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鸳没鸯 （2）

　　“我问你，邱八要真杀我，为什么不用枪，而用一把菜刀？”
　　“那不是砍脑袋吗？枪能砍吗？”
　　“先打死我，不也能取下我的脑袋吗？为什么又非用菜刀呢？”
　　“这……”
　　“另外，他打了我一枪，凭邱八的枪法，距离又那么近，能不打死我吗？那为什么不冲我头顶上放枪？”
　　“这……他怕你，也许是害怕你吓懵了吧！”
　　孟虎挠了挠头发：“这邱八难道是好人……”
　　小草也摸不着头脑了：“我打了他一枪，不对了吗？”
　　耿兰向大家一摆手说：“马上做好一切准备，明日攻打白蛇洞。”
　　火烧屯的人们再也不“忌年”了，而是盼望着大年三十的早早到来，因为这天，兰陵区委将攻打白蛇洞。今天是大年三十，从早上开始，家家户户开始换饭了，意味着开始过年了。耿兰在磨倌妈家吃过早饭，就忙活着贴年画，粘门对。农村过年也非常热闹，从早上开始家家户户开始鸣放鞭炮，糊灯笼，剪纸，忙得热热闹闹的。
　　小草见耿兰一直很沉着，只顾帮各家各户张罗，一句不提攻打白蛇洞的事，有点沉不住气了：“兰姐，土匪们都快动手杀小林兰了，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急死人了！”
　　耿兰笑了笑：“小草，我忙活快一天了，不让我吃年饭，多屈呀！快去把老迟和孟虎找来，咱们先吃饭再说。”
　　小草找来迟野和孟虎，磨倌妈早放上了席。这个席叫“八大八席”，八个大碟子和八个大碗，农村只有办喜事才有这样的席。
　　迟野把小烟袋在炕沿边磕掉烟灰，一屁股偎在炕里，边吃边和磨倌妈开着玩笑。孟虎也不客气，刚一伸筷，小草在一旁叫着：“孟虎哥，你还没答应我呢？”
　　孟虎将一块鸡肉塞在嘴里：“有好吃的，我就答应你了。”
　　小草高兴了，把一块瘦肉偷偷地塞在孟虎的碗里。耿兰和迟野不明白两个人在搞什么鬼，都以为是他俩对象的事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弄得小伙子和大姑娘极不好意思。
　　小草腼腆地扭过头，冲两个人说：“你们寻思错了，不是那事！”
　　孟虎也觉得话没说明白，急忙解释：“小草跟我拉关系，打白蛇洞，先让我领她去抓七姨太。”
　　耿兰和迟野听着，觉得两个青年人真有意思，不住地大笑。
　　耿兰和大家围着桌子正高高兴兴地吃年饭，突然，陈拽子闯进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耿兰，快走，邱八让我告诉你们马上攻打白蛇洞。”
　　这可是一个重大的消息，几个人不由地全愣住了。
　　耿兰霍地掏出双枪，以非常严肃的口气命令：“迟野，孟虎，小草马上集合队伍，向白蛇洞出发！”
　　邱八昨天一场闹剧，今天迟野等人才真正彻底解开这个谜。
　　邱八自从和东诸葛在骆驼山被耿兰改编过来以后，眼见到大哥东诸葛死在兰陵山上，快把他气疯了。但他一直克制自己，将泪水咽在腹中，就是有人冒充他的名义来恐吓历强，被孟虎绑在大树上，他也相信耿兰会相信自己的，一点怨言也没有。前几天，当他听到耿兰的儿子被抓到兰陵山上，可真急坏了，几次找耿兰请求派他去救孩子，都被耿兰好心劝了回来。眼看时间一天天地逼近，大年三十，再不见耿兰的人头和那把“鸯”字钥匙，土匪就要下手了。怎么办？能眼看着土匪杀死一个仅六岁的孩子吗？他天天想，夜夜琢磨，于是想出一个行动计划来。
　　那天，他偷偷地喝了几口酒，酒壮英雄胆，决心更加坚定了。他抄起一把菜刀，假装去杀耿兰，第一刀下去耿兰不还手，第二刀下去，耿兰还不还手。难坏了他，他又奔小草扑过去，想激怒小草。这个小丫头肯定会向她开枪的。这下可真惹怒了小草，冲他上来就是一枪。他一看，时机已到，破门而出，骑上早准备好的马，奔白蛇洞而去。小草并不放过她，快接近了白蛇洞，见几个土匪围了上来，只好谎说，追他的人是耿兰，土匪也不能把小草怎样！
　　邱八跑到白蛇洞口就被几个女匪抓住，邱八非要见七姨太不可，没办法，女匪们只好把他拉进白蛇洞。
