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解脱

　　梦里，真的下了一场雪，白雪纷飞，轻盈如羽。一起飘起来的还有那颗心。心穿过一场又一场雪，终于抵达熟念于心的那座城。满城，积雪如素，正契合了你一身的白，白的脸，白的风衣，还有那些鲜活的记忆，也在雪里苍白。醒来，我还穿越在梦里。想念，在季节的深处，蔓延，从秋向冬泛滥。
　　秋和思远认识以后，曾经来过思远家一次，也和思远的家人有过接触。思远离家很多年了，由于在外多年的一个人生活，在情感方面这根筋有点麻木。外面的风风雨雨，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让思远的心境很低落，很少回家，也不愿意回家。家里感受不到应该得到的温暖，每次在外面呆得太久，一种情感就会油然而生，想回家看看。但是每当回到家里面对着蛮横的父亲、无知的母亲，思远又有一种赶紧逃离的渴望。也许是思远期望的太高，也许是人在外面忍受的太多，不管怎么说思远对家的概念已经模糊了，越是模糊越是希望更强烈。无论在工作和家庭方面，思远不是一个奢求的人。但是，目前发生的一切真的让思远无法释怀。身在城市里的思远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市民，一个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一员。而回到家里，思远就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毕竟你是考上大学进城的国家干部，享受待遇的人民教师。家里对你的成长付出了很多的辛苦，你是应该对家庭有回报的，你到底给家里带来了什么？那种内疚感就会油然而生……
　　秋来了以后，也是很殷情的，忙前忙后地做点什么，但思远也看得出来秋也是不擅长家务的。思远也没征求母亲的意见，因为在父亲专横跋扈的家长式作风面前，母亲认不认可都可以渺小到没有必要计较的。
　　下午回家，忙碌了一阵，开始淘米、做饭，打理着家务。自儿童时起，思远就学会了做各种家务，洗衣做饭不在话下。母亲很勤劳，家里菜园子打理的很井井有条，蔬菜应有尽有。但是母亲就是不爱做家务活，屋里面扫扫地擦擦灰的活就是不愿意干。每到过年时候，几乎都是父亲忙里忙外的，看见邻居家炸点面人，丸子之类的东西，也是挺羡慕的。但是思远从来不吃别人家东西，这一点有点像母亲，母亲天生也是一个有个性的人。只是她的个性在父亲的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父亲不在家，去厂房磨米了。我把米下了锅，这边又自己弄了些菜。吃过晚饭后，思远与父亲又谈了一次：“和秋交往了这么多天，作为朋友那是没说的，我们谈的很合得来，那是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对事物有同样的看法和见解，即使观点不同，我们也会找到合适的语言和办法来强调自己的思想和观点，让对方接受。但是这些不代表我们彼此间就合适成为夫妻，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不是因为云儿才不愿意和秋成家的，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父亲用他那双很伤人的眼睛看了看思远，没有吱声。说是看，简直就是瞪，带有一种轻蔑的、瞧不起人的感觉。说实在的，这么多年思远就是讨厌父亲这双眼睛，这种眼神给与思远的是一种极度的伤害，伤的是思远那颗本来就很脆弱的心。这种眼神带给思远的不是强有力的后盾，而是无休止的责难，在这样的眼神里思远看不到鼓励和帮助，看不见疼爱和关怀，很冷，很伤人的。“行了，别说了，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要什么感觉？感觉是什么东西？”你那边的事情必须给我放下，这是没有选择的。“父亲不再说话了。思远很想知道他的独立性在哪里？还有没有自我的存在？左边有一个“小不点”对他横加干涉，他得听，因为他被“恋情”俘虏的士兵，已经失去了斗志。右边有一个“老头”对他横加干涉，他得听，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中间只有他自己，受气的自己，双方互不相让。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考虑这样的一个问题，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云儿放弃了学习，离开了学校，是由于逃避家庭的纠缠，拿自己的人生下赌注，而思远只是一个筹码，很重很重的筹码，但是他绝对不怀疑她对他的爱。父亲对他不放手，以为他是他的儿子，是他的拥有，为了他自己的固执，他可以不讲道理。秋表面上看是受害者，但她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来维护着自己的信念，假借这种方式得到了大家的同情。他反问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自己的选择权呢？
思远：
　　想对你说些什么，又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时间过得多快啊！一晃半年过去了。我们由陌生到熟悉，到相爱。 我们经过了多少风风雨雨，又有多少甜蜜和痛苦伴我们日日夜夜。无论是来至家庭和社会的打击、冷遇，我都能坚强的承受。因为我有一个企盼：有一天，你能用真心来接纳我，我们携手共走完人生。我用最大的耐心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答复，那些重复不变的话题：你没有工作、户口不在省城、我家不同意、你性格不稳定、我不忍伤父母的心。半年来，你总不肯面对现实，面对我们的感情，把我们的爱封锁在一个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我也知道，你说的都是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在我们以后的生活中也确实有困难。但你知道，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人。父母不会永远不帮助我们的，就算他们不帮助我们也不见得会饿死。爱是奉献，是给予，是对爱人的生活负责任。你不愿意承担这份没有保障的责任。其实，我早就该洞悉你的心，可是，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都会告诉自己，要耐心，他毕竟与我的生长环境不同，给他时间，他会给我满意的答复，他会的。 我也是一天一天地欺骗自己，直到今天，我恍然大悟，我拥有的爱是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最纯洁的爱，也是最不负责任的爱，最虚伪的爱。因为你从爱上我的那一天起，你就不愿意和我同甘共苦。
