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暂脱虎口 江西母女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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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二当家和那个面色冰冷的女人起身走入房间的套间，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此时，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这才顾及打量着这个乍看与普通居民居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房间。也许这是某栋楼房某层的一个房间，也许这是一个地下室。当顶挂着一个精美的吊灯，左面的墙壁上并排张贴着中国地图和江苏交通地形图，右面的墙壁上安放着一个空调，而正面的墙壁上则镶嵌着一幅中堂山水画。画面上，高山巍峨，青松耸立，瀑布飞悬，白云环绕，一只苍鹰展翅飞翔……房中央纵放一张紫红色的长方形桌案，桌案两旁依次摆放着七八张椅子。靠左右墙壁处，各放着两张四人沙发，沙发两边，各有一个玻璃茶几。除此之外，房中别无它物。房间面积不小，大约有六十平方米。假如不是四面的墙壁各有一个通向套间的房门，这个所谓的“聚义厅”，还真有点酷似一个企事业单位的办公室或会议室。
　　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二当家忽然从套间里走了出来。他来到我的面前，又用黑纱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一惊，不知他又将我带到哪儿去。
　　“别慌！我是送你出去！”二当家抓住我的手腕，低沉着声音说。
　　送我出去？难道他们放了我吗？我有点半信半疑。二当家领着我走了几分钟，忽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吱呀”一声，似乎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按住我的头，把我推到里面，我身不由己地坐下了，只感觉身下软绵绵的，仿佛是坐在沙发上。随着“砰”的一声关门的声响，我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哦，我原来是坐在车子上。
　　“听着！”二当家一面开着车，一面对我说，“我现在将你送到火车站去。以后每天早晚六点自会有人送饭给你，直到你找到事做或找不到事做想回到我们这里来为止。白天你到劳务市场找事做，晚上便呆在车站广场。若遇上阴雨天，可呆到车站洗手间去。记住！千万不要报警！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整个南京城随时随地都有我们的眼线，你的一举一动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最好不要做蠢事，否则，对你没什么好处！”
　　我立时明白了大当家几个小时前的“那我就给你明天！我倒要看看你的明天是个什么样的”那句话的意思了。他是料定我在南京短期内一定找不到事做，而我又身无分文，也无法离开南京。当我到了饥寒交迫、穷途末路的时候，也许我为求生存而归顺他吧。所谓一日早晚两餐的馈赠，只不过是为了能随时掌握我每一天的动态罢了。呵呵，我暗自有些好笑，这个黑社会组织的老大，怎么偏偏看中我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半瓶子醋呢？
　　不知怎么，此刻，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本村的一个人来。
　　这个人是我上小学时的同学，他的祖父在解放前是个地主，土改时被人民政府镇压了。由于他家庭成分不好，受尽了同班同学的欺负和奚落。那时候升学论成分，所以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他的父亲因他的母亲和本村的一个说书的人私通，一怒之下，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将那个说书的人用刀砍死，并碎尸抛野。不久，他的父亲被逮捕归案，并被判为死刑。他的母亲也改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年仅16岁的他失去了父母，无家可归，只得四处流浪。后来，他流浪到南京，整日露宿屋檐之下，沿街乞讨为生。最后，竟然加入了某个黑帮。他偷杀抢掠，无恶不作，因其心狠手辣，不久就成了帮派的得力干将。公安人员曾好几次蹲点围捕，都因他狡兔三窟而未果。前几年，一个在南京打工的本村人曾无意中看到他，为此，他还给了本村的那个人一笔钱作为封口费。谁知时间不长，本村的那个人在醉酒后吐露出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便被当地公安人员获悉并上报省公安厅。两地公安联手缉拿，最终将他擒获，并顺藤摸瓜，一举将黑帮全体成员逮捕归案，无一漏网。结果，我的这位小学同学被判了十五年徒刑，至今仍服刑狱中。
　　人之初，性本善。家庭环境、个人阅历、社会关系等因素，足能改变人的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关键是如何定位故事的结局。像囚禁我的这个黑社会组织的大当家、二当家及他们手下的这帮人，不是也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故事吗？假如人人都有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人与人之间多一些关爱，少一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整个社会充满了和谐，他们一定会书写不一样的人生……
