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
作品名称:使命 作者:绿色心灵 发布时间:2014-01-31 12:48:30 字数:9828
改革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2000年7月底至8月中旬)
1
林荫首先就地区公安局部署的改革问题与方政委进行了串联。
方政委不久前患了重感冒,在医院治疗时不经意间查出了糖尿病,思想压力很大,人也瘦了不少。也许是受健康影响,听了林荫的话以后,态度没有预想的那么积极,只是说:“既然上级这么要求,那就搞吧,先制定方案,然后开党委会讨论,再报地区公安局和市委市政府批准,就施行,该聘就聘。这事不要拖太长时间,抓紧进行,尽快结束,不然影响工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轻车熟路!”
“轻车熟路”?什么意思?方政委解释说:“两年前搞过一次了,当时就实行了聘任聘用制,现在到期,也就重聘一下罢了,基本做法差不多,有经验了!”
林荫听了这话,急忙解释说:“谷局长说,那次改革没达到预期目的,这次一定要动真格的,要实现真正的竞争上岗和优胜劣汰。咱们得吸取上次的教训,认真对待,绝不能走过场。他还要求我们清水公安局带个头儿,摸索出经验来,推动其他市县区局呢!”
方政委淡淡一笑:“出头的椽子先烂,在这方面,咱们可不能带头儿。再说了,也不能说上次聘任制走了过场。对上次改革是有不同看法,可再怎么改革,党委管干部的原则不能丢……这样吧,你不用太操心,先让政工科制定方案,然后咱们审一下,意见基本一致后再上党委会!”
林荫觉得方政委态度有点反常,可没太细究,又征求了其他几个党委成员意见,好像都和方政委差不多。黎树林居然说:“好好干工作得了,老整这花样干啥,没事找事,折腾人!”就连老靳也叹息着说:“改革,改革,改了多少年了,换汤不换药……行了,我也服了,既然上边要改,咱就改吧!”
林荫又征求了科所队室领导和民警的意见,他们的反应却与党委们明显不同。科所队长们很受鼓舞,又担心不来真格的,民警们则反应不一,素质高的跃跃欲试,想竞聘个好岗位,素质差的则忧心忡忡。也有人认为这是走过场,最后还是换汤不换药。
秦志剑保持了他直言不讳的一贯风格:“我举双手赞同改革,关键要来真的,别走形式。向上次似的,开始大家也抱有很大希望,可最后还是领导一捏古决定了,大家的选票竞争演讲全没用,反而有些不行的人借改革的名义提了起来,那算什么改革?不但调动不了积极性,反而伤人心。关键看领导真正的指导思想是什么,真的想选贤任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当然好,我双手支持,可如果还跟上次那样,还不如不搞!”
秦志剑说着介绍了上次改革的情况。那次改革中最重要的环节是竞职演讲和测评投票。特别是竞争中层领导岗位的同志,要当着全局民警的面做供职演讲,提出自己竞争岗位的工作思路,然后到会民警投票。当时,大家积极性很高,很多同志都做了精心准备。供职演讲也进行了,可民警投票结果却没有公布,最后宣布聘任的中层领导干部好多出乎民警意料,一些平时工作表现突出、供职演讲效果好的人并没有被聘任,一些表现平庸,演讲效果平平的人却上去了,或继续保持官位。民警们议论纷纷,过激一点的甚至说是“骗局”。结果,不但没促进工作,反而带来消极影响。
秦志剑说完,又一针见血地指出:“改革能否成功的关键是党委意见和群众投票的关系问题。最后聘任时,测评票公布不公布,群众意见算不算数。这一点必须在方案上明确,否则改革又是空忙一场!”
林荫问秦志剑:“你的意见呢?对,你和基层民警接触得也多,他们又是什么意见?”
秦志剑立刻回答:“我的意见很明确,既然要民警投票,投票就要算数。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是我们的一贯路线吗。既然投票不算数,那你还投票干什么?我听到不少议论,焦点都在这上面,能力强、工作突出、上边又没有人的同志,都认为应该重视测评票。因为这是他们脱颖而出的唯一出路啊!”说完,又以其特有的偏激补充了一句:“其实,这种改革远远不到位,为什么只许中层领导和民警竞争上岗,为什么局领导就不能这样做?市领导为什么不这样做?要我看,如果各个级别都竞争上岗,咱们国家保证比现在有活力,事业保证比现在搞得好!”沉了沉又改换成无奈的口气:“可是,这只是我们基层同志的意见,领导们跟我们想的就不一样了。估计这一条在党委会上就难以通过!”
