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故事（十五）

　
　小武是想劝圆圆的，可是，圆圆的沉默感染了他，他只好低着头吃饭了，不再说话。
　　小武走了，圆圆一个人蜷在沙发里看电视，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的声音在回荡。圆圆缩了缩身子，雨后的初春寒气侵体，而暖气已经停了，反而显得比冬天还要冷。圆圆抱了一床棉被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蜷在宽大的沙发里，她毫无目的的按着遥控寻找着一个自己想看的节目。可是，遥控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一个能吸引她的节目。
　　圆圆伸了个懒腰，她揉着困倦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时间，时间真的还早，还不到九点钟，睡觉还早。圆圆无奈的又握着遥控一圈一圈的转着电视台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圆圆的头倚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还在响着，传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当圆圆从睡梦中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她发现从阳台上照进来的曙光，天色已经大亮了。
　　圆圆一下子跳了起来，惊叫起来：“糟糕，迟到了。”她看见时钟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七点一刻了，真的是上班要迟到了。
　　圆圆顾不得掉在地上的被子，飞步冲回卧室想要换了衣服赶快跑步上班，希望来得及，否则，这个月的考勤奖金就算泡汤了。该死的资本家老板，是一次机会都不给人的。圆圆心里埋怨这老板的苛责，一边冲进了卧室。
　　圆圆用力太大了，没有收住脚步，她的身体惯性的冲进了卧室，差一点趴在床上了。
　　床上躺着人，圆圆一怔之下，吓的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抓住了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横在胸前，说：“谁？”床上的人给她的惊叫声惊醒了，睡眼朦胧地说：“你干什么？”是大武。
　　圆圆的双腿软绵绵的，她很奇怪，说：“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圆圆记得很清楚，大武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大武揉着惺忪的眼睛说：“嗯，昨晚上。”
　　圆圆“哦”了一声，默默的举着梳子梳头。圆圆无语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间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大武听不见圆圆说话，他又拉起被子蒙头准备接着睡觉。圆圆终于找到了话题，回头说：“你不上班吗？要迟到了。”大武隔着被子闷声说：“我今天休息。”圆圆“嗯”了一声，说：“真是不错，休息……”圆圆想起自己在超市上班，一个月就两天的假期，还要让领班同意了才能休息，唉……圆圆叹了口气。
　　圆圆从镜子中看着蒙头大睡的大武，圆圆咬着嘴唇想着，她说：“你起来自己给自己弄早点吃，我该上班了，不知道你回来了，否则就早起来了。”她说的很平淡，语气里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大武还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圆圆走了，丢下大武一个人在睡觉，她要去上班了！
　　大武听见圆圆走出家门的声音，他倒清醒了，他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大武从圆圆的声音中听出了她的不满，大武不想解释，大武宁愿看着圆圆带着幽怨的眼神，就是不想解释。
　　他是已经有二十天没有回家了，可是，回家后，他没有久别胜新婚的举动，他是一个人睡了，甚至都没有惊动一下孤零零睡在沙发上的圆圆。大武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圆圆一个信息，他不喜欢这样的夫妻生活。
　　圆圆慢慢的走在大街上，平时十分钟的时间她今天用了半个小时，已经是迟到了，迟到十分钟和迟到半个小时的后果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资本家的老板并没有做出精确的数字标准。圆圆很庆幸老板的大度，否则，就没有今天她悠闲的散步了。
