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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黄粱梦醒 忍听浪子风流

作品名称:一路南下      作者:唐音宋韵      发布时间:2013-12-24 19:30:55      字数:3703

  
  1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到车站广场。
  广场上,人潮依旧,噪杂依旧。
  我在广场一角的僻静处默默地坐着,后背倚着候车室的墙壁,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小王,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忽然站在我的身旁。
  我抬头一看,不由惊喜万分,慌忙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李哥,怎么是你?”
  “我出差路过南京,正要签字转车。你呢?”
  我一时悲喜交加,忙把我在南京的遭遇告诉了他。
  “嗨!这世道!”李哥感叹着,忙拉开手中皮包的拉链,“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小王,给你二百元钱,赶快去售票室打票!”
  我接过钱,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一声“谢谢”也忘了说,“李哥,把你的地址留给我,日后我好还给你。”
  “你这么说不就见外了吗?咱俩好歹也在厦门兄弟一场!好啦,我要去签字了,你保重!”说着,李哥便匆匆地走了。
  “李哥——”我边喊边追,匆忙中,不知绊到了哪位旅客的腿,身子一倾,扑倒在地……
  朦朦胧胧中,我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才知道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只是,我是真的在睡梦中摔到了。
  我爬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土,重新坐下,想想刚才的梦,很是奇怪。李哥是我在厦门那家文化传媒公司里的同事,我只知道他是镇江人,一个多月前,也没有去新加坡。具体后来是回家还是在厦门或其它城市另某职业,我并不清楚。今夜,我怎么会梦见他呢?
  “当,当……”候车室门楼上时钟的报时声,告诉我此刻已是深夜2点整。
  哦,昨天一天奔波的疲惫,让我这一觉竟然一气熟睡了好几个小时。
  广场上很静,大多数旅客都已酣然入梦,即使有一些旅客没有入睡,也都或坐或躺,默不作声。“咕噜咕噜……”忽然腹中一阵声响,我这才感到有些饿了。
  想到昨天下午那个建筑工地包工头赏赐的四个馒头还没有吃,我打开包,拿出了一个。
  喝着昨天剩下的半瓶冷水,慢慢地啃着干裂的馒头,想起刚才做的梦,不知怎么,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黄粱一梦”的典故。此时的我,多么酷似古时的梁生啊……
  
