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叔女相逢(1)
作品名称:呼兰河畔 作者:天之骄 发布时间:2014-01-07 09:51:02 字数:3793
耿兰和孟虎正十分惊奇地望着几匹从北面飞奔过来的战马,就听山角下土匪“满天星”没命地嚎叫着:“县大队来了……来了。”他连滚带爬,像一只受了伤的山鸡,顾头不顾腚钻进丛林中。
几匹战马来到耿兰和孟虎的面前,嘎然止住了脚步,人和马都汗水淋淋。第一个跳下马的是一位四十五岁开外的壮年汉子,秃光脑袋,连鬓胡子,浓眉大眼,敝着怀,足有半尺宽的白裤腰带里别着一支驳克枪。腰带下系着一个大牛皮烟口袋,里面插一个小旱烟袋。他急步奔向耿兰和孟虎,声音宏亮地问:“你们一定是哈北专员办事处派来的吧?我叫迟野,特地来接你们。”
耿兰上下打量他几眼,有些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迟野哈哈一笑,踢了一脚地上土匪二懒子的死尸:“这不是明摆着嘛?还有谁能有这厉害的枪法。”孟虎憋了一肚子气,总算能放一放,白了一眼迟野说:“你们区委这些官真难见哇,非让土匪把我们撵进坟窟窿里玩一玩不可,要不,是不会来接我们的。”
迟野也是火性脾气,哪架住孟虎这不软不硬的话,顿时,汗水从额角上流下来。挠了挠光头,指着一同来的一个戴礼帽的人,大声道:“那个王八崽子撒谎,我刚接到他送来的通知才一袋烟的功夫,连气都没喘就赶来找你们来,这……”.
耿兰用严厉的目光扫了孟虎一眼,孟虎想说什么,戴礼帽的人来到耿兰跟前,摘下礼帽点头哈腰地说:“我叫孙守信,守口如瓶的守,守信用的信,是公安局的。迟区长说的一点也不假,送信的人在呼兰朱家油坊遇上了土匪劫路,这才赶到,两位怪罪我吧。”
耿兰见孙守信衣着打扮,举止言谈跟迟野有天壤之别,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用鼻音应答着,她一把拉住迟野粗壮有力的大手说:“你就是迟区长,久闻才见真人,名不虚传,我叫耿兰。”
迟野一听,惊奇地上下打量耿兰,好像发现什么怪物一样,高兴地说:“你就是双枪女英雄耿兰同志,太好了!老李早讲过你的一切,做梦也没想老李能派你来,太好了,太好了。”迟野此时的心情亢奋,要不是耿兰是女同志,他非得抱起来在地上转三圈不可。
迟野随即把几个人叫到跟前,高兴地把耿兰和孟虎介绍给大家。又指着身边的几个人对耿兰说:“县委成立了县大队,咱兰陵山区委是一个支队,共计才五个人,几支烧火棍的破枪,我们作梦都盼你们来呀,你们来了就好了。”
孟虎望着几个人背着从日本鬼子缴获的“三八”大盖枪,全用麻绳头子系着。愣愣地问迟野:“就凭着这几支破枪就打土匪?”迟野拍着孟虎的肩膀:“小兄弟,有耿书记和你来,还愁吗?”
