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第二章 相知 (第二十四节 第二十五节)
作品名称:诺言 作者:翎雨 发布时间:2014-01-21 11:17:00 字数:4428
第二十四节
高学军进入病房站在金顺姬身后,看着顺姬在给杨福临喂着小米稀饭,看着她用手绢擦去杨福临嘴丫上的米汤。在喂完最后一口饭,顺姬转身时看见了站在身后的高学军,她先是一愣,随后说:“你怎么来啦?外面很冷吧?”
这时,杨福临突然伸出手来,嘴里呜啦呜啦地喊着什么。顺姬赶紧坐下,把手递给杨福临,杨福临紧紧握住顺姬的手后就安静下来了。顺姬坐下后,冲高学军一个笑脸。
看到金顺姬的脸庞,高学军心里一阵揪痛:顺姬刚刚来沈阳才几天,就憔悴很多,脸色黯淡,眼睛显得呆滞,眼窝也有些发黑。不知为何,高学军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特别是看到杨福临粗褐色的大手紧紧握住顺姬白嫩的手时,高学军赶紧扭转身子。
顺姬看到高学军的眼泪,她松开杨福临的手,走到高学军身边说:“学军,福临已经度过危险期,现在正在好转,估计很快就会拆线了,还算万幸,只是腰伤有些严重,专家说只要坚持锻炼还会恢复很好的,我们替他祝福吧!”
高学军听了顺姬的话,赶紧擦去流下来的眼泪,转过身来握住顺姬的手说:“顺姬----我是--在疼你啊!”
顺姬笑着对高学军说:“谢谢弟弟,谢谢你大老远来看我和福临!”
高学军紧紧握着顺姬的手,而且攥的很紧,顺姬觉得有些痛。金顺姬赶紧说:“我要赶紧把体温计拿出来送到护士那里,到时间了!”
高学军赶紧松开顺姬的手,他回头看见杨福临正用拳头砸着病床,嘴里不停地喊着“顺姬---顺姬---”顺姬赶紧跑过去拿起病人用的坐便器放在杨福临身下。不一会儿,顺姬拿起一块卫生纸伸到杨福临的被窝,然后再用卫生纸盖住坐便器,迅速走向走廊里的卫生间。
高学军看着顺姬敏捷而熟悉的动作,感觉胸口堵得厉害,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看到的最真实的金顺姬。
从卫生间回来,顺姬手里端着坐便器,走到高学军身边时,她测过身去,她担心有味道让高学军闻到。经过高学军身边时,高学军一把抓住金顺姬的手腕,金顺姬没有防备,手中的坐便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高学军就势抱住顺姬,顺姬挣扎几次都无法挣脱。
高学军满脸通红,瞪着眼睛看着金顺姬,他咬着牙说:“顺姬,我爱你,你知道吗?”顺姬把头转到一边,用力推开高学军没有回答他的话。
高学军又说:“你为何死心塌地嫁给一个又残疾又傻又有病的男人?”
金顺姬听到高学军的话,立刻把头转回来,看着高学军说:“高学军,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你敢侮辱我的丈夫?放开我!”金顺姬几乎是喊了出来,她愤怒的胸脯一起一伏,冷峻的双眼发出刺人的光。
高学军被金顺姬的喊声吓一跳,他几乎是后退着倚住墙壁,半天没有说话。
临近的病房还有本病房的护理人员听到顺姬的喊声都纷纷出来看个究竟。本病房第三床的护理人员是个黑粗的男人,几天来他看到顺姬辛苦就处处关照她,当看到顺姬被一个男人纠缠时,他不由分说走到高学军跟前抓住他的前胸说:“哥们,在这里耍不是地方,出去溜溜怎么样?”
高学军浑身发抖,眼睛紧盯着顺姬。顺姬对黑粗男人说:“大黑哥,他是我的老乡,放开他让他赶紧走!”说完流着眼泪跑回病房。
看到顺姬回到病房,黑粗男人说:“哥们,要是你哪里刺痒了,还来这个病房找我好不好?”
高学军没有回答,赶紧溜出了走廊。他在医院旁边一间粥铺吃了几个粘火烧喝一碗小米粥还要了一盘芋瓜咸菜,他边吃边看着医院里进进出出的人们,每个人都像他一样眉头紧皱。还有一口粥还没有吃完,他看见黑粗的男人端着饭盒朝粥铺走来,于是他赶紧招呼伙计结账,然后蹩着身子离开了这里。
第二十五节
第二天早上,任和贵开着车子来到刘德仁家,见过老叔老婶后对张月娥说:“老三呢?”
