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湖传奇【第九章】

陈二伯心如刀绞，不忍卒听。但他毕竟老成持重，深思熟虑之后，召集全村男女老幼，宣布这桩奇冤惨案。众人听说，无不伤心洒泪，当晚，陪着秀儿守灵，防范崔彪一伙再来。
次日一早，大家抬着陈平的尸体，前往衙门击鼓鸣冤。县官接过状纸，一看状告崔彪，顿时脸色阴沉，命仵作验尸。仵作仔细勘验，确系人为窒息而死。县官眉头紧锁，口称严办，然后推说身体不适，遣散众人，回去等候消息。
秀儿安葬老爹，一连等了数日，不见衙门回复，心中甚是焦急。陈二伯不愿秀儿涉险，几次派村夫前去询问，都被衙役挡在门外。无奈之下，陈二伯亲自赶往衙门，结果被告知，仅凭胖妞口供，证据不足，无法缉捕崔彪。如今，崔家反告对方诬陷，要对簿公堂。
如此黑白颠倒，陈二伯当场气昏过去，狗娃赶紧将祖父救醒，赶着马车回到了陈家村。
陈二伯年轻时曾做过衙役，深知衙门里的规则，崔家必是使了银子，所以案件才一拖再拖。如果崔家果真倒打一耙，那么秀儿的处境反变得岌岌可危。
陈二伯命狗娃赶着马车，直奔秀儿家。进屋后，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然后对秀儿道：“看来官府与崔家是沆瀣一气。你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崔彪既知你的下落，绝不会轻易罢手。明天一早，你就离开陈家村，到外面躲避一阵子。”
“我不躲。”秀儿面色凝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去衙门，与崔彪理论！”
陈二伯将拐杖重重点地，摇头叹息道：“糊涂啊，孩子！你一个弱女，怎可与歹人硬斗？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还须从长计议。这件事就由我来办吧。”
狗娃暗自抱怨爷爷多管闲事，怕他招灾引祸，便插话道：“那崔家有钱有势，可不是好惹的。衙门都奈何不得，我们平头百姓又能怎样？”
“混账话！”陈二伯正色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豁出我这条老命，也要讨回一个公道来。天理长存，就算人力不及，菩萨也会相助！”
秀儿闻之动容，菩萨飘渺难求，而那侠义英雄，却是真实逢见。想起正义凛然、武艺超群的敖昰，秀儿思绪难平：悔不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放过了崔彪，否则老爹怎会惨遭横祸？如果敖公子知晓这桩奇冤，定然会挺身而出，再次相助。
可是萍水相逢，来去无踪，不知他现在何处。秀儿收起痴念，跪在陈二伯身前，哽咽道：“我娘死得早，我爹又被人害死。这世上只有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你已经上了年纪，怎禁得住劳心伤神？你的好意，秀儿心领了。杀父之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陈二伯泪眼婆娑，颤巍巍扶起秀儿，语重心长地说道：“记得你娘临终时，我也在场。她曾叮嘱你爹，一定要善待你。她撒手而去，心里只有一个牵挂，就是望你好好活着。如今你爹不幸遇害，我绝不能让你再去涉险。你要记住，什么是孝道？只有你平平安安，才是对他们尽的最大孝道。”
秀儿心知二伯顾虑，但是杀父之仇深似海，岂任凶手逍遥法外？正要说服二伯，却见他目光蔼然，充满了关爱。秀儿当即心又软了，不忍拂了这番好意，只好把话咽回肚里。
陈二伯接着说道：“过了常青山，再往西走百里，有一座‘鹿耳山’。山下有一个小村子。我在县衙当衙役时，曾结交一个好友，名叫孔六，为人粗犷豪放，乐于助人。他就在那个小村居住。你可暂去投奔他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带鞘的牛耳小刀，“这是当年我们结拜时，交换的信物。他见了这把刀，一定会收留你。”接着，又看了狗娃一眼，叮嘱道，“你护送秀儿，一路上多加小心，不能有半点懈怠。”
能和秀儿单独相处，狗娃求之不得，急忙道：“爷爷说得有道理，硬拼不行。你就答应吧，不然爷爷会急坏的。”
秀儿只好勉强答应了。
翌日清晨，狗娃接秀儿出村。陈二伯同全村人，一起送到村口。三月晨风，温暖柔和，夹裹着泥土的芬芳。绿油油的田野里，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远山云雾缭绕，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呈，犹如锦绣上的美丽图案。秀儿朝父亲坟墓的方向凝望，默默悼念一番，含着泪水向西而去。