2
事情果如秦志剑所料。党委会上,一些人持完全与秦志剑相反的意见。尤其是几个业务副局长,都认为还是应该像上次那样:供职演说和民警投票要搞,但最后用谁,还得由党委说了算。黎树林还破天荒地和牛明唱起了一个调儿。
牛明说:“党管干部吗,这是原则,要是谁票多谁就当官,那不是西方资产阶级民主那套吗?我坚决反对。民警投票可以,那只是参考,用谁不用谁,最后还得党委研究决定!”
黎树林还拿出了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如果单看选票,那些平时不干工作、专门搞关系的人肯定占便宜,可这样的人能用吗?所以,还得党委把关!”
周副局长的倾向也相同:“那是,如果靠投票,要咱们这些人干什么?投票只能做参考,最后还得党委说了算!”
支持林荫的有纪检书记老靳和政工科长李婕。老靳说:“毛主席说过,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嘛。而且群众是在前面,怎么把党委和群众对立起来了?如果投票只是参考,那还搞什么改革,咱们像以前提干那样,搞个测评,然后研究任命就算了呗。我想,地区公安局绝不是这个意思!”
李婕则把市局改革方案有关段落念了一遍后说:“我觉得,党管干部和民警投票不是对立的。地区公安局在这个环节上的指导思想是,要把党管干部和群众路线结合起来。肯定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必须重视民警测评票,在最后聘任聘用人员时,要充分考虑民警投票情况!”
林荫征求方政委的意见。方政委却模棱两可:“这,我看这两种意见都有道理。确实,相信群众和相信党不是对立的,党就代表了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嘛,我们党委也代表了广大民警的利益嘛,所以,我说,两者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
可是,他个人到底是什么意见,却始终没有表达,为此党委没能形成一致意见,只是确定,再进一步征求民警和上级领导意见。
会后林荫给谷局长打了电话,汇报了党委会有关情况。谷局长说:“我只能从原则上讲一讲,就象你们说的那样,党和群众的利益是一致的,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党没有人民利益之外的利益。当然,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要创造性开展工作,把党管干部和群众意见结合起来,就看你们的水平了……对了,为了指导各市县区公安局进行人事制度改革,地区公安局已经成立了指导组,过两天就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林荫只有一边调查摸底,征求各方意见,一方等待地区公安局工作组。不过,他心里产生了一个疙瘩,那就是方政委的暧昧态度。
林荫自到清水工作后,方政委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他既充分尊重自己,又像大哥哥一样默默地拾遗补漏,林荫心里很是感激。可现在他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好像变了个人。林荫知道,如果失去方政委的支持,一切决策和行动都会变得软弱无力,难以推行,这是无论如何不可想象的……
恰好,晚上下班前,方政委打过来电话,说有话要跟他谈。林荫也正想和他谈,急忙一口答应。下班铃响后,方政委果然过来了,进屋后即随手关上门。
不知怎么回事,林荫忽然觉得自己与方政委亲密无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他客气地站起来迎接,故意地做出几分热情,让坐,倒水。而方政委好象也有同样的感觉,也是尽力表现得热乎些,最后,两人不紧不疏地并肩坐在长条沙发里。方政委先说这些日子身体不好,对林荫支持不够等等的话。扯了好几句,才说到正题上,而且用的是提问句:“林局长,虽然我年纪比你大,可你是一把手,有时我可能不够谦虚,以老大哥自居,对你不够支持。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我有没有哪儿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你指出来,我一定改进!”
这是种什么口吻,这是怎么了?一种悲哀从心头生起。林荫眼睛望向方政委,满含感情真诚而直率地说:“方政委,我实在不知道你这些话从哪儿来,我们之间难道出现了什么危机?我希望你还是叫我林荫,不要叫局长,你这么称呼叫我难过……你要问,我就直说吧,我对你的支持非常感谢,非常满意,而且,我今后需要你继续支持,尤其是当前……”
方政委看了看林荫的脸色,好象也有点动情,可马上又垂下眼皮,避开他的目光。片刻后再抬起来,笑笑说:“林局长,你一定是误会我了,其实,在改革这件事上,我所以没有站出来支持你,实际上也是替你考虑。你想过没有,如果竞争上岗以民警测评票为主要依据,如果你想用的人得票很少没有上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林荫一直忙于方案的设计,还真没想过这种事。因此只能边思考边回答:“这……我还真没想过这种情况……如果我欣赏的人得票很少,群众支持率很低,那极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人……如果我们确定了原则,那只能服从原则,就不能聘任。不过,我相信大多数民警是有觉悟的!”
