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武士之道

　　1935年春，颜根发告别双亲与三宝前往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这是他在教官介绍下，凭实力考上的，因为在教官眼里“政治要学西洋，军事要学东洋”。
　　日本国（Japan），由本州、四国、九州、北海道四个大岛及6900多个小岛组成的东亚群岛国家。日本国的名意为“日出之国”。由于日本地处中国东面的海洋上，故此中文使用上又称其为东瀛或者东洋。
　　日本公元4世纪中叶成为统一的国家，当时称为大和国，645年大化革新后经济文化不断发展，19世纪中期明治维新后成为帝国主义列强之一，对外逐步走上侵略扩张道路。
　　颜根发首先抵达的是日本关东地区神奈川县的横滨市，日本的都、道、府、县是平行的一级行政区，直属中央政府，但各都、道、府、县都拥有自治权。
　　那时正值樱花盛开季节，青山绿水间樱花烂漫，蔚为壮观。樱花是日本国的国花，为落叶乔木，树皮紫褐色，花叶互生，边缘有芒齿，表面深绿色，有光泽。花每支三五朵，成伞状花序，花瓣先端有缺刻，花色多为白色、粉红色。花于3月与叶同放或叶后开花。樱花花色幽香艳丽，常用于园林观赏。樱花可以做寿司，叶也可加工制做为腌菜。樱花被作为春天的象征，尤其深受日本人民欢迎和喜爱。樱花在日本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在奈良时代(710-794年)，到了平安时代(794-1192年)，樱花成了主角，咏樱花的歌比咏梅花的歌要多5倍，而且日本很早就有了赏樱花的活动。7世纪，持统天皇特别喜爱樱花，多次到奈良的吉野山观赏樱花。另外,据说日本历史上的第一次赏樱大会是9世纪嵯峨天皇主持举行的。当初，赏樱只是在权贵间盛行，到江户时代(1603-1867年)才普及到平民百姓中，形成传统的民间风俗。
　　1935年1月22日，日本外相广田弘毅在国会发表外交演说，声称日本政府实行“对邻邦不威胁、不侵略”的政策，并希望“中国早日安定”，使中日两国间的悬案早日得以解决。
　　颜根发等年轻的中国军人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日本受训的。虽说眼下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煞是好看，但颜根发根本无心赏花，他的心里还放心不下上海的父母与三宝。离开上海之时，还是父亲颜土根送自己到十六铺码头的，这也是他再一次近距离观察父亲的时候，上海的战事催父亲更老，脸上的皱纹像刀砍过的一般，尤其是额头上那深深的三道沟壑，鬓角的头发虽然茂密，但分明白多黑少，背驼得从侧面看极像是一个出头短短的“7”字。临别前，父亲还是坚持要去买自己喜欢吃的南翔小笼和瓜子，当轮船缓缓驶离码头，颜根发吃着带有父亲余温的小笼时，皱纹、白发、驼背构成了父亲的影像，牢牢地印在脑海，挥之不去。他从父亲的背影里想到了颜氏的家业、祖辈的期望。
　　母亲初莲和小媳妇三宝在弄堂口与颜根发告别，三宝这次还是悄悄塞给了根发一个小锦盒，同样嘱咐他到路上再看。当颜根发在船上打开锦盒看到的仍然是一条手帕，只不过此次绣的是一幅采莲图，并附有一首南朝乐府民歌“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根发读出了三宝借用《西洲曲》片断的一语双关，这几句诗中描写的是秋天莲子成熟时的盛景，而“莲”谐音“怜”，“莲子”谐音“怜子”，表明了三宝对自己既怜且爱的深情。女孩子的心思，根发岂能不懂？大丈夫涉足军事，还不是为了让家人能过上太平的生活？
　　颜根发到达横滨后，一刻也没有停留驻足，就赶往位于东京的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报到。
　　这所学校原名日本陆军初级军官学校，其前身是在1868年8月明治维新期间开办的京都军校，次年迁往大阪，称大阪兵学寮。1871年迁往东京，称东京兵学寮。1873年海军兵学寮成立后，改称陆军兵学寮。1874年，根据《陆军士官学校条例》正式建立陆军士官学校，首任校长为曾我祐准，由陆军卿直接领导。
