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故事（四）

　　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任谁也抗拒不了。
　　高考，圆圆没有考成。
　　圆圆是在考试的那一天在考场晕倒的，晕倒前没有一点前兆，只是忽然就晕倒了。
　　最初给人的感觉是这个考生怯场，紧张，每年的高考是残酷的，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监考的老师只是叹息了一声，按照惯例把晕倒的圆圆送到医院，并通知了她的家长，学校就没有责任了。
　　如今，圆圆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了，每天都要做很多的检查，用很多的药。
　　只有圆圆自己知道，她似乎并没有紧张，一直以来，圆圆对自己的成绩很有信心。当她面对那道考卷的时候，大略的扫了一眼，已经是满心的欢喜，题目对于她来说，并不算是很难，她答题答得随手应心，没有一点为难。
　　可是，忽然，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满目都是雪白。
　　圆圆哭了，哭的很伤心，她知道，自己的高考失败了，一直以来的希望彻底毁于一旦了。
　　奶奶寸步不离的守着圆圆，嘴里说：“圆圆乖，咱不怕，咱今年没有考，明年接着考。”圆圆已经懊恼的要死，奶奶不劝还好，奶奶这一劝，更加的忍不住了眼泪扑哧扑哧的就掉了下来，最后，索性抱着奶奶大哭起来。
　　奶奶看圆圆哭的眼圈也红了，只是劝：“圆圆乖，不哭，宝贝，咱明年还能考。你放心，咱一定考上，将来上大学。”
　　姑妈走进来了，看见奶奶抱着圆圆哭，吓了一跳，说：“妈，怎么了？”奶奶抹着眼泪，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咋就受这么大的罪，这罪干吗不让我来受，圆圆还小，是个孩子。”姑妈松了一口气，说：“妈，医生不是说了，圆圆是贫血，住几天医院就没事了，你还是回家吧，你已经在医院好几天了，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奶奶不答应，说：“不行，我得看着孩子，本来就身子弱，在医院里又吃不好，我不放心，我得守着才放心。”姑妈真是没有折了，看着圆圆。
　　圆圆抹着眼泪说：“奶奶你回去吧，你不回去，我就不住医院了，我要回家。”圆圆说着，就要下床。圆圆从来就知道怎样要挟奶奶。
　　奶奶急了，手忙脚乱的按着圆圆，连声说：“我回去，我回去。小祖宗，我听你的就回去，你可不能出院回家，你的病还没有好。你一定要把病治好了才能回家。”圆圆冲姑妈使了个眼色，得意至极。姑妈赞许的向圆圆点头，圆圆背着奶奶吐着舌头，捂着嘴笑。
　　姑妈背着奶奶向圆圆虚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声的嗔了一句：“你呀，死丫头。”
　　圆圆嘻嘻的笑着吐舌头。
　　姑妈把奶奶接回了自己的家里住了。
　　姑妈家离医院不太远，来去都方便。
　　奶奶正在睡觉，医院是个累人的地方，奶奶的年纪很大了，她是真的累了，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
　　是她的儿子和女儿。
　　是圆圆的姑妈和爸爸。
　　奶奶听见圆园的姑妈说：“没事，一定会没事的，现在的医学很发达，孩子不会有事。”奶奶想，又是谁家的孩子生病了。唉……现在的孩子，咋就这么多的病？
　　奶奶想着圆圆，心里就疼，想着她每天打针吃药，愁眉苦脸的，在回想以前她的圆圆是多么的可爱活泼，她的心里就由不得的针扎的疼，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医院去代替她的圆圆受苦受罪。
　　这样想着，奶奶睡不着了，外面的话就不由自主的传进耳朵里来了。
　　奶奶听圆圆的父亲说话，怎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哭声：“这可怎么办？这么办？这么大的一笔手术费，我从哪弄那么多的钱，我……”姑妈说：“你别急。钱总有办法，孩子还要靠你呢。现在我担心的是妈，这可怎么说啊，这可要了她老人家的命了。”圆圆父亲说：“千万别让妈知道，妈本来就对圆圆偏心。唉……打小，圆圆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这——能瞒一时是一时。”
　　奶奶听见有人推门，有人在门口探了一下头。
　　奶奶年纪大了，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又走了。