方政委摇摇头,轻声一笑:“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举个例子吧,就说秦志剑吧,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他的能力是无可置疑的,现在又是刑警大队副教导员,在改革中,他完全可以竞争教导员或者大队长,可是,如果他测评票很低,没有竞争上,恐怕连副教导员也当不上,你怎么办?”
林荫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确实欣赏秦志剑,心中也对他抱有希望,希望他在改革中有更大的发展,可真没想过他测评效果不好这事。林荫犹豫着回答:“这……不至于吧,我觉得,秦志剑群众基础很好,好多民警都佩服他,无论是刑警大队还是其它单位,支持他的人很多……”林荫没有往下说,因为他听过民警议论,说秦志剑当个刑侦副局长也完全胜任。
方政委没有被林荫说服,而是他盯着林荫的眼睛继续说:“不,我只是假设,如果他真的得票很低,你怎么办?”
林荫想了想,坚定地说:“那只能服从原则。既然广大民警认为他不行,不投他的票,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方政委没有马上说话,看着林荫片刻叹息一声笑道:“你就那么相信群众的觉悟?这里就没有个人恩怨,没有拉帮结派?”
林荫:“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我还是相信,大多数民警是有觉悟的!”
方政委垂目思考片刻又抬起眼睛:“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而且,这不是假设,而是肯定要出现这种情况。如果有上级领导找你,要把某个人在改革中提拔到某个位置上,你怎么办?”
林荫觉得,这比第一个问题好回答,立刻迎声道:“方政委,这不用我回答,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方政委果然没再问这个问题,沉吟片刻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那好,就算我在聘任中层领导问题上同意你的意见,可是,还有个淘汰的问题。地区公安局的方案里已经规定,在改革中,必须淘汰百分之十以上的不合格民警。这个比例不低呀,淘汰的要进学习班培训三个月,培训合格的第二轮聘用,不合格的辞退。如果有些不该淘汰的淘汰了,你又怎么办?”
林荫:“方政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哪些是不该淘汰的可能淘汰了?”
方政委:“这……那我就再举一个例子吧,巡警大队的蓝玉芹十有八九没人聘用,你拿她怎么办?”
原来,方政委指的是那些有来路的民警。局里确实有这样一些人,而这些人的素质往往偏低,恰恰是他们影响了全局的形象,林荫一想到他们就脑袋就痛,心里就来火,也就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在规定面前人人平等,不管是谁,都一样对待!”
方政委把茶杯端到嘴边又停下来放下,看看林荫,轻轻点点头说:“我猜到你会这样,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这么做,等于是砸他们的饭碗哪,他们能善罢甘休吗?而且,我们得罪的不止是他们本人,还有他们背后那些人,他们又不是普通老百姓,如果纠合到一起对付你,你受得了吗?”
林荫被这话说火了,如果不是方政委,他一定会拍案而起:“让他们来吧,我不怕他们,难道因为他们就不改革了吗?”现在,他只能努力克制自己,反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方政委:“我也没有明确的主意,可是我觉得,不能操之过急,中国历史上的改革家,哪个落下好下场了?商鞅分尸,吴起车裂,王安石罢相……其实,我也支持改革,可是,要稳妥呀,这也是我在党委会上没有明确表态的原因,不知你理解不理解,我真是为你着想啊!”
可是,方政委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林荫只好再次发问。方政委犹豫了一下说:“我也确实没想好,可是,如果真的把民警投票做为聘与不聘的依据,这些矛盾都将暴露出来,最后集中到咱们身上。所以,要想个妥善的办法,既不影响改革,又不伤害这些人,能把他们妥善安置……”
林荫实在忍不住了。他听明白了,方政委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改革,这些有背景有势力的人一定不要触动,换句话说就是,改革要以保护甚至扩大某些人的既得利益为前提。如果这样,那还改革干什么?改革就是调整利益格局,或者说就是要减少或取消少数人的既得利益和特权,增强社会的公平和公正,以此调动起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从而实现事业和整个社会的发展。如果不触动既得利益,那改革干什么?难道在我们社会主义中国,要永远养着一些世袭特权阶层吗?是的,如果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方政委说得不错,改革确实是在砸他们的饭碗,他们确实不会高兴,可大多数民警高兴,人民群众高兴!
