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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前记 第三章

作品名称:我与青春发生口角      作者:经世致用      发布时间:2013-12-30 20:04:23      字数:7877

第二篇 初来乍到
  背离家乡,初涉异地,外省求学,一想到这,孙维海的心情难免斑驳复杂:既有对前景的无限展望,又有对未来的惴惴不安,还夹杂着一股远行者的莫名惆怅。它们竞相攀上心头,笼住心扉,却也诡异的让人表现出新鲜的兴奋,难得的躁动。那种懵懂的天真无邪,稚嫩的古怪遐思,犹如刚剥壳的鸡蛋,新削皮的苹果,迥乎不同现在。
   ——前记

  第三章 北上农家儿进城
      摸黑母子俩探校
  上午十点半,他和母亲上了车,开始了他们的北上之行。
这是一辆豪华的长途卧铺客车,它冲出车站,像一匹奔驰的骏马似的,欢快地飞跑在并不宽却整洁的水泥公路上。
车厢内,乘客们也各自开启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活动。有的人静静看报,有的人小声聊天,有的人掌中捧本书,有的人手里捏块饼,有的人嗑瓜子,有的人喝饮料。他们各自开辟出自己的一小片天地,或者组织成三五个人的小团体——书上称为“非正式群体”——他们互不干扰,各自默默地进行自己的活动。当然,还有一些特殊的人,他们全没事干,或者枯坐难寐,对壁发呆;或者慵自躺着,闭目小憩。在这里占据一个空间,只表示他们花了钱,理应消费,所以姑且展示一下自己吧。车上人的活动真是纷繁多样,坐一回车,倒有机会见识一下形形色色的人,了解一下人生百态,也未尝不为人生的一种经历。
坐长途车就是这样:往往人进了车厢,便整个儿被包围在里面,较以前的活动范围狭小了不少,而且还增添了不少陌生的面孔——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有来自七乡八镇的姊妹,还有来自九沟十寨的父老乡亲。他们从各处会聚到这辆车中,可融性顿时削减不少。他们需要做一些事来打发时间,借以度过这段看似不长实则难以熬过的车上时光。
母亲年纪大了,一上车就打起瞌睡来。孙维海默然的躺在卧铺上,他第一次坐长途客车,恐怕自己不能适应,上车前特地买晕车药吃了。有了晕车药的保证,他放心不少,好比小燕子为了减轻下跪的痛苦而戴上了她自己发明的“跪得容易”,可谓一种有形的保险。
车上的卧铺的确很窄,翻身都得小心翼翼的,孙维海躺了一会儿便觉得怪不舒服。唉,出门在外,客车铺上,只能将就一下了,再说那小小的一抹地方,能够容得下自己的身体与书包已经很不错了,幸好自己瘦弱,要是像董卓那般肥胖,肯定遭老罪了。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自己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
孙维海本欲体验一下坐车的滋味,感受那远行的魅力,叵耐这铺位硬邦邦的,他刚躺一会儿便觉硌得慌,头也有些发昏,便坐了起来,朝车厢内望了望。
往往外表看起来很豪华的客车,内部设施也就如此而已;往往外表看起来并不显大的车厢,一旦人到了里面,便觉得其容量端的很大。这不,这辆客车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车厢内的卧铺分上下两层,紧密排列,好几十个人便屈身其上。当然,还有些没有铺位的乘客,他们只好掇条矮凳,坐在车厢走廊里。孙维海明显感觉到人口密度大了不少,尽管开着空调,但释放出来的冷气旋即被人们呼出的二氧化碳包围,车厢内的空气渐渐变得污浊起来,使人头昏脑涨,胸闷气急,于是人们只好躺下休息,不与那污浊的空气相遇。那些走廊上的坐客只好勉强挺着或用手支撑着脑袋,背倚着物什,勉强解乏。
车厢内众人中,最辛苦的莫过于司机和乘务员了。司机开得聚精会神,眼皮难得眨几下,更揉不得沙子;乘务员还得学会拉人,填充那些除标准铺位以外的其它空间,这一做法合理利用了车厢的有效弹性,胡乱塞上一些半道的客人,有时候乘务员还得将自己的宝座暂时让出,还得检查人员核对钱数,煞是辛苦。军队里,一名优秀的司令员身边必须拥有一位称职能干的政委,同样,交通工具上,一个好的司机身旁必须配置一名精明干练的乘务员。司令员和政委同心同德,各司其职,司机和乘务员口味相投,合作默契,乃是人生工作上的一大乐事。