孙守信见几个人唠得火热,干着急插不上嘴。用礼帽扇着风,走上前,笑嘻嘻地说:“迟区长,快请领导们回区委吧。”
迟野听孙守信这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忙说:“快请二位上马。”
孙守信望了一下四周,拉孟虎问:“你们不是三位吗?怎么……”
“丢了一个!”孟虎不耐烦地脱口而出。他不同于耿兰,耿兰是心烦面不烦,而孟虎则是心烦马上反映在脸上嘴上。他比耿兰更看不惯这位刚见面就给人一种媚骨的公安局司法股主任。
孟虎一瘸一拐地向马前走去。刚来到马前,“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迟野马上奔过去,见孟虎光着脚扎在柳条茬子上,便捧起脚抡起大巴掌使劲打了两下,抓起一把土捂在流血的口子上,脱下自己的鞋扔给孟虎:“穿上,一会就不疼了。”
孟虎这下可让迟野给弄糊涂了,这是哪种医法?他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迟野和几个大队队员拖扶在马上,向区委的住地走去。
迟野边走边告诉孟虎,山沟沟里住的人穷,抗折腾,破个皮,划个口子谁也不当一回事。老辈子上山打柴没有鞋穿,光着脚,扎坏,划坏常有的事,他就这个治法,人是土做的,扎坏了用土一堵都成了。真是弄不明白,这位区长还有理有据,孟虎想笑又不敢笑,还真管用,脚还真不疼了,血也不流了。说着,一伙人打马向兰陵区委所在地奔去。
日本鬼子投降后,骆驼山和兰陵区这两座大山被东诸葛和西诸葛两个兄弟所占领,成了胡子窝。老百姓不敢上山来。东诸葛占据骆驼山,西诸葛占据兰陵山,中间虽是几里地的荒野,但是,两座山的人都不越雷池半步,虽然是亲兄弟,手下决不留情。老大东诸葛手下有七八十个兄弟,个个穿灰衣灰裤。西诸葛手下有一百多个兄弟,和东诸葛恰恰相反,人人青衣青裤;兰陵山东面的“白蛇洞”住着西诸葛的老婆“七姨太”,老百姓管两山的胡子叫灰神青鬼,“白蛇精”。鬼字从无褒义,要不,门神爷钟馗能打鬼吗?这个神字倒有点说道,东诸葛干的一切确实有点神乎其神,老百姓们每当听到哪个屯的地主被扒,哪个恶霸被杀,就知道是东诸葛他们干的。
在骆驼山和兰陵山的北面,与两山成三角形的七里处有一个村庄,村子不大才三十几户人家。日本鬼子在兰陵山上修工事那几年,这个村子老百姓在“王大胆”的组织下,不屈不挠地斗争,炸军火、破坏桥梁,搞得日本鬼子焦头烂额。几年的光景日本鬼子就放火烧这个屯就达十八次,外屯的人管这个屯子叫“火烧屯”,一来二去远近出名了。这个屯子今日烧,明日又盖起来,小屯的人们从没有屈服过,兰陵山的土匪也一直把这个小小的火烧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三天不抢,五天就掠,小村子从没消停过。
今天,西诸葛裤子还没穿上,就见斜楞眼捂着淌血的胳膊进来报告:“哎哟,西爷可不好了,山下来了三个共产党的干部,我们一个也没逮住,歪脖子还叫那个女的打……打死了。”
西诸葛拎着裤子,听斜楞眼说完,脸顿时气成了像烀熟了的猪肝色。他咧了咧嘴,大口喘着粗气,伸手照斜楞眼的脸上就是两个嘴巴,声如恶狼似地嚎叫起来:“真他妈……妈的没用,连个女的都……都抓不住……我崩了……崩了你。”
西诸葛这个土匪头张口就是说粗话,并且他有个大毛病,结巴得在兰陵山区也找不出第二个,一结巴非拍后脑壳不可,否则,这一句话你得听几个时辰才能完。
斜楞眼捂着火辣辣的脸吞吞吐吐地说:“西爷,那个女的你没见过呀,可厉害了,不知会啥招,不声不响地就把歪脖子的脑袋扭到后面去了,真的,西爷……”