方政委的话不但没有动摇林荫的决心,反而更坚定了。但是,他不好当面驳回方政委的观点,只能尽力委婉地说:“我也知道,真的改革,肯定会得罪一些人,可只要我们当领导的态度坚决,顶得住压力,就什么也不怕。咱们是共产党员,到关键时候就得拿出勇气来。只要我们没有私心,问心无愧,那就什么也不用怕!”
方政委听了这话,稍稍现出尴尬之色,说了声:“那是,那是”,就站起来告辞了:“时候不早了,你得吃晚饭了,咱们都再考虑考虑吧!”
方政委离开了,可是林荫感到,他的观点并没有改变,好象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林荫虽然态度坚决,可方政委的话仍然对他产生很大影响。为此,他专门和政工科长李婕进行了一番摸底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在全局民警中,仅市领导的直系和旁系亲属就有七名,各部委办局领导干部的直系亲属十一名,农村乡镇主要领导直系亲属六名,另外还有一些什么董事长、总经理及工程队长的亲属,甚至还有地区领导直系亲属二名,还有一些虽然和他们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关系,而实际上却经他们手安排的人十几名。再深入分析一下,这些人中有一些人素质很好,可也确实不乏素质低不胜任的角色,如果按照改革的精神,竞争上岗,其中最少要有四分之一进学习班或被清退。调查摸底的结果出来了,什么帮助也没有,反而使林荫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这个问题,好像看到这些人及他们背后更多人那一张张仇视的嘴脸。要是动真格的,他们能善罢甘休吗?
林荫有点理解方政委了。
可是,知难而退不是他的性格。思考一会儿,他一挥手把这些扰人的念头全赶开,自语了一句:“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了呢!”然后抓起电话。
他知道,当务之急是统一党委一班人的思想。方政委现在态度暧昧,如果别的党委委员再唱反调,那改革恐怕真的会走了过场。因此,他要一个人一个人的谈话,争取做通工作,取得支持。
他第一个找的是黎树林。
3
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林荫把话谈开后,直率的黎树林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说实在的,我也不是不同意民警投票为主,就是有点担心,象我管这一摊面大,人多,问题也复杂,有的单位拉帮结派很严重,像兴隆派出所吧,所长指导员各拉一挂马车,各有一伙人,论干工作,所长是把好手,可脾气不好,竟得罪人。指导员有能力,可不往工作上用,和所里民警都处得不错,专门给所长出难题,早端出取而代之的架式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反映过了,党委一直没解决。如果让他们竞争,十有八九指导员票多,如果依据选票,就得他当所长,可是工作肯定受影响。再说了,这种情况不止一个单位,我是怕整乱了,才没同意你的意见。如果能想出好办法,避免这些问题,我还是完全支持民警投票的。关键是如何把握,别受歪风邪气的干扰!”
林荫听了这些话有点放心了。看来,黎树林还是从工作出发,这就好办。他提出的问题也有一定道理,民警投票必须尊重,可还有个具体操作方法问题,关键是防止拉帮结派。于是,他有意问黎树林:“依你看,应该怎么投票才好?”
黎树林说:“那我倒没想好,反正,这投票不能范围不能太小,那最容易形成小团体,不好办!”
林荫理解黎树林的意思。近些年,提拔干部实行了民主测评的做法,这是一个进步,也确实很有益处,从中可以听到群众的呼声,避免把一些素质很差的人提起来。可也有弊端。就如黎树林所说,一个领导可能很负责任,很能干,但是,因为不注意关系,对下属要求太严,在考核时,下属们就可能不说好话,考核的结果就不会好。可是,如果不这样,那就还是领导主观意见决定,那结果更不好。我们的干部制度真怪,选拔高层领导时,不让你民主,譬如,提拔市长县长时哪个去老百姓那里考核过?可是,提拔下边基层干部时却要考核了。实际上,人们只有保持一定距离、没有利害关系时,才能保持客观冷静,投票也才能保持公正。而我们的做法正相反,远距离的高层领导不让选,直接得罪人的基层领导却要到被领导者中来考核。这很难保证客观。
看来,要想个好办法,最大限度地发挥测评的优点,避免缺点。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火花,问黎树林:“那,我们不搞基层单位投票,直接搞全局民警投票行不行?”