正值中午时分,车上的人在一个站点匆匆吃完饭,便被赶鸭子似的挤上了汽车,回归自己的位置。有些中年妇女妇女吃力地爬上自己的铺位,她们一只脚搁在设计简陋的横档上,另一只脚吃力地往上迈,弄得铺位咯吱咯吱的响,其中一位险些爬不上去,笨重的身躯颤悠悠直要摔下来,砸在人身上,管教那人呼天地,塌脊梁,哀其不幸,怒其不强。
孙维海身轻体巧,在那充当“踏脚位”的横档上只轻轻一蹦,竟到了铺位中央,他第一次惊呼自己有如此的身手,不禁快意地拍掌。
他像猴子一般蹲在铺位上,还在回忆刚才自己的“英勇”之举,平时自己的弹跳能力并不强,可这次不知怎么就超常发挥,好像汽车的油门马力有一部分加在了他的身上,或是他吃了晕车药的神奇效果?他这样胡乱地想着,可他有一点绝不能胡乱,那就是他不能伸直脖子,否则头便会碰到车顶。孙维海想这不能怪自己脖子太长,而要怪车顶太低,但怪终究只是怪,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既然他不能堂堂正正地伸直脖子,只好曲项,双手抱头,护卫着,生怕万一挺身引颈而破头,那样子活像一个被警察端了窝点的匪徒惊慌失措时所摆出的造型。过了一会,他好像觉得这样有些不雅,因为他从车厢前壁的一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狼狈样子,他不禁骇然,他只是个学生,而且是个即将迈入大学的知识分子,可不敢让人误会成匪徒,便把双手从头顶溜下,在身体略微后仰的同时撑住床板,弯曲的双腿慢慢前移着,将身体平躺在了铺位上。一系列熟悉的动作结束后,他的双手枕在了脑后。
孙维海哪里睡得着,不要看他前两小时若无其事,好像心态平静,其实他的内心已经躁动,过去的时间是在酝酿,现在开始发作了。他抽出一只枕在脑后的手,不知是轻是重地砸着车窗——他要让这车玻璃受内伤,好发泄一下内心的苦闷(车厢内的空气确实不好,再加上自己踏上远行之路,心中难免生出惆怅,更兼无人陪话,故而苦闷)。
此刻,车厢里的人大都在睡觉,他们恹恹地卧在铺位上,连小声聊天的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呼噜声;原先那清脆流利的吃吃喝喝的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间断的似有若无的磨牙声。除此之外,车厢内真可以用鸦雀无声来形容。往往安静的时候,孙维海内心的一些事情、一汪情感便会油然而生,冒将出来,时时侵扰着他,令他难以心静。
孙维海用那只砸车玻璃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找到了前几天发给她的短信,短信上告诉她他今天要到外省上学去了,她回短信要他照顾好自己,还说她已经在宜昌上了培训班——显然她没有上大学。记得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跑到外省去,他回答得慷慨激昂:“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引用毛泽东求学时留给父亲的诗句使得孙维海踌躇满志,但引用其诗并不能效法其志,躬身其行,反倒成了一种华丽的装饰,一种风雅的附庸,也是令人痛苦的事情,好比庆功时英雄被同伴们抛上了天空,待到落下时却无人接着,只能摔个鼻青脸肿了。
他眼如鹰隼般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将那几条短信看了又看,品了又品,然后储存在草稿箱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到书包里好像还带着那个小本子——她送给他的礼物之一——他连忙跳起身来,准备将它找出,再好好地品读一番,聊解苦闷愁心。岂料他起身太急,头与车顶铿锵相碰,他略一咧嘴,发挥狭路相逢的勇者精神,既不缩颈,也不偏头,让头皮擦着车顶呼啸而过直至身子跪定。
他一把扯过书包,激动地拉开链子,手慌张地往里探着,眼睛却并不看着,直往上翻。他深刻地明白完成这一过程只需触觉而不要视觉相佐,那种看起来并不雅观的姿势活像在掏草垛里的鸡蛋。慢慢地,他的上身开始前倾,仿佛草垛的“隧道”加长了,他需要把手臂伸进去才能摸到那可爱的“鸡蛋”。然而,“鸡蛋”不翼而飞,他的上身弓着贴近铺位好似一位虔诚的穆斯林在做礼拜。可是,他的诚心终究不够,没能感动上帝将他心目中的“鸡蛋”——那个小本子——赐到他的手中。后来他才知道,做礼拜时头要深深埋下,要低眉顺目,而他的头却倔强的昂着,而且扬眉翻目,好像在恶狠狠地巴望着上帝,上帝又岂能遂其心愿?
