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湖传奇【第四章】

　　陈二伯打开药箱，取出补药，给陈平服下。心想：“秀儿是怎样逃出魔爪，平安归来的？”可秀儿哭得伤心欲绝，不便相问。于是，说道：“秀儿，你回来就好，切莫哭坏身子。好生照顾你爹，若有事便去找我，我先回了。有话，待明天再说。”说完，站起身来，示意狗娃回家。
　　秀儿拭去眼泪，哽咽道：“我爹必是寻我，才被歹人所伤，多谢二伯相救。”
　　陈二伯叹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言外？等你爹痊愈，咱们再去官府，讨个说法。”
　　秀儿微微作揖，将二伯送到门口。狗娃却站在原地，一副痴相，眼神不离秀儿。陈二伯干咳一声，他才如梦方醒。
　　“爷爷，我不回去。秀儿刚刚脱险，受了惊吓，又跑了远路，应该静心休息。不如我留下来，也好有个帮手。”
　　陈二伯一听，狗娃的话不无道理。秀儿身心疲惫，自顾不暇，再去照料老爹，岂不可怜？
　　秀儿瞪了狗娃一眼，不待二伯开口，抢先说道：“狗娃，你爷累了，快扶他回去歇息。我不打紧，有手有脚的，自会服侍我爹，不用你操心。”
　　一句话如冷水泼头。狗娃本是笑脸，此刻却尴尬僵住。他见秀儿脸色难看，态度坚决，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只得自认没趣，扶着陈二伯回家了。
　　秀儿关上房门，点着灶坑，温了些水，给老爹擦脸。但见他的额头、嘴角，凝着黑紫的血渍，颧骨大片乌青。秀儿的泪又奔涌而出，心中痛悔不已，若非自己玩心太重，出外惹了麻烦，老爹怎会惨遭暴打？
　　或许是热巾擦脸，带着一些舒爽，陈平悠悠醒转，艰难地睁开眼。一见秀儿守在身边，他是又惊又喜。“莫不是在梦中，秀儿真的是你？”陈平语音含混，试图坐起身来，可身子未动，钻心的痛感袭来。肋下如刀割剑刺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爹，是我。”秀儿抚着老爹肩头，悲戚道，“你伤得很重，千万别乱动。”
　　陈平神智渐清，点了点头，热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边，“秀儿，你没事吧？那伙泼皮可曾乱来？”
　　“爹，我没事。”秀儿敛起愁容，故作微笑道，“说来话长，你且静养，等到明日，我慢慢说给你听。”
　　陈平见闺女毫发无损，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跟着笑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秀儿熬了些稀饭，给老爹喂过，一直守到他睡去。听鼻息平稳，秀儿这才心安，吹熄了灯，来到院子中央。此时，弯月皎皎，繁星点点，夜空澄澈，凉意如水。秀儿毫无困感，两腿一阵阵发酸，脚底板疼得厉害，便坐到小石台上，仰望夜空，兀自发呆。
　　回忆脱险的经历，秀儿依然心有余悸，思绪难平。那惊险离奇的一幕幕，仿佛重现眼前——
　　那时，崔彪一伙掳走秀儿，直奔崔府而去，经后门入宅。秀儿被捆了手脚，蒙目堵嘴，难以动弹，只觉七转八转，进了一间屋子。当眼罩被摘下，这才看清周围环境，竟是一间华美的内室。眼前是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左右分挂两幅刺绣丝帛；不远处是挂着红纱的紫檀雕花睡床，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金丝锦被。
　　“小美人，委屈你了。”崔彪色眼迷离，嬉皮笑脸道，“乖乖从了小爷，自有你的好处。”
　　秀儿拼死挣扎，无奈身缚绳索，摆脱不开。嘴里塞着麻布，骂又骂不了，只得怒目而视。
　　崔彪一阵荡笑，屏退家奴，一把抱起秀儿，投到床上，一边说着淫词秽语，一边解开绳索，拔去麻布，便欲非礼。秀儿拳打脚踢，撕咬哭喊，宁死不从。崔彪恼羞成怒，喊进几名家奴，紧紧按住秀儿手脚，就要剥去她的衣裳。
　　就在这时，一个小家奴慌慌张张跑进来，转达老员外的话——有贵客自京师而来，令崔彪立刻前往会客厅，陪同设宴接风。
　　崔彪虽感扫兴，却也不敢怠慢，急忙整理衣衫。临出门时，吩咐家奴道，“将这个小妞绑了，锁在屋子里，好生看管。等小爷回来，再与她快活。”说完，匆匆而去。
　　秀儿被捆在床边，心中自是焦躁不安。不知胖妞是否平安到家，老爹是否已获消息？可是，这狼窟虎穴，连自己都不知所在，老爹又怎能顺利找到？即便老爹寻上门来，只怕恶少恃强凌弱，结果救女不成，反遭其毒手。秀儿越想越担心，恨不得生出双翼，马上飞回陈家村。
