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雾掩云迷 疯女血溅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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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车站民警便开始让留宿在售票室的旅客到车站广场去。
　　天空依旧阴沉，不过，雨已经停了。
　　小穆又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我第二次踏上了去劳务市场的路。
　　踏上龙蟠路走没多远，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轿车停在路边。当我经过车旁时，一个黑色的东西忽然从车窗朝我抛来，我吃了一惊，来不及细想，忙伸手接下。还没等我细看，车子已疾驶而去。
　　我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这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用手摸了摸，感觉有些热乎乎的。我有些奇怪起来，忙解开塑料袋，原来是一份盒饭。
　　忽然想起昨晚二当家在车上对我说的话，我明白了，这是大当家派人给我送的早餐。
　　我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我虽脱离了虎穴狼窝，可仍然时时在他们的监控之中。要想让他们对我死心，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找到事做。
　　想到此间，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2
　　
　　七点多，我到了劳务市场。
　　路两边的屋檐下，躺满了昨晚露宿的人。他们大多都是用厚纸片、竹席等铺在地上，和衣而卧。有的几个人共一床被，有的什么也没盖，就那么蜷缩在墙角而寐。早起的人便依墙而坐，默默地吸着烟，想着心事。不知是哪个年轻人，轻轻地唱起了那首流传全国各地的《打工谣》：
　　
　　我们离开家乡
　　来到城市流浪
　　没有亲人在身旁
　　只有自己闯荡
　　生存多么艰辛
　　风雨撕裂梦想
　　纵有千难万险
　　也不放弃理想
　　城市也像海一样
　　充满狂风巨浪
　　我在浪尖飘荡
　　渴望有个避风港
　　城市也像海一样
　　充满幸福向往
　　不管前路多悲伤
　　我都勇敢向前闯
　　……
　　
　　起初是一个人在唱，接着，有几个人和着唱，唱着唱着，又有许多人加入了唱歌的队伍。歌声苍凉悲壮，却又让人对明天充满了希望。我虽然记不全歌词，但曲调却是很熟悉，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唱了起来……
　　不久，打工者们又开始潮水般地涌向劳务市场。露宿的人也纷纷起身，把潮湿的被子和衣服草草地卷在一起，又在自己的面前放上了求职的招牌。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来到劳务市场，声称要招十几名瓦工和壮工。包吃包住，工资月结。技术工每天二十五元，壮工每天十六元。立时，劳务市场沸腾了，许多青壮年都纷纷来到那个男子面前要求去。不多时，那个小伙子招齐了技术工，又挑了几名壮工，随后，便领着二十多名青壮年兴高采烈地走了。没有去成的人神情懊丧地退了回来，嫉妒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时，路旁一家商店的店主说：“你们没去成算你们巧啦！去了便倒霉了！”一些人忙问怎么回事，店主说，那个男子是个贩卖劳动力的人贩子，专门为一些黑心的包工头送人。他把人领到工地往包工头手上一交，领了介绍费就走。羊毛出在羊身上，等到发工钱时，包工头还得扣掉介绍费。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包工头等着完工急需要人，其实，活并不多，也就干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完了，挣个三百四百的，每人还得被包工头扣除几十元的介绍费。再去掉烟钱、零花钱，所剩也就无几了。要是再遇上黑心的包工头，活一干完卷款便跑，只怕你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只听说过有贩卖妇女儿童的，贩卖劳动力还是头一回听说。
　　
　　3
　　
　　下午两点多，两个中年男人来到劳务市场，说是找十余名壮劳力到浦口码头做搬运工，每吨两块六毛钱，多劳多得，上不封顶，每月还有四十二元的生活补贴。劳务市场再次热闹了起来，许多没有技术、只有一身力气的壮汉围住两个中年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详情。有的人问都搬些什么东西，他们说，说是搬运工，其实大多是卸车。一般都是米面、水泥、化肥等东西，最重的也只有一百二十斤，轻的只有五十斤。有的人问装车装船多少钱一吨，他们解释道：既不装车，也不装船，把卸下来的东西搬进仓库或放在码头就行了，因为相关部门有规定，禁止用人工装船，一律使用吊车，用不着人扛着东西走跳板。
　　很多人半信半疑，想去又不敢去。有的人说，如此轻描淡写的能叫搬运工吗？力气小的人肯定吃不消。有的人说，不会又会碰上贩卖劳动力的人贩子吧！去了肯定上当受骗。一个年轻人腰一挺，头一扬，拧着眉头说：“与其在这儿饿着肚子，不如到地方看看，能干就干，不能干抬腿走人，怕个屌！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还出来干什么？我干！”听他这么一说，又有几个年轻人要求去。
