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迷途岔路 老刘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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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亮，我从梦中醒来，才发觉小穆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踪影。这家伙，肯定又去哪玩去了。只是老刘还没醒，依然酣睡在梦中。
　　候车室门楼上的时钟当当地响了六声，哦，六点了。
　　我心中不由一凛，这个时候，那个为我送饭的神秘冷美人，不知道又在什么地方冷冷地看着我呢。
　　广场上一阵躁动，又一批旅客要进候车室了。
　　这嘈杂声把老刘从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身来，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望着他那紧张的神态，我忙说：“没事，是旅客们进候车室。”
　　他这才缓过神来，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帮着他把棉被、毛毯叠好放入蛇皮袋。
　　“还去劳务市场吗？”他问。
　　“去！”我说。
　　“路远吗？”
　　“二三十里路呢！”
　　“就这样走着去？”
　　我点点头。
　　他沉吟了一下，从身上掏出三元钱，递给我，说：“天气不好，恐怕要下雨，你还是早一点到劳务市场吧，这三元钱给你作车费。”
　　我迟疑了一下，望了望阴沉的天空，还是接了过来。
　　随后，他拿出两个鸡蛋和几个水果，让我作早餐。
　　望着淳朴、忠厚的老刘，我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连声道谢。
　　“别客气！都是出外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他微笑着说。
　　我和他握手相别，告诉他注意看候车室门牌上方的时钟，提醒他要在十点半左右提前进候车室，一个人上下车要注意自己的行囊。其实，我也知道我说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我除掉能说这些，还能说什么呢？
　　他连声答应着。
　　我向他挥了挥手，朝33路公交车走去……
　　
　　2
　　
　　今天的劳务市场显得格外地平静，打工者们已失去了围拥老板的热情，都倦怠地坐在路边，有的干脆伏膝假寐，似乎到此不是为了找事做，而是为了休息一下疲惫的身心。人们的表情焦急中显示着几多无奈，慵懒中又包含着几分渴望。
　　有几个老板挺着被啤酒撑大的肚子，手中拎着公文包，面现微笑，在人流中悠哉游哉地来回转悠着，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架势。这些老板心黑得真够可以，他们抓住打工者们求职心切的心理，一个劲地压价。不管招什么工种，每月工资只开到250——300元。偶尔有老板将工钱开到450元，却又不包吃不包住。打工者们尽管求职心切，可一想到工资太低，便不愿意干，整整一上午，只有两个身无分文的姑娘以每月280元的工资随一个个体饭店老板走了。
　　路边的一家商店前，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在卖盒饭，连饭带菜一块五一盒，饭不够可以再装，直到吃饱为止。老人的吆喝声勾起了许多人的食欲，人们纷纷向饭摊前涌去。望着吃饭的人们，也许是条件反射的原因，我有点感到饿了。早晨，云南的老刘给我三元钱，车费去了两元，还剩一元钱。手摸着身上这仅有的一元钱，我踌躇着：买饭吃，便没有了回去的路费，这将意味着我要多步行十几里路回到车站广场；不买饭吃，我将要挨饿到天黑，可又有谁知道冷美人今晚会不会送饭来，早晨，不知是什么原因，始终没见着她的身影……权衡再三，我终于向饭摊前走去。
　　“师傅，我只要一元钱的饭，不要菜，行吗？”我掏出一元钱，递给卖饭的老人，试探着不好意思地问。
　　老人抬头望了我一眼，并没有接过一元钱，他半是不解半是嘲讽地说：“怎么？舍得花一块，舍不得花五毛？”
　　“我身上只有一元钱，多一分也没有。”我红着脸，难为情地说。
　　“出外人，身上的钱尽量多带些，一分钱憋死英雄汉啊！”老人边说边装了满满一盒饭。
　　吃完盒饭，我把一元钱递给老人。
　　“算啦！”老人摆摆手，“算上你，今天我已是第三次免费了。出外人难啊！我也尝过身无分文被饿的滋味。”
　　我连连向老人道谢。
　　整个下午，没看到有人找到事做。
　　
　　3
　　
　　天刚擦黑，我回到了车站广场。
　　屁股尚未落地，小穆又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来到我的身边。
　　这个鬼家伙！天明即出，天黑即归。谁知道他天天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样打发肚子的。
　　“吃香蕉！”他像变戏法似地把一串香蕉放在我的面前。
　　“怎么？又在垃圾箱里捡的？”我笑着问。
　　“哪有这么多便宜事！”他也笑了。
　　“那香蕉哪来的？”我剥着香蕉，问他。
　　“买的！”他回答得相当干脆。
　　“你身上不是没钱了吗？”我疑惑地问。
　　“没钱可以凭力气挣嘛！”他双手一摊，头一扬。
　　“怎么一回事？”我越听越糊涂。
　　他笑着告诉了我。