　　令颜根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异国他乡遇到了故人，这位故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军校三年、同宿舍三载的老大彭洁寰，他们是第二天一早在食堂就餐时相遇的。
　　“小四，你怎么也到日本来了？”彭洁寰在拿早点时，一眼认出了排在前面的颜根发。
　　“啊！老大，真的是你吗？想死小弟了。”颜根发在东京能遇到同学加兄长，自然是欣喜若狂，喜不自禁，他放下饭碗，跑到彭洁寰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彭洁寰以兄长般的热情回敬了颜根发，“小四，我们先打好饭，边吃边聊吧！”
　　一对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学在相隔一年后，在日本又开始了他们生命中的重逢。
　　“老大，你是怎么来的？”
　　“学校推荐留下教官中工科学得较好的来日本，结果老三让给了我。”彭洁寰说话的样子与语气，不由令颜根发再次感受到他的谦虚，其实他的成绩远比老三孙懿波好，作为同窗的颜根发不可能不知道。
　　“三哥还在学校任教？”
　　“是的！那么你呢？”
　　“家父希望我们能够‘师夷长技以制夷’，教官也说‘军事学东洋’，于是请教官推荐考到这儿来的。”
　　“小四的功课没得说。学什么课？”
　　“步科！”
　　“难怪在报到时没有看见你。”
　　“这就叫缘分啊！”
　　说话间，这两位年轻的中国军人开始了在日本的第一顿早餐。
　　早餐的主食是面包，主菜是牛肉，主汤是海带排骨。这么个吃法与国内的吃法截然不同，即便是在中国的军校也没有这样的吃法，这让彭洁寰和颜根发很不适应。
　　“怎么日本人一大早就像我们吃正餐那样？吃得了这么多吗？”颜根发一般早餐的主食可是粥，佐菜一般是酱菜，最多配些油条、大饼等，发出疑问也是正常。
　　彭洁寰作为浙江人，早餐与颜根发的习惯相似，也没有一早吃面包、牛肉的习惯。“小四，这也许就是中国人与日本人的体质差异所在吧？”
　　“体质差异？”
　　“对！你看我们吃的粥只含有淀粉，帮助身体带走垃圾；稀饭含有水分，补充夜晚失去的水分。但是，并不耐饥，撒几次尿就腹中空空了。打起仗来哪还有力气？”
　　“那倒是！”
　　“这面包却不同，因为面包含有油脂、糖分、谷物等，营养到位。早餐吃面包比较耐饥，打开人体一天的新陈代谢，喝粥的碳水化合物过多，不给能量。”
　　“老大就是老大，懂得比小弟多。”颜根发对彭洁寰那是发自肺腑的敬佩，不仅因为他知识渊博，而且时常关心别人。“主食没有问题了，那么牛肉呢？”
　　彭洁寰将一大块牛肉放在盘子里，左手握叉，右手拿刀将牛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将这一小块的牛肉用叉叉起放入口中，“牛肉是优良的高蛋白食品，营养丰富且易于被人体吸收，含大量蛋白质，少量脂肪，还含钙、铁、磷、维生素B1、维生素B2、烟酸，及少量维生素A等。牛肉中的氨基酸组成比猪肉更接近人体需要，能提高机体抗病能力，只不过早餐吃可能会不太习惯，但是慢慢适应吧！”
　　“牛肉有那么多的好处？难怪日本人体格强壮了。”颜根发说着，也学着彭洁寰的样，切了几片牛肉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小四，这是西餐的吃法，慢慢来！要像个绅士。”彭洁寰悄悄地叮嘱颜根发道。
　　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公共大课是不分学科的。入学的第一堂课就是讲授有关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军人。
　　“请问诸位，你们来陆军士官学校准备干什么来？”教官开门见山，抛出了一个人人都思考过，但又不见得人人都能回答正确的问题。
　　“当一名军官，光宗耀祖！”
　　“穿上军官服，威风！”
　　“出人头地！”
　　……
　　“作为一名军人，首先应该想到的是怎样做一名合格的军人？”教官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军人要讲究修为，要像一名武士那样去战斗。”