  2
  
  “师傅,有火吗?借下用用。”我的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心事。
  我扭头一看,我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小伙子。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一身可体的黑色西装,更显衬得他身材细挑。他浓眉大眼,相貌英俊,面庞虽很清瘦,却很白净。他没有任何背包、行囊,腋下只夹着一个时下最时髦的小巧、精致的黑色真皮公文包。那绅士般的派头及风度,让人感觉他即使不是一位某家企业的高层管理者,也是一个英年得志、事业有成的人士。他的嘴里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微笑着站在我的身旁。
  我没有回答他,把火机掏给他。
  他点上火,随后掏出一支烟给我。
  我迟疑着,但最终还是接了。
  他默默地站在我身边,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指头不时地弹着烟灰,偶尔,仰头徐徐地吐着烟圈,心中好似有重重的心事。我不禁暗暗打量着他,发现他的眼神里隐藏一种游离不定的忧郁……
  “到哪儿去?”老半天,他才和我搭讪。
  我该怎样回答他呢?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你呢?你到哪儿去?”顿了一下,我反问他。
  他笑了笑。说道:“和你一样!不知道”
  和我一样?我一怔,难道他也遭到什么变故让此刻的他身无分文而流浪异乡吗?
  “我身上的钱让人给宰了去,难道你也被人宰了?”我说。
  “是吗?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他忽然来了兴致。
  我并不想提起昨天下午那件令我懊恼的事,加之和他素昧平生,不宜多说,只是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
  “没多大意思,像你这事在南京属小菜一碟,家常便饭。”他不以为然,轻描淡写地说。
  “照你这么说,你的事一定很有意思。”我的语调毫不掩饰对他这种语气的反感。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我反感的语调,“我身上的钱是让人宰了去,确切点说,是让一些婊子给宰了去。”他苦笑着说,“你百余元钱换来一瓶洗发精,我呢?我八千元钱换来三夜风流。”
  八千元?我一惊,心想,这相当于我一年在外打工的收入啊!
  他坐在我的身旁,娓娓地叙述了起来。
  “我这人生性放荡风流,喜爱招花惹草。为这,老婆没少和我吵闹。一个月前,我又与本村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好上了。一天中午,我俩正在家中幽会,不料老婆突然从外面回来,我被逮个正着。老婆和我大吵大闹一场之后,一气之下,带上两岁的女儿回了娘家,并扬言要和我离婚。我想:你走了正好,省得你老在我耳边唠叨,谁稀罕你?这女人如同身上衣,脱掉旧的换新的。我一赌气,从银行里提出八千元钱,跑来了南京,玩了个痛快。一天晚上,我在红灯区以200元的价格包了一个房间,谁知到天亮,那婊子却狮子大开口要两千,我不给,被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堵在屋里。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得给她两千元才得以脱身。又一个晚上,我以一百元的价格嫖一暗娼,谁知事后她开口却要一千,我若不给,她就要打110报警,说我是强奸她。我以为她是吓唬我,谁知这婊子竟真的拿出好几张当官的名片来,有两张还是什么公安局局长、派出所所长的名片。很明显,这几个当官的肯定是这个婊子的老相好。我要是落到这几个人手中,还能有什么好?只得甩给那婊子一千元。前天晚上,我又与一卖淫女取乐,谁知刚上套,那婊子的男人便持刀将我堵在屋中,问我是官了还是私了。若是官了,便将我送到派出所去;若是私了,拿出三千元钱完事。我好说歹说,把身上的一千元钱给了他才放我一马。他妈的,南京的婊子心真是太黑,哪如别的城市……”
  他兴致勃勃地讲着,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懊丧与后悔。似乎他讲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我越听越反感,本以为他也是个无辜的被骗者,不料想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嫖客。
  “那你还不回家?”我语气冰冷地问。
  “身上只有三十元钱,路费不够了。”
  “从南京到你家路费是多少钱?”
  “三十五元。”
  “和司机说一说,怎么也到家了。否则,等到和我一样身无分文,想回家也回不去了。”
  “我回去没法交代啊,八千元钱都让我十几天糟蹋光了。”
  “向你老婆认个错,表示今后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说是这么说,可她哪会轻易原谅我啊。”
  他告诉我:他叫穆新宏,是连云港市区穆圩乡人。他的父母双双赴新疆支边,现定居乌鲁木齐。他兄弟三人,他最小,自幼生长在父母身边。高中毕业后,父母把他过继给无儿无女的三叔。三叔是连云港市某家企业的财务科科长,三婶在某银行工作。不久,三叔托人把他安排到乡供销社工作。夫妻二人视他胜过亲生,百般宠爱。可他自幼吊儿郎当惯了,受不了单位纪律的约束,工作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到半年,便被单位解聘。后来,三叔又为他在连云港市区租了个门面,让他做烟酒批发生意。可他吃喝嫖赌四字占全,不但没盈利,连本钱也贴了个精光。他索性关了店门,整日四处游荡,招花惹草,放荡不羁。婚后仍恶习不改,依仗自己俊俏的容貌和钱财,勾搭有夫之妇,曾与十多个女人发生过不正当关系。为此,妻子磨破嘴皮劝他。开始他是置之不理,后来听烦了,便对妻子大打出手。他的妻子现在是伤透了心,是很难原谅他的。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我问。
  “在外混一天是一天呗!”他满不在乎地说。
  “那怎么能行呢?还是回家向老婆认个错,把老婆孩子接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吧!你的家境再好,也经不住你这样折腾啊!”
  他不再说话,拿出一支烟,递给我,自己衔上一支。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烟盒,是10元钱一包的南京烟。这种价格的烟,在家乡一般只有乡级以上的干部才能抽得起。乡下人即使请人办事、托人帮忙或者走亲访友,也只是买三元左右价格的,平时自己抽的大都是几毛或一元左右价格的烟。就算经济发达的南京城内买不到过于廉价的烟,可南京大大小小的商店包括车站广场前的百货超市,两元、三元钱的烟多的是。他现在囊中羞涩到连回家车票也买不起的份上,竟然还抽这种价格的烟,也着实够潇洒、大方的。
  我和他吸着烟,都不再说话。
  许久,他突然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说:“目前只有在南京找点事做,待挣点路费,再往前走吧。”
  “不如这样,”他说,“我打个电话给我三叔,让他来把我带回去,你也和我一起去。连云港郊区有许多农场,现在正是摘棉花大忙季节。你到农场摘棉花,多劳多得,论斤给钱,手快的,一天能挣三十多块钱呢!”
  他的话,让我的心不由为之一亮,但立时又黯然了。他的三叔能否来带他呢?即使来了,又能带我一起走吗?
  “那你打电话试试!”我说。
  他起身到车站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去了。
  不久,他回来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告诉我,在电话里,三叔把他臭骂了一通。还说他满嘴鬼话,没有时间来接他。要回去让他自己回去。
  此后,他躺在报纸上,不再说话,我也随之默然。
  不久,他睡着了。
  他把公文包抱在胸前,蜷缩着身子,侧身躺着,俊秀的脸上漾着微笑,打着均匀的鼾声,不时,口中咕哝着什么,也许又在做着怀抱佳人的美梦吧!望着熟睡的他,我想,他本来拥有富裕的家境,拥有轻闲的工作,拥有幸福的家庭……只因玩世不恭、风流成性、戏弄人生,才导致今日亲人不认、妻离子散、有家难归的结局。可这又能怨谁呢?倾城红粉,只不过是过眼烟云;绝色佳人,最终成骷髅一堆。只是,富贵思淫欲,能看透“色”字之险,闯过“色”字之网又有几人?不知怎么,我忽然想起古人的一首警世诗来:色字头上一把刀,贪色常常惹祸苗。世人若将美色贪,命悬一线在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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