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第一章 第四节 第五节 第六节 第七节
作品名称:诺言 作者:翎雨 发布时间:2014-01-02 16:12:12 字数:4857
第四节
都说月子里的女人心娇,刘德仁的妻子张月娥在月子里就哭了不止一次。
原因是在她坐月子以来,丈夫天天忙,很少来看自己和孩子,她本来想自己又生了儿子丈夫一定会高兴的了不得,他一定会天天守在自己身边。这可倒好,自己的丈夫起早走贪黑回,很少朝面。婆婆伺候自己天天炕上炕下又抱孩子又洗尿布,自己也实在过意不去,可是看到自己生下的小肉球红刺拉瞎地乱蹦跶就是不敢动手,怕万一弄不好拽坏了胳膊扯坏了腿,自己可后悔死了。
月娥的丈夫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嫂二嫂天天来看月娥,孩子生来前三天还是吃二嫂的奶,月娥很是感激不尽。大嫂每次来都给孩子放在木盆里洗澡,刚刚生下来的儿子不像是个孩子,倒像一只猫崽子,浑身是毛满身是皱。一个月下来,孩子在婆婆和大嫂的伺候下像个人样了,小小的眼睛睁开了,小小脸蛋也变成红嘟嘟的了,小小的舌头也伸出来舔自己的嘴唇。这一切都让月娥很开心,自己的乳房也很争气,每天都要扔掉很多乳汁。她真想自己孩子吃剩下的乳汁给自己的男人喝掉,他每天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和生产队里的沟沟坎坎事情真是够他累的啊。
可前三天大嫂和婆婆的一段悄悄话不小心让她听见,从此让她心里不再安静。
三天前大嫂给孩子洗完澡要回去,自己也想趁孩子老实点时眯糊一会儿。这时婆婆正好去仓房拿鸡蛋回到外屋来,婆婆对大嫂说:“秋菊啊,老三媳妇的鸡蛋吃不了,天热怕要坏了,你带回几个给孩子吃吧。”
“好啊妈”月娥的大嫂答应了。秋菊接过鸡蛋走到房门前掀开幔帐看了月娥一眼,此时月娥正在打盹。秋菊压低声音悄悄对婆婆说:“妈,老三五月节前一天晚上,从外地带回一个大肚子女人,去了杨家他干妈那,大家都说快生了的样子。”
“这小鳖犊子,他回来我问问!”月娥听出婆婆好像很生气。
傍晚时,刘德仁回家来,匆匆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可胡茬子倒把熟睡的儿子扎醒了。月娥不高兴,没有理睬丈夫,可是孩子哇哇地叫起来,她使劲地把丈夫推开:“去—去,你管别人去吧,我娘俩不用你管!”说完把孩子抱过来掀开上衣,孩子使劲地吸允着乳头。
刘德仁笑了一笑,离开了孩子和妻子,走到外屋悄悄地对正在做饭的妈妈说:“妈,月娥月子里吃剩的鸡蛋和小米还有吗?”
妈妈没有回答,埋头在撇出煮高粱米饭多余的米汤。
“妈,月娥月子里下奶送的鸡蛋的小米还有多少?”刘德仁又问。
“你要干啥?!”刘德仁没有看出妈妈在生自己的气。
“我朋友的孩子来干妈家治病,刚刚治好,要补补身子。”
“可你的儿子要吃奶,你的媳妇也要补身子啊!”
刘德仁自己去了仓房。
月娥听到仓房的门响,一轱辘下床,刚刚走出房门,看到刘德仁拎出小米鸡蛋还有红糖出来,她突然生气拽住丈夫的衣领喊起来:“刘德仁,你外面还有野女人,也在坐月子吗?”
