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故事（三）

　　
　　暑热难耐的天气。
　　再过几天你就要高考了，圆圆在复习功课，准备最后的搏击一战。
　　奶奶在一旁给圆圆扇着扇子，一边扇着风，一边用扇子打蚊子。该死的蚊子，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跑了出来，狠狠地叮人一口，在圆圆的皮肤上留下一个红斑就飞走了。奶奶很心疼。一边骂着蚊子，一边用力地扇风。
　　奶奶这一用力，扇的桌上的课本功课都满天飞。圆圆用手按着课本说：“奶奶，你慢着点扇，你这样我怎么看书？”奶奶忙帮着圆圆按住桌上乱飞的书本，连忙说：“好好好，我慢点扇。圆圆别急，咱一定能考上，考上了咱就到城里去上学。”圆圆不满地说：“奶奶，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知道。”这一大家的人，就只有圆圆敢跟奶奶这么说话，换了别人，奶奶早就暴躁起来了。
　　奶奶唯独对圆圆是又和蔼又慈善。
　　圆圆对自己高考并没有压力，所以很轻松，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圆圆伸了个懒腰，说：“奶奶，你别扇了，我出去转转。”奶奶连声说：“要的要的，要歇歇才好，用脑子最辛苦，出去转转，散散心。”圆圆立刻放下书本就往外跑，她等的就是奶奶的这句话。
　　奶奶在后面喊：“慢着点，没人追你。”奶奶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圆圆说：“去，在商店里买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现在的农村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也有了商店，也有了在以前只有城里才有的东西了。圆圆没有推辞，接过钱就跑。奶奶有钱，都是姑妈平日里给奶奶的零用钱，奶奶都装在贴身的口袋里，任谁也别想从奶奶的口袋里拿出一分钱。圆圆从来就不用惦挂奶奶的钱，因为奶奶的钱只有圆圆可以没有理由的用，奶奶的钱基本都是圆圆给用了。奶奶想起了什么，喊：“别让月月看见了，月月看见了又该给你要了，你就没得吃了。”圆圆答应着就跑了。
　　月月是圆圆的妹妹，大名叫万月圆，还是奶奶给取的名字。奶奶不喜欢月月，这是圆圆的直觉，奶奶有好东西都是紧着圆圆的，从来就没想着给月月。圆圆不知道，因为月月是女孩，所以奶奶不喜欢。圆圆是女孩，奶奶可以不计较。月月就不行，月月是二胎了，怎么都应该是男孩的，可是，月月还是女孩，奶奶很失望，所以就不喜欢月月。
　　圆圆背着奶奶把买的零食分给月月一半，叮嘱说：“不能让奶奶知道了，知道吗？”月月很乖巧，知道若是给奶奶知道了自己分了姐姐的零食的后果，所以坚定的点着头。
　　姊妹二人的同盟阵线结好后，圆圆才慢慢悠悠的吃着零食往村边走。
　　村边有棵巨大的古槐树，槐树已经很古老了，古老的没有人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少岁了，就是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说：“我小得时候，这棵槐树就是这样的。我爷爷说，他也记不得这书的年龄了。”槐树太老了，老的树干都是空的。但是，树叶很茂盛，树顶浓荫如伞。每逢盛夏，这里就是村里人们的消热广场，是个小小的集会之处，也是村里孩子们的游乐场。
　　圆圆从小就是在这里玩大的，在这棵树下听着奶奶讲的故事长大。
　　圆圆还没到树下，就看见了夏阳在招手，叫：“圆圆，我在这。”夏阳是圆圆的邻居，和圆圆是同班的同学，两个人是从在怀里抱着的时候就在一起的伙伴。
　　从小，夏阳是圆圆的保护神，是圆圆的保镖。
　　当圆圆因为新衣服被小伙伴弄脏了，圆圆委屈的掉眼泪的时候，夏阳可以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夏阳的拳头可以把弄脏圆圆新衣服的人打得鬼哭狼嚎，然后，就是那家孩子的家长领着自家哭的伤心欲绝的孩子找到夏阳的家，家长指着夏阳的鼻子一顿乱骂之后，又是夏阳父母搬到夏阳的一顿狂打。
　　第二日，圆圆悄悄的问夏阳：“疼吗，你？”
　　夏阳笑嘻嘻的摇头，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得意的说：“我屁股肉厚，不疼。”
　　圆圆咧了咧嘴，嘻嘻笑了，说：“你以后别跟人打架了，好吗，打架，你爸妈又该打你了。”
