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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第二章 相知 (第二十节 第二十一节)

作品名称:诺言      作者:翎雨      发布时间:2014-01-18 20:05:45      字数:4690

  第二十节
  
  就在高书记陪同杨老太太去沈阳的第二天早上,公社秦主任开车来到了泉水屯,他先来到高书记家敲门,没有人,然后他又来到大队部,看到还是大门紧锁。
  正在他准备开车离开时,大队广播员刘光兴在大队部对面的小路上撇着腿急匆匆往回赶。
  在院子里看到秦主任,他说:“高书记去沈阳了,昨晚大队五保户老李死了,今早屯里人都出来送送。
  “全屯人都去送了吗?”秦主任问。
  “差不离吧,老李当了半辈子兵,无儿无女。”刘光兴说。他边说边打开大队部房门,进屋给秦主任让座就去倒开水。
  这时,外屋的房门开了,张月娥从外面走进来。她看到秦主任先是惊讶后是惊喜,她说:“秦主任大驾光临,不知道主任来大队有什么吩咐?”
  “月娥啊,”秦主任说,“各个生产队的粮食快打完了吧?”
  张月娥说:“还没有,今年冬冷的早,但不是太冷,所以各个队的黄豆小豆绿豆还没有放场,其他的谷子高粱还有不多了。”
  秦主任说:“上面让交公粮,年前要完成,我下来了解一下情况,月娥啊,高书记没在家,大队干部只有你一个人,你要辛苦点,把大队里的事情操操心。”
  “谢谢秦主任,我一定会好好完成工作,但我需要上面领导的支持”张月娥说。
  “张主任啊,你的直接领导是高书记,有事要多寻求他的支持和帮助!”秦主任说。
  “可是,我想做事,总得不到支持!”张月娥说,“我做第一件事就被他给搅乱了!”
  刘光兴说:“老三家的啊,上次开会那件事,是你没有一点准备,而且告诉各个屯的妇女来开会,你有这个权力吗?”刘光兴看到张月娥有意无意在埋怨高书记,于是替高书记说几句话。
  张月娥的脸突然红起来,她斜视一下刘光兴,对秦主任说:“秦主任以后可要帮助我进步啊!”
  秦主任说:”好,你二姐夫任局长早就和我说要关照你了!”
  “有你这句话,以后我就好好干工作给你看看!”张月娥说。
  “好的。”秦主任说完,对刘光兴说:“你给我找一个领路人,我去看看这个志愿军老李的坟茔。”
  刘光兴眨眨眼睛,走到喇叭房间,打开锁着的木匣,拿出麦克风对着它说道:“喂喂…侯福耕,侯福耕,听到广播后来大队部…”他连续广播了三遍。
  一会儿功夫侯福耕叼着烟袋来到大队部,一进屋就喊道:“老刘,大喇叭喊我有啥事?”
  “公社秦主任要去看看刚抬出去的五保户老李的坟茔,你带着他去看看。”刘光兴说。
  “好,我以为啥事呢,啥时候走,去孙家沟咋走?”侯福耕问。
  刘光兴说:“用秦主任的吉普车开到沟门口,去沟里就用腿走吧。”
  “我到没事,我就担心咱们的主任能走不?”侯福耕说。
  “没事,马上就走!”秦主任说完就往外走,侯福耕跟在后面。
  当车子开动时,张月娥跑出来,她对打开车门的秦主任说:“我也去!”
  车子里倒外斜晃晃悠悠走到三道沟门口,吉普车司机回头对秦主任说:“主任,不行了,走这路我都害怕,我看还是下车自己走安全。”秦主任点头表示同意。
  路太坎坷了,可能这路从来没有人修补过,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走路都需要很加小心,不注意就会崴脚。
  侯福耕在前走得很快,张月娥扶着秦主任小心翼翼地走着。
  将近中午时,他们来到一座新坟墓前。
  新坟后靠着一颗大梨树,大梨树的枝桠向外伸展着,树上的残留的树叶在风中不停抖动。坟茔上铺满了花圈,还有一张褐色的烧纸,用石头压在坟茔顶部。