张月娥说:“他才说你会来就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会回来。”
任和贵来到里屋,看到熟睡的孩子,赶紧弯下腰去仔细看了看孩子说:“啊呀,这孩子和我家大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张月娥说:“姑姑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有数的,能不像吗?”
任和贵笑了,他说:“也是啊!”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张月娥说:“从孩子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看到,给孩子买件衣服吧!”
张月娥极力推托不想接受,她说:“姐夫对我家照顾够好了,哪能再花你的钱!”
任和贵说:“一家人,不要说照顾。”这时刘德仁父亲端着空猪食桶进来,看见他俩在撕巴,他对月娥说:“月娥,留下这钱吧,你二姐夫的脾气你早晚要知道的,他说啥是啥的!”
正说着,刘德仁从外面端着一盆东西回来,进屋看见二姐夫说:“我给你掏腾(土语找的意思)点大黄米和小豆,让我姐做点粘豆包。”
“这可是好东西,不好掏腾吧?你二姐和孩子们就愿意吃粘豆包苏耗子,那我就带着吧!”任和贵说
刘德仁告诉媳妇用布袋子把大黄米装起来,又告诉她去后园子的酱缸里捞些咸芋瓜。
说话同的时刘德仁在上衣兜里掏出一叠钱递给任和贵说:“昨晚高书记给大家开了会,杨福临治病钱决定由大队负责筹集,这些是你垫付的钱。”
任和贵接过钱说:“你们大队人还真不错!”
刘德仁说:“我和高书记昨晚把这个决定告诉老太太时,老太太却很反对!”说着他贴到二姐夫耳朵上说:“没有想到,我干妈还有不少陈货袁大头!”
任和贵听了刘德仁的话突然兴奋起来,悄悄问:“多少?”
刘德仁伸出三个手指。任和贵说:“三块?还是三十?”
刘德仁说:“估计有三百!”
任和贵摇摇头说:“这老太太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啊!”说着任和贵突然又问刘德仁:“她拿出银元干什么?”
刘德仁说:“老太太最后同意自己拿出三千元钱,其他算是借大队上的才可以,要不她不用大队一分钱,这不,高书记还让我和你说,等你回西丰时捎着老太太和我去银行把银元兑换成人民币!”
任和贵说:“好!”
杨老太太老早就在门口等候了,她手里拎着一个布制的包袱皮。任和贵把车子停在她身边,刘德仁开门把她扶上车子。
出村的路还是让吉普车颠簸不止,偶尔可以听到银元叮当的碰撞声。
车子走过苕条陂后,路面稍稍平坦下来。
杨老太太扶着车座椅对任和贵说:“他二姐夫,我孩子亏你了!”任和贵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盯着路面,他说:“大婶子,这话就外道了,我们除了是乡亲还是家人呢,这事情遇到谁都会伸手帮忙的!”
“我孩子从出事到手术,都是你天天守着我孩子忙活,又垫了钱,让我很过意不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杨老太太说。
这时,车子要走过圆枣陂河床,河床中间已经结冰。
刘德仁说:“姐夫,你慢点开啊,河套里石头多又滑。”
任和贵没有回话,双手紧握方向盘脚踩油门,车子很稳当底走过河套。
车子进入天兴屯时任和贵扭头对他俩说:“今冬雪少,干冷,好在路还看得清。”
吉普车走过泉北屯路口时,任和贵说:“趁天还早,我去公社看看我的老朋友秦主任,他当兵转业来局里水管科还是我接待他的呢,这一晃就是几十年啊!”
吉普车进入公社大院子时,一个年轻的管事人员走过来问任和贵:“请问你找谁?”
任和贵说“找你们秦主任。”那个年轻人听说找秦主任,对任和贵说:“我去禀报一声。”
年轻人刚刚进去不久,秦主任竟然自己跑出办公室来到院子里,他喊道:“欢迎老领导光临啊!”说着,他走到吉普车前和任和贵握手,并打开车门扶着杨老太太下车说到屋里坐坐喝点茶。
公社办公地是简陋的四合院内,房子是砖瓦结构。秦主任的办公室就在四合院一角的一间房子里,墙壁好久没有粉刷,但挂在墙上的毛主席的像框却显得很整洁。
秦主任把任和贵刘德仁安排坐在木椅上,让杨老太太坐在有些陈旧的沙发上。他自己拿来暖壶和茶叶给每个人倒水喝。
喝完水刘德仁站起来看看靠在木椅后面的颜色发黑的木箱子说:“主任,这个箱子怎么这么像是我屯李洪来的箱子啊!”