　　七姨太正躺在床上抽大烟，忽然见几个女匪拖进一个人来，并不惊慌，身不欠地问：“又是什么人？”
　　邱八大声喊了一句：“七小姐，我是邱八呀，还不快救我！”
　　七姨太一听是邱八，急忙扔掉大烟枪，抓起面前的双枪对准了邱八的脑门，厉声：“邱八，你投靠了共产党，又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来杀我的？”
　　邱八并不紧张，不紧不慢地说：“七小姐，你对我邱八太不了解，你太冤枉我了。其实我投过去了是不假，可你不知道，我这是假投降，耿兰那个娘们，对我又打又骂，我早怀恨在心，为了偷来那开军火仓库的钥匙，让耿兰差点没把我打死，只好投靠你，七小姐来了。”
　　七姨太慢慢地将枪放下，跳下地，扫了一眼邱八腿上的伤口，正在往下流血，冲那几个女匪喊了一声：
　　“没你们的事了，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要进来！”
　　几个女匪悄悄地退出门。
　　七姨太扶起邱八问：“那把钥匙呢？”邱八急忙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了七姨太，七姨太看了看，十分高兴地说：“八哥，你对我才是真心实意呀！”
　　邱八忙随和着：“我哪天不想你呀！”
　　邱八嘴上这么说，心里早骂开了，我天天想你，是想杀你。你真当我送给你的钥匙是真的呢？是我自己做的，那“鸯”字也是我刻的。
　　七姨太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放好，急忙扶邱八到自己的床上，撒娇地：“八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你，我和西诸葛扯犊子的时候，我总认为在我身上的就是你，今晚咱们可团圆了。”
　　邱八知道七姨太又来了臊劲，急忙捂着大腿不停地叫唤：“七小姐，你快救命呀，我的腿都快疼死了！”七姨太见邱八一个劲叫唤，忙打付手下的女匪去叫陈拽子。
　　过了一会儿，陈拽子拄着榆木拐杖进来了，他一见邱八，顿时吃了一惊：邱八怎么来了呢？我是为了救耿兰的孩子进白蛇洞的，他来了是什么目的？他决定问问邱八，见七姨太在跟前，又不好开口，想了想有了主意，对七姨太说：“侄媳妇，你找我干啥？”
　　七姨太又端上了水烟袋，咧了咧嘴：“废话，找你就是看病呗，除了这个你干啥能当人使唤，快给我八哥看看腿。”
　　陈拽子拽过邱八的大腿，看了几眼，掏出一包药来，对七姨太说：“侄媳妇，不是我撵你，邱八受了红伤，最害怕女人冲，特别怕不开怀的女人冲。”
　　七姨太一听，陈拽子这是支自己，有些气恼了。把水烟袋从嘴里拔出来，喷着吐沫星子说：“你净胡说八道，我偏不走。”
　　陈拽子站了起来，榆木拐杖往腋下一夹，对邱八说：
　　“我陈拽子没能耐了，让七姨太给你治吧！”
　　邱八也正想和陈拽子说几句，见陈拽子端上架，又大声叫了起来：“七小姐，你快说说陈拽子呀，别人不疼我，你也……”
　　七姨太一听，叼着水烟袋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陈拽子边给邱八上药，边小声问：“你来干什么？”
　　陈拽子把耳朵贴在邱八的嘴边，听邱八告诉他：
　　“我来杀七姨太，救耿兰的孩子。”
　　陈拽子忙告诉他：“耿兰的孩子在这白蛇洞，有‘美人痣’姑娘和童娃保护呢！”
　　邱八马上对陈拽子说：“明天晚上让耿兰来打白蛇洞。”
　　陈拽子点了点头。
　　七姨太真听了陈拽子的话，在百米开外不耐烦地等着，她恨不得马上进屋，亲邱八几口，然后痛痛快快地过一夜。
　　七姨太今日又见到邱八，难忘怀的往事又出现在眼前：
