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湖传奇【第十三章 】

　　“黑云崖”三个字突然闪现脑中。在鹿耳山下，听老者讲起黑云崖，竟与此地一般模样。狗娃心中叫苦，后悔不迭——据说云豹精爱吃人肉，自己这一百多斤，尚不够它饱餐一顿。真不该为了区区赏银，冒死闯进这龙潭虎穴。
　　狗娃偷偷瞟了掌柜一眼，见他步履如常，似乎对环境非常熟悉。狗娃又一想：此地凶险诡谲，而崔彪偏来这里避难，想必与云豹精有些瓜葛，甚或交情不浅。崔彪既求于我，云豹精又能把我怎样？说不定还奉为上宾呢。
　　想到这里，狗娃心头的恐惧一扫而光，跟着掌柜行至一处山坡前。爬上山坡，脚下是平展开阔的岩石地。再往前走，是刀切一般的石壁。在岩石缝里长出许多植物。两棵老树之间，有一个圆形洞口，边缘布满齿状的石块，如怪兽的血盆大口，呲着獠牙，着实有些吓人。
　　刚靠近洞口，十几条豺狼猛地蹿出，个个吊着白眼，凶巴巴地紧盯着狗娃。两只鹞子从山崖俯冲下来，落在洞上方的巉岩上。掌柜回头看了狗娃一眼，叫他莫怕。
　　走进山洞伊始，光线不甚明朗。走出百步，洞中极为宽敞，火把亮如白昼。再往正中高台一望，有两人坐在石桌前喝酒聊天。一人正是鼠目獐头的崔彪；另一人却是面生，长得龌龊丑陋，方口圆鼻独眼龙，头戴紫金冠，身穿赭黄袍。
　　崔彪见掌柜带来一人，便放下酒杯，略显慌张地问道：“他是谁？那白衣小子可曾跟来？”
　　掌柜奴态毕现，答道：“并无旁人跟来。”随后一指狗娃，“此人说他知道陈秀儿的下落，非要当面告诉公子。小的不敢耽搁，便带他来了。”
　　崔彪一听“陈秀儿”，立刻起身，走下石台，近处看了看狗娃，感觉有些眼熟。
　　狗娃谄笑道：“崔公子可还记得我？那日，在陈家村口……”
　　“噢，原来是你。你叫什么？”崔彪恍然想起，上次去陈家村抢秀儿，确实在村口遇见此人，自己还打发他一锭银子。
　　“我叫陈狗娃。”
　　“那你快说，陈秀儿藏在哪里？我重重有赏。”
　　狗娃上次得了恩典，一心以为崔彪讲信用，便将秀儿藏身鹿耳山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崔彪回到石台上，对云豹精言道：“那陈秀儿就在鹿耳山，豹兄可愿随我前往？只要拿了小娇娘，伏诛那白衣小子，我的钱财与豹兄平分如何？”
　　云豹精面有难色，背着手来回踱步，半晌方止步道：“适才听你说起那白衣小子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天水湖的龙子敖昰。其父是天水湖的白龙王，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海龙王敖闰。那鹿耳山是鹿娘的地盘。上次因为劫她，我被一个老樵夫砍瞎了左眼。深仇大恨，自是难以释怀。可那鹿娘有一粒珍珠，是天下难得的宝贝，着实厉害。我近不得她身啊！两人若是联手，则更加难缠了。”
　　崔彪看了狗娃一眼，心中暗忖：上次闯进陈家，掐死了秀儿爹，狗娃是指路者，也算知情人，如果放他走，就是留了后患。不如利用他探听鹿耳山虚实，待事成之后，再送给云豹吃掉，省心利落。于是，对云豹精说道：“可命此人先行上山，我们潜伏半山中。假如敖昰不在那里，鹿娘稍有懈怠，我们可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岂不妙哉？！”
　　云豹精转忧为喜，说道：“我的结义大哥霍晟，乃是火德星君之子。霍大哥素与天水湖的白龙王有些过节。我自有妙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收拾掉敖昰一族。未来天水湖凡界属你，神界属我，真是皆大欢喜。”
　　崔彪拍掌称妙。二人密谋具体计划，决定次日行动。
　　再说敖昰闯入崔府除害，却被崔彪侥幸逃脱，只得无功而返。第二天，他如约前往鹿耳山，邀请鹿娘去龙宫做客。鹿娘难却盛情，欣然应允。吩咐侍女精心照看秀儿，便与敖昰下山去了。
　　天水湖烟波浩淼，水鸟翱翔。远望群山环抱，湖中有山。湖水漫延交错，在峰峦之间回叠，波光倒映峰景，如一幅生动的丹青画。鹿娘站在岸边，满怀清风，情不自禁地吟道：“天湖春水净无烟，随意乘流直上天。”
　　敖昰微笑赞许，轻轻拍打岸边老树。只见湖水一字分开，雪白的浪花翻卷。俄而走出两名虾兵，身穿铠甲，手执钢叉。见了敖昰，连忙施礼。敖昰对鹿娘言道：“请闭上眼睛，须臾可达龙宫。”
　　鹿娘依法而行，果然再睁开眼，已经置身龙宫。但见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青璧深浅为墙，白玉高低为柱，红宝石屋顶，夜明珠瓦檐。珍珠无数铺路，玛瑙万千堆山。珊瑚树上翡翠果，水晶桥下黄金鱼。行到一处宫殿前，敖昰笑道：“姐姐，父王正在此等候。”