不用上帝亲睹,他自己就觉得保持这个姿势非常痛苦,特别是脖子,都快要拧断了,于是他干脆往前一纵身,趴在了铺位上。他想虔诚地祷告上帝不成,不如趴在上帝脚下,也算是“拜伏于地”了。他收回眼光,利用视觉、触觉以及对上帝的至诚之心竭力寻找心目中的那个“鸡蛋”,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搅了个天翻地覆,也未见其踪影。他不禁将头伏在书包上,口中差点喊出“oh ,my god”,心里却恨不得用手砸上帝的脚趾。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了。看来,他是忘记带来了,他是收藏起来了,他是好好地保存着了。他只好拼命搜索记忆,来消磨掉这段难捱的时光。
在孙维海的心目中,她是个多才多艺的女生,但他心里从来不愿将她视为才女,因为才女多是孤傲的,那逼人的气质让许多男生望而却步。而她这个“才女”却是很具有亲和力的,男生中风度翩翩的乐于和她交流畅谈,其貌不扬的愿意与她侃天论地。对于既不丑也不帅的孙维海来说,她更是难得的话友,有时候,她竟能奇妙地吸引着他,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时候,他对她的行为也不以为然,但决不忍心去呵斥她。
他俩相识于高一下学期,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与她成了朋友。其他的事似乎已经模糊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俩经常“传书”——传递纸条,纸条上写的都是他俩想跟对方说的话。传递纸条当然分课内课外了,课外谓之“明递”,也称“直接传递”;课内则谓之“暗递”,也称“间接传递”。这倒不失为他俩交流的一种独特方式,曾经有一段时间,课堂上经常出现纸团乱飞的情况,或是纸条接力般地传到他俩手中,令人想到了“浪里白条”(孙维海私下里称之为“浪里白条事件”),可见那传递之迅猛,动作之连贯,彼此配合之默契。纸条上的东西倘乎拿到现在来看,也就是些稀松平常的话语,但那时就别有一种感觉:读来如醴酪津津可口,看罢似清泉滋润眼球。每当他看到纸条上那娟秀的字体时,竟感觉全身热血沸腾,内心独自欢喜得不得了,好像那话语化成了劲酒,而且带着芳香的味道,沁人心脾又暖人肺腑……
后来,俩人的“感情”进一步加深,准确地说是友谊进一步加深,因为他俩只是以朋友相论。朋友在紧张的学习之余用纸条写些东西互赠对方,未尝不是一件乐事。而且在他眼中,她俨然是一枝解语花——专解其内心幽怨,安抚他那泥泞般的心田。
高三的时候,他坚持替她打早餐,然后满面堆笑地递给她,告诉她要好好地吃,切记不要饿肚子。对了,他猛地想起那个小本子里面提到了这件事,还说他每次打给她的早餐都很好吃。他这样窃窃地想着,脑海中似乎已经浮现了那幅画面,他兀的坐起来,将手直往前伸,掌心相对,留有碗大的距离,似乎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面前。
“又在幻想!”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头,将那碗虚拟的面条扣在了头上。幻想断不可以,回忆总行的。于是,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半年前,随着高考脚步的加进,她几乎每晚都到操场上去活动,或者散步,或者小跑几圈,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偏晚了——她已经独自活动一周了——便秉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心态,陪她继续活动下去了。和她来个不期而会于操场,是他最乐于做的事情之一,正如他喜欢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手中或身上藏着一份惊喜,待她发现时,他变魔术般地递到她的眼前,她便惊喜地雀跃起来,连他也被逗乐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笑容。
陪跑,陪散步,相会于操场,寄心于纸条,当然是他的乐事,他的幸事,他的要事了。一个人寒窗苦读期间,能有如此异性朋友,实属不易,为此,聪明的人类发明了两个词语:红颜与蓝颜。
世俗的看法总是存在着偏见的,或者偏爱,或者偏恨。其实,红颜也好,蓝颜也罢,且不去管它,正如她所说的一样,要让他俩的友情如无底洞一般——那是他俩的情谊出现危机而又转危为安后她对他说出的心里话——真朋友是不会介意互相的称谓以及相互关系的界定的,就让他俩的友谊之塔高高地筑起,永久地长存吧!殊不知两年后,这座友谊之塔依然固若金汤,只不过,届时他想将它加高,使矗立的塔顶上隐隐约约显出两个字——爱情,虽然模糊却蛮横地透露出一股子坚忍劲,让人欲罢不能。
唉,如今他远赴外省求学,与她相隔千里,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尽管他只认定俩人是朋友,只论友谊,但他想到她总是双颊发烫,内心激动。他知道自己再这样想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的,会想到她的娇美面容,想到她的可人话语,想到她教全班合唱时如黄莺般婉转的歌喉……