　　就在她几近绝望之际，忽听窗棂上传来振羽之声。秀儿定睛一看，一只色彩斑斓的翠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倏忽如霞光入室，竟飞到她的面前。
　　多么可爱的小鸟！上体羽毛亮蓝，下体羽毛橙红，浓橄榄色的头部，生出青绿色斑纹，透亮灵活的眼睛，闪着熠熠神采，赤红的嘴又尖又长，珊瑚色的小爪子，紧紧地抓住床头。奇怪的是，一只鸟腿上，套着金光灿灿的圆环。
　　秀儿端详翠鸟，感觉格外亲近，如同好友相聚，便说出心里话：“真羡慕你！可以往来自由，无拘无束。怎像我落入虎口，生死未知。我已经想好了，若那厮敢玷污我清白，我便与他同归于尽。”秀儿语气异常坚决，紧接着眼泪扑簌而下，“我死固不足惜，只可怜老爹，从此无依无靠……”
　　翠鸟似乎听懂人语，剧烈地抖动翅膀，发出了一声哀鸣。秀儿吃了一惊，急忙道：“你不要出声，小心被外面的人听到。这里很危险，你快点飞走吧！”
　　孰料，那翠鸟非但没走，反而飞到秀儿身后，用细长尖利的嘴，迅速啄断了绳索。秀儿喜出望外，暗自惊叹：果真是一只神鸟，莫非是菩萨眷顾，派来使者相救？
　　想到此，秀儿慌忙跪地，恭敬一拜。翠鸟扑扇翅膀，飞落在门框上。秀儿蹑手蹑脚走过去，偷偷向外张望。远处瓦顶冰盘檐的高墙，绝难逾越。近处有两个彪悍家奴，如黑铁塔一般，矗立门前。
　　秀儿紧咬牙关，愁眉深锁，思忖要逃离此地，简直比登天还难。这该如何是好，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了？
　　突然，翠鸟发出凄厉之音，震得屋宇发颤，瓦片滑落，门窗洞开。守门的家奴，以为天塌地陷，吓得趴在地上，不敢乱动。秀儿趁机夺门而出，也辨不清方向，见院墙下有一栅栏门，便奔了过去。
　　一个家奴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见秀儿逃了出来，连忙招呼同伙，从地上爬起追赶。秀儿跑到栅栏门前，这才发现门上有锁，已然无路可逃。
　　紧要关头，却见翠鸟似离弦之箭，冲向两个家奴。只听惨叫之声，撕心裂肺，此起彼落。两个家奴捂着脸，满地打滚，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原来，翠鸟已将二人的眼睛啄瞎了。
　　秀儿四下环顾，不知逃往何方，正彷徨间，却见翠鸟低飞一圈，顺着院墙向北慢慢飞去。秀儿心领神会，按照翠鸟指引的方向，拼命地跑去，所幸一路皆是僻静地，没有被人发现。
　　也不知穿过几个洞门，绕过几间房舍，最后跑进了一条死巷。极陡的坡上，一块巨大的怪石，拦住了去路。秀儿傻眼了，万没想到，这所深宅大院，竟如迷宫一样，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出口。秀儿不禁诧异，此处状如大瓮，有进无出，翠鸟将自己带到这里，岂不是自投罗网，在劫难逃？
　　秀儿彻底绝望了，也许少顷片刻，那些凶神恶煞便会找来。与其受辱失身，不如碰壁而死，保全贞操。可是，又怎舍得撇下老爹，让他孤苦伶仃？
　　“神鸟！我该怎么办？”秀儿紧张地看着翠鸟，把希望都寄托在它身上。
　　翠鸟发出清脆欢快的啼鸣，扑棱着翅膀，飞向了怪石，瞬间消失了踪影。秀儿惊奇不已，跑到怪石前一看，原来青石上方，有很多细孔。翠鸟便是从细孔钻入。在青石下方，长着很多杂草，一漾一漾地摆动着。秀儿猜想，风吹草动，定然有缺口。于是俯下身，拨开杂草，果见一道狭缝，仅容一人爬过。秀儿身材娇小，紧贴着石缝，一点一点挪动，大约一丈有余，方才通过。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茂盛的竹林，绿影婆娑，挺拔可爱。竹枝纤细修长,姿态优雅；竹叶青翠欲滴，袅娜多姿。竹林间花卉飘香，芳草如茵，毫无踩踏的痕迹。
　　秀儿心想，这块幽僻之地，恐怕大宅里的人，也未曾来过。倒可以暂避一时。可是，长久滞留，总归不是办法。
　　前思后想一番，还是茫然无措，再看那翠鸟，站在竹枝上，悠闲地梳理羽毛。秀儿见翠鸟神态自若，一颗心也渐渐放松了。翠鸟在枝间跳跃，秀儿在竹下跟随，最后走到了一处石壁前。
　　石壁似刀削一般陡峭，上刻老翁，下刻鹿首，像旁有两行字，另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图案。石像前，立一方石桌，上有双耳香炉，好像曾有香火供奉。
　　秀儿从小跟陈二伯学习，念过一些书，识得不少字。她仔细一看，石壁上刻着：“数起角亢，列宿之长。”
　　“这是什么意思？”秀儿懵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