　　圆圆的姑妈说：“还好，妈还在睡觉。”姑妈接着说：“钱的事大家想办法，总有办法，给孩子看病最重要。”圆圆父亲沉着声音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砸锅卖铁都要给孩子治病，唉……”
　　谁也不知道的、这一声叹气里包含着多少的慈父的无奈何心疼。
　　奶奶从屋里走出来，说：“你们告诉我实话，我的圆圆得的是什么病？”
　　圆圆父亲和姑妈都有些发呆了，姑妈的反应很快，立刻说：“妈，你知道的，圆圆就是贫血，过几天就好了，你放心。”奶奶骂了起来，说：“放你妈的屁，你们就瞒着我，你们……好好好，你们不说，我自己去找大夫问，问我的圆圆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说着，奶奶微颤颤的就要走，平日里用的拐棍也不用了，拉开门就要走。
　　姑妈急了，慌忙拉住奶奶，叫：“妈，你别急，我跟你说。”
　　奶奶瞪着姑妈，狠狠的说：“你说。”姑妈无奈的看了圆圆父亲一眼，说：“医生说，圆圆的头部里长了个东西，需要做手术，把那个东西割了，圆圆就好了。”
　　姑妈说的很委婉，说的很轻松。
　　奶奶看着姑妈，微微点头，她情愿相信姑妈的话，轻松的说：“那就割了吧，你们犹豫什么？”
　　圆圆父亲搓着手，迟疑的说：“手术费要一大笔钱，我正在筹钱，尽快给孩子做手术。”奶奶浑身颤抖，指着儿子，喘着气破口大骂：“放屁，你脑子让门夹了，还是猪油蒙了脑袋。”
　　奶奶回身瞪着儿子，坚定的看着儿子，说：“这算多大的事，你就难成这样。钱的事我想办法，你就给我把我的圆圆照顾好。我告诉你们，我的圆圆要是有个差错，我跟你们没完。”奶奶说的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奶奶果然是雷厉风行，扬声大叫：“小武，去把你大舅舅给我找来。”小武是姑妈的二儿子，大名叫陈双武，现在已经高中毕业了，姑妈寻情找人给安排在一家单位工作。
　　圆圆的大表哥陈精武也已经在电力局上班，已经交了一个女朋友，眼看就要结婚了。大表哥出生的时候，正是《霍元甲》上演的时候，每到傍晚，大街上已经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情景了。据说，那一时期，各大派出所都很清闲，因为，就连梁上君子都跑去看《霍元甲》了，嘿嘿。所以，姑父就地取材，给儿子娶了个名字叫“精武”，也算是合时宜的一个名字。
　　圆圆父亲没敢跟奶奶说实话，奶奶也不知道，或许，奶奶根本就不想知道，不想问。所谓的头部里长了个东西是什么东西，奶奶更不知道，所谓的一大笔的手术费到底是多少？
　　在奶奶的心里，天上的金元宝也不及她的圆圆的一根头发要紧。
　　圆圆父亲却很清楚，医生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圆圆父亲没有记住医生当时很专业的术语，但是，他弄清了一点，就是，圆圆的脑子了长了一个瘤子，医学上称谓“脑瘤”，医生说，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恶性，还是良性，要等到手术以后分析化验了才知道。
　　当时，圆圆父亲的腿都软了，他几乎是在哭着求医生，说：“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女儿。”医生很温和的劝着父亲。医生很无奈，医生每天都会看见这种在病痛中骨肉们生离死别的情景，医生已经见而不怪了。医生只是实话实说：“这种手术费用很大，你要尽快把钱交了。这种病，越早手术越好。”圆圆父亲问：“需要多少钱？”医生说：“良性就好办，手术费就两三万。恶性就不好说……”医生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却很明显，恶性的肿瘤，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圆圆父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医生办公室，父亲在走廊里里坐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来，要找兄姐商量，父亲当时没有想别的，父亲只是想着怎么要筹够那一笔巨大的手术费。父亲没有想起万一是恶性肿瘤，那就是人财两空了，两三万，对于一个只得温饱的农村家庭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父亲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夜间，父亲苍老了很多。