　　二当家已不再说话，我也默然。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接着，二当家扯掉蒙住我眼睛的黑纱，说：“到地方了，下车吧！希望你记住我的每一句话！”
　　我没应声，只是心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拎起旅行包，下了车。
　　车子扭了个头，转眼之间，没了踪影……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量着我下车的地方。哦，好眼熟！这不是火车站广场前的龙蟠路吗？
　　我抬头看了看车站门楼上的时钟，已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想不到，我竟在狼窝虎穴呆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简直如同做了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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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阴沉沉的，牛毛般的细雨时下时停，地面湿漉漉的。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果然不假。上两天还可以一身单衣露宿广场，今晚可就不行了。东北风一阵一阵的，别说是穿着单衣，就算穿上毛线衣，在广场露宿也吃不消，何况还下着雨呢。
　　也许正是因为考虑到旅客无法露宿车站广场这一点，车站工作人员今晚破天荒地对旅客们大发了慈悲。不该进候车室的但已买了票的旅客被允许提前进入候车室，没有买票的或因其它因素本该滞留在外的旅客也都允许进入了售票室。一向人声嘈杂的车站广场，今晚显得一片空旷，只有一些出租车仍像落汤鸡似地呆在那里。
　　售票室里，各个售票窗口等着买票的旅客排成一条条长龙，门两侧靠墙处，挤挤挨挨着许多准备过夜的旅客，有的坐着，有的躺着。车站喇叭里，在预报下一个车次到站时间提醒旅客进候车室准备验票的同时，还间断地广播着旅客的一些注意事项，提醒旅客注意身上的钱物。不时，三三两两全副武装的执勤民警在旅客中间来回走动，警惕地巡视着。
　　我好不容易在售票室的一个拐角处找到了落脚之地。
　　地面被旅客们踏得很潮湿，而且还有少许的泥泞。我从包里拿出几张报纸铺在地面上，又拿出两件衣服放在上面，把旅行包放在身下，半坐半躺，想着心事……
　　“原来你在这里啊！”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侧身一看，原来是前天晚上认识的那个小穆。
　　“你还没回家？”我问。
　　“回什么家呀？我现在身上真的一分钱也没有了！”他紧挨着我坐下。
　　我问他这两天到哪儿去了，他说他去了雨花台。
　　“我还以为你找到事做了呢！”他说，“昨晚，我在广场、售票室和洗手间找了你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怎么样？事情不好找吧？”
　　我点了点头，他哪里知道我会在虎穴狼窝里整整呆了一天一夜。
　　这时候，只见一位中年妇女怀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挤了过来，身后紧紧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长得挺秀气，怯生生的，像是第一次出远门。我和小穆又挤了挤，那位中年妇女抱着孩子才能坐下。
　　小穆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不一会儿，他就和那位中年妇女聊上了。那个中年妇女是江西人，那少女是她的女儿，那个小男孩是她的儿子，一家三口是因为被骗才到这南京的。她的一位表哥以为她母女俩介绍工作为诱饵，意欲将母女俩骗到远地去卖掉。途中，中年妇女见势头有些不对，车到南京站，便拉着女儿匆匆下了车，可再想回家，路费已不够了，只得滞留南京站，多次向人乞讨，仍差十多元钱。
　　对面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吃着面包，中年妇女怀中的男孩拉着母亲的手使劲往那妇女身边挣，那个妇女把手中的面包递给小男孩，孩子一把抢过，一下子都塞进了嘴里，小嘴鼓鼓的，想咽却咽不下去。
　　中年妇女一边用手小心地为孩子抠着嘴中的食物，一边无声地流着泪水。那个少女也低声抽泣着。小穆感慨地说：“怎么受难遭罪的人都聚在一起了！”
　　忽然，孩子小便了。偏巧这时候两位负责环卫工作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要罚10元钱。一个要罚，一个不给，一时纠缠不清。尽管中年妇女向两位环卫工作人员大诉苦衷，苦苦哀求，可两位环卫工作人员就是不依，说是最低得罚五元钱。小穆不由火了，冲着两名环卫工作人员嚷道：“你们还有点同情心没有？他们娘仨被人骗了，身上分文没有，已是两天没吃上饭了，可你们还在为吃奶大的孩子一泡尿不住口的钱钱钱……”我和身旁的几个人也为中年妇女说情，两位环卫工作人员见实在罚不出钱来，只得悻悻地走了。
　　由于是在售票室，旅客们都很自觉，既不乱跑乱动，也不大声喧哗，即使在一起交谈，也都尽量压低声音。该是半夜了吧，售票口前排队购票的人越来越少，十多个售票窗口也已大多关闭，只留下两个窗口。身旁的小穆闭目假寐，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那个江西中年妇女母女俩也有了困意，正坐着打盹。我坐着坐着，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忽然，一阵哭叫声将我惊醒。我睁开眼，只见江西的那位中年妇女大声哭叫道：“孩子，我的孩子呢？”那个少女听到母亲的哭声，也跟着哭叫起来：“弟弟！弟弟……”可孩子却没有回音。
　　一时，候车室里一片哗然，旅客们顿时骚动起来。
　　两名民警闻声赶来，听完中年妇女哭诉丢失孩子的经过，一名民警连忙掏出对讲机……随后，领着哭天呼地的母女俩向车站民警值班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