　　“武士？”学员们个个全神贯注起来，他们知道日本武士闻名遐迩，很想听听教官是如何阐述武士的。
　　“当一名合格的武士需要具备什么呢？”教官再一次循循善诱地提出了问题。
　　“强健的体魄！”
　　“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气概！”
　　“专业的技能，出奇制胜的法宝！”
　　“……”
　　颜根发、彭洁寰虽说是中国人，但他们的日语学得不错，基本上能听懂教官与学员间的对话。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颜根发试探着用《孙子兵法》的内容来回答。
　　教官用赞许的目光点头示意，他看了看花名册和座位示意表，开始关注起这名中国学生来，“很好！这是中国古时候著名的军事家孙子说的。他把战争与国家命运，人民的生死紧密联系起来，不仅指出战争在国家事务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而且也明确指出战争的政治目的在于确保国家的生存和发展。这就把战争推到了国家大事的首要位置。既然上升到这么重要的地位，那么，作为战争的参与者的我们，一名军人、一名合格的武士需要遵循什么之道呢？”
　　“应该是武士道精神吧？”彭洁寰大胆地回应道。
　　“不错！就是武士道精神。那你们知道些什么内容呢？”
　　“格斗！”
　　“剖腹！”日籍学员可不甘心落后于中国学员，他们纷纷抢着回答。
　　……
　　“你们仅仅注意到了外在的表象，其深层次的含义却一无所知。”教官显然不满足于他们的回答，他开始自问自答起来：“武士道的要求最主要有几个方面：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义’是武士准则中最严格的教诲，要求武士必须遵守义理和道德；‘勇’要求武士具备敢作敢为、坚忍不拔的精神，同时要有高强的武艺；‘仁’使武士不至成为黩武主义的武夫，而要具有宽容、爱心、同情、怜悯的美德；‘礼’不仅仅是风度，更是对他人的情感和关怀的外在表现；‘诚’要求武士保持诚实，同时要摆脱来自诸如商人阶层之类的诱惑；‘名誉’的意识包含着人格的尊严及对价值明确的自觉，它要求武士为了名誉而愿意付出一切，又要具有分清是非保持忍耐和坚忍的品行；‘忠义’具有至高无上的重要性，它是存在于各种境遇中的人们关系的纽带，忠于自己的主人是武士必须恪守的信条；‘克己’要求武士克制自己的私欲，不能被欲望左右信念，这样才能侍奉君主，保护领国领民。”教官一口气讲完了武士道精神的核心思想，并将“义，勇，仁，礼，诚，名誉，忠义，克己”这几个字板书在黑板上，以示重点，让学员记取。
　　“教官，武士道的这些个思想有来历吗？”日本军人自然对自己的国粹更感兴趣。
　　这也正是教官所要教授的内容，“武士道的古典称为‘叶隐’（hagakure），是江户时代的佐贺藩（肥前锅岛藩）所传诵的武士道修养书。‘叶隐’就如树木的叶荫，在人家看不见的地方为主君‘舍身奉公’之意。此书是由佐贺藩的藩士山本常朝（YamamotoTsunetomo1659-1710）传述，由同藩藩士田代陈基（TashiroTsuramoto）听闻书写整理，在18世纪初的1716年完成《叶隐闻书》写本，共11卷1200多节，简称《叶隐》或《叶隐集》。卷一、卷二讲武士的心得修养，卷三讲锅岛藩藩祖直茂，卷四讲第一代藩主胜茂，卷五讲第二代藩主光茂（即山本常朝的主君），以及其嫡子即第三代纲茂等，卷六讲锅岛藩古来的事迹，卷七、卷八、卷九讲锅岛藩武士的‘武勇奉公’言行，卷十讲他藩武士的言行，卷十一是补遗。《叶隐》所表现的武士道精神，是果断地死、毫不留恋地死、毫不犹豫地死。一般人对生命执著，武士道则持否定的态度，认为只有死是真诚的，其他的功名利禄都是梦幻。当一个人舍弃名利，以‘死身’来义勇奉公时，就可以看到这世间的真实。武士标榜的是精神上的优越，就是心理上先能战胜自己，才能战胜别人。先能‘不要自己的命’，才能‘要他人的命’。这是日本武士强人一等的道德律。‘不要命’与‘要人命’是息息相关的，《叶隐》实际上就是我们日本武士的论语。此书图书馆里有，请大家认真研习，体会其精神实质。”
　　“先能‘不要自己的命’，才能‘要他人的命’。”学员们若有所思，反复咀嚼教官这番话的意思。
