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智探白蛇洞 （1）

　　老奸巨滑的国民党特派员刘华川，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次重返呼兰城，能在无意之中碰见两年前他杀死其父亲，并企图霸占的少女贺丽会在呼兰城出现。昨天夜里她逼得他走投无路，差一点在呼兰河中丧了命。他回到估衣店后，如坐针毡，一直站不稳，坐不安。
　　整整一个后半夜，刘华川都是在极度的慌恐中度过的。他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了无数个无头鬼向他打来，要他还命，偿还血债；他看到修女贺丽那愤怒的眼睛，看见了历强那锋利刺人心寒的目光，看见了历娟乌黑的枪口，看见了耿兰手中的匕首，也看见了他打死东诸葛后的惨景……天已大亮了，他还没有起炕，握着手里那把“鸯”字的大钥匙，望着少了五指的左手，牙咬得咯咯响。他不会忘记，在两年前为了得到那几把开军火仓库山门的钥匙，自己被日本鬼子中队长井川，在“八一八”仓库砍掉五指的情景：
　　那是在日本鬼子刚进驻呼兰城不久，他受他上级的派遣，隐去自己的姓名，化名刘华川来到呼兰城，破坏东北人民的抗日斗争。他采用各种手段和阴谋，当上了南关小学的校长。后来，他把目标集中在支持抗日斗争的“八大家”地主历强身上，装出一副抗日英雄样子，同历强经常接触，最后把历强出卖给了日本人，来个借刀杀人。以后，他隐藏在呼兰城国民党特务的精心安排下，混进了日本鬼子在呼兰城东建的‘八一八’仓库，当上了伙夫。一九四二年，眼看着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寿命不长了，他又接到上头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日本鬼子在兰陵山区军火库的钥匙。他不会忘记那是一个漆黑夜晚，他以给井川送夜饭的机会，来到井川卧室中。他见井川的桌上有几把奇怪的钥匙，他偷偷地拿走一把。后来井川知道了，一刀砍掉了他五个手指头。为了得到这一把钥匙，他虽然失掉了五指，但却得到了升官加赏，当上了一个小小的军官，开始了他的胡作非为，荒淫放荡的生活……
　　刘华川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知道这是他的上司又来给他下命令。他急忙披着衣服，开开门，那人不见了，门缝中留下一张纸条。他急忙打开，惊慌得如一只丧家犬，在地上走来走去。
　　这是他的远方上级，也就是他的姘妇转来的急电，让他在半个月内一定把那批军火搞到手，否则，以军法论处。他不由地从内衣中掏出一张女人的照片，秃手使劲砸在她的脸上：无耻、无耻，你光知道给我下命令，可知道我的处境吗？他望着照片上，那女人调情媚笑的面孔，不由地又把照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好像那女人在和他亲吻着。
　　那是几年之前，他杀死了贺丽的父亲，企图霸占贺丽这位良家漂亮的淑女。没想到被军统女特务，他的姘妇看见了，暴打他一顿不说，接着把他领进自己的卧室，一反刚才的狰狞的脸，亲密地吻他。随后娇滴滴地交给他一份委任状：“这是我对你的一点心意，懂吗？”
　　他如乞丐偶得一块缠身的布条，恭维地问：“让我干什么？”
　　“你的任务是马上回到呼兰城，把日本人留下的军火弄到手，组成反共救国军，懂吗？我的情人。”
　　“这……我不敢回去呀，再说，就这一把钥匙，那三把……”他惊恐万状，又不敢违抗命令。
　　“哈哈，你不是有名的抗日英雄吗？去了以后，有人会帮助你的。那个人是你的直接领导，我的命令一切转给他。快走吧！”
　　“那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明白。你弄到军火回来，老蒋肯定会重用你的，那我，不就是你的怀中物吗？”
　　刘华川美滋滋地回忆着，不禁一阵怪笑：贺丽呀贺丽，我先除掉你这个眼中钉，再除掉耿兰，最后杀掉历娟和我的“大哥”历强，一定要和我的她团聚。
　　刘华川下定了决心，慌忙穿上衣服，要去见他的顶头上司。刚来到十字街，迎面碰上了历强走过来。
　　历强过去对他一直很严肃的，今日一反常态，对刘华川格外热情，用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刘兄弟，还没吃饭吧，我刚才去了一趟，见你还没起炕，以为你病了呢？想买点东西看看你，没想到你还这硬棒，走，我请客，到‘厚德福’喝几盅去。”刘华川推辞不过，只好被历强拉进了“厚德福”。
　　刘华川用秃手要掏钱，历强伸手拦住了他：“大兄弟，你开的买卖也挣不着啥。我吗，是呼兰有名的‘财神爷’，几盅酒我管不起你咋地？”
