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试锋芒 (2）

　　小船飘飘悠悠，沿着弯弯拐拐的河道行驶着。耿兰的思绪也波浪起伏地萦绕着。
　　这次的任务不比往常。从前跟大部队打仗，有首长领着；今天，自己是头，不但是三个人的头，还是全区的头。过去打日本鬼子，明枪明刀；现在是对付土匪，不但明斗，还要暗斗。隐藏在呼兰的国民党分子，还在蠢蠢地活动，一天天嚣张起来，既要靠勇敢还要靠脑袋分析敌情。李林昨晚反复地告诉她，日本鬼子在逃跑之前，将一大批军火转移到兰陵山区，国民党分子已经在动手找这批军火，我们必须提前把这批军火弄到手，以免落到国民党特务的手中。兰陵山区地形复杂，军火库修在什么地方，从何处下手是个难题。日本鬼子在那里经营多年，明碉暗堡，机关众多，土匪占领后，又修了不少防御工事。他们不但人马多，而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而今自己只带两个人，四支枪，要与几百个土匪斗争，困难太大了。她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心总不踏实，长期的战争生活磨练了她的性格，有多大压力也表现不出来。她自信发动群众，靠党的正确领导，什么事她都能办到，什么困难都能克服。她摇动双桨，任松花江的微风吹拂，心随船儿流向远方。
　　历娟一上船，心早已回到了呼兰城。六年了，她朝思暮想的呼兰城，想念着那熟悉而又多情的“八大家”房舍和花木，想念着亲朋好友和众老乡，想念着父亲和母亲……特别她想起乡下的大表哥大蛮，心在跳，脸在红。从哈尔滨女中毕业后，她参加了抗日部队，一直没空回家看一看，这次她来兰陵山区是在李林面前力争而来的，她理由很充分：一是她生长在呼兰县城，人熟地熟。二是父亲历强是呼兰城有影响的人士，正是我党争取的力量。三是她从小在兰陵山区住过，对山区的情况早熟悉，还有她少女心中的秘密，她不能在领导面前讲，只有见到大表哥大蛮时秘密才能揭开。李林批准后，她欢喜地像只小燕子又蹦又跳，她要在家乡这片土地上大显身手，为消灭土匪，完成上级交给的一切任务做出贡献。她不时地透过茫茫月夜望着家乡的山水，感到一切都无比亲切。
　　三个人中只有孟虎轻松，他一会用手撩水，一会儿摸摸自己的短枪。
　　孟虎就这个脾气，啥事都不爱动脑。用他的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于啥？八年抗战都过来了，消灭兰陵山这几伙土匪不过是小菜一碟。土匪有什么好怕，土匪不就是“胡子”吗？胡子换句话说就是地痞，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脖子上托个脑袋，不够我几枪突突的。他暗笑两个女人，没见过土匪就闷闷不乐，女人就是心小容不了大事。上船后他先说骗耿兰的昨晚趣事，又逗历娟，见两个人谁也无心说笑，也就不吱声了。心里开始琢磨，三个人就我一个大丈夫，我非立头功不可。让你们二位看看，我孟虎是虎还是熊，没两下子我敢来？他使劲地擦枪，眼巴巴地望着江岸两边，盼望马上从山上掉下几个，或者从水中冒出几个土匪来，好让他痛痛快快地放几枪，然后冲天空放三枪大喊着：土匪龟孙子们，快举手投降吧，我孟虎来了。
　　天越来越黑。
　　俗语说：七月天，少女的脸，说变就变，这话一点也不假。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星光闪烁，圆月高悬。瞬间，西天边起了块块云疙瘩，越聚越浓，遮住了星月，远山近岭顿时失去本来面貌，神秘地消失了，整个江面如罩上一个大黑锅，压得人喘不出气来。