　　在圆圆的记忆里，夏阳似乎就是伴着父母的打骂长大的，或有一日，圆圆没有听见夏阳的父母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和责打夏阳的声音，反而会觉得奇怪，觉得不正常。
　　夏阳挺着胸膛大声的回答：“那可不行，谁要是欺负你，我绝对不能饶了他，我要让欺负你的人都得到教训。”
　　圆圆无可奈何，又带着微微的得意摇头，说：“你爸妈打你，很疼的。”
　　夏阳继续拍着自己的屁股，满不在乎的说：“没事，这里打习惯了就不疼了。”
　　圆圆真有些无可奈何了，看着夏阳，忍不住咬着嘴唇，拍手嬉笑，说：“羞羞羞，被爸妈打还当是得意呢，不害羞。”
　　夏阳大大咧咧的挥手，说：“只有你们女孩子才会害羞哭鼻子抹眼泪，我们男孩子才不会和你们一样扭扭捏捏的，我们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句话，，是夏阳从电视上学来的，当时的他觉得这句话很有气概，在这之后，这句话也成了他的座右铭。
　　圆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说：“你是男子汉，我是扭扭捏捏的女孩子，你别找我玩。”圆圆觉得自己受了侮辱，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夏阳愕然的看着圆圆转身要走，脸涨得通红，拉住圆圆的手，叫：“圆圆，好圆圆，我说错了，你别生气，我说错了。你打我，骂我，你别生气好不好，好圆圆，最好的圆圆。”一个边说着，一边拉圆圆的手扇自己的脸。
　　圆圆撅着嘴，摔着手不肯打他，说：“你说，你那里错了？”
　　夏阳大声说：“我惹你生气，就是我错了。”
　　圆圆抽着鼻子狠狠瞪着他，说：“还有呢。”
　　夏阳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说：“我是大狗熊，我不是男子汉，大狗熊，满地爬……。”
　　圆圆扑哧笑了，伸手在脸上刮着，叫：“羞羞羞，你是大狗熊。”
　　夏阳笑嘻嘻的看着圆圆的笑脸，忍不住“嘿嘿”的笑。
　　圆圆说：“以后，不许你跟人打架，再打架我就不理你了。”她前面的娇嗔铺设，就是为了这句话。
　　夏阳用力的点头，坚定的回答：“好，我答应你。”
　　然而，当圆圆受委屈的时候，夏阳就把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他宁愿事后自己该打，自己继续给圆圆赔不是，却不愿意看着圆圆委屈的泪眼。
　　有了夏阳的寸步不离的保护，圆圆从来就没有被学校的男生欺负过。因为夏阳太人高马大了，没有人能打过夏阳。相反的，夏阳凭借着自己身材的优势，俨然就是男生会的首领，有了首领的保护，于是，圆圆在学校就是女王，就是一呼百应。
　　圆圆可以在教室门口说一句：“今天我值日，要回家晚一些。”
　　立刻，就会一大群男生围过来，夺过圆圆手中的工具，说：“圆圆，你回家吧，我们帮你值日。”
　　从圆圆开始上学到现在，从来没值过日，可是，圆圆值日值日确实是最干净的日子，因为有夏阳监督着，指挥着他的那帮生死兄弟给圆圆值日，夏阳站在讲台上喊：“都给我打扫干净，要是有一点不干净，让圆圆受批评，我扒了你们的皮。”
　　夏阳没有夸张，他的生死兄弟都知道夏阳发威的后果，没有人敢疏忽大意。
　　尽管，每个老师都知道着里面的机关，可是，圆圆真是个好学生，每个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理会计较罢了。
　　在这一点上，圆圆都觉得老师有时候偏心的厉害。
　　后来，圆圆都忘了自己是应该要做值日的，她把值日的日子都忘了，因为，有人给她记着。
　　现在是晌午，盛夏的太阳把所有的人们都隔在屋里睡午觉，槐树下很冷清，没有一个人。夏阳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大胆地约圆圆在树下会面，这个约会是早上两个人就约好了的。
　　夏阳站在槐树下，看见圆圆过来，他向圆圆挥手叫：“圆圆……这里。”
　　圆圆跑过来，叫：“夏阳……”
　　夏阳手里握着一根已经快要融化的冰激凌赶紧递给圆圆，说：“赶紧吃吧，你再迟来一会，就化完了，没有了。”
　　圆圆笑嘻嘻的接过冰激凌放在嘴里轻轻的抿了一口，清凉的奶香从喉咙一直浸透腑脏，顿时，一身的暑热烟消云散，额头上的热汗也渐渐消除。
　　她一边抿着冰激凌，一边含糊地说：“我要把奶奶安顿好了才能出来，不然，奶奶跟出来，我就来不了了。”
　　夏阳拉着圆圆坐在槐树下的树荫下，笑嘻嘻的伸手给她擦拭额头上的微汗，，一边看着村里，问：“奶奶没有跟来吧？”
　　圆圆扔掉吃完的冰激凌后剩下的一根小木棍，摇头说：“你放心，没有人的，奶奶没有跟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把手中的零食分给夏阳一半，两个人就坐在树下聊天。