　　刘华川自以为聪明绝顶，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迷惑住了这位老大哥，不觉洋洋得意，等有机会除掉了贺丽，还有谁能知道他这个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实际上是国民党特务的底细呀。他给历强满上一杯洒，干笑了几声：“大哥，为你我抗日保国有功，侄女历娟消灭土匪胜利，干杯！”
　　历强端起酒杯：“还得加一句，消灭国民党干杯！”
　　“对，对，消灭国民党，消灭刮民党，干……干杯。”刘华川忙随和着。
　　两个人喝了几杯。历强小声说：“老刘，你没听说吗，昨天晚上。”
　　刘华川故作镇静，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大哥，昨天晚上咋地了？”
　　“看你光顾睡觉了，天主教堂共产党的干部正在开会，让土匪包围了，差不多全打死了。”
　　“这……我咋不知道呢？”刘华川用秃手弄出两支烟，递给历强一支，自己点着一支，塞进核桃大小的嘴里。
　　“不光这些，连给安排开会地点的那个修女叫什么贺……什么玩意的了，也让耿兰气愤地给撵进了‘淹死牛沟’，活活地淹死了。”历强边说边观察着刘华川表情的变化。
　　刘华川嘴上没说，心中很乐坏了。不用自己费力，耿兰结束了她的生命，真是天助我也。
　　他那里想到，这是耿兰交给历强的一个重要任务，让他把刘华川稳住，让这只老狐狸不但带出小狐狸崽子来，还要引出更狡猾的狐狸来。才谎传贺丽让耿兰打死了，引他上钩。刘华川狡猾得很，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那这个修女太可恨了，但是，耿兰怎么也上了她的当呢？”
　　“这也不是她安排的地点，听说是县委决定的，连历娟也挨了她一枪，把手腕都打断了。”
　　刘华川一听，霍地把酒杯摔在地上：“好哇，耿兰，连我侄女都这样对待，我非上告抓她不可！”
　　历强心里好笑，这个“冯秃爪”真装得像。又一想不行，还得探探路，看看他还有什么举动，他也把酒杯往桌上一墩：“大兄弟，你说得对，耿兰太无理了，历娟那么为他们卖命，结果，不如我当初信你的话了，投靠国民党了。”
　　刘华川见历强真的对耿兰有了看法，觉得这正是好机会，只要拉住历娟，得到耿兰手中的那把钥匙是不费劲的。他想了想说：“大哥，你明白就好，国民党的军队也打到了长春四平一带，只要你弄到日本人扔下的那批军火，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历强摇摇头，只顾喝酒：“老刘，你净难为我，我上哪弄去呀，别逗你傻大哥了。”
　　“这个容易，让历娟从耿兰手中得到东诸葛交给他那把钥匙，我保证帮你这个忙……”刘华川把耳朵凑近历强的耳边小声说着。
　　历强听刘华川说完，一拳打在刘华川的肩上：“兄弟，真有你的！那这才两把，那两把呢。”
　　“这不用你管了，来，最后一杯，为了明天你我享福、高升，干，干，干！”
　　两个人一齐举杯，各自心中一阵喜悦。
　　刘华川和历强从“厚德福”出来，匆匆忙忙地奔向兰陵山。
　　区委办公室里，疯妈将在兰陵山碰上西诸葛领刘华川上山，赶她下山的情况说完，不住地用青筋堆起小山似的手拍打耿兰的肩膀：“还是你比我疯老婆子强，接回了你三姨夫，又送了回去了，你真想得出来。”
　　耿兰握住疯妈的手，安慰她：“三姨，三姨夫一直惦心你，你们马上就会团圆了”。
　　“有那一天，三姨保证给你磕响头。”
　　耿兰又问起疯妈：“三姨，你丢的那个孩子，小时候有伤疤吗？”
　　疯妈一口咬定：“俺那孩子身上除了拉屎撒尿的地方有窟窿外，一个疤痕节子也没有。”
　　耿兰有些不解了。据疯妈提供的情况，他失踪的独生子跟童娃年龄相仿，所不同的是腿上那块大伤疤。那七姨太一辈没生养，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儿子呢？真是奇怪的很。那天在白蛇洞中，没来得及问“美人痣”姑娘，实在是遗憾。看来，解开这个谜的人必须是小红姑娘了。疯妈也知道耿兰的问话有来头，一再追问，她怕疯妈张扬出去，让七姨太知道，害了“美人痣”姑娘和童娃。只好劝她：“三姨，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找到儿子。”
　　孟虎几天来一直查无音信。不但小草和历娟着急，耿兰也吃不住劲了，每天派小草等人去探听消息，也毫无结果。不得不装成无所忧虑的样子来劝说大家。