　　耿兰摇着小船如在一块光亮的玻璃镜上滑行，江两岸不断地传来狼的嚎叫和草虫的嘤鸣声，凄惨惨，吓死人，三个人不禁警觉地瞪圆眼睛，四处搜巡。
　　耿兰让历娟划根火柴看下怀表，历娟告诉她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耿兰皱了一下眉头，船太慢了，便使劲摇着桨。
　　孟虎忍不住了：“兰陵山快到了，区委的人怎么还不来接我们，让我们喂狼呀！”
　　孟虎骂骂咧咧嚷着，历娟拉了他一把。耿兰也停住了桨，三个人侧耳细听，除了有江边野兽和草虫叫声外，前面不远处隐约有敲击船帮和吵骂声。孟虎可太高兴了，站起来大声喊：“我们到兰陵山了。”
　　耿兰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示意他不要乱喊，听听动静，到底怎么回事。
　　前面隐约看见几座高山的轮廓。在东北山角下有几个火光忽隐忽现，影影绰绰，叫骂吵闹声也越来越大。
　　“真他妈的倒八辈子血霉了，老大西诸葛在山上搂娘们热乎，把咱们哥几个撵下山，他奶奶的粪。”
　　“别他妈的瞎叫唤了，把共产党来的人吓跑了，谁也吃罪不起，咬草根装兔子老实一会吧。
　　“喂，歪脖子，你说共产党的干部啥模样，我一听他们心里就闹腾呢……”
　　这伙土匪是兰陵山头的，他们奉山头老大西诸葛的命令来抓耿兰他们的。
　　耿兰隐约地听出了根由，心立刻格噔一下子。她示意历娟和孟虎：千万不要盲动。停下桨，任小船慢慢地飘，琢磨着对策。
　　耿兰犯了寻思，兰陵山到了，区委的人为什么还没有来，而土匪来了，土匪怎么这么巧，就在今晚来堵截他们。不容耿兰多想，从山角下来的几个土匪，划着小船，唱唱咧咧地迎面划过来。
　　其实，土匪并没有发现耿兰他们。兰陵山有一百多个土匪，而船上的歪脖子、斜楞眼和大肚子三个土匪中，歪脖子是个头儿。官大一级压死人，歪脖子一点也不放过这点小权力，他们下山来是被逼的，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刚下山时天气还好．一眨眼的工夫，天黑得像无底洞，风又刮了起来，他多长了一个心眼，赶快到江里溜一圈，回去好睡一觉。
　　歪脖子坏事没少干，最怕打雷下雨，老百姓骂他们天打五雷轰，真怕应验了。按歪脖子意思不打火把，可那两个土匪胆更小，不打火把真的是猪八戒摔耙子不侍猴（候）歪脖子这个猴了。歪脖子只好依了他们，打着火把撑胆，也不怎么胆怯了。
　　耿兰见土匪的船划过来，慢慢将船移至到江边。
　　孟虎吃不住劲了，他见土匪的船划了过来，一步跳到小船前头，“哗啦啦”掏出二十响大净面匣子枪。耿兰一把把他拉到身边来，小声说：“不能开枪，我们人少，情况不明，再观察观察。”
　　孟虎这一动不要紧，马上被歪脖子发现了。歪脖子扯着大嗓门喊：“——西北天边一块云，乌鸦来到凤凰村，——”这是土匪的黑话，意思是询问对方是否是自己人。
　　耿兰他们这三个人虽然南征北战打日本鬼子多年，日本话还懂几句，可对土匪的黑话如鸭子听雷一样，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谁也搭不上茬。孟虎又想站起来骂几句：你们是牲口生的，中国人说驴马牲口话。耿兰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他不敢耍性子。