秦主任听到刘德仁的话说:“你怎么认得是他的?”
刘德仁说:“我认得这个箱子有很多年了,他上面的烧洞还是我用老李头家的火盆烧栗子时爆炸的火炭烧成的呢!”
秦主任说:“真是他的啊,你们去沈阳时他走了,我去他坟上看看他,他是我的老营长啊!”
说着他又走到毛主席相框上拿下来一幅照片说,“我在这个木箱里找到了他的军功章还有这一幅我们五个人一起朝鲜参战时在鸭绿江大桥前的合影照片!”
听说是志愿军照片,任和贵端着茶杯也站起来凑到秦主任和刘德仁身后。
秦主任说:“这个穿大衣的就是刚刚走的李洪来,当时是三十一师师部警卫营长,为了掩护师部安全转移,他带领一个连和敌军遭遇,后来受伤昏迷被俘,敌军在他身上刺上反对共产党的字,他用烙铁把刺字烙掉。他英勇不屈,荣立一等功。这个小个子是我,我当时是连长,这个是高庆阳就是你们的高书记,当时是二连指导员;这个是胡云达,副连长,后来牺牲了,照在最后面左侧的是机枪手尚爱国,也没有回来;右侧的是杨---杨国伟,是师部军医,这个人可有传奇啊,他原来是范汉杰的专职上校医生,辽沈战役时他为我军提供了锦州守军的防御图,战后他参加了解放军,后来也随军入朝参加抗美援朝,他是清源人,和李营长关系特别好,所以照相时李营长喊他一起照了相。”
刘德仁说:“原来李洪来和这个军医都好厉害啊,这个军医他叫什么来着?他现在在哪里呢?”
秦主任说:“他原来叫杨景伟,后改名叫杨国伟,扬国威的意思。那一天他去看李营长,我们师部突然被敌军包围,李营长带领手下部队掩护师部转移,后来我和杨军医也幸运找到师部,后来杨军医调到军部,我们就失去联系。回国后,我到处打听才得知他被国家送到国外深造去了,以后就没有一点消息了,估计这个人还活着!”
杨老太太低头听着秦主任和刘德仁说话,当听到军医杨景伟时她站起来,走过去和刘德仁一起看几个军人合影。
刘德仁还有任和贵听完秦主任讲完故事后,又回到座位上。
杨老太太把照片拿在手中仔细看起来,当看到戴着军帽身材魁梧高个子时,她突然呆住了,她想起了他----杨景伟——想起了她和他分手时他穿军装的样子:他穿着军装显得特别神气,他浓浓修长高挑的眉毛,他黑黑的大大的眼睛,他高高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嘴唇下一条牙咬般深深的疤痕。杨老太太在眼前的照片上隐隐约约看到那深深的疤痕。她很激动,擦擦眼睛,眼睛几乎贴在相框上。
当她看过后,转过身来问秦主任:“大兄弟,你和那个杨军医见过几次面啊?”
秦主任说:“我们见面不多。”
杨老太太说:“你刚才说他是清源人吗?”
秦主任说:“他自己说是清源人。”
杨老太太说:“他没说他当时多大啦?”
秦主任说:“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啊!”
杨老太太说:“秦主任记不记得他的嘴唇边有一个疤痕?”
秦主任说:“大姐,这个我还真注意了,他真的有一条疤痕,我还和他开过玩笑呢!”
杨老太太说:“你还记得吗?”
秦主任说:“我怎么能忘记了,只记得他诙谐地说他给大户人家打短工时看上了人家的小姐,为了讨好小姐上树摘野果不小心摔了下来!”
听到这里,杨老太太揉揉眼睛又问秦主任:“你真是听到他这么说的吗?”
秦主任听到杨老太太问话有些诧异,但是很认真说:“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啊!”
杨老太太听着秦主任的话,咬住嘴唇,可是嘴唇不住得颤动,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嘴里不住地说:“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坐在木椅上喝茶的秦主任、任和贵还有刘德仁看到杨老太太的神情感到十分意外,他们都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看着杨老太太。
刘德仁起身走到杨老太太跟前说:“干妈,你怎么啦?你在说谁?”
杨老太太说“孩子,我想起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