　　“是的！例如佐贺锅岛藩祖直茂，向其子胜茂说：‘要使斩首习以为常，得先对处刑者斩首’，于是在其西方衙门内，排列十人让他尝试斩首，胜茂连续斩首了九人，看第十人是强壮的年轻人，就说‘已经斩够了，那家伙让他活吧，这人才免斩得救。’如此训练出来的武士才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士。”教官旁征博引，开导学员。
　　“会不会太血腥？”有几个稚嫩的学生士官胆怯地问道。
　　“切记：战场上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你要自己的命，就不可能要别人的命，那样，别人就会要你的命！”教官不容置疑地回答，并作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教官，武士道与樱花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名叫龟田的日本士官根据入学前对武士道的粗略了解，结合校园内的樱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教官肯定了龟田的好学，“这就是大日本帝国与其它国家的不同。一般国家都会以猛兽、猛禽比喻武士、英雄。但在我国却是以樱花来比喻武士的。因为我们认为樱花的几个特性很符合武士的特点。首先，看过樱花的人都知道，单个的樱花很美丽，但成片的樱花聚在一起就更加漂亮。这和武士的集团精神是很相似的。武士道是注重共性，而非如欧洲武士那样注重个性的。国人评价武士也不是以是否忠君爱国来评价的，而是看他是否忠诚于自己的武士团，比如战国时期的真田勇士，明治时期反天皇势力的武士集团，我们都给予很正面的评价，评判的标准不是他们的行为是否对日本有利，而是因为他们是终于自己的集团的武士群体，贯彻了武士道精神；二是我们认为樱花最美的时候并非是盛开的时候，而是凋零的时候，樱花花期不长，但凋零有个特点，就是一夜之间满山的樱花全部凋零，没有一朵花留恋枝头。这是我们武士崇尚的精神境界，在片刻的耀眼的美丽中达到自己人生的顶峰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之后豪无留恋地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恰恰是先能‘不要自己的命’，才能‘要他人的命’精神的最好阐释。”
　　“原来樱花的特性与武士的特性有那么多的相似？”学员们经教官的一番解说后，人人醍醐灌顶，个个如恍然大悟一般。
　　“武士的自杀并非因为输不起，也不是因为失败而感到羞耻才因屈辱而自杀，武士并没有这么脆弱，自杀是因为感到自己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自己的心愿已经了解，自己的一生已经不可能有更大的辉煌了。这时候就应该象樱花一样毫无留恋的凋零。比如一个武士，因为仰慕一个剑术高手而很想跟他决斗，自己穷尽精力刻苦练习，多年准备之后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此人把这场决斗看做是自己一生最光辉的时刻，好象自己就是为等待这场决斗才生存的。但一交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失败的武士自杀了，并非因为感到后悔和屈辱，而是感到很大的满足，感到自己一生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自己努力了，得到机会了，在决斗中自己的人生放出了最大的光辉，在这光辉之后人生应该戛然而止，不该再有什么留恋。所以武士的自杀并非如我们所想的是要洗刷耻辱，或是输不起，恰恰相反这是源于其自己对自己生命的一种觉悟，一种对自己已经达到顶峰的一种判断，是一种满足，是对如樱花凋零般的凄美的一种向往。”教官的这番樱花论，确实将武士道精神与现实世界中的花卉结合起来，让学员们找出了通俗易懂的共性。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颜根发心中默念着印度诗人泰戈尔《飞鸟集》中的名句，暗暗思忖：此诗若是在日本恐怕要改为“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樱花之凄美”啦？这也难怪樱花能成为日本的国花了。
