恐惧，她不停地走哇、走哇。不知不觉中，又看到造型别致的怡然亭。她恍然大悟，这一夜她整整围着月亮湖饶了一大圈。
　　东方露出了鱼肚皮色，浓雾渐渐散去，柳芭莎仍然不知何去何从？她走得筋疲力尽，茫然走进怡然亭，坐在石凳上休息。
　　她重新整理了自己混乱的思绪，反反复复推翻了一个又一个的假设。最后她给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她终于想通了，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不如尽早把这具不是自己的形体彻底抛弃。想到这里，她的心豁然开朗。于是她从背包里掏出笔和日记本，慌慌张张地用中俄两种语言写下了遗书。
　　“亲爱的哥哥、嫂子、觉民：
　　我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人间，因为过去的柳芭莎在一场无名大火之中已经死去了。现在我决心把这个丑陋的、陌生的、面目狰狞的、毫无生气的躯壳抛进这美丽的月亮湖，让她深深地坠入湖底，让她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们不要悲伤、也不要打捞。希望你们尽快地忘却我。”
　　她考虑再三没有落款，因为她不承认她就是昔日的柳芭莎。
　　她不想单独给林觉民写最后一封信，她觉得这样只能加重他对她的思念，增加他的痛苦。
　　她有条不紊地把遗书从日记本上撕下来，放在她和林觉民经常坐的石凳山上，用一块石头押上。把背包放在旁边，然后毅然决然地向月亮湖走去，一步步、慢慢地向湖心走去……
　　
　　清晨，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月亮湖晨练。一位老大爷，坐在石凳上休息，发现了柳芭莎那封遗书。惊讶地大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跳湖了！”
　　人们急忙围过来，争着抢着看信，有人建议马上报警。有的吵着：“谁会水？刚快下去救人呀！”
　　这时，一夜没睡的林觉民，正好来到月亮湖找柳芭莎，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他预感到出大事了，就急急忙忙，挤进去，想看个究竟。不看则已，一看便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他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这封遗书，看着看着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这悲切的哭声让大家莫名其妙。纷纷询问:“怎么？你认识这个跳湖的人？”“快快！快想办法！快捞哇！赶快救人呀！”
　　林觉民什么也没说，把衣服鞋一脱，只穿一个内裤，一头扎进水里。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会水的小伙子，也不顾一切地扑通扑通地跟着跳下水。
　　从清晨到中午，林觉民三番五次跳到湖里，去寻找柳芭莎。时间就是生命，林觉民想，必须分秒必争，早捞出一分钟，柳芭莎就有生还的可能。
　　后来刘育民夫妻也闻讯赶来，泪如雨下，他们拉住筋疲力尽林觉民说：“觉民，不要再下去了，你已经疲惫不堪了，再下去会有危险的。”林觉民还是不听，再一次跳进水里。
　　
　　这件事顷刻间轰动全城，警察、水上救援人员陆续赶来，而且派来一名潜水员。
　　整整一天了，直到晚上，还是一无收获。人们不得不离开了。深夜，刘育民夫妻用尽力气把林觉民拉回来。
　　小宝听说姑姑跳湖，拼命哭着喊着找姑姑，一家四口抱头痛哭，悲痛欲绝。林觉民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相信莎莎会跳湖。也许她根本没跳湖就远走他乡了。”
　　
　　此后一连多天，林觉民一天不拉地到月亮湖打听消息，结果总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柳芭莎突然人间蒸发了，这对深爱她的亲人们真是天大的打击。尤其是林觉民，他觉得天塌下来了，一切变得那么扑朔迷离。他吃不好、睡不着、每天下班总是到处寻找、打听消息，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个虎背熊腰的硬汉，体重一天天下降，没出半月，他变成一个瘦高瘦高的无精打采的病人。
　　
　　第十二章、罪责难逃
　　
　　译文出版社这场大火烧得怪，图书馆是禁止烟火的，因为这里的藏书有的是极其珍贵的绝版书籍，任何人都不许在图书馆用明火。可是偏偏在图书馆搬家的第二天，又不是因为电路老化问题，怎么会就发生了这场奇怪的火灾呢？。由于刘霞冒险扑火，全社职工奋力救火，大火及时扑灭了，没造成重大损失，但是因为有人重度烧伤，所以引起有关部门的极大重视。
　　经过消防队有关人员的现场勘查，终于查明火源。原来在离出事不远的地上发现半盒“美和”牌香烟，推断有人在图书馆抽烟了。
　　“美和”牌香烟本市没有卖的，只有和合市才买这种牌子的香烟。刚好张国宝老家在和合市住，他在五天前请假回老家看生病的老爹。经过细致地内查外调，线索集中在张国宝身上。
　　消防队调查科三番五次找张国宝谈话，可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承认自己有“美和”牌香烟。后来她老婆说漏了嘴，证明张国宝在和合市买回来一条“美和”牌香烟。还有人证明，失火那天中午，他看到张国宝慌慌张张从图书馆跑出来，还把他撞了一个大跟头。随后就听到图书馆着火了。