一股响亮的喇叭声强劲地呜咽起来——“嘟嘟嘟”——接着车身猛一偏转,斜刺里沿着交叉的公路向前行驶,倒搅了车厢内许多睡客的美梦,一阵骂娘声冲过重重封锁,从“嘟嘟”的缝隙中拼命挤出来,可见发音者功力之深厚,古代阵前的叫骂者应该属于这种类型吧。孙维海倒是挺感谢这股喇叭声的,虽说吃了一惊,但他脑海中的思绪似乎被一个大汉赶将过来强行夺去,一甩臂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顿时清醒不少,感觉这种车身微偏的曲线运动简直就像是一个滑冰运动员在滑冰场转弯处的优美动作,只不过两者效果不同:一个赢得了赞美,一个招来了詈骂。
“总算消停了。”孙维海暗自想着,认为那股载着她影子的思绪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游离出来,云游四海去了,他连忙扯过身边的一本《求人兵法》,如饥似渴地看起来,以作为对自己“胜利果实”的护卫。
说来也怪,这本书竟起了某种神奇的效果,他的内心也慢慢地归于平静,就像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呼的一下,扇灭了火焰山的熊熊烈火,换来一片凉爽。
空调里的冷气依然不断地冒出来,渐渐地化作了一股海风,吹得人有了几分醉意。孙维海眼睛眨巴了几下,然后头一歪,睡着了,手中的书滑落在床板上。原来这本书起的是催眠作用,出十块钱就能买一本“催眠兵法”,值!
模模糊糊地睡去,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在这一段人的记忆朦胧不清的时候,究竟时间是一分一秒老老实实地走过来的吗?孙维海真的感到怀疑,好比他怀疑自己的高考分数“458”是“失误吧”的谐音一样。他揉了揉双眼,正待折身翻转,忽然明白了他的“处境”,急忙刹住了身子,头微微抬起,贴着车窗往外面看——西面山沟上即将滑落的一抹残阳在向他含笑致意,仿佛是与他挥手告别,提醒他夜幕即将来临。他赶紧将头别过去,不忍心看那抹红球跌入深谷当中,果然,夕阳通人意,在他的眼光回避的这段时间里依依不舍但无可奈何地落山了,然后,夜色果断地席卷而来,逐步吞噬了白昼。
正值晚霞慢慢散尽,黑夜徐徐蔓延之际,孙维海所乘坐的客车刚好行驶在鄂皖交界处。他最善于联想,好像他从湖北进入安徽,就好比是从白昼迈入了黑夜,一想到这层,他不禁有些担心的质疑。出省,出省,到底是出对了,还是出错了?是吉是凶,是福是祸?他的内心蒙上了一层矛盾的色彩,好像在举行拔河比赛一样,矛盾的双方分别拽着绳子两端,拼命拉着,而且两边势均力敌,拉得难解难分。当然还有一些调和的色彩,劝他不要心急,早晚会见分晓的,此时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反正已经“过界”了,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卧铺车继续开着,撞开愈来愈浓烈的夜色,驶进了皖地。他急切地想看看皖地的风光,可是他想错了,公路两旁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一晃脑袋,一掐手指,自己坐在车上已经八个小时了,钱钟书写过关于乘车的感受:“坐汽车只几个钟头,而乘客仿佛下半世全在车里消磨的,只要坐定了,身心得到归宿,一劳永逸地看书,看报,抽烟,吃东西,瞌睡,路程以外的事暂时等于身后身外的事了。”
话休絮烦,三个小时后,客车停住了,司机迅速的嚷了一句:“到合肥的下车了。”于是帮他们开了车门,取了行李,母子俩走下车来,踏上了合肥的土地。
就在被告知要下车的时候,孙维海连忙收拾好东西,刚刚伸出一条腿去寻找横档来踏脚,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女生朝他迎面奔来——她显然是太累了,亟须休息,所以带着疲倦,使着半清醒半迷糊的身体里仅存的一点能量,爬了上来,眼看就要趴下,他吓得直蹦下来,溜出了车门。
总算进入合肥这座城市了,北上之行历时十一个小时,煞是辛苦。母子俩都觉得头晕腿麻,感觉到时空错位,好像被丢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夜风轻轻拂过来,吹走了孙维海身体里的倦意,他睁大眼睛观看:路果然宽敞多了,人在马路上行走显得有些渺小,母子俩就像是两只蚂蚁在大锅盖上蠕动。路旁的许多路灯也热火朝天地一条龙似地排列着,高昂着头,强挺着腰,似乎在欢迎他们——说实话,若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些路灯多少带点昏黄暗淡的色彩,甚至是金灿灿、黄澄澄的,而且排列得也是有气无力,懒洋洋的拄着,似乎厌倦了这种都市照明的生活。但那时对于刚进城的农家儿孙维海来说,的确是一种新鲜的吸引力。
母子俩拖着行李箱,背着包裹,静静地走着,已经夜里十点了,虽说有路灯的照亮,但他们毕竟人地生疏,心里没底,又不见任何车辆,如何不“摸黑”?