　　圆圆其实完全可以留在家里给大武做早点的，可是，她不想留在家里，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大武，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圆圆懒洋洋地走着，有些茫然的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来往的人们，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赶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圆圆不知道自己匆匆忙忙之后的意义是什么？自己是为了什么样的未来在奋斗呢？圆圆经常这样问自己，可是，圆圆回答不上来自己的问题。
　　圆圆趴在人行道的栏杆上，她不想走了，她想歇歇。圆圆很清楚地明白大武发给自己的信息，毕竟是夫妻了，大武的一举一动的行为，圆圆已经很清楚了。圆圆竟然想不出怨恨大武的感觉，或许，这个结果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吧！
　　然后，圆圆看见了夏阳。
　　夏阳从圆圆的眼前走过去了，他没有看见圆圆，他似乎很匆忙。
　　圆圆的眼中又是蒙蒙的水雾，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夏阳了，他似乎变了，变的更加魁梧了，脸上的颜色似乎变的更加黑了，还有些许的带着经历沧桑的沉练感觉。
　　圆圆软软的靠在栏杆上，然后，她就蹲下身，掩面哭了起来，圆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就是想哭，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圆圆到了超市的时候，已经是迟到了一个多小时，领班寒着一张可以结冰的脸说：“万团圆，你想干什么？”圆圆看着领班，淡淡地说：“我没想干什么，我迟到了，你扣我的考勤奖金就是了，我没有异言。”说完，圆圆转身走了。
　　领班瞪着大眼睛无措地看着圆圆的背影。
　　圆圆可以感觉到领班忿恨的目光，她笑了，她郁闷的心情似乎得到了舒缓，她忍不住回头对领班微笑了，说：“谢谢你，杨姐，你真是好人。”领班姓杨，平日里圆圆她们就喊她为“杨姐”
　　杨姐莫名其妙地瞪着圆圆，莫名其妙地骂：“万团圆，你捣什么鬼？”圆圆吃吃地笑了，冲领班挥了一下手，赶紧冲进更衣室换了制服，跑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圆圆一整天都静不下心来，她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赌气没给大武做早点就出来了……圆圆想，他毕竟已经离开家二十天了，何苦刚回家就跟他赌气呢？
　　有人推了圆圆一把，说：“圆圆，你想什么呢？正在上班，你又跑神了，小心杨姐看见了又骂人。”圆圆回过神，嘿嘿笑了笑。
　　有人付钱了，圆圆头也没有抬，一边熟练地计算着货物的清单，一边职业性的说：“谢谢光临。”
　　客人说：“圆圆……”
　　圆圆愕然的抬起头，她看见了夏阳也是一脸的愕然之色。圆圆吃惊了，说：“夏阳……你……”夏阳点头说：“圆圆，真的是你，我……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刚才在大街上，我看见你进来了，我追进来找你……”原来，刚才，在大街上，不只是圆圆看见了夏阳，同样，夏阳也看见了圆圆。
　　后面有人在催促夏阳，说：“前面的赶紧的，等着结账呢。”圆圆说：“夏阳，你走吧，我在上班呢！”夏阳说：“嗯。”
　　圆圆匆匆地向领班请假，领班虽然很不满意，还是准了圆圆的假，说：“明天可要准时上班，不许迟到。”
　　圆圆走出超市，果然看见夏阳站在门外。
　　圆圆无奈的说：“唉……就知道你一定在。”夏阳嘿嘿地笑了，说：“我好容易看见你，当然不会就走。”圆圆叹气摇头说：“夏阳……”夏阳打断她的话，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老同学见面问一声好，不算过分吧！”圆圆苦笑了，说：“不算。”
　　夏阳就笑了，他说：“我就在这附近，有的小工程，我给看着。”圆圆笑了，说：“不错，挺好的。”夏阳仔细地看着圆圆，说：“圆圆，你好吗？”圆圆“嗯”着，说：“很好。”
　　夏阳把头凑到圆圆的眼前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圆圆，你哭过了？”圆圆偏头说：“该死，好好的我哭什么，是刚才迟到了，给领班教训了，心里委屈，揉眼睛了。”
　　夏阳“哦”了一声，说：“圆圆，我看见你在大街上哭了，我跑过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我是一家家的找，才找见你的。”
　　圆圆“哦”了一声，忽然眼睛就酸酸的，眼中就水雾蒙蒙，圆圆说：“夏阳，我……”夏阳说：“他欺负你了，是不是？一定是他欺负你了。”圆圆摇头说：“夏阳，不是，你别乱猜，是我自己心里不痛快，不管别人的事。”夏阳大声说；“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心里不痛快？圆圆，你都廋了你知道吗？你过得不好。”