　　鹿娘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灵虚殿”。这时，从宫门里走出两行侍者，分立左右，躬身相迎。
　　步入灵虚殿，真是“玳瑁为梁，鲂鳞作瓦，四壁晶明，鉴影炫目。”再往里走，是一间宽敞的宴客厅。侍者挑开珠玉帘子，厅内雅致温馨。天水湖白龙王穿着常服，端坐在主位上。
　　敖昰引见道：“这便是我的父王。”鹿娘向前施礼道：“小女鹿娘拜会龙王，幸甚之至。”
　　白龙王连忙道：“恩人切勿多礼，请坐下慢慢叙谈。”
　　待鹿娘坐到客位上，白龙王说道：“想那半年前，昰儿突患恶疾，寡王遍寻天下名医，均未见效。正在绝望苦恼之际，尊驾命人送来神药，方救了昰儿一命。恩同再造，寡王真不知道如何感激！”
　　鹿娘嫣然一笑，说道：“或是机缘巧合吧。我听说了敖公子的病症，与我幼时得的病一模一样。我父尝遍百草，精心配伍，终于制成秘方。从此，我将那方子记在心里。若遇同病之人，便以此药救治。其实，鹿娘并无半点功德，而是受父之托，解人病苦。”
　　“噢？原来如此！令尊近来安好？”白龙王暗暗钦佩鹿娘父亲的大仁大义。
　　鹿娘觉无隐讳必要，便道：“我父仰慕神贤，向往仙道，如今已是南极仙翁的坐骑。我亦长久未曾见到父亲，惟每日心中祷念，愿他求道遂意，乐得逍遥！”
　　白龙王颔首微笑道：“家父西海龙王与南极仙翁是至交，经常在一起下棋品茗，谈诗论画。记得寡王幼时，随兄八部天龙广力菩萨去上界游玩，有幸目睹仙翁尊容。后来，寡王司职天水湖，一则神位低微，德行浅薄，二则政务缠身，案牍繁琐，没有机会再入仙山。假若天赐机缘得遇令尊，我必将此殷切之情转达。”
　　鹿娘自是感激。白龙王命司礼官安排饮食、舞乐。不多时，几名侍者手执杯盘，进献美酒鲜果。紧接着八音迭奏，仙乐缭绕，十余名舞女翩翩而入，闻声起舞。顿时，宴客厅内异香馥郁，瑞气氤氲。
　　宾主酬酢，欢娱畅爽。不觉时辰渐晚，鹿娘起身告辞。白龙王苦留不住，便敬酒三杯，再表谢意，然后亲自送到龙宫外。敖昰见鹿娘吃了些酒，放心不下，执意要送她回鹿耳山。鹿娘知他牵挂秀儿，故意寻个理由相见，便含笑依允了。
　　出了天水湖，二人边走边聊。说着，说着，便谈到了秀儿。鹿娘毕竟年龄稍长，对男女之情看得明白，早知敖昰与秀儿互有好感。鹿娘心中有撮合之意，便试探问道：“你觉得秀儿怎么样？”
　　敖昰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我觉得她不仅人漂亮，而且心地善良，性格坚韧。虽然出身农家，却气质高贵，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怎么说呢，就像诗中所写‘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鹿娘以袖掩口，笑道：“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秀儿对敖公子也是一往情深啊！”
　　敖昰惊喜道：“当真如此？”
　　鹿娘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你没发觉，她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吗？若非心有所属，岂会脉脉含情？既是郎有情，女有意，何不喜结连理？我愿从中牵一条红绳。”
　　敖昰喜不自胜，慌忙作揖道：“有劳姐姐费心！无论成否，小弟深感大恩，请受一拜。”
　　“先莫谢我，玉成之后，请我吃一杯喜酒便可。”鹿娘见敖昰美滋滋地像个孩子，不禁想起自己的丈夫——小璐的亲爹。如果他还活着，看见有情人将成眷属，也一定非常开心。
　　十年前，鹿耳山下有一中年寡妇病危。寡妇上有八十岁的婆婆，下有一群弱小可怜的孩子。鹿娘不忍其苦，扮作郎中施治，唯独缺少雪牡丹入药。她不顾辛劳，星夜赶往西部雪山。雪山山麓散居着几十家猎户，世代皆视雪牡丹为护佑地方之圣物。所以，每个猎人都尽职看护山上的雪牡丹，决不允许外人擅闯偷采。
　　鹿娘历尽艰险，终于攀上雪山之巅，采下一棵雪牡丹。孰料下山时，被一个老猎人撞见。老猎人见雪牡丹被偷，连忙敲响铜盆，顿时声彻山谷，数十人闻讯围剿。鹿娘奋力逃脱，却不幸身陷重围，被流矢所伤，鲜血汩汩而出，滴落在雪地上，好似一朵朵艳丽的梅花。她狂奔下山，来到一处密林，只觉头晕目眩，一头昏倒在地，眼看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