　　早晨，小穆从车站一旁的一个侧门进了站台，恰好有一列客车进站。他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肩上的行李很沉，便主动上前帮助那位老人扛行李。到出口处，那老人掏出五元钱给小穆以表谢意。小穆一愣，迟疑了一下，没接。也许那位老人误认为小穆嫌钱少，又拿出三块钱，小穆立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望着手中几分钟就挣来的八元钱，他眼睛一转，心想：这钱来得还真容易！要是多为几个旅客搬行李不是能挣到好多钱吗？想到这里，他又回到站台上帮另一位旅客扛行李。可那旅客只给了他一支烟，向他道了一声谢，丝毫没有给钱的意思。小穆让那位旅客给一盒盒饭钱，旅客愣了一下，说：“还得要钱啊！我还以为你学雷锋做好事呢！可我身上没有零钱啊！”小穆脸一板，眼一睁，那旅客害怕了，匆匆忙忙翻遍了衣兜，好不容易抖落出三元钱……由此小穆总结出一条经验：鬼怕恶人！随后，小穆又去站台帮旅客搬行李，尽管每次列车只有少数旅客需要帮助，且帮忙扛行李的人也不止小穆一人，可小穆还是揽上几起生意。他漫天要价，旅客若还价过低，他便朝旅客吹胡子瞪眼睛，甚至摩拳擦掌要揍旅客，旅客身在异地，哪个愿意因几元钱惹祸上身？一天下来，小穆也挣上二十多元钱。
　　“就这样，今天把肚子舒服地应付了过去，买了一包烟，又买了点香蕉，身上还剩几块钱。”小穆笑着说。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嘴中的香蕉差点吐了出来。
　　“那明天呢？”我问。
　　“再去站台帮旅客拎行李。”
　　“小心让民警逮着罚你的款！”
　　“反正我身上没钱！”
　　“不怕把你送到遣送站去？”
　　“那更好！又省路费又省饭钱！”
　　“万一把你抓起来了呢？”
　　“不会那么严重吧！”他近似于玩世不恭般满不在乎地说。
　　“小穆，这样不好！”我尽量用缓和的语气和他说，“我并不否认你是靠你自己的力气挣钱，可你这种近似于强迫的做法有些欠妥。你帮旅客扛行李，旅客给你多少你拿多少，这本无可厚非，有些旅客若实在没有零钱，也就算了，你若用蛮横的手段逼迫旅客给钱，这与你昨晚在汽车总站见到的那些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我的话有些说重了，小穆有些不高兴。他侧过身躯，不再理睬我。我一时也无话可说。一夜之间，我忽然感到小穆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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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晚上八点多了了，依然没有见到冷美人的身影。
　　不知怎么，此时，我既怕见到她，又想见到她。
　　一个中年男人把行囊放在我的身旁，一屁股坐在我的身边。我扭头一看，不禁一愣。怎么是老刘？
　　“你不是坐车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诧异地问。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错车了！”
　　“怎么回事？”好久没吭声的小穆也终于出声了。
　　“我一出地道口，有两次列车停在站台上。我随着人流挤上了列车，唯恐出错，还特地问列车员是不是成都的车。列车员说是，我便放心地挤了个地方坐下了。车开后，我忽然发觉方向不对，起初以为是自己转向了，也没在意。直到后来掏出车票问身旁的人，才知这车是由成都开到上海而不是由南京开到成都。我去找列车员，列车员让我在镇江站下车。”
　　“车至镇江站，我下了车，来到售票室，问售票员能否退票。售票员望了我一眼，说：‘要退到南京退去！’我一听，忙又坐车来南京。”
　　我说：“刘哥，这都怪你没问清楚，你问列车员是不是成都的车。那车是从成都开往上海的，列车员当然告诉你是的了。”
　　“唉——”老刘叹了一口气，“也是，都怪我这笨嘴拙舌的。现在只有退票，再晚走一天了。”
　　“只有在车开前两小时才能退票，大半天的时间了，不可能退票的！”我说。
　　“镇江站的售票员说能在南京退票，她让我来南京退票的嘛！”老刘固执地说。
　　嗐！镇江站的那个售票员是在不耐烦地打发你，刘哥啊，难道你没有听出来吗？我哭笑不得，在心里对老刘说。
　　“这样吧，我陪老刘到退票处看看，你替他照看下行李。”小穆对我说。
　　我只好点点头。
　　小穆和老刘去售票室退票了，不久，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我们都默不作声地坐着……
　　半天，老刘叹着气，一脸沮丧，“太可惜了！白白扔掉了一百二十元钱！”
　　“身上的钱还够打票的吗？”小穆问。
　　“不够了！”老刘摇了摇头，“身上只有四十多元钱了！”
　　“那就没办法了！”小穆笑了笑，“看来，我们三人有缘分，想分也分不开！”
　　我瞪了小穆一眼，真想骂他。人家老刘难过死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别急！老刘，不要心疼钱！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总有办法到你堂弟那儿去的！”我安慰着老刘。
　　“就是就是！”小穆忙连声附和。
　　老刘没有吭声。
　　许久，我们三人都沉默着……
　　“明天，我俩一起去劳务市场找事做好吗？”老刘忽然对我说，
　　“好倒是好！只是很难找到事做，工资也太低！”我说。
　　“只要能找到事做就行！”老刘说。“虽说工资低一点，到年底还有两三个月时间，多少也能挣个几百元钱吧，再说，总得先解决眼前的吃住问题，天气越来越凉了！”
　　“只怕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事做！”我说。
　　“不怕！慢慢等，总有一天能找到事做的。”老刘拉开蛇皮袋，“你看，我这里还有二十多个鸡蛋，十多袋方便面，还有一些水果，够咱俩吃上好几天呢！再说，我身上还有几十元钱，也够咱俩维持好几天。等找到事做，咱俩就住在一起，你正好没带被褥。”
　　他的眼睛放着光彩，似乎早已忘却刚才搭错车的事。望着他那憨厚的面庞上充满希望的表情，我深深地被他感染了。我点点头，对他说：“但愿明天我们能够找到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