　　邱八的老家住在呼兰城北十八里的团山子。父亲是唱“二人转”的老艺人，送号邱大姑娘，专扮女角，名传呼兰十八乡。邱八生下来不但比他爹长的漂亮，而且十几岁就学会了吹唢呐，到了十九岁在呼兰河畔小有了名气，十个手指头吹两个小唢呐，吹出的声音跟人说话一般，不但在嘴上吹，就是把唢呐放在鼻子上、耳朵上也能发出美妙的曲子来。那时候，呼兰河畔有唱野台戏的习惯，逢年过节，红白事都要唱野台子戏。天气暖和在外面唱，天气冷了在屋里唱，特别那些阔老阔少们，对听戏看“二人转”都感兴趣。这一年，住在呼兰城北庙北的七姨太的老爹娶第七个小老婆，老地主为了显示出身分，把邱八的父亲戏班子请去了。一唱就是七天七宿，七姨太那时才十八岁，人称七小姐。她每天陪父亲看戏，场场不拉，并不是她愿意听《西厢记》和《王二姐思夫》的段子，而是被吹唢呐的小伙子迷住了心，他就是邱八。在最后的一天晚上，戏班子的人正在上房吃饭，这个七小姐打付家人把邱八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邱八并不理解这位白七小姐找他的用意，进门就问：
　　“你找我有事吗？”
　　七小姐只是嫣然一笑，把门挂上了。
　　邱八一看这个七小姐没安好心，保证相中了自己。望了一眼面前这个女的，觉得有点反胃，虽然打扮倒挺漂亮，可生下来坯子就不规正，四脚拉胯不说，脸上有一颗“滴泪痦子”，抽大烟熏黑了牙，嘴唇发紫，别说叫小伙子动心，就是老头子见了她也毫无情绪。
　　邱八拎着两只唢呐要退出门，七小姐一下堵住了门：“你进了我的闺房，要答应我的事才可以走。”
　　邱八忙说：“小姐，你说吧！”
　　七小姐脸不红不白地把头发往后一甩：“你把我的裤腰带解开！”
　　邱八可傻了，进退两难，这可怎么办？她一喊人，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狠了狠心，举起唢呐向七小姐头上砸去，七小姐哪想到邱八能来这儿手，世界上哪有几个不爱色的男人。刚想喊人，被邱八一拳打倒在地上。
　　邱八可惹了大祸，老地主诬蔑他强奸女儿不说，又把他和父亲抓了起来，投进了呼兰监狱。
　　邱八出狱后，结识了东诸葛，情投意合，后来东诸葛杀死了“黄二歪嘴子”，他们一起拉起穷哥们来，专杀地主绅士，占领了骆驼山。
　　邱八当上了胡子以后，知道了七姨太一系列的风流韵事，他们有时见面，七姨太总向他卖弄风情，邱八总是不理她。用七姨太的话说：我跟那群人扯犊子，全是为了弄点东西，跟邱八才是真的。这话也许是真的，不管七姨太如何放荡不羁，邱八点起她爱的火焰一直在燃烧着。
　　这次邱八闯白蛇洞就是利用这种关系而决定自己的行动的。
　　陈拽子给邱八包好伤口，冲门外喊了喊：“侄媳妇，进来吧！”
　　七姨太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冲陈拽子瞪了瞪眼珠子：“还在这儿干什么，快走吧。”
　　陈拽子走后，七姨太把水烟袋放在桌子上，一把搂住邱八的脖子说：“八哥，你可让我想坏了，我总想和你……”
　　邱八把七姨太的手推下，望了一眼七姨太大疤痕的脸，恶心得要吐。这条老毒蛇，不但心毒手毒，连臊气中也带毒味。本想一下杀死她，一想任务还没有完成，必须稳着点。他推开七姨太：“我这不回来了吗？再撵我，我也不走，可就是怕西诸葛知道咱俩……”
　　七姨太听邱八提西诸葛，大声骂开了：“我怕他那个活王八，老娘是国民党的人，又有真东西。”
　　邱八忙问：“啥真东西？”
　　七姨太更大胆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丈夫，办事不背夫，我有开军火仓库的钥匙。”
　　邱八故意摇摇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不是我给你那把。”
　　七姨太把嘴撇到了腮帮子上：“你又能耐了，我给你看，是井川中队长送给我的，那天……”
　　七姨太差点说出来和井川的丑事，拎过大烟枪，在从不离身的烟荷包中拿出那把钥匙。
　　邱八见到钥匙心里实在高兴，顺口又问：“有了钥匙有啥用，仓库也找不到？”
　　七姨太把仓库的地点全告诉了邱八。
　　邱八把情况问完了，下了地：“七小姐，我得走了。”
　　七姨太一把把他推到床上，随后关上门，吹灭了灯，抱住邱八不放。