　　另一个土匪斜楞眼见对方不搭话，扯着比歪脖子还大的嗓门喊开了：“再不回答就开枪了。”喊完，果然稀哩哗啦地推上了大栓。”
　　耿兰见土匪要开枪，小声对历娟说：“快想办法，把土匪引到船上来。”
　　历娟眼睛转了转，马上会意，冲着土匪的船只嚎啕大哭，边哭边大声喊：“求老爷饶命，俺娘刚死，才从外地上坟回来，饶俺的命吧。”
　　历娟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把孟虎弄懞了。
　　孟虎哪里知道历娟使的是“请君人瓮计。”使劲推打历娟的肩头。他越推打，历娟的声音越大，他的牛脾气上来了。嘴不骂心里骂开了，我白叫你女军师了，狗屎一堆。你倒想想招把土匪抓住哇，自己倒成了哭婆精。他望了一眼耿兰，耿兰望着渐渐划过来的土匪小船，毫无惧色。孟虎想摸枪又怕耿兰斥责。
　　历娟这一又喊又叫，可乐坏了船只上的三个土匪，歪脖子的脑袋原来向左歪，这会儿却一个劲往右扭。斜楞眼的眼珠子不停地往鼻梁子上靠。大肚子拉过衣服盖住了肚脐眼儿，三个土匪各自怀着各自的鬼胎，做开了美梦。这可是跑遍兰陵山难找的美事啊！抓上船，我歪脖子玩够了，明早献给西爷，说不上能从一百位以外升到一百位以里呢。斜楞眼有半年没摸到女人的边了。心想：他歪脖子要敢吞独食，我就和他拼命。大肚子心里也痒得慌。这时候，歪脖子大声催促大肚子快划船。别让到嘴的天鹅飞走了。
　　土匪的小船渐渐地靠近了耿兰他们的船，江边水不深，歪脖子一拄船上的长木杆飞身跳过来。举着火把在历娟和耿兰面前晃了晃，惊讶地冲船上喊：“快，快来呀，两个大姑……”
　　斜楞眼和大肚子一听，顿时成了泄了气的皮球，心里骂开了歪脖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来，原来是你俩个大姑。你姑你姥姥的管我们什么用了？他们哪里想到歪脖子乐得嘴瓢楞了，刚想划船走，歪脖子冒出尾音“娘”来。两个土匪顿时来了精神。跳上船嘻嘻地奸笑着，眼珠子盯在耿兰和历娟的脸上。哎呀我的天妈地奶奶呀，这不是王母娘娘的六仙女和七仙女吗？抢了半辈子兰陵山的女子，头一回遇到这两位。这要抓上山去非气死白蛇洞里的三精四怪不可。好哇。先来后到，谁抓到谁要，真弄到手就是冬穿单，夏穿棉，吃顿狗屎也心甘哪！歪脖子嘴里直流口水，伸手就向耿兰的脸摸去。
　　耿兰见土匪上船，马上给孟虎和历娟使个眼色。她见歪脖子把手伸过来，一伸右手拽住他的手轻轻往前一拉，歪脖子马上顺劲过来了。不等歪脖子站稳，她左手抓住歪脖子的脑袋一叫劲向后一推，歪脖子的脸原来在前，一下子变成了冲后，一声不吭倒在船仓里。斜楞眼和大肚子回头，看见歪脖子倒下了，转身想跑，历娟飞起一脚踢在大肚子的肚皮上，疼得他怪叫着，孟虎这下可有了机会，左右开拳，打得两个土匪狼哭鬼叫，左躲右躲“扑通”一声掉进江里。孟虎顾不得一切，掏出匣子枪往河里一阵猛射，一口气总算出来了。
　　耿兰急忙从船头上拉过孟虎，瞪圆了眼珠子极严厉地说：“你净胡来！听见枪响，土匪非下山不可，快，我们的船马上靠岸。”
　　这时候，前面的岸边火光冲天，叫喊声不断，十几只小船举火把急速驶来。
　　历娟把歪脖子推下河。对耿兰说：“兰姐，我们先分开吧，我把土匪引开，在前面山角下会合。”
　　不等耿兰答应，历娟跳上土匪的小船，迎着土匪的船划去，故意朝土匪放了几枪。
　　耿兰站在船上，使劲摇着双桨。可是小船在原地打旋，怎么划也不走，耿兰有些急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