第五节
七月流火。
进入七月中旬,辽北这个季节也是黄烟要成熟的时候。
晚上,刘德仁在安排生产队工作后,对车把式吴全发说:“你明天套车,去街里农具厂把胶皮轱辘车辕和绳套修修,要掰烟了,不要耽误活计。”
吴全发第二天早早就赶车出去,由于车子不重,他只是让驾辕的枣红马拉车。
中午,吴全发把枣红马拴在公社农具厂大门外的柳树底下喂青草,他蹲在旁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饼子和咸芥菜疙瘩,握大饼子的手还捏着一棵大葱,大葱的叶子已经吃光,露出参差不齐的茬口。
他吃的正香时,他看见有一对老两口顶着烈日朝自己走来,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感觉既陌生有熟悉,正纳闷时,其中一个男人说话了:“你是买菜刘大兄弟队里的车把式吧?”
吴全发明白了,赶紧迎上去,玉米饼子塞满了嘴巴让他无法说话,他只是一个劲点头。那个男人递给他一个玻璃瓶子装的白开水,吴全发赶紧喝一口,把饽饽咽下去,然后把瓶子递回去。
午后两点钟,这对老夫妻坐在了回泉水村的马车上。老妇人拎着用梢条篾编着的四方形的筐,还蒙着红布,老头后背背着一个帆布袋子鼓鼓的。路上男人告诉吴全发这次是专门来看看女儿金顺姬的。
吴全发告诉他们:“你姑娘的病让刘队长干妈治好了,眼下正在他干妈家里补身子,这孩子病的不轻,不是队长干妈手把好就完啦!”老夫妻听到女儿的病已经治好,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不停地说:“刘队长好干妈好。”男人不停的给吴全发递水喝,女人拿起手帕捂住眼睛。
傍晚,吴全发把这对老夫妻拉到了杨老太太家门口,杨老太太首先听到枣红马的铃铛声,她看到有人来,就赶紧告诉儿子去开门,此时金顺姬正在外屋往灶膛里加柴火,这几天顺姬已经能帮助杨老太太做起饭来了。
吴全发把老夫妇领进屋子时,顺姬感到很惊讶,她赶紧跑去抱住老夫妻不停地喊着:“阿爸阿妈!”老夫妻也不停地喊着:“孩子我的孩子!”。看到了好端端的女儿,老夫妻挣开女儿双双跪地给杨老太太磕头。
杨老太太告诉福临赶紧把他们扶起来,随后对吴全发说:“快去找他三哥!”
第六节
两天前,刚刚满月的儿子突然起了“马牙子”,症状是吃奶时使劲咬乳头,不是去吸吮而是大声啼哭,哭的时候孩子的小肚子一鼓一憋,小腿乱蹬小手乱抓,张月娥急得团团转,把孩子抱在怀里来回摇晃,还是没有停止孩子的啼哭,而且是越哭越厉害。
刘德仁的母亲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她生了三个儿子二个女儿。她把孙子抱过来,看看孩子的小嘴和牙床,又听听孩子啼哭的声音,对月娥说:“和他爸爸小时候一样,起马牙子了,快去前街(gai)杨老太太那里扎一下就好啦!”
张月娥很快就把孩子包裹好和婆婆一起快步向杨老太太家走去。路途很近,张月娥和婆婆很快就把孩子抱进杨老太太门口,正碰上杨福临出门去。杨福临见张月娥抱着孩子来就问:“三嫂,孩子好啊?”
张月娥没有回答,杨福临又问刘德仁母亲:“大娘,孩子怎么啦?”
刘德仁母亲说:“孩子起马牙了”。杨福临听到刘大娘的话,扭头跑回来领着张月娥进屋对母亲说:“妈,快点,三哥儿子得马牙了。”
张月娥进屋还是紧紧抱着孩子,眼睛不停搜索屋子里的一切,她看到一个梳着长头发的女孩子在洗衣服时,她喘着粗气问:“杨婶,这女的是谁啊?”
杨老太太不解的看着张月娥:“是开原八棵树的金顺姬。”
“听说她来时肚子很大,怎么这么快就没有啦?”