　　孟虎真的闯进了白蛇洞。那天，耿兰吩咐，他在旋坟中等着自己，孟虎躺在棺材盖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醒来一看，还不见耿兰回来。心想，这回可坏了，我这一觉保证睡过去了半宿，这么长时间耿兰没回来，兴许让七姨太抓去了。我得马上去救她，我轻手利脚的，腿肚上贴灶王爷，人走家也搬，死了也没人挂念。耿兰可不行，领导全区几万人口，又是有夫有子的，真的死了，我傻大个姐夫老李还得找一个。他平时就爱逗笑话，身边没人心里自己开上了玩笑。他推开棺材盖，跳进去又重新盖上，摸着黑探路。走了好长时间，听前面有脚步声，以为来了女匪，急忙拐进另一个洞口，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见前面有了光亮，不觉心中一阵兴奋。老石匠和耿兰都闯过了白蛇洞，我没来过，今天也遛跶一回。
　　他往前走了几步，见从洞底往山上通着几个大窟窿。感到十分有趣，这日本小鬼子别看个子小，心眼倒不少，这几个大窟窿原来是为了透光。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又是几个洞口，全是一样大小，没顾上看一看，就钻进了其中的一个洞口继续往前走去。在洞口前方有间小矮房，屋里点着灯。他想，八成这就是七姨太的房子，一定正审问耿兰呢？他哈着腰摸到窗下，往里一望，一群女匪，在地上站着，七姨太坐在床上，叼着大水烟袋正在训话。他打算听几句，忽然见对面走过来几个女匪，急忙离开小房子，钻进另一个洞口。
　　他来到这个洞口的近处，前面又是一间房子，屋里没有光亮，他一猜，这间屋子可能有说道，八成耿兰就关在这里。他悄悄地来到窗户下，窗户虚掩着，里边也没点灯。他想好了，我进门看一看，也许是装枪支弹药的地方呢？
　　孟虎轻轻推开门，大步往里走着。刚走几步，只觉脚下一软，刚想大喊起来，扑通一声掉进地下的一个窟窿里，上面有两块地板正好夹住脖子，孟虎再也动不了啦。
　　与此同时，屋里里面也有了光亮，四五个女匪一起圈了上来。
　　几个女匪一起伸手要打孟虎，就听对面床上有个女人叫了一声：“都回去吧，我自己偏得了。”
　　几个女匪应声走出门。
　　孟虎早闭上了眼睛，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睁开眼睛往四处望了望，当他望到对面的床上，又把眼睛闭上了。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几乎一丝不挂，只用被角盖住了臀部。嘴叼着大烟枪，用贪婪的目光望着孟虎。
　　“哈哈，好棒个小伙子，我白猫子算走运了，正好没人陪我睡呢！”白猫子大笑几声，边叨咕边跳下床。
　　孟虎眼望着白猫子走了过来，想骂又骂不出声，只好干晃着脑袋，抱怨自己鲁莽。
　　“别着急，我给你松点。”白猫子回到床上，脚往地上一踏，孟虎的脖子松快许多，可仍上不来。
　　白猫子走回来了：“别怕，看你多喜欢人，我不杀你，陪我住一宿，我明天送你回去。”说着白猫子用烟熏黄了的手抱住孟虎脑袋，孟虎晃着脑袋左躲右躲，猛劲地往白猫子的脸上吐唾沫。
　　白猫子急坏了，又下不得手，只好回到床前又踏了一下，孟虎的脖子又紧紧地卡住了，这回连喘气都非常困难。身子不能动，他心里骂开了，这个骚婊子，不知这样祸害了多少好一小伙子，又来跟我来这套，等我出去非剁成你肉酱不可。
　　白猫子不慌不忙，来到孟虎面前，用发黄的手指轻轻地摸孟虎的脸：“别怕我，我不杀你，只是让你陪陪我。”白猫子说完，突然抱住孟虎的头，咧开大嘴在孟虎的嘴上狂吻起来，嘴上的烟味、甜味、酸味呛得孟虎恶心要命。他眼睛瞧准了白猫子的大鼻子，张开嘴就是一口。
　　白猫子那料得孟虎有这损招，疼痛难忍，顿时兽性发作，气急败坏地跑到床前，拽出枪对准了孟虎。
　　孟虎眼睛一闭，心里说话了：你打吧，省得受这份罪，死了也比这样活着强。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推开了，进来的正是“美人痣”姑娘和童娃。
　　“美人痣”姑娘送走了耿兰和陈拽子后急忙上七姨太那里去看看，今晚到底他们开什么会。七姨太将她拒之门外，只找“三精四怪”和几个老女匪开会。她望了屋里几眼，一见没有白猫子觉得很奇怪。她悄悄来到白猫子窗前，见屋里没点灯，知道白猫子和七姨太赌气呢！她丢了图纸，七姨太将她臭骂了一顿，逼她立即找回来。白猫子一直对七姨太不满，为了独占抢来的男人，没少动枪动刀的。七姨太也不敢动她，怕她翻脸不认人，坏了自己的大事，暴露了那个军火仓库。今晚上开会，白猫子推脱身体不好，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美人痣”姑娘往屋里望了望，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童娃见姐姐回来了，拉着她问：“红姐姐，你干吗总救那几个人？”
　　“这不用你管了，反正我救的都是好人，你只管听我的算了，懂吗，我的小弟弟。”“美人痣”姑娘把童娃推到床上。
　　童娃并不睡觉，非要问明白：“你那昝说的话，为什么说我不是七姨太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