　　教官说到得意处，不由得兴致勃勃，“你们能否用一句话来概括武士道精神呢？”
　　学员们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半晌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
　　“用最简单的话来概括，那就是‘武士道是对死的一种觉悟’！”
　　“对死的觉悟？”学员们还是没有明白其中的真谛。
　　“武士道的理想境界不是生存，而是死亡，田园终老的武士不是好武士，战死沙场或者自杀才是理想的归宿。对于士官学校的士官而言就是以为主君不怕死、不要命的觉悟为根本，强调‘毫不留念的死，毫不顾忌的死，毫不犹豫的死’，为主君毫无保留的舍命献身的精神。这就是你们开头说到的‘剖腹自杀’深刻的内在含义。”教官一言以蔽之地总结了武士道。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武士道教育的课程主要由：击剑、箭术、柔术、马术、矛术、兵法、书法、伦理、文学、美学、哲学等科目组成。
　　这一天，轮到射击训练。作为步科武器步枪射击当然是必修课目。
　　颜根发与龟田分到一个组进行射击训练。他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支“三八”式步枪。
　　这“三八”式步枪就是“三八大盖”，是当时日军使用最多的枪支。因为该枪在枪机上方设有一个防尘盖，在开栓抛壳和推弹关栓时，能随枪机一起后退或前进，起到防尘作用，因此被称为“三八大盖”。它发射6.5mm友坂尖弹或圆弹，弹头之初速为762m/s，表尺射程为2400m，由5发固定弹仓供弹，膛线右旋4条，枪全长为1280mm，枪管长为769mm，枪全重为3.9kg（不连刺刀）。颜根发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步枪，在国内军校使用最多的是汉阳造步枪，它与“三八大盖”相比，前者威力大，但工艺粗糙，精度很差，可靠性也很差，枪身和刺刀都较短，不利于拼刺；而后者精度高，但6.5毫米弹穿透性过强杀伤力差，枪身和刺刀都较长，利于拼刺。弹药体积重量小、后坐力小、射击隐蔽性强也算是一种优势。其实“三八大盖”才是正规步枪，汉阳造严格来说只能算步骑枪，全长1.1米，精度和实际有效射程都不如“三八大盖”。
　　“喂，支那人，我们比试一下！”龟田向正在审视“三八大盖”的颜根发发出挑战道。
　　颜根发毕竟已有三年的军校实践，他看不惯这个酒糟鼻的矮个日本人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欣然接受了挑战。“怎么个比法？”
　　“射击距离500米，你我各打十发子弹，看谁环数高？”龟田满脸鄙夷地说道。
　　“500米？”颜根发暗暗大吃一惊，在国内射击训练只打400米的目标。
　　正当颜根发思忖之时，龟田举起“三八大盖”略作瞄准朝500米开外的靶子射出了第一发子弹。
　　“10环！”报靶员马上报出了命中的环数。
　　这当口颜根发大致了解了“三八大盖”的构造，可以说，“三八大盖”比汉阳造的优势非常明显，概括起来说就是射程远，精度高，容易训练新兵，制造简单还有就是善于近战。说它射程远是因为三八式的标尺射程高达2400米，有效射程600米。龟田能以10环命中目标，就是明证。这个射程是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大多数步枪所不能做到的；说其精度高：“三八大盖”的子弹有着非常完美的弹道。它使用的6.5毫米半底缘尖弹，这种子弹有着非常稳定的飞行状态，可以在很远的距离精确击中目标。他早就听说过“九.一八”事变中有“三八大盖”在2000米距离内多次杀伤对手的记录，可见其令人惊叹的精确性。
　　龟田的催促，令颜根发不能多想，他瞄准靶心以使用过汉阳造的心得开始打响了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射击训练的第一枪。
　　“0环。脱靶！”
　　报靶员的话音未落，龟田