“这……”黎树林想了想说:“这也有问题,因为很多民警不了解竞聘人,投的票也没有意义。我看,能不能划出层次来,譬如,只让中层干部参加投票,因为他们毕竟比一般民警了解情况要多,而且素质较高,判断力也强……可是,竞聘人本单位那些同志恐怕有意见,因为他们也了解情况啊……”
林荫有了办法:“对,你说得对,把投票分成几个层次,有全局民警的,中层干部的,还有本单位的,各占一定比值,这就避免了很多问题,既有面又有点……”
没等林荫说完,黎树林就抢过话头:“好,好,这个办法好,如果这么办,我举双手赞同!”
林荫非常高兴,因为不但解决了黎树林的问题,而且还在民主测评上寻找到了一个好途径。在黎树林往外走时,他拿起电话要周副局长。黎树林又转回身来问:“林局长,你是不是要找我们几个不同意的都谈一遍?”
林荫点头承认。黎树林脸色有点发红:“这……牛明你就别找了,他和我不一样,谈也没用……要不,我替你和他谈吧!”
林荫奇怪地:“你和他谈,能谈通吗?”
黎树林脸色更红:“那倒不敢保证,尽量吧,反正就他一个,谈不通能怎么样,少数服从多数!”
黎树林的话是有来由的。原来,党委会那天晚上,牛明非拉他上饭店喝酒。因为二人都反对民警投票,说话也投机,三杯酒下肚,牛明酒杯一墩大声道:“妈的,今儿个痛快,他到底叫咱们顶了回去。你一把手咋了,一把手也得听听副手的,没人支持你也玩完。今后就这么干,他干的事符合咱心思,咱就给他干,不对咱心思,就他妈的滚蛋。咱俩一个管治安,一个刑侦,这是公安局的两把尖刀,谁当公安局长也得依靠咱,不然他就玩不转。你想想,如果中层领导都靠民警投票,那咱主管副局长算干啥吃的?咱的手下咱说了不算,今后说话能好使吗?比如刑警大队吧,要是秦志剑当大队长,我这主管副局长咋干?要是不管干部,那咱这局长当得还有啥意思。所以,咱俩一定要抱成团,坚决把他顶住。咱们管这摊,用干部就得咱们说了算!”
牛明大概喝多了点,一高兴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起的作用正好相反,一下把黎树林吓醒了。心想:“妈的,你小子原来打这算盘,我可不跟你搅和!”所以,他嘴上应和着,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一会儿就找个借口溜了。今天是林荫找他,就是不找,他也会主动找林荫的。
林荫却不知道内幕,只为说通了黎树林而高兴,又接着找到周副局长。林荫来的时间虽然不算长,可班子成员都已经了解他是个真诚的人,周副局长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林局长,以心换心,我就跟你说心里话吧。其实,我对改革到底怎么搞,没什么观点,那天党委会上,我一是觉得他们说的有点道理,二是……林局长,你知道,方政委是我的老领导了,我……我主要是为了支持他。不过,这事你真得重视,方政委是为他儿子的事犯愁,真要实行聘任聘用制,民警投票,聘科所队长,科所队长聘副手和基层民警,那方文就很危险……”
林荫豁然开朗。怪不得方政委态度暧昧,怪不得……咳,林荫哪林荫,你总是重视工作忽视人,而工作要人来做呀,不做人的工作怎么能干好事业呢!
林荫深深地自责,接着又感到为难。从感情上说,他同情理解方政委,他也是人,他不能不为儿子着想,儿子一旦落聘,那不止是上学习班的问题,而且他当政委的也脸上无光啊。怎么办呢?如果自己说句话,想个办法照顾一下,也不是不可能,找个什么借口都行,就是谁有意见估计也不会当面提出来。可是,如果开了这个口子,那别人怎么办?即使没人提意见,心里能平衡吗?你自己心里能平衡吗?