  秦主任看到新坟时,脸色有些严肃,他走到坟头找一根棍子扫了一下地面,又画了一个圈,然后从怀里拿出叠纸,对侯福耕和张月娥说:“给我的老营长也烧点吧!”说完就把烧纸点燃。烧纸完毕,秦主任摘下帽子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三鞠躬。
  张月娥很疑惑地皱着眉头,她不明白公社大主任竟然给一个无儿无女的的老人行礼。
  临走时,秦书记在地上捧起一把土,洒在坟莹上。回来路上,秦主任不停地擦着泪水。张月娥把手绢递给秦主任,秦主任说:“你们知道走了的李老头的身世吗?”
  侯福耕和张月娥都不住地摇头。
  秦主任说:“他是我抗美援朝时的老营长,我是他的连长,还有你们的高书记都是他的兵。”说到这,秦主任有些哽咽,他咬着牙忍着自己不让自己太伤心。
  过了好久,秦主任说:“我们都是三十八军的人,李大哥是我们师警卫营长,在他的警卫营里有九个西丰籍的兵,在辽沈战役时,牺牲了六个。志愿军度过鸭绿江后,在一次掩护师主力撤退时,不幸与美军遭遇。李营长紧急招呼大家开会说,敌人人数多武器好,现在大部队已经安全转移,我们营只能分兵拒敌找机会突围。最后他命令我带领的一连从南面突围,自己带着三连从北部突围。
  我带着队伍很快追上了大部队,而李营长在我们突围不久就听到一阵密集的枪声和迫击炮声,几乎一整夜,到黎明时才停下来。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一直到交换战俘时,才知道李营长被炸弹炸昏后被俘,在战俘营,他组织多次绝食和劫狱,因此他受到美军看守的电击,他耳朵受到的伤害几乎听不见声音。
  回国后组织经过审查,他成功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又在战俘营的出色表现,给记一等功!安排他在城里生活,可他辱与自己被俘,坚决不肯接受,毅然回到家乡自食其力,到老时才同意大队申报的五保条件。”
  秦主任说到这里,侯福耕竟然低声泣不成声,张月娥用手帕不住擦着眼睛。
  “如果不是李营长,我和你们高书记,还有一位清源籍的师部杨军医(他恰巧来警卫营执行任务),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虏。李营长回国后,那位军医还来找过李营长,后来那位军医被送到国外深造,他回国后又来找李营长说是要给他做手术,李营长拒绝了,他说自己已经适应了,不再浪费国家的钱。”
  回到村里时,秦主任告诉司机一直开到南河滩一个茅草房里,秦主任所说的这个茅草房,对于侯福耕和张月娥太熟悉不过了。
  这个房子的主人是一个驼背稍胖头发银白色的老人。一年四季老人都自己住在这里,只有冬天生产队打场时,才让这个小屋子热闹起来,因为小屋对面是一片开阔地,每逢秋收时,先把这里的庄稼割倒,再把地面用石磙压平,等待在这里堆放收割下来的庄稼。这个季节是老人家最忙最高兴的季节,他要早早把水烧开,用庄稼杆把屋子烧的暖暖的,让那些打场人累了歇息渴了喝水。
  看到有吉普车来到小房子,正在房子对面打场的副队长曲尚发,赶忙跑过来,看到张月娥陪着秦主任,问:“秦主任来检查我们打场吗?”
  张月娥说:“是,也是来看看小屋。”
  “这屋子有什么看的,原来在这里住的李老头死了,他死在弟弟家。”曲尚发说。
  秦主任没有说话,他伸手把门打开。
  屋子很小,灶台和火炕就一墙之隔,玉米蔑的炕席好像补了多次。炕头席子有些发糊,炕梢有个表面发黑的木柜用一把发锈的锁头锁着,柜子上面的一床破旧的被子。
  秦主任说:“这些都是李洪来的吗?”
  曲尚发说:“我从小到大看见李老头就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前天老头说头晕,一宿功夫就没了,他弟弟说老头什么都没有,这个箱子拿回也没有地方放,就不如在这里劈了烧火,这不大家都忙着,要不还真的烧火了。”
  秦主任告诉曲尚发说:“你上炕把木箱给我搬来,放到我的车上。”转头又对张月娥说:“把箱子拉到大队部。”
  