　　邱八摸了摸七姨太身上的枪，小声说：“咱们就这样睡呀。”
　　七姨太这才明白了，把双枪摘了下来，脱掉全身衣服，赤裸裸地躺在邱八身边。
　　邱八站了起来，假装脱衣服，猛扑在七姨太的身上，
　　七姨太毫无反应，以为邱八在亲自己，闭上眼睛想着美事。
　　邱八用足了全身力气，双手紧紧捏住七姨太的脖子，七姨太拚死挣扎，邱八的手越捏越紧，一直把七姨太捏瞪了腿才松手。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七姨太的房门。
　　邱八急忙把七姨太的身子用被子盖好，掏出枪来问：
　　“谁？”
　　“快开门，我是小红姑娘。”
　　邱八早认识小红姑娘，东诸葛留给小红姑娘的信就是他送来的，急忙开了门。
　　“美人痣”姑娘进了门，急忙把门用身子挡上，划根火柴点上灯，一看七姨太已经死了，急忙说：“邱八哥，陈拽子已经把你来的目的告诉我了，他去找耿兰，让马上发兵，你快跟我来，到我那间屋子里保护耿兰的孩子。”
　　邱八在“美人痣”姑娘的房间里和童娃在一起，整整等了一宿加一天，也久久地不见耿兰她们来，他哪里知道，陈拽子刚跑出洞口就被土匪抓上了兰陵山，今天下午才跑了出来。
　　耿兰把队伍集合后，兵分三路开始出发了。
　　第一路由迟野带领，负责封住兰陵山的土匪，不让他们下白蛇洞来援助。
　　第二路由孟虎和小草带领，从狐仙堂旋坟里的地道口去掏白蛇洞的老窝。
　　第三路由耿兰带领，直奔白蛇洞洞门，硬闯白蛇洞。
　　耿兰来到白蛇洞口，见有两个女匪把门，毫无准备的样子，第一个跳到洞口前，端起枪就打，两个女匪还没明白过来，就倒下来了。
　　耿兰一挥手，十几个兰陵支队的队员们一齐冲了进去。
　　这个时候，洞里洞外枪声大作，耿兰知道孟虎和迟野也同时开了火，心里一阵喜悦，双枪如甩小爆竹一样，一枪一个，打得非常痛快。
　　小草正在和几个女匪搏斗，其中一个就是白狐狸。耿兰一看，白狐狸把枪口对准了小草，大喊一声：“小草，快趴下。”
　　小草应声趴下，耿兰双枪左甩一下，右甩一下，子弹如雨点般扫过去，白狐狸和几个顽抗的女匪应声倒了下去。
　　耿兰打了一会，见孟虎也杀了过来，急忙把队员们集合在一起，大声喊了起来：“白蛇洞的姐妹们，你们都是受苦人，我们不杀你们，缴枪者一律不杀！”
　　耿兰话音刚落，在几个洞里边同时有人喊：“你们真不杀我们吗？”
　　耿兰接着喊了几句：“我耿兰说了算，都出来吧！”
　　果然过了一会儿，有十几个人走了出来，把枪放在地上。
　　耿兰吩咐小草：“把她们全集中在一起。”
　　耿兰一回头，见一个女匪正偷偷瞄着自己，抬手一枪，那个女匪也没命了。
　　耿兰和孟虎迅速地占据了九个洞口，女匪们死的死，伤的伤，很快结束战斗了。
　　耿兰冲进七姨太的卧室，屋里漆黑一团，找到火柴点着蜡烛，一看，屋里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美人痣”姑娘领着小林兰，扶着邱八走了进来。耿兰快步走到“美人痣”姑娘面前，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连声说：“多亏了你们了。”
　　小林兰扑在耿兰的大腿上，大声叫着：“妈妈，妈妈！”
　　耿兰问邱八：“邱队长，七姨太呢？怎么没抓住？”
　　邱八非常自豪地说：“让我捏死了，在她的床上。”
　　邱八一拐一瘸地走进七姨太卧室，屋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床被。
　　邱八：“耿书记，坏了，七姨太跑了！”
　　耿兰：“七姨太跑了今天也跑不了明天。”
　　邱八把七姨太的钥匙交给耿兰：“我们快去开军火库。”
　　耿兰用七姨太的“鸳”字钥匙，又用东诸葛的“鸯”字钥匙打开了军火库的大门。
　　孟虎跳进仓库，用蜡烛一照，大喊着：“兰姐，这里全是枪大栓！没有枪。”
　　耿兰不由地大吃一惊：“怎么，这里又是有‘鸳’没‘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