　　夏阳的心里很疼，他从看见圆圆在街边哭的时候，心里就很疼，当他面对圆圆，看见圆圆红红的眼圈的时候，心里就更疼了，他知道，圆圆一定是受了委屈了，受了很大的委屈，他一定要帮她——这是夏阳此刻唯一想的事情。
　　
　　 十五
　　圆圆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她和夏阳一直在一起，她跟夏阳说了她跟大武结婚的始末，说了她现在的惶恐，夏阳抱着圆圆哭了，说：“你怎么不早说，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不就是让你嫁给城里人吗？我可以办到，若是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城里人，比城里人更像城里人。”
　　圆圆摇头，说：“两年，我可以等，奶奶等不了，奶奶不会等的。”夏阳狠狠地说：“这算什么奶奶，整个就是慈禧太后，专横跋扈。”圆圆吃的一声倒笑了，说：“你跟小武哥是一个语气，小武哥把奶奶称为‘老佛爷’”夏阳说：“本来就是。”
　　家里没有人，大武不在家。
　　圆圆靠在沙发上发呆，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夏阳的出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夏阳说：“圆圆，跟我走，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我绝对不会让你哭的。”
　　圆圆用力地摇着头，想把夏阳的话从脑海里甩出去。她跳了起来，冲进厨房，她开始做饭了，她要给自己的丈夫做晚饭，这才是她现在应该做的。
　　圆圆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头，鲜血冒了出来，圆圆“吸”了一声，忍着钻心的疼，把手指头含在嘴里，这样好像可以止疼一般，圆圆记得卧室的抽屉里有创可贴之类的临时止血的药。
　　圆圆在抽屉里找到了创可贴把手指缠好。
　　床上很乱，满床的被子乱扔在床上。圆圆皱着眉，她看不惯这样的凌乱，她开始收拾床上的凌乱的被子。
　　然后，圆圆呆呆的坐在床上发怔了。
　　再然后，圆圆猛地把床上的所有一切全都抱了起来，一口气抱进厕所，一股脑的扔进了洗衣机里，她打开洗衣机开始洗这些床单被套。圆圆觉得恶心，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圆圆不是傻子，圆圆看见床单上的脏东西就知道今天这个床上发生了什么！
　　圆圆把洗衣机的东西全都洗完了，她把床单被套全都晾在阳台上，然后，圆圆抱着一床棉被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看电视，圆圆觉得自己的胃在抽搐，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今天，她几乎就没有吃东西，她的胃里残留的还是昨晚上小武做的饭。
　　大武回来了，圆圆看着他走了进来，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大武看着蜷在沙发上的圆圆，微微愣了一下。
　　两个人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圆圆冷漠的眼神让大武下意识的避开了，他扭过头转身进卧室了，片刻，他就出来了，他看着圆圆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大武看见被圆圆收拾的一无所有的床，再看见阳台上迎风招展的床单被套，他就知道圆圆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了。他想解释什么，在看见圆圆漠然的神色的时候，他忽然不想解释了。
　　大武漠然的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无意识的按着遥控。
　　圆圆站起来，抱着被子走开了，她径直进了卧室去了。大武侧耳听见圆圆在铺床的声音，然后听见闭门的声音。大武关了电视，来推卧室的门，卧室门应声而开，大武倒是愣了一下，他以为，卧室的门应该是反锁的。
　　大武推门进来，看见圆圆坐在床沿上看着他。
　　大武自己坐在凳子上，咳嗽了一声，想着措辞，说：“圆圆……”圆圆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却不料这一眼，立时把大武想好的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大武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圆圆说：“何琪，是吗？”
　　大武噎了一下，闷声哼了一声。
　　圆圆定定的看着大武，说：“非要在家里吗？，非要让我知道吗？在局里都不行吗？”大武沉默了，半晌无言以对。
