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故事（二十四）

　　夜很深了，姑妈哄孩子睡着了，她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忽然被一个声音给惊醒，姑妈侧耳细听，果然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在响。姑妈吓了一大跳，她用力推丈夫，说：“你听，什么声音？”姑父迷迷糊糊的听了一下，说：“没有，你听错了？没有声音。”姑妈摇头说：“有，一定有声音，我没有听错。”姑妈披衣起身，说：“我出去看看。”姑父不以为然，说：“你这是更年期。”
　　姑妈不理姑父的话，开房门出来，果然，声音越发的清楚。姑妈听出，声音是从奶奶住的阳台上的小房间传出来的。姑妈吃了一惊，刚要推门进去。小武也出来了，说：“妈，什么声音？”小武也是被声音吵醒的，他不放心，出来看看。姑妈说：“好像是奶奶房里有动静。”小武一把推开奶奶的房门。
　　姑妈和小武同时吓住了。
　　奶奶正坐在床上哽哽咽咽的痛哭，看见姑妈和小武，忙擦泪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妈了。”
　　小武“嗨”了一声，说：“奶奶，你可吓死我了。”
　　姑妈过来，握着奶奶的手说：“妈，只是个梦。”奶奶说：“我妈说，她想我，让我去陪她。”姑妈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说话，小武已经说：“奶奶，我太奶奶长什么样，漂亮吗？我估计一百多岁的老太太，这么的出来，够吓人的。”
　　姑妈呵斥道：“小武，不许胡说。”小武吐吐舌头，摇头说：“得，我不说话，你们说。”
　　姑妈扶着奶奶的肩膀，说：“妈，你是想我姥姥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事，今晚我陪您睡觉。”说着，扶着奶奶要躺下，小武忙帮忙扶住。
　　奶奶摆手说：“我一大把年纪，死了也就罢了，我就是不放心圆圆。我的圆圆，心疼死我了。”姑妈说：“妈，孩子大了，你该放手了，圆圆也是当妈的人了，您还要看护她到什么时候。”奶奶忽然拍手又哭了，说：“我还活着呢，大武就这样，我若是两腿一蹬，两眼一闭，我的圆圆还有活路吗？你们就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大武是嫌弃圆圆，不肯跟她好好的过日子。你说，大武有多长时间不回家了，他这是撇下圆圆，让圆圆一个人守活寡。”
　　小武这时候才真正的相信父亲说的话“奶奶精明着，你们几个加一起都不是奶奶的对手”。小武这才忍不住对奶奶刮目相看，觉得奶奶真的不是老眼昏花，而是老奸巨猾。小武忍不住冲奶奶竖起大拇指，说：“奶奶，您真是老当益壮，精明干练不减当年，不，比当年更胜一筹。”
　　姑妈还要说话，小武忍不住，说：“妈，奶奶都知道了，您还要瞒着奶奶？”姑妈瞪着小武，说：“去，睡觉去。”
　　小武非但没有走，反而走近前，坐在奶奶的床上，说：“奶奶，你说的没错，圆圆现在很不好，她和我哥根本就不是过日子，他们是在相互的折磨，就是在熬，看谁的耐性好，谁先服输。”
　　奶奶又哭了，说：“我就知道，你们都瞒着我，圆圆也瞒着我。”
　　小武说：“奶奶，不是我们都瞒着你，而是我们都不敢告诉你。尤其是圆圆，她爱您，她最怕您伤心，所以，她宁愿把所有的委屈自己一个人承担，都不会向你说一个字。”奶奶哭着说：“我的圆圆啊！”
　　小武搂着奶奶，说：“奶奶，您若是真的心疼圆圆，就放手，让圆圆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圆圆已经牺牲太多了，还有我哥，他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想，谁会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您以为，我哥的日子好过吗？他现在也是有家不能回，有女儿见不着。”
　　奶奶狠狠说：“他活该。他亏待我的圆圆，他就是活该。”小武苦笑摇头，说：“奶奶，您不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您要付极大的责任。”
　　姑妈呵斥道：“小武……”
　　小武不理母亲，依然说：“当初，若不是你非要圆圆嫁给哥，我哥就会和何琪结婚，圆圆也会遇见一个真正爱她，她也爱的男人结婚，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我哥和何琪本来是有情人，却沦落到现在的婚外情，圆圆呢，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守着没有父亲的孩子，她心里的苦更加的说不出来。”
　　姑妈不说话，她看着小武说，忽然，姑妈觉得，这个平日里看似放浪不羁的儿子长大了，长得她不认识了。姑妈欣慰的笑着。