　　夏阳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从小，夏阳就习惯了圆圆分给他零食吃。也许，就是因为吃了圆圆太多的零食了，夏阳才觉得吃人的嘴软，才自觉地担负起圆圆的保卫工作。到现在，夏阳再吃圆圆的东西时，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当然，夏阳所有的好吃的也都留给圆圆，就跟刚才的冰激凌，就是夏阳从自己说的口中省出来，留给圆圆的。
　　只是，圆圆从小就习惯了从夏阳手中接过好吃的东西吃，也已经习惯了，习惯的想不起要问一声：“你吃了吗，哪里来的？”
　　夏阳呼出一口气，放下心，笑嘻嘻的看着圆圆，笑着说：“圆圆，只有你才能降得住奶奶，别人真没办法。”
　　圆圆白了他一眼，说：“不许你这样说我奶奶，我奶奶其实是很慈祥的，最好的奶奶。”
　　夏阳咧着嘴，不以为然的说：“当然，她只是你慈祥的奶奶，对别人却未必。”
　　圆圆瞪着眼睛，说：“夏阳，你再说一句……”
　　夏阳慌忙摆手，说：“我不说了，绝对不说了，圆圆，你别生气啊！”
　　圆圆扑哧笑了，岔开话题，问：“你复习的怎么样了？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还这么不在意。”这个话题，才是现在圆圆最关心的话题。
　　夏阳大笑起来，说：“我就没想过能考上。高中能毕业就已经不错了。”圆圆叹了口气，明知道夏阳说的没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在乎吗？”
　　夏阳点头说：“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就不是上学的料。”夏阳的学习成绩一直就不是很好，可以说，就是再混，只等考完试，拿到一纸毕业证书就可以在社会上闯荡了。
　　圆圆有些失望了，说：“你不上学了，以后，我一个人在城里，就没有说话的人了。”夏阳看着她的脸，大声说：“圆圆，你放心，你去城里上学，我就去城里打工挣钱，我供你上学。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城里无依无靠的。再说，你一个人在城里，我也不放心。万一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夏阳的潜意识里，很自觉的觉得，保护圆圆就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圆圆笑了起来，说：“谁敢欺负我，有你在，没人敢欺负我。”圆圆也觉得，被夏阳保护是最寻常的事。
　　夏阳哈哈大笑，说：“就是，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了，有人想欺负你了怎么办？所以，还是我在城里打工，一边挣钱给你攒学费，以便保护你，看着你，我才放心。到时候，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夏阳扬了扬胳膊，接着说：“我就让他尝尝我的拳头。”
　　夏阳的胳膊很粗壮，很有力，这一点是夏阳最引以为傲的事情，正因为这样，才让夏阳觉得，他的粗壮的胳膊就是与生俱来为圆圆打拼而生的。
　　圆圆咯咯笑了，伸手拉着他的胳膊放下来，嗔道：“你就知道抡拳头打架。那就有人欺负我了？在学校，你以为是在家里，由着你闹。”夏阳呵呵笑了，挠着头说：“我就是这么一说。”面对圆圆的娇嗔，夏阳总是无言的憨笑。
　　圆圆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他的嘴里，说：“吃你的爆米花吧，就知道打啊杀啊的。”
　　夏阳大口嚼着爆米花，嘿嘿的笑着，看着圆圆因为酷热而通红的脸颊，忽然说：“圆圆，你的头发真好看。”话一出口，他真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分明，他是想说：“圆圆，你真漂亮。”可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你的头发真好看”，连一句修饰形容的词语都没有。
　　夏阳懊悔的要命，眼睛紧紧盯着圆圆的脸，看她的变化和反应。
　　圆圆随手捋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头发，说：“是吗，那里好看了，跟平时一样的。”
　　夏阳满脸通红，期期艾艾的，咬牙说：“是……一样……的。”