翻过常青山，前面尽是羊肠小道，崎岖坎坷。狗娃讲了几个笑话，想逗秀儿解闷。可秀儿不愿理他，绷着脸，只顾埋头走路。狗娃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言语了。
一路枯燥，未曾停歇，一直走了四、五个时辰。前面是一片黑松林，狗娃又饥又渴，脚底板生疼，嚷着要歇息。秀儿粗略估算，走了大概百里之遥，鹿耳山应该不远了。天黑之前，定要赶到，免生事故，便不顾狗娃的央求，一头钻进了黑松林。狗娃见她固执，虽是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啃着冷馒头，乖乖跟在后面。
林子里松涛阵阵。秀儿也是饥渴难耐，两腿像灌了铅一般。就在这时，一只幼鹿蹦蹦跳跳跑来，见了生人，又折跑回去，站在不远处，好奇地张望着，憨态可掬。
狗娃扔下馒头，慢慢弯下腰，拾起一根木棍。秀儿见他动作诡异，问道：“你要作甚？”
狗娃紧盯着幼鹿，轻声道：“这鹿心血可是好东西，留给爷爷治病。小鹿肉嫩得很，恰好我们享用。”
秀儿正要劝阻，狗娃用力一掷，木棍如飞矢流星，猛地飞了出去。幼鹿猝不及防，右后腿被狠狠砸中。只听凄鸣骤响，回荡在林子间，幼鹿惊恐万状，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朝松林深处逃命。
狗娃哪里肯放，紧追不舍。秀儿为救幼鹿，顾不得疲劳，一面追赶狗娃，一边命他停下。狗娃充耳不闻，越追越快。幼鹿腿上有伤，渐渐放缓速度，眼看就要被俘。这时，一道影子凌空飞来，悬在半空，挡住去路。
幼鹿似乎遇到救星，停下脚步喘息。狗娃疑它体虚力竭，心中一阵狂喜，准备发起致命一击。危急时刻，那影子状物突然来袭。狗娃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斑斓翠鸟，朝他的面门啄来。
狗娃没等反应过来，只觉脑门一股热流，用手一摸，竟是红彤彤的鲜血，当时心惊肉跳，喊起娘来，转头就跑。秀儿迎面赶上，也瞧见翠鸟，心里惊喜万分。
“这不是救我的神鸟吗？”秀儿环顾林中，兴奋地想道，“莫非敖公子就在附近？”
可是，周围并没有敖昰的身影。秀儿颇感失落，但转念一想，“神鸟既已出现，不久定然会见到他。”心中是惊喜交集，一股甜蜜感油然而生。
那翠鸟在狗娃的头上盘旋，猛地俯冲下来，如箭一般迅疾，直刺狗娃的眼睛。秀儿不及多想，急忙伸出手臂，挡在狗娃的眼前。只听“噗”地一声，尖利的鸟嘴，刺入秀儿的臂中。
秀儿疼得“啊”了一声，鲜血渗出了衣袖。翠鸟连振翅膀，向后飞去，落在幼鹿背上。两个小动物似通人性，全都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秀儿。秀儿见它们可爱的样子，脸上立刻浮出微笑，好像完全不觉疼痛。
“我没事，你们走吧。”秀儿挥了挥手。
翠鸟发出清脆的叫声，幼鹿跛着脚走远了。狗娃捂着额头，醒过神来，问道：“秀儿，你伤得怎样？”
“不碍事。”
狗娃咧嘴笑道：“平日里见你冷若冰霜，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居然舍身救我。看来还是很在乎我的。”
“休要胡言！”秀儿用手帕按住伤口，淡淡说道，“好歹你是二伯唯一的孙子，我不能让鸟儿啄瞎你的眼睛。早劝你住手，你偏是不听，幸亏没有闯出祸来。”
狗娃连声道：“真是太悬了，险些就成了瞎子。”
“天地之间，万物皆有灵性，不能无缘无故杀生。小时候，二伯教过我们，‘心存善念，天必佑之。’为人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
狗娃口上应道：“下次不敢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二人稍息片刻，继续赶路，一口气走出了黑松林。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小山叠翠，细柳摇青，美如画卷。山下炊烟袅袅，茅屋草舍，隐约在望。
走进小村子，来到一间草舍前，只见一对老年夫妇，正在磨豆腐。秀儿上前打听得知，这里果然是鹿耳山，继而问起孔六，老头儿放下活计，将二人请进屋坐下，老太婆端来两碗水。
老头儿问道：“你们可是孔六的亲戚？”
秀儿答道：“算是吧。我二伯与他是异姓兄弟。”
“难怪，孔六无儿无女，也未听说他有什么亲戚。”老头叹息道，“可惜你们来迟了。”
狗娃一听，感觉不妙，抢先问道：“怎么，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