　　我对那两个中年男人说：“我也去！”其中一个人打量着我，笑着说：“你也是找活干的呀？可我怎么看你也不像干活人的样子。你西装革履的，还戴着眼镜，怎么干活呀？一流汗雾气遮住了镜片，你还怎么走路？再说，看你这样子，也没干过出力活。我们要的是有力气的，你看！”他一把退掉上衣，露出肌肉发达的臂膀，肩上一层黑紫的硬痂特别显眼。他们笑着摇了摇头，领着七八个年轻人走了。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什么出力活我没干过啊！不就是百来斤重的东西吗？我又不是没有扛过。只是我这副书生模样，让人一看就不象干活人的样子，我又能怎么样呢？
　　三点左右，一个衣着时髦的少妇在劳务市场四处走动，专找年轻漂亮的少女进行游说。她说：她和她的丈夫在河北省石家庄市开了一家集时装、酒家、娱乐中心于一体的公司，想找几个时装模特、酒店服务员和女侍生等。她一边妙舌生花，一边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大学毕业证以及营业执照副本等。尽管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可没有一个少女愿意去，都问她既然公司地址在河北省石家庄市，为什么不在当地招工，偏要到南京来。那少妇解释道，说她丈夫是河北人，可她却是南京本地人。这次回来家乡有事，顺便来劳务市场招一批员工。她这么一说，有些人心动了，最后，还是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受不住诱惑，跟她上车走了……
　　劳务市场的一端，有几个年轻人正向一些打工者鼓吹搞营销可发大财，是当前致富的最佳最快途径……我听了一会儿，心里明白，说是营销，其实不过是传销。
　　由于是阴天，今晚天黑得似乎特别早，还未到五点，暮色就降临了。喧嚣的劳务市场渐渐平静了下来。很多人见今天求职没什么指望，便背起背包行囊，失望地走了。
　　
　　4
　　
　　回火车站的途中，又走到中央路那家旅社旁的巷口处，我不由朝小巷深处望了一眼。前天晚上，我就是在这个巷口处被二当家及他的手下挟持的，我想，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挟持我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不知怎么，我的脑海又浮现出大当家、二当家及那个始终面色冰冷的女人的身影，我摇了摇头，极力想驱除脑海中这些人的身影。
　　前面就是汽车总站声浪嘈杂的广场了，我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旅行包里那瓶令我倒霉的潘婷洗发精。为了防止再生枝节，我决定不再一人独自行走。可我前后看了看，路上除掉各种车辆，几乎无人步行。好在这时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执勤的民警正在并肩往前走，我连忙放快脚步赶上去，紧紧地跟在两位民警的身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唉！我现在简直成了惊弓之鸟。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个民警闻声急行。近前一看，原来是刚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只见一个少妇披头散发，仰面朝天倒在路边，头部鲜血直流，人已人事不省。据一位目击者说，这个少妇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大声呼叫着横穿马路，不料，一辆摩托车正疾驰而过，少妇被撞个正着。由于车速太快，少妇被撞得飞落路边。可肇事者明知撞人却未停车，现已逃逸。由于事情发生过于突然，既没看清肇事者长得什么模样，也没看清车牌号。
　　两个民警见状，一边忙让围观的人四下散开，以防破坏了现场。一边忙掏出手机。
　　望着躺在路面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妇，那浅橙色的西装，那黑色的长裙，那俊秀却苍白如纸的的面庞，我忽然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不由一愣，她不是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在火车站广场上悲歌寻夫的那个疯女吗？是！就是她！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也许她又在四处寻夫，又发现了谁酷似她的丈夫而惊喜向谁扑去。不想，痴梦未醒，横祸临身，转眼之间，血溅长街……
　　几分钟后，救护车、交警车、警车相继疾驰而至。一时，医务人员、交警、刑警各司其职，交警在现场周边拉起了警戒线，用长尺丈量相关的尺寸。刑警手中的照相机从各个角度进行拍照，照相机的镁光灯一个接一个地闪烁。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疯女的心脏，又翻开疯女的眼睛看了看，确定疯女已当场死亡。
　　接下来，有的刑警向目击者询问车祸发生时的实况，有的刑警仍然拍照取证，一位刑警的手伸向疯女上身的衣兜，也许是想看看有没有身份证、工作证、手机等物品从而来确定疯女的身份吧。当一位刑警向围观者询问有没有人认识死者时，我见无人应答，便说火车站有两位民警可能认识。那位刑警听了，连忙拿出手机。
　　我实在不忍心继续目睹疯女横尸路边的惨状，心情沉痛地离开了现场。走不多远，忽觉胳膊被人碰了一下，有个人影闪身而过。我连忙回头，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身影正快速走向停在汽车总站广场上的一辆轿车。我没有在意，掉头继续前行，一低头，忽然发觉旅行包上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陡然想起早晨那份从轿车窗口抛出来的那份盒饭，哦，原来是那位面色冰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