　　鉴于铁证如山，张国宝再也无法抵赖。最后定案：张国宝违背图书馆防火制度在室内吸烟而造成火灾，由单位给予记大过一次的处分。
　　张国宝虽然品行不端，可是却胆小如鼠，定案之后，痛哭流涕，低三下四地承认自己忘了图书馆不让吸烟的规定，造成这次火灾是无意犯错。他还写了一篇长长地检讨书，编造虚假情节，避重就轻，回避了看刘霞的细节和发现起火，不灭火、不救人逃之夭夭的细节。
　　张国宝在图书馆吸烟引起火灾害惨了刘霞，造成她自杀。这件事在译文出版社反响极大，引起民愤。有人建议公安机关严惩张国宝。然而心慈面软的刘育生社长，并没有因为刘霞是自己的妹妹而这样做。他宽宏大量，考虑又不是故意纵火，就坚持只给行政记大过处分，也就不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了。
　　
　　失火案公布结果之后，林觉民不再平静，他知道张国宝没安好心，经常出人图书馆，而且对柳芭莎图谋不轨，因此他特别恨张国宝这个两面三刀的坏人。
　　林觉民在柳芭莎遗留的一本日记中发现了问题，就急忙找刘育生。他激动地说：“哥，你看这几篇日记，就是我叠上的那几篇，很说明问题。也许莎莎为了破获图书馆失火案特意留下的。”
　　刘育生带上花镜，仔仔细细看着柳芭莎留下的日记：
　　1966年3月21日星期一天气晴
　　今天我非常高兴，因为我终于上班了。人事处把我分配到图书馆工作，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工作，它让我常年在书海中遨游。我能尽快地了解我的祖国，了解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
　　然而有一件事让我很不痛快。上午9点刚过，有一个人来借书，说什么要有关追美书籍，我不懂他的意思，就追问一下：“同志，您能不能说出书名来？”
　　他嘿嘿一笑说：“美女，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张国宝。这个坏家伙，用淫邪的目光盯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些恭维的话，我非常反感，没太搭理他，他还是没完没了地絮絮叨叨，后来说话很难听，因为我第一天上班，不得不一忍再忍，没有发火，但是我已经意识到他在调戏我……”
　　1966年3月22日星期二天气阴
　　今天刚刚上班张国宝又来了，我走哪他跟哪，烦死人了！简直是个魔鬼。他阴阳怪气地给我讲一些有关男女之间的故事。他说：“你来中国时间不长，对中国的事知道得不多。您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要搞对象要嫁人，所以我想给你上上婚恋课，免得受骗上当误入歧途。”
　　我说：“谢谢您，老张同志，我现在是工作时间，请您不要和我谈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事。”
　　他还是赖着不走，总是用挑逗的眼神盯着我……”
　　1966年3月31日星期四天气晴
　　张国宝这个魔鬼，从我上班那天起，他就没完没了地到图书馆骚扰我，现在竟然对我说一些低级下流话！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我要爆炸了，我要变成一团火烧死这个大色鬼！
　　1966年4月15日星期五天气阴
　　今天我的心情和天气一样，浓云密布，狂风骤起，我想变做一个大霹雳，劈死张国宝这个大魔鬼！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竟敢对我动手动脚。我什么也不顾了，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大耳光。他竟然得寸进尺吻了我一口。我想告诉觉民好好教训教训他，可是我又不忍心让觉民为我担心。咳，算了吧！对待这样的无耻之徒犯不上真生气，我记住觉民的话：“生气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权当被野驴踢了一脚。
　　1966年4月22日星期五天气：小雨
　　张国宝这个大色混，竟然厚颜无耻地说些让人难以启齿的脏话。他编造我和觉民天天夜里在一起，哎呀！太难听了，我要是告诉觉民，能把他气死。其实我怕什么？我们已经办了结婚登记了，就是还没举行婚礼罢了。别说没睡在一起，就是那样，谁还管得着，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1966年4月29日星期五天气：大雨
　　张国宝这个恶魔，他明明知道我和觉民“五一”举行婚礼，可是他使坏，花言巧语说服后勤处长要我们把图书馆搬到一楼。他还对我说：“小美人，这回我看你方便了，不要天天往楼上跑了。”
　　刘育生看完这些日记，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张国宝这个恶习不改的色棍，始终对莎莎图谋不轨。他沉痛地说：“莎莎以前和我说过，可是我不知道这么严重，如果我早早想法制止，也可能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悲剧。”
　　现在一切问题听都清楚了，柳芭莎被烧伤、离家出走、跳河自杀都是张国宝造成的，他罪责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