　　奶奶执意要到医院来陪圆圆，任谁都劝不了，姑妈陪着奶奶来到医院。
　　圆圆不在病房，同病房的人说：“小姑娘刚刚出去了，来了个小伙子，两个人出去了。”
　　奶奶不用想就知道，一准是夏阳来了。
　　夏阳是刚刚知道圆圆生病了。
　　夏阳去圆圆家找圆圆，他算着圆圆应该考完试了，算着圆圆考完试会在姑妈家住几天，因为奶奶在城里陪着圆圆考试，所以他并不着急，在算着日子之后，才悠闲的来找圆圆，询问圆圆考试的情况。
　　月月瞪着夏阳，说：“夏阳哥哥，你不知道我姐生病了吗，现在在医院。”
　　夏阳吓了一跳，跳了起来，大声问：“月月，你说什么，圆圆生病了，什么病？要紧吗？严重吗？”
　　月月骚着后脑勺，说：“妈妈说是贫血，应该不要紧吧！”
　　月月并不是很清楚姐姐的病，她在医院看见姐姐的时候，姐姐是活蹦乱跳的，所以，月月并没有紧张。
　　夏阳跺脚叹气，拍着自己的脑袋抱怨：“该死，圆圆复习的那么辛苦，我居然忘了给她补充营养，闹到贫血了吧！”
　　圆圆奇怪的看着夏阳，问：“姐姐是我家的人，跟你什么关系，你懊恼什么？”
　　夏阳挥挥手，笑嘻嘻的说：“傻丫头，你懂什么，好了，不跟你说了，我现在就去医院看你姐姐。”说完，顺手在月月脸上捏了一把，嘻嘻一笑，扬长而去。
　　月月抚摸着自己的脸蛋，冲着远去的夏阳吼道：“喂，人家都长大了，以后不许动手动脚。”
　　夏阳哈哈大笑，回头说：“哎呦，我忘了，我们的笑月月长大了，成大姑娘了，好，收到。”他做了个“OK”的手势，哈哈笑着，扬长而去了。
　　在夏阳的心里，月月就是那个跟在自己和圆圆身后，拖着长长的鼻涕叫“姐姐，夏阳哥哥”的小女孩子，永远都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妹妹。
　　他没有参加考试，他在考试的那天，是逃出了考场，跑到了大街上逛大街去了。夏阳的解释很有说服力，他告诉圆圆说：“嗨，反正我是考不上，考零分和考五十分也没有区别，也懒得在考场里受罪。”
　　圆圆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瞪着夏阳看了半响，她刚刚知道，夏阳没有参加考试。
　　圆圆瞪着他，终于吐了一口气，恨恨地说：“你就做吧，随便你了，我是想考没考成，你倒好，能考却不考。你……气死我了。你没考，怎么知道不成，或许就成功了，总要试试才知道。”
　　夏阳笑着说：“我自己的水平我自己知道，不用试。”他顿了一下，说：“我是找工作去了，我要打工赚钱，你就要上大学，需要很多的钱，我得及早准备。”
　　夏阳说的很认真，他的眼中流露出有史以来的难得的认真。
　　圆圆瞪着他看，看了半响。看的夏阳莫名其妙，搔着头说：“圆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话了？”圆圆扭过头，悠悠地说：“我没有考试。”夏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失声叫：“该死，我……说错话了。圆圆，你别急，没事，你今年没有考，明年接着考，你的成绩考大学那是易如反掌不是，咱不怕。”
　　圆圆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夏阳，终于，圆圆的眼中泪水盈盈。夏阳吓得不知所措了，手忙脚乱的说：“圆圆，你别哭，你别哭，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圆圆只是摇头，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夏阳的脸色通红，搓着手，说：“圆圆，你难过是不是？唉……我就不该来，你有病，还打搅你。我……你、你难过就打我，好不好？”夏阳把胳膊伸到圆圆的面前，说：“你咬我都行。”
　　圆圆瞪着泪眼，忍不住扑哧笑了，嗔说：“我才不要咬你，你瞧你一身的汗，咬你不卫生。”夏阳嘿嘿笑了，不好意思的搔着头，说：“天热。你热吗？我给你买冰激凌去。”
　　圆圆用力地点着头，这几日在医院，每个人都看着她，不许她吃着，不许她吃那，圆圆的嘴早就馋了，听见夏阳肯买冰激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呀，自小被奶奶宠的一副馋嘴。
　　夏阳最了解圆圆的心思了。
　　奶奶在花园找到圆圆的时候，圆圆和夏阳正在兴高采烈的吃着冰激凌。夏阳说：“这是我自己挣的钱，我打工挣的钱。”圆圆不知道，夏阳是在一个工地给人搬砖挣钱的。
　　夏阳从考场跑出来，直接奔一个工地而去，那里有他的一个狐朋狗友的哥们，于是，他很顺利的加入了热火朝天的打工之列.