张月娥看到低头在洗衣服的顺姬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瓜子脸,大眼睛上的睫毛清晰可见。
“是啊,我用一个月给这孩子的病扎下去了啊!”杨老太太解释道,说着老太太伸出双手就要接过张月娥手中的孩子,可张月娥就是没有放手,奇怪的是,孩子此时一点哭声都没有了。
“杨婶,给这姑娘扎下去的是什么?”张月娥问道。
“他三嫂,顺姬姑娘被我扎下去的是满肚子里的浓血,这孩子得的是血吸虫病,他三哥这辈子又救了一个人,他三哥可真积德了!”
杨老太太极力地解释着,她似乎明白了张月娥的来意,她转过头对刘德仁的母亲说:“大嫂,带媳妇回去吧,德仁的儿子得的不是马牙子,是被捂着了有些发热。”
刘德仁母亲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回来了,月娥几乎一路小跑,又不停地流泪。刘德仁母亲一路打着唉声,她担心儿媳妇生气会把奶水气回去,孙子没有奶吃可要受苦了!
刘德仁听说月娥抱着孩子去了杨家,也很生气,他想回家问问媳妇啥意图,但他还是听了母亲的劝告,中午放工时,他去南河套捉了一碗泥鳅鱼,让妈妈给煎成鱼汤送给月娥喝。
第二天,刘德仁的大嫂来给孩子洗澡时发现小孩子小小屁股蛋有一块像是被掐了似地有些发青。
刘德仁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早上亲孩子时故意看看孩子的小屁股,并风趣地说:“月娥,儿子的屁股何时长了一块青痣啊?”月娥把脸扭过去没有看丈夫。
第七节
杨福临在生产队马圈门口碰到了刘德仁.
刘德仁正从梢条陂铲地回来进马圈看看一匹要产马驹的老白马。
这匹老白马有十几岁,全身一颗杂毛都没有,自从它来到生产队,每两年产一匹儿马驹,而且个个儿马驹生下来就活蹦乱跳,个个马驹都胛宽臀圆又身条长,每个马驹长大后个个都是驾辕马的好料,颜色不是清一色的白就是枣红色。老白马如今老了,也许是最后一次生产,不能让它出问题。刘德仁很早就对生产队社员说:“老白马是生产队母亲般的功臣,它老了(死了)那一天,一定埋了它,不允许任何人吃它的肉。”
刘德仁听杨福临说顺姬的父母来了,他锄头上披着晒得发白又满是汗味的蓝色衬衫,快步朝干妈家走去,他的头发和脸上满是灰尘。
顺姬的父母早就在门口迎接了,看到刘德仁大步流星地走来,老两口跑过去还要给刘德仁跪下,刘德仁扔下锄头扶起这对老夫妻,顺姬父亲紧紧拥抱了刘德仁。
刘德仁进屋时,看到顺姬帮助杨老太太在厨房切土豆丝,煎好的鸡蛋还有黄瓜丝拌大酱,炖好的豆角已经放在了四脚形的炕桌上。
顺姬父亲跟随刘德仁进屋,打开自己背来口袋,拿出一个纸包里一块掉末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的空碗里,福临问是什么东西,顺姬父亲说是朝鲜糯米打糕。他说完又拿出用塑料包着的带少许红色的白菜条,他告诉大家是朝鲜辣白菜。桌子快摆满了,杨福临拿出一个玻璃瓶倒了满满一个长颈的白磁酒壶去热水里热起来。
天黑了,放在屋子中央装衣服的木箱子上的油灯闪出橘黄色的光,随着人们的走动,油灯的火苗左右晃动显得十分欢快。
这是一场欢快的晚宴,晚宴上刘德仁、杨福临、顺姬的父亲都喝醉了。整整一夜,顺姬桌上桌下伺候着他们,她的脚步轻快,嘴角挂着微笑,她知道自己重新获得了青春和生命了!。
第二天早上,刘德仁看父母还没有起床,他掀开厨房的柜门,拿一个昨晚剩下的玉米饼子边走边吃,他要带领社员去孙家沟薅草。
快要到中午时,他和副队长说:“我要先回去一会儿送送客人。”
刘德仁回到干妈家,他看到干妈和顺姬父母在推搡着什么,原来是顺姬父亲一定要给杨老太太留下顺姬治病的钱。
杨老太太说:“这是我家祖辈的手艺,传到我这就是为了救人的,还没有收过钱,我不能坏了规矩,再说孩子就是在我家住了几天凉炕,喝了几天凉水,吃的补的都是他三哥送来的,我哪里会收钱呢,孩子好了,是孩子本该有的福分和造化,再说顺姬这孩子真不错,聪明伶俐,我们娘俩能认识也是我们的缘分啊!”