　　奶奶说：“我知道，圆圆是喜欢大武的，圆圆从小就喜欢大武。我做奶奶看在眼里，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想我的圆圆好，我能做到的我都要给她办到。”
　　小武皱眉说：“奶奶，您知道什么叫爱情？圆圆是和我哥从小就投缘，你怎么就不说圆圆喜欢我，我也跟圆圆是一起玩到大的。呵呵，奶奶，或许当初你把圆圆许给我，结果会不一样也不一定。”
　　姑妈吃惊地看着小武，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奶奶嗤之以鼻，说：“什么爱呀情呀的？我不懂。他们没有感情，孩子是从哪里来的？我跟你爷爷结婚的时候，见都没有见过，还不是过了一辈子，你爷爷短命死了，我也为他守了一辈子，这个搁过去，我都该有贞节牌坊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嘴里说的什么爱情？”
　　小武哈哈大笑，说：“奶奶真了不起，都知道‘贞节牌坊’。得，奶奶，您幸亏是说的不太远，我还能略知一二，您若是从原始社会给我讲起，我就得去找历史书对照了。”姑妈瞅了小武一眼。
　　奶奶说：“什么社会都一样，两口子过日子，往洞房一送，就万事大吉，就等着过日子。新社会，旧社会都一样，你那个什么原……社会，扁社会，没有说两口子过日子不用进洞房的吧？”小武说：“是原始社会，不是扁社会。”奶奶说：“我管你什么社会，反正两口子的事都一样。”
　　姑妈又是气，又是笑，说：“妈，您真是糊涂了，跟孩子们说这些干什么。”奶奶哼了一声，说：“他还是孩子？你爸那时候像他这么大，你跟你弟都七八岁了，都会打酱油了。”小武忍住笑，说：“爷爷还真是早熟。”
　　姑妈恨恨地瞪着小武，说：“睡觉去，明天还要上班。”小武站起来，说：“我的奶奶，您真是可爱。好了，不跟您侃大山了，拜拜喽，我的奶奶。”小武忽然在奶奶面颊上亲了一口，哈哈笑着走了。奶奶笑骂：“这小子……找打！嗯，白——喽？”
　　姑妈也忍禁不住笑了起来，说：“妈，是拜拜，是再见的意思。”奶奶疑惑的问：“再见怎么说是白，黑……”姑妈说：“这是英语发音。这帮小青年的口头语。”奶奶皱眉说：“臭小子，把我绕进去了，小武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敢跟我开玩笑。”
　　姑妈扶着奶奶睡下，说：“妈，您早些睡。”奶奶拉着姑妈的手，说：“你告诉我，圆圆跟大武真的不好吗？”姑妈坐在奶奶跟前，拉着奶奶的手，叹气说：“他们真的很不好，是大武不好，亏待了圆圆。”奶奶说：“我就知道，必定是大武欺负了圆圆，圆圆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性情脾气我都知道，是不会跟人胡搅蛮缠的人。我就是看着大武稳当厚重，和圆圆又是极好，自小一起长大，论感情是很好了，怎么就会这样？怎么做兄妹做的很好，做夫妻反倒做出仇人了。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孩子都有了，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姑妈叹气说：“兄妹和夫妻毕竟是不同的。他们……唉……我原以为，事情已经这样了，既成事实，大武会回心转意，谁知道，这孩子，也是死心眼，一条道走到黑，也不知道回头。圆圆这孩子，也是死心眼，不肯在大武跟前服一句软话。结果，两个人就这样扭了起来，谁也不肯低头。”奶奶说：“这孩子，打小认准的理，打死都不会回头，天生的孤拐脾气，我看着她长大，就是想，她如是嫁到别家，必定和公婆不好相处，你就不同，你是她亲姑妈，自然不会有婆媳不和的事情，唉……我却害苦了这孩子，都是我的错。”姑妈安慰奶奶说：“妈，是孩子们误解了您的好意，不是您的错。”
　　奶奶长长地叹气，说：“我老了，以后，她们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我只希望，在我临死前，看着圆圆好，我才放心，不然，我死都闭不上眼睛。”姑妈谓然无语，默默地握着奶奶的手。
　　姑妈在灯下看着奶奶满头的白发，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奶奶的头发，说：“妈，您真的老了，头发都白了。我记得以前，您的头发最黑最亮，我最爱给你梳头，也总是骗您，说‘有白头发’然后，您就说‘赶快抜了’。然后，您看见抜下来的是黑头发，就开始骂。妈，现在。我在您头上都找不到一根黑头发了。”奶奶说：“老了，不服老不行。你看，你现在都当奶奶了。”姑妈说：“妈，我很庆幸，当初是您把我抱回家，我才有了一个最好的母亲。”
　　奶奶叹气说：“傻丫头，这是咱娘俩有缘，我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你，我就认准了，这是我的亲女儿，谁也抢不去。”姑妈说：“您就是我亲妈，我唯一的亲妈。”
　　姑妈紧紧握着奶奶的手，一直到奶奶睡着，奶奶睡得很沉，再也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