　　夏阳的父母对于夏阳的这一举动倒也没说什么，他们也知道儿子考大学的希望等于天上掉下一个金元宝的比例，所以，看见儿子知道自己打工，反而很欣慰儿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当夏阳带着满身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回到家的时候，他母亲万分的心疼怜惜，给儿子美美的做了一顿儿子喜欢吃的饭菜，才千叮咛万嘱咐的送儿子离开家门而去。
　　他们不知道，夏阳离了家门就直接奔圆圆的家里而去了。
　　奶奶看见圆圆手中的冰激凌，立时，奶奶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圆圆的一声“奶奶”还没有叫完，奶奶已经劈手夺下了她手中的冰激凌扔得很远，说：“你咋吃这个，你现在还吃这个？你……谁给你的？”奶奶嘴里是在问，眼睛已经瞪向了夏阳。
　　夏阳看见奶奶已经是头皮发麻，被奶奶这么瞪着，更是不知所措，撒腿就跑。
　　圆圆不满的皱眉叫：“奶奶，你……”
　　奶奶再回头看圆圆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满脸的慈爱，说：“圆圆乖，咱不吃这个，这个凉，吃了肚子疼，咱换别的吃。你说，你想吃什么，奶奶给你买。”
　　圆圆赌气的扭头不理奶奶，大声说：“不吃，什么都不吃。”说完，扭头就走。
　　姑妈不满的说：“圆圆，怎么对奶奶说话？”
　　奶奶回头狠狠的横了姑妈一眼，姑妈立刻知趣的“唉”了一声，不说话了。
　　圆圆停下了脚步，却不回头，用背影等着奶奶。
　　奶奶挪动着不太稳当的也不算是三寸金莲的解放脚，追上圆圆，柔声说：“圆圆不气，奶奶给你买好吃的，咱不吃那东西。等圆圆病好了，吃什么都行。”
　　所谓的解放脚就是解放前的女人缠的小脚，解放后不在缠裹，稍稍的长大了些，可是走路依然不是很稳当的，于是，他们就美其名曰为“解放脚”。
　　奶奶的小脚就是名副其实的“解放脚”。
　　姑妈扶着奶奶，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圆圆扶着奶奶慢慢地走，就是倔强的不说话。奶奶平素健朗的身体明显的佝偻下来。
　　奶奶还是不住的说：“圆圆不生气，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圆圆不说话，她微微的仰着头，任由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
　　圆圆是在气奶奶把夏阳吓跑了。
　　她没有说话，但是，双手却把奶奶扶的更紧、更紧了。
　　姑妈在一旁分明看见圆圆眼中的泪珠，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来，默默地叹了口气，扶着奶奶的另一边胳膊，祖孙三代人默默地回到了病房。
　　夕阳下，三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圆圆的手术费终于凑齐了。
　　奶奶动用了她是家长的威严，责令大伯和姑妈，一定要拿出钱来给圆圆做手术。
　　奶奶说：“我不管你们是用抢还是用偷，还是给人磕头，都要拿出钱来。不然，你们就别叫我妈，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女。”
　　姑妈说：“妈，你别这样说，我们尽我们最大的能力，不会看着孩子受罪的，您放心。”
　　大伯没有说话，第二天，大伯就送来了一万元钱来了。
　　据说，大伯和大伯母前一晚上吵了一晚的架。大伯母说：“不是不让你给她拿钱，你好歹给家里留些钱，给她五千。”大伯没有同意。最终，大伯母拗不过大伯。
　　这些钱本来是大伯给堂哥攒的娶媳妇的钱。
　　姑妈和姑父商量后，也拿出了准备给大表哥结婚的钱。大表哥说：“看病要紧，我结婚的事还可以往后拖一拖，也不急在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