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湖传奇【第十章】

老翁儿十分健谈，并没有直接回答狗儿，而是从鹿耳山说起——传说很久以前，这一带靠天吃饭，十年倒有九年荒，百姓辛苦劳作，仅得糊口而已。鹿耳山原是一座石头山，寸草不生。若遇大风，飞沙走石；若逢大雨，泥沙俱下。后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头巨鹿，高大挺拔，雄姿矫健，宛如神兽。身侧生着整齐的圆斑，就像一朵朵娇艳的梅花。圆圆的头上，长着树杈般的鹿角。褐色的眼睛，似乎能够洞悉万物。
巨鹿在石头山上安了家。茂密的树木拔地而起，石头山焕发勃勃生机，远远望去，如同鹿耳的形状，当地人便称之为“鹿耳山”。从此之后，贫瘠的沙土变成了肥沃的田地。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又不知何时，巨鹿经南极仙翁教化，修成了正果，成为仙翁坐骑。巨鹿之女苦苦挽留，无奈巨鹿心仪仙道，意如磐石，飘然而去。鹿女继续护佑此地，人们称之为“鹿神娘娘”。
一百多年前，天水湖西北的黑云崖，住进了一个妖怪，是一头金黄云豹。他豢养许多凶禽猛兽，作为手下喽啰，专门打家劫舍，拦路抢劫，干尽了坏事。附近老百姓死的死，逃的逃，黑云崖成了人间炼狱。日间不闻人说话，夜半惟有鬼唱歌。外地人谈之色变，全都避绕而行。
云豹见鹿耳山美丽富庶，不仅想据为己有，更因鹿神娘娘貌美，还妄图霸占为妻。所以，不断前来侵袭骚扰。鹿神娘娘不畏强暴，奋起反抗，力保鹿耳山无虞。
然而，云豹得寸进尺，步步紧逼，鹿神娘娘渐渐力不从心。眼看鹿耳山将要面临灭顶之灾，不知鹿神娘娘结识了什么豪杰，得了什么宝贝，竟吓退了云豹，百年来秋毫无犯。
云豹并未死心，扬言如果鹿神娘娘不就范，当地百姓必将遭殃，如果谁踏出鹿耳山地界，便会被生吞活剥，死无全尸。
老翁儿自小听到这个传说，便从未出过远门。这里家家户户，累计三代，大概均是如此。
“孔六年轻时做过衙役，天生胆大，不信鬼神，出入自由，从不忌讳。今年三月初二，他执意要去天水湖，凑凑朝圣节的热闹，并说回来绕道黑云崖，有生之年，见识其中神秘。左右邻里苦劝不住，只好任他自去了。哪成想，祸事真的出了，他竟一去不返，想必被云豹生吃了……”老翁儿黯然伤感，叹道，“想那孔六，正直慷慨，待人友善，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只剩下一间空宅，三亩田地，连个囫囵尸身也没有保全，实在可惜、可怜。真个是‘家破人亡’啊！”
关于黑云崖的传说，秀儿和狗娃从小就略闻一二，只当做唬人的故事罢了，并未完全相信。听老翁儿一讲，倒像真的一样。狗娃只觉耳后生风，惊惶四望，好像云豹会随时跳出似的。
秀儿暗想，孔六既死，没有投奔之所，只能先回陈家村，与二伯说明状况。若是设法报了杀父之仇，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看天色已晚，不便再赶夜路。秀儿请求借宿一夜，老夫妇慨然应允。老太婆煮了饭菜，几人饱饱吃下。老翁儿与狗娃东屋，老太婆与秀儿西屋，分头睡下。
次日天明，秀儿拿出一些盘缠，算作食宿的资用。老夫妇不肯接受，再三推让，方才收下。
返回途中，复入黑松林，依旧是松涛盈耳，爽气宜人。狗娃拖着松垮的脚步，一边丢石子、甩树枝，打逗窜来窜去的松鼠，一边抱怨空费脚力，白白走了这一遭儿。秀儿也懒得理他，只是默想今后打算。正出神间，忽见前方出现一个人影，身躯伟岸，潇洒而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公子敖昰，依然是玉树临风，风采照人。秀儿的心剧烈地跳动，感觉脸上发热，竟不知如何是好。
敖昰看到秀儿，也是一怔，随后笑道：“秀儿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狗娃见这位公子与秀儿认识，不禁又妒又恨。相比那人倜傥非凡，自觉丑陋猥琐，便远远蹲在一棵树下，频频张望，生着闷气。
意外相逢，一句问候，却勾起秀儿无限悲伤。短短数日，噩梦连绵。自己无端被掳，连累父亲被害。天大冤屈，无处昭雪。天理何存，正义何在？
想到这些，秀儿凄然泪下。敖昰顿感诧异，连忙正色敛容，追问缘故。秀儿早把敖昰当作英雄，也许如今只有此人，才能帮自己报仇雪恨。于是，将父亲惨遭毒手，自己避难鹿耳山，而又投奔无门的经过，诉说了一遍。