林荫迫切地想找方政委谈谈,看看表,晚八点多了。给方政委家打电话,占线,过了片刻再打,还是占线。改打手机,铃声正常,却没人接。他只好放下电话。
这是怎么回事呢?林荫有些讷闷,停了停刚要再打,话机却自己叫了起来。拿起来话筒,正是方政委的声音:“林荫,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你在办公室等我!”
方政委说完就把电话撂了。但是,从他的口气中,林荫感到了一丝安慰,因为,他没有称自己“林局长”,而是又恢复从前的直呼其名了。
这是为什么呢?方政委有什么事急着见自己呢?为什么非要面谈呢?莫非他出了什么事情……
林荫猜对了,方政委真的发生了一些事。
当林荫给方政委打电话时,他正在接牛明的电话。牛明好像刚喝过,方政委接电话时甚至感到有股酒味传过来。“方政委啊,好,你干得好,就这么干,他姓林的也太过份了,啥都他说了算,也太不把你这政委放到眼里了。你坚持得对,党管干部,这是原则问题,绝不能让步。他妈的要是靠投票,咱党委是干啥的?党不管干部还管啥?说起来,他也就摊上你这样好说话的政委,要是换一个早闹翻了,按照分工,你主管队伍建设,人事问题归你管,今后不能惯着他。他是外乡人,肯定长不了。今后,我们一切听你的,跟他对着干……”
听着这些话,方政委好象看到牛明那仇恨、不怀好意的面孔,好像看到他的身后晃动的人影。天哪,他们要干什么,他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我方永祥会像你们说的那样吗?他有点毛骨悚然,好不容易应付着放下电话,看看刚才响过几声的手机,正是林荫打来的,顿时,懊悔、惭愧从心中生起:这是个多么难得的公安局长啊,他的来到,实在是清水人民之福,清水公安局之福啊!方永祥,你怎么犯了糊涂啊,难道,你真的要和他们搞到一起,来整这个人吗?只为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你还是个人吗?你还是共产党员吗?难道你真的堕落到这种地步……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和林荫通了电话。一进林荫办公室,就紧紧握住林荫双手,惭愧地说:“林荫,我犯糊涂了,你批评我吧……”
方政委激动地向林荫道歉,并当即表示,完全同意林荫的改革意见。而且说出了心里话:“林荫,请你原谅我有私心,可我还是个共产党员,还没堕落,你放心吧,只要咱俩一条心,清水公安局就有希望。你放开手干吧,我完全支持你……”
对方政委的突然转变,林荫十分高兴,心也一下安定了。是的,只要局长政委一条心,别的都好办。林荫摇着方政委的手表示感谢,同时,也对他表示理解,并提出可在适当的情况下照顾一下方文。方政委急忙拒绝:“不行,不能有一点照顾,那样,咱们无法向全体民警交代,即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有想法也不好,有人瞪着眼睛挑咱的毛病哪,绝不能给他们以口实……谁让他自己不努力,上学习班就上学习班,清退就清退,靠老子靠不了一辈子。其实,他能在公安局工作,就已经照顾他了。按照公安部及公务员有关回避的规定,他都不应该留在公安局。目前实在解决不了,只好这样,如果回避制能认真执行那一天,我要是还在位,一定把他调出去……你原谅我一时糊涂吧!”
看着方政委有些消瘦的面容,林荫感慨而又欣慰,暗自庆幸有这样一个好政委辅佐自己。
林荫没有细问方政委转变的原因,方政委也没有说。他觉得,牛明终究是一个班子里的,把一切都抖落出去也不好。然而,他的态度已经明朗,那就是坚决支持林荫,再不能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牛明万没想到,他的工作适得其反。其实,他应该明白,在公安队伍里,像他这样的败类毕竟是少数。
由于方政委的转变,党委会迅速形成统一认识。林荫松了口气,同时感到十分疲累,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累。他再次感到,内忧比外患更为棘手。对外打击犯罪,目标明确,敌就是敌,友就是友。可这内忧是有敌有友,敌友混杂,实难应付。看来,这改革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一个改革家更不是容易的事。自己一个小小的单位尚且如此,那大至整个国家呢?他眼前浮现出一个棱角分明的面孔,心中充满了尊敬和同情。看来,总理更是不易呀!
改革实施方案的征求意见稿很快出台,先报地区公安局,三天后就批回,又报到县委有关领导案前,被列入常委会议的一项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