“妈,怎么办,现在?”孙维海也没有雅兴欣赏路灯了。
“只能往前走走,再找车了。”母亲一脸倦容。
他默默地点点头,心里抱怨学校怎么不派专人来迎接新生,但转念一想,此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处,即使有专车专人来接驾,也不会轮到他的。孙维海怏怏地走着,过了好半天,终于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旁停着几辆出租车,司机们不约而同地傍在车身上吸烟,从那一圈圈、一团团浓密的烟雾中,孙维海似乎读出了生意的萧条、生活的无奈;而司机们也在一圈圈、一团团的烟雾缭绕中找到了寄托,升华了疲惫的心灵。
看到母子俩过来,而且拖箱带包的,其中一人便迅速揿灭了烟头,口里的烟圈也不似刚才那般悠闲地吹出,慢慢地鉴赏着,而是狠心地吐出来,然后飞快地闪到他们面前,按住了他们的箱子,操着一口皖地方言道:“大嫂,坐车吗?去哪?来来来,上车!”口中残留的烟味直往孙维海鼻子里冲,孙维海用手摸摸上嘴唇人中处,似作思考状,实则防守住鼻孔洞,不让烟焦味侵袭而入。
不等母子俩开口,这个“热心”的司机主动地帮他们提箱子,开车门,并胡乱地将他们塞进车内。他们一则天晚不识路,二则人困腿乏,三则吃司机拉拽不过,只好乖乖就范,上了出租车。
孙维海还没明白过来如何上的车,只觉得司机那几句连珠炮语——只一味提问而不给人回答的机会——颇似林黛玉进贾府时,王熙凤与她谈话的情形。孙维海想:林黛玉是个才女,面对一连串炮语似的发问,她尚且听之任之,不予回答,他一个鄙陋之人就更应该三缄其口,随遇而安了。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声音——
“两位,去哪?”显然是司机发问。
“嗯,我们是去……到那个……那个……”孙维海的普通话说得极不“普通”。
一整天没说话了,现在司机询问,他猛一张口,竟冒出一句夹杂着家乡方言的普通话,它们艰难地从嘴里爬出来,怯怯地往司机耳边凑,司机扭过头来,张耳侧听,抽动鼻翼,听觉与嗅觉一齐发动,拣那些关键字眼组合在一起,沉吟了半晌。孙维海觉得司机应该是听懂了,眼巴巴地望着他,内心想道:“自己的一席话引得他做了这么多的动作,无论如何也得买他的面子,等待他的一言一行,也算是一种尊重吧。”终于,司机启开了他那叼着烟头的嘴唇——他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来一根烟,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在了嘴巴上——从里面痛苦地跑出几个字:“去哪?什么学院?”并主动把身子转过来,转得是那么自然,那么轻松,与刚才扭头的动作联系在一起,孙维海猛然想到了一个词:鹰视狼顾,不由得心中一颤,上了这样的车,难保不会……
就在孙维海怀疑司机的人品时,司机嘴里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孙维海被问懵了,正不知如何回复,还是母亲老到,从包里取出了录取通知书,递给司机:“就是这个学校,您看看!”
在视觉的参与下,司机终于明白了,他开启了油门,飞速地驶过一个个路口,闯过八街九陌,穿越无人空巷,左冲右突,前拉后拽,然后猛一刹车,车子戛然而止,横在了一所学校面前:司机嘴上叼着的烟刚好燃尽。伴着最后一抹烟灰无情地坠下来,司机也无情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代表二百元钞票——然后“优雅”地回过身来,朝他们狡黠地笑着,口中又叼着一支烟……
  原来,这是辆黑车,他们果然被“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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