西诸葛越听越气,一脚把斜楞眼踢出门外,心里越想越窝火。昨天晚上他被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长官任命为松江省呼兰特别行动队副队长,第一个任务就是消灭掉新派来的三个共产党干部。为了这个,他才没到山下白蛇洞找女匪七姨太和野猫子。他花费了好一阵工夫,派了斜楞眼去抓耿兰她们,非立功不可,躺在床上做了一宿美梦,等待着歪脖子和斜楞眼拿上三个人头来。没想到不但没抓来,三个兄弟还死了两个,在骆驼山前又死了几个,王八钻灶炕憋气又窝火。他系上裤腰带,从墙上摘下枪,大喝一声:,“给我备马,我……我要血洗火烧屯,出气,出气……。”西诸葛传令下去,马上集合了七八个贴身弟兄,骑上马,呼啦啦下山来了。
西诸葛这次下山打好了两个主意,一是共产党的干部不能走的太远,可能就在火烧屯附近。二是要找磨倌妈算帐,抢来那匹宝马良驹。
说起磨倌妈,她可是这一带的名人了,长的不但姿色比村姑村嫂们强几分,而且人缘非常好。谁家有大事小情,红白喜事她总是一马当先,跑前跑后,张张罗罗。家里活,喂猪,打狗,孵小鸡,灶上活,煎炒烹炸,溜煮蒸涮,无一不精通,外加有一手祖传做豆腐的手艺,更是人人叫绝。磨倌妈祖辈老家住在北京郊外的八里庄,祖父是一位远近闻名的老豆腐匠,每年做出的豆腐全送到朝廷供慈禧太后享用。传说当时朝廷怕老豆腐匠的手艺失传,多次派人来向他学艺,老豆腐匠明教暗不教,在节骨眼上来个障眼法,谁也学不会。朝廷太监们见学不到手,就动硬的把他抓进朝廷,老豆腐匠更不在乎,做出的豆腐不是臭,就是酸,这可气坏了大小太临们,要严刑毒打治罚他,老豆腐匠却不听邪,他不但不服,还非向慈禧告御状不可:“这里的水就能做这样的豆腐,你怨谁?”太监们没办法,只好派几十人到八里庄往宫廷里挑水,水挑回来做出的豆腐还是不酸就臭,这可气坏了太监们,非要打死他不可。老豆腐匠更是振振有词:“用俺村的水做豆腐,现打水现做,过一袋烟工夫也不行,你怨谁。”老豆腐匠软硬不吃,弄的太监们也没办法,打死他怕吃罪不起慈禧太后,不打死他又斗不过他,只好依了老豆腐匠提出的三个条件:一是马上放他回八里庄;二是不准再派人去学艺;三是豆腐价比原来高一倍。老豆腐匠出宫后,仍每日在家做豆腐,家业过得也很好。时间到了一九〇〇年,帝国主义八联军侵略北平,老豆腐匠已百岁开外。在寿终正寝前才把手艺传给了自己惟一的儿子,也就是磨倌妈的父亲,磨倌妈的父亲靠这手艺维持生活,并经常把做豆腐的手艺教给小女儿磨倌妈。磨倌妈虽然不识字,但聪明伶俐,一看就懂,一点就破,一学就会,并在兑浆,点卤水上有了新的改进,做出的豆腐油汪汪水灵灵,吃一口肉透透,鲜嫩可口,余香不断,不但胜过父亲,还赶上了祖父。一九一〇年河北地区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庄稼颗粒不收。没有豆子难做豆腐,磨倌妈随父亲逃荒来到东北。父亲在哈尔滨道外染上了重病死去了。磨倌妈生活无靠,逃到了呼兰城,遇上了进城赶大车的王老板王大胆,一条藤上的两个苦瓜,一见如故。王老板接她到火烧屯,俩人成婚,恩恩爱爱,如牛郎织女。王大胆赶车耕种,磨倌妈做豆腐,一晃过了二十多年,屯里人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姓名,都亲切地叫她磨倌妈。日本鬼子进入兰陵山,王大胆不能忍受欺压,组织村子几个穷哥们先暗后明进行抗日活动,在一次劫军车中被鬼子抓去。鬼子投降后,王大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磨倌妈只好领着女儿小草过日子。今天早上,磨倌妈和每天一样,鸡叫起床,套上小毛驴磨豆腐。豆腐点上卤水,打完了刀,她招呼女儿小草套上毛驴去走村串户卖豆腐。小草匆匆忙忙地喝了一碗鲜豆浆,操起小鞭子赶起小毛驴车奔向了骆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