　　我从来就没有否定这段感情，它也许是我今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我也知道你对我的爱和现实远远的拉开了距离。尽管它美好、令我眷恋，但的确是昙花一现。我不知道你对我还要求什么？作为一个女孩子，肯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还不满足什么？我有缺点，你不能忍受，也不能包容这些缺点是吗？尽管你爱我，但也不愿意接受我是吗？你愿意我会去上学是吗？我不是寄生虫，我不喜欢学校，不喜欢那种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我不学习，不上学校，也一样能达到我生活的目标。因为我不愿意勉强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承蒙你半年来的关心和照顾，我现在也能自食其力了，我们俩不靠家庭也能生活得很好。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哪？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父母面前告诉他们：这就是我的妻子。我能说什么哪？难道不是你主观愿望上不接受我吗？
　　不要以为我翅膀硬了就会离开你，我没么那么贱。我回自己创造条件，改掉缺点。等我户口到省城来了，我的客观条件满足了你的虚荣心的时候，我会再找你的。到那时，你再不接受我，我就应该自杀了。我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我爱你，无论你对我怎么样？二是：我珍惜彼此的感情，珍惜我所付出的一切。三是：我认为做一件事，就要做好做到底，总相信努力会给我回报。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多保重自己，注意身体，多想一想我们快乐的日 子。别伤心，你不会想我的，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这样对我。那天，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你，你没有回头挽留我，任由我自己在大街上徘徊，此时我才知道你的狠心。奇怪的事到如今我仍无怨无悔。
　　　　　　　　　　　　　　　　　　　　　　　　　　 就到此吧！
　　云儿走了，她真的走了，思远的犹豫彷徨让云儿难以接受。经历了这场风波云儿真的随风而去了。
　　思远和云儿相识了以后，他是做了好多努力的。思远是学外国文学的，英语文学专业。毕业以后，业余时间他又用半年时间参加一个外贸英语班，并且拿到了结业证书。结业也好毕业也好对思远来说都无所谓，他是想学到真的本事，他想到外贸方面的公司工作。他在休息时间跑过很多家公司，去应聘，但是都没有成功。那时思远24岁，而大多数的外贸公司要求应聘人员必须是25周岁以上，有三年工作经历。也曾经有一家香港的贸易公司招外贸工作人员，对思远的自然情况很满意，公司老总还亲自召见了思远。公司的老总是一位五十左右岁的女士，个子不高，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她的外貌和云儿的母亲很像，但气质高雅一些。“您好，王先生！我看了你的个人简历。你是一名教师，教师的工作不是很好的吗？为什么要放弃你现有的固定工作，而从事外贸这个飘忽不定的行业哪？”这位女老总停了停接着又说：“你知道吗？在香港，做教师这个职业是很受人尊重的，而且薪水也很高的。想成为教师条件是很苛刻的了。”思远看了看这位女老总，很坚定地说道：“教师是个很崇高的职业，这一点我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尽管目前在国内待遇不是很高，但是以后会好起来的，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但是就我本人来讲，我倒觉得不太适合从事这个职业。我之所以能到贵公司来应聘，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更崇尚有一定自由空间的职业，能够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在以后的工作中施展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我自以为自己的性格秉性不适合走仕途，当一辈子老师我又觉得有点太平淡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到商海里转一转、搏一搏，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好吧！这两天我要回香港去办些事情，也得十天半个月的，等我回来时我们在好好谈谈。我给你留个电话，十天左右你给我来个电话。”
　　十天很快过去了，思远兴致勃勃地拨通了女老总留下的电话。“对不起，王先生！我们老总到今天为止还没回来，你耐心地等一等吧！”一次，两次，思远打了几次电话结果都是一样，后来这部电话就打不通了。思远也亲自跑了一趟上回面试的大厦，也没见着那个老总，听大厦里的人讲说这家公司没成立起来就撤了。思远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很沮丧的，对自己没有再见到哪个女老总感到十分惋惜。
　　有一天，报纸上的一则广告深深地吸引了思远的眼球。在这份报纸的头版，全版英文内容，说是喜来登大酒店即将在省城开业，广招省城年轻有为的志士青年来共同参与喜来登大酒店成立的前期工作。条件是：1.酒店管理专业，精通外语，语种不限，有实际工作经验者优先录用。2.不接待本人，要求每个人用外语写好自己的个人简历，然后投到相关的地址，等待公司的回信。
亲爱的王先生！
　　我们已经接到了你的《个人简历》投送信函，本公司对你的个人简历以及相关资料进行了认真的考核，觉得你可以到我们公司来面试。具体面试时间静等我公司信函邀请。多谢你对本公司的支持，希望你能成为我公司的一员。
　　思远手里捧着这封用英文写的回信，十分地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能逃离学校这个苦海了，终于有机会大展宏图了。思远在等待这个时机的到来，功夫真的不负有心人。思远在等待着，一等就是一个多月，石沉大海没有了信息。思远终于耐不住性子，大老远从省城的最北面，自己工作的学校骑着自行车赶往最南端的喜来登大厦。思远从来就没来过这个地方，那是一片有待开发的商业区，离市区很远很远，打听了好多人才到了这个地方。整体建筑已经完工，内部正处于装修阶段，没有个头绪。思远终于找到了筹备部门，工作人员说大楼正处于建设装修阶段，具体什么时候能完工还不好说，让思远等就是了……
　　多少梦想在等待中消逝，多少情怀在等待中湮灭。历经磨难却看不到光明的到来，历经艰险却看不到希望的明天。思远就是在这种一次次的失败和无望中盼望着，盼望着那么一点曙光穿透笼罩在自己心灵上那层厚厚的阴霾。机遇总是会向有准备的人招手，但是有准备的人未必能等到招手的机会，这就是人生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