敖昰听罢，气得咬牙切齿，后悔没有除掉崔彪。冷静之后，说道：“你二伯心思缜密，所言极是。报仇固然重要，但首先应保全自己。既然你避难无所，不妨随我前往鹿耳山。恰好我去山中访友，代为引见。那友人菩萨心肠，加之我薄面，必肯留你。山中隐蔽，可保万全。至于报仇之事，我自会替你想办法。”
秀儿感激地看着他，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弯腿屈身，深深见礼。狗娃见俩人眉目有情，不禁醋性大发，从树下站起，大步上前，嚷道：“秀儿，何事啰嗦不清，到底还赶不赶路了？”
敖昰并没有注意他，但听一嚷，循声望去，见此人面目粗鄙，表情怪异，似乎话有怨气，便知是一俗人。但念其是秀儿的同伴，敖昰没有流露厌恶之色，只是微微一笑，问道：“这位是……”
秀儿也觉得狗娃孟浪，怕他冒出粗鲁之言，便抢先道：“他是二伯的孙子，名叫狗娃。按照二伯嘱咐，护送我来鹿耳山。”然后，偷偷瞪了狗娃一眼，“敖公子邀我去山中访客，你就先回去吧。”
狗娃哪里肯依，摇头摆手道：“不行，不行。爷爷让我把你送到孔六家。现在孔六已经死了，你就应该马上回家。这么不明不白跟别人走了，万一生出事故，我怎么跟爷爷交代？”
敖昰笑道：“这位兄弟尽可放心。我敢保证，秀儿姑娘绝对安全。请转告乃大父，不必担心。明日我去寻那崔彪，为民除害。”
狗娃侧过身，对秀儿低语道：“凭他？好大的口气！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千万别上这白面贼人的当……”
“休得胡言！”秀儿愤然道：“敖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再敢无礼，从此我们便是陌路之人。”说完，又向敖昰言道，“请公子前面带路。”
望着俩人远去背影，狗娃心里泛酸，咒骂道：“好一对奸夫淫妇，勾搭连环，不知羞耻。白脸贼人，老天怎不发个响雷，劈掉你这天阉的货？”骂了一通，却不甘心，“我就这么走了，秀儿粉白肉身，岂不白白便宜别人？不妥，我要跟去瞧瞧。”狗娃眼珠一转，打定主意，悄悄尾随其后。
秀儿与敖昰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进入鹿耳山。山中树木葱茏，翠色欲滴，一株株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地上琪花瑶草，异彩纷呈，一阵阵香气扑面。鸟儿清脆的啼鸣，时而婉转，时而悠长，在山中回荡。小径盘曲而上，眼看到了尽头，几经转折，却又豁然开朗。
不知到了山中何处，看见一道红色围墙，漆金的大门虚掩着。敖昰好像到了自家一样，引领秀儿上了石阶，径直走进院中。但见叠石假山，曲廊亭榭，池塘花木，宛若仙境。再往里走，进入别院，一座小楼精美绝伦，前面碧水潆洄，垂杨高拂屋檐。山鸟唱和，花片乱飞；微风一吹，榆钱自落。
踏过九曲石桥，未等步入小楼，忽见几名绿衣丫鬟，翩然而出，冲着敖昰躬身见礼。其中一人道：“我家夫人猜到公子驾临，特命我等出来迎接。”
敖昰拱手道：“多承美意！”
秀儿随着敖昰走进小楼内，兰香盈室，令人心旷神怡。古色古香的桌椅，一尘不染。墙上挂着一幅水墨丹青画，水晕墨章，境界至臻；另有两联狂草，纵任奔逸，笔势流畅。秀儿第一次看见高雅别致的陈设，不由得愣住了神。
这时，从楼梯上走下一位妇人，穿着一袭白衣，显得端庄高贵，文静优雅。白皙的脸上，露着和蔼的微笑，轻声言道：“近日腿脚不便，未能及时相迎，敖公子请勿见怪！”
敖昰见她果然走路异常，便问道：“鹿姐姐，你受伤了？何故如此？”
“不碍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叙。”妇人见秀儿清纯脱俗，顿时心生好感，问道，“这位姑娘是……”
敖昰作了一番介绍。秀儿施礼问安，妇人亦还礼。敖昰又将秀儿遭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妇人听后，止不住泪珠涟涟，没想到这个姑娘，竟是这般凄惨可怜，于是安慰道：“秀儿，你只管在这里住下。有我鹿娘在，绝不会让你受伤害。敖公子答应为你报仇，我也会鼎力相助。”
秀儿感激涕零，心想：莫非这位善良的鹿娘，便是传说中的“鹿神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