刘德仁走上前去对顺姬父亲说:“大叔,干妈是不会收你钱的,顺姬好了就是大家的福分。”
顺姬父亲听了刘德仁的话,把钱揣回口袋。
顺姬的母亲抱着顺姬在说话,说话时娘俩又不时地看着刘德仁。
刘德仁说:“叔、婶这次来看到女儿好了,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干妈家粗茶淡饭还是有的。”
顺姬父亲说:“顺姬好了,真是托老天的福,遇到杨大姐和你刘队长,我们金家永远感激不尽,昨晚我就和我的夫人决定今天来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刘德仁问。
这时,杨老太太、刘德仁、顺姬还有杨福临都把头扭向顺姬的父亲。
“大侄子难道你忘了在八棵树家里我说过的话吗?”顺姬父亲回过头问刘德仁。
“哦,您说什么,我当时真没有在意啊。”刘德仁回答。
“我们朝鲜族是很在意自己说出的话的!”顺姬父亲很认真地说。
“德仁,你叔叔当时说什么啦?”杨老太太睁大了眼睛问。
“妈,金叔说谁给顺姬治好了病就许给谁家做媳妇------”刘德仁回答着干妈的话。
“啊,阿爸------”顺姬听到刘德仁的话急忙站起来,顺姬父亲用手示意顺姬不要说话,顺姬欲言又止。
“他大叔啊,给孩子治病是我们老百姓之间互相帮忙救苦的小事,你有手艺也能做到,可用孩子婚姻大事来答谢是没有道理的,我不能这样做的啊。”杨老太太说。
“顺姬这孩子的命是你给捡回来的,要报答你不应该吗?”顺姬父亲有些不解神色,“难道是我儿顺姬有病了你们嫌弃?还是我儿顺姬不够俊俏不勤快吗?”
“他叔,你说错了!”杨老太太说。
“哦,我明白了,是大姐儿子有家有媳妇啦?”
“这说来很让我脸红啊他大叔,我的儿子和我的干儿子德仁同岁,可人家二儿子都满月啦!”
“是大姐儿子没有看好我家顺姬?”
“他大叔,我家福临很迟钝,顺姬孩子多聪慧啊!我还害怕顺姬孩子看不上我家福临呢!”
刘德仁知道干妈的心思,因为干妈不少次私下里对刘德仁说:“顺姬真是个好孩子,鬼精鬼精的,有眼力见又勤快伶俐,顺吉病好的很快,就不知道能否留下病根不?”
想到这里刘德仁说:“金叔,这样好不好,顺姬病刚刚好没有几天,身子还很虚弱,她还需要补养些日子,这次金叔可以把顺姬领回去养几个月,等八月节我一定会领着我弟弟福临去拜访你老和顺姬。”
杨老太太没有说话,点头表示同意。
顺姬父亲和母亲相互碰了一眼后点点头。
“明天队里要去八棵树拉谷草喂马,顺路就送你们回家吧。”刘德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