  第二十一节
  
半夜里,杨福临终于醒来了,第一个发现的是金顺姬。自从进入病房,金顺姬就坐在杨福临身边,双手捂住他的右手。
  由于一天的奔波,半夜时顺姬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感觉到有人在使劲握住自己手时,让顺姬突然醒来,她发现福临的大手在紧紧握住自己,而且还是那样有力。
  “福临,你醒来啦?”顺姬轻声问。
  杨福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用力握住顺姬的手。
  “福临,我和妈妈昨晚来的。”顺姬说。
  杨福临听到顺姬的话,还是用手用力握住顺姬的手。
  “昨晚来的还有高书记,三哥和二姐夫最早陪你来的。”顺姬说。
  杨福临没有说话,顺姬发现杨福临的嘴唇不住地在动,顺姬把头贴在他的嘴边,终于听到杨福临一句很轻轻的话:“妈在哪里?”
  顺姬赶紧告诉他:“妈一会儿就来。”顺姬说完看他的嘴唇又抖动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顺姬看到福临嘴唇干燥还有些暴皮,她想松开手准备用水给他湿润一下,可是杨福临就是不放手。没有办法,她让临近病床护理的人帮助她把暖壶的水倒在碗里,她又拿出一只棉签放在自己身边。
  “福临听话,给你湿润下你的嘴唇,哦…听话。”过了一会儿,顺姬哄着福临终于松开了手。
  顺姬把蘸满水的棉签贴在杨福临的嘴唇上,杨福临嘴角顿时舒展开了,同时不停地用发红的舌头舔着湿润的棉签。
  不一会儿,杨福临说话了,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我渴!”
  顺姬连忙说:“福临,现在还不能喝水,再坚持下去就会好了!”
  “我会好吗?”杨福临说话,声音很轻。
  “福临,听话,你一定会好的!”顺姬说。说完顺姬看到杨福临的嘴角又舒展开来。
  “福临,不要说话,好好休息。”顺姬听到杨福临大脑反应还算清晰灵敏,就不再让他说话,她担心会影响临床的病友休息。
  于是,她贴在福临耳朵旁说了一句话,福临马上安静下来。
  凌晨,外面的天几乎还没有一点光亮,病房里的门突然开了,西丰来的戴眼镜的高大夫和专家还有几个护士来查房了。
  他们走到顺姬跟前时,护士长轻轻拍拍顺姬的肩膀,顺姬醒来了,但是手还是被福临握住,顺姬有些脸红,她站起来说:“专家好,高大夫好!”
  专家点点头,问:“患者醒过来了吗?”
  顺姬说:“半夜时醒过来了。”
  “他说话了?”高大夫问。
  “说了,他说渴,还问妈妈在那里?”顺姬说。
  “现在还醒着吗?”专家问顺姬。
  顺姬说:“我来看看他。”说完在杨福临耳边说一句话后,杨福临点点头,用舌头舔着嘴唇。
  专家走到顺姬的座位坐下来,告诉顺姬:“现在我来问话,让他回答,你听见了告诉我。”顺姬点头。
  专家坐下来时,戴上了眼睛,一手拿着一个小本子,一手握住一只笔。他问:“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顺姬贴着福临的耳朵把专家的话告诉他,很快顺姬说:“专家,他说,他是凉泉泉水村人。”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专家又问。
   顺姬贴着杨福临耳朵说:“妈…妈…叫秦…秦…月…荷”
  “你妈妈今年多大年龄?”专家问。
  “妈…妈…五…五…十--”金顺姬说。
  “你今年多大?”专家问。
  “我---我今年二十九。”顺姬答。
  “你姥姥家在哪里?”专家又问,问到这里专家把眼镜摘下来擦擦。
  “老…家…在…在凉泉。”顺姬说。
  “我问你的姥姥家。”专家加重了语气。
  “姥姥…家…没去过,我没…没看过…姥姥。”顺姬贴着福临耳朵说。
  “孩子,我问你的姥姥家在什么地方?”专家问。
  “我…妈说…在很远的…开原…老…老城。”顺姬说。
  “你姥爷是干啥的?”专家问,问完,专家又把眼镜摘下来擦擦眼睛。
  “我…妈说…姥爷…是…是开药…铺的。”金顺姬传达杨福临的话。
  问完这些,专家额头开始冒汗,身后的护士拿起毛巾给他擦干了。这时他合上本揣起笔站起来,他的腿有些发抖。
  他说:“大家回去吧,我去办公室,今天我也有些累。”
  天刚刚放亮,刘德仁带领大家都来医院,刚刚走进病房,他首先看到走廊的木制椅子上,躺着一个蜷着身子鼾声如雷的人,他走过去看了是高书记。
  二姐夫告诉刘德仁不要叫醒他,因为这几天他和大家都十分疲惫了。
  他们透过病房的门,看到顺姬握着杨福临的手坐着凳子伏在病床上睡着了。
  刘德仁推开门让杨老太太和大家进屋,也许是大家的脚步声让沉睡的顺姬一激灵抬起头来,然后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早。”随后对妈妈说“妈,半夜福临就醒来了,刚才大夫来查房,专家问了好多问题,他都回答得很好!”
  听见顺姬的话,杨老太太高兴地说:“托老天的福分啊,我儿活过来了…”老太太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有人在喊着妈妈,杨老太太四处张望,这时站在杨福临身边的刘德仁告诉杨老太太:“妈,福临喊你呢!”
  杨老太太走近儿子头部的地方,贴着儿子的脸说:“儿子,妈妈在。”杨福临说:“妈,我…没事。”
  他舔着嘴唇又说:“三哥,你们…回去吧!队里还有场没打呢!”他说着又紧紧握住顺姬的手说:“顺姬,你…你一夜没睡吧?我…
  让你…太累了,我心里很…很过意不去。”
  杨老太太听儿子的说话,感到儿子的大脑没有受到太大损伤,心里放心了大半。
  她走到顺姬身边说:“孩子啊,你也是老天送给我老太太的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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