　　圆圆侧头奇怪的笑：“夏阳，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夏阳更加的无地自容，慌乱的指着半天的太阳，说：“太阳晒的，热的。”
　　圆圆释然的点头，顺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夏阳，说：“擦擦汗，瞧你，一头的汗，热成这样。”
　　夏阳接过手绢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一把，鼻子里嗅见手绢上一股清香沁入心脾，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圆圆说：“我姑妈给我的，说可以提神醒脑，我每次洗手绢的时候，给水里滴一滴，洗出来的手绢就是这样的，好闻吗？”
　　夏阳连连点头，说：“你真心细。”
　　对于这一点，夏阳始终想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奇怪，什么样的古怪心眼都有，洗个手绢也这样的费事花心思。
　　月月飞快的跑了过来，说：“快，姐姐，奶奶找来了。”通常之下，月月就是圆圆的眼线，因为，奶奶坚决反对圆圆和夏阳的来往。奶奶说；“夏阳是个痞子，跟我们圆圆在一起，可别把我们圆圆带坏了，我们圆圆可是要考大学，上大学的。”所以，奶奶是看见夏阳在家门口转悠，就毫不犹豫的抓住什么就是什么的乱打一气。奶奶舍不得诉说圆圆，就只是骂夏阳，甚至于连带着夏阳的父母都不入奶奶的眼了，夏阳的父母也觉得自己的儿子和圆圆的来往有些格格不入，也是坚决发对儿子去找圆圆。夏阳的父母觉得圆圆将来是要上大学，去城里工作的人，儿子粘着圆圆，以后难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不如先断了儿子的念头，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两家人的意见是统一的一致。有时候，大人们的心思真的很奇怪，圆圆和夏阳都弄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她们只是要好，只是一起玩，怎么就能惹得大人们这么反感？渐渐地，夏阳和圆圆为了方便，来往就转到了地下，月月就自觉地充当了探子的角色——月月已经被圆圆的零食收买，是圆圆的死党。
　　圆圆跳起来，飞快的说：“奶奶来了，你快躲起来。”夏阳不等圆圆说话，已经飞快的抱着树干钻进了古槐的树冠之中，茂密的树叶刚好掩住了夏阳的身体。
　　从小，夏阳就是在这棵古老的槐树下长大的，爬树是他的本能。
　　小时候，夏阳在槐花开满树梢的时候，就会爬上树梢，骑在树杈上，摘一把雪白的槐花先塞进自己的嘴了，圆圆就会在树下仰着头跺脚叫：“夏阳……”
　　夏阳立刻答应：“圆圆，你等一下，我给你摘。”
　　于是，圆圆在树下仰着头指挥：“这边，你左手边有一串好的，哎呀，夏阳，你笨，转身就看见了。”
　　夏阳于是在树梢上转身，按照圆圆的指挥开始摘槐花，一串一串的扔下来，圆圆在树下捡着雪白的槐花，一把一把的放进嘴里，立刻，满嘴的清香。
　　月月跟在姐姐的身后，笑着叫着，跑着给姐姐捡掉在地上的槐花：“夏阳哥哥，给我，给我。”
　　夏阳在树上叫：“月月，你小心，别摔倒，来，哥哥给你。”
　　于是，夏阳摘一串槐花特意扔给月月。
　　月月抱着槐花笑着叫：“夏阳哥哥真好，我还要，要很多。”
　　夏阳皱眉问：“你要那么多，吃得了吗？”
　　月月撅嘴叫：“要你管，我攒着，明天吃。”
　　圆圆笑着说：“月月别傻了，今天摘的明天就不新鲜了，吃不了了明天我们让夏阳继续给我们摘。”
　　月月抱着槐花咧嘴说：“才不要，哥哥只给姐姐摘，才不会给我摘。”
　　圆圆在月月的头上敲了一下，笑：“傻丫头，还不是一样吗！”
　　月月“哼”了一声，说：“不一样，哥哥偏心。”
　　就是这样，夏阳练就了一身爬树的本领，如今，这个本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等奶奶来到树下的时候，看见圆圆和月月在大树下坐着玩翻搅绳，正玩的热闹。奶奶警觉的四下看了一下，又看看茂密的树梢，但是，浓密的树荫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奶奶并没有发觉异样，才说：“圆圆，回家吃饭，吃了饭，今晚上好好睡觉，明天考试。”圆圆用眼角斜了树顶一眼，嘴边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月月咬着牙齿，扯着姐姐的衣角，姐妹二人相视扮着鬼脸，笑了，跟在奶奶的身后回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