　　圆圆忽然抓起枕头向大武扔了过去，喊道：“滚……”这一声“滚”字刚一喊出唇，圆圆一直努力压制着的委屈忽然就压制不住了，终于忍不住了，她疯一般抡起枕头向大武身上用力地扑打着。
　　大武没有动，任由圆圆就这样发泄着她心中的愤恨。
　　大武没有想到何琪会来家里找他，大武是出差回来的，而且，是和何琪一起出的差。他们是同事，一起出差很正常，没有人怀疑，就在这一次的出差中，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发生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尤其是曾经深深相恋的男女之间的事情。
　　所以，当大武回到家的时候，他有一种愧对圆圆的惭愧。同时，又有对何琪的恋爱和疼惜的心疼，使他不知如何面对圆圆了。当他看见圆圆独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的时候，他也有一种心疼的冲动，可是，他没有叫醒圆圆，他想独自整理自己的情绪，他要整理自己以后要面对的一切。
　　当圆圆带着眼中的幽怨离开家的时候，大武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床上抽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何琪来到他家，大武终究没有抗拒得了何琪的热情如火的情意。
　　圆圆扔掉枕头，坐在床上发起了呆。大武的沉默让她索然无味了，假如大武跟她解释，哪怕是胡搅蛮缠，耍横使强，她都可以借机大吵大闹，可以发泄心中的郁闷和愤恨，可是，大武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的心中的愤恨始终没有得到发泄。
　　圆圆觉得自己的胸口似乎就要撑破一般，她想大喊，她想大叫……最终，圆圆什么也没有做。
　　圆圆一阵迷糊，一阵清醒的，终于，她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大武坐在她的身边，扶起她，说：“圆圆，来，起来喝口水。”圆圆茫然的看着大武。大武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说：“来。喝水。”圆圆果然觉得口里很渴，喉咙里要冒出烟一般，她贪婪的扶着大武手中的杯子，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水。
　　大武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好些了吗？”圆圆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她的头很沉，她不想睁眼，她软软的靠在大武的怀里，说：“出什么事了？”圆圆自己吓了一跳，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天外传来的空洞的、飘渺的音符，圆圆自己都抓不住自己的声音的来源。
　　大武扶着她，说：“没事，你刚刚退了烧，休息休息就好了。”圆圆的胃在抽搐，她说：“我饿了。”大武看着她，说：“我熬了粥，我给你盛粥去。”大武果然端了一碗熬得很有火候的米粥来。圆圆饿极了，她没有多说话，她一口气把米粥喝的一干二净。
　　大武诧异的瞪着她，说：“圆圆，你……”
　　圆圆终于有了力气了，她舒服的躺在床上，轻声说：“你熬得粥真的很不错。很久都没有喝过这么香的粥了。”她侧头看着大武，说：“我居然不知道，你熬得一手好粥。”
　　大武定定的看着圆圆，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可是，圆圆让他迷惑了。大武说：“圆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圆圆闭上眼睛，说：“我想睡觉。”大武无奈的点头，说：“你睡吧！”
　　大武看着圆圆闭上眼睛，她似乎真的睡着了。
　　大武走出卧室，他疲惫地坐在客厅里，他抱着头。这一刻，大武有些后悔了。从圆圆烧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抱着迷迷糊糊的圆圆，似乎看见了那个从小就跟在他的身后，“哥哥，哥哥”叫的小姑娘。看见了在医院无助的拉住自己，说：“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我不想死。”这一刻，大武知道自己带给了圆圆多大地伤害了。他曾经以为，圆圆是不会在乎他，因为，从始至终，圆圆似乎都是在想着一个人，一个叫夏阳的人，就好像他一直忘不了何琪一样。
　　大武想，她还是个孩子，她承受的太多了。
　　是的，圆圆还只是个孩子，桃子比圆圆还大着两岁，至今尚未谈恋爱呢，而圆圆已经身为人妻了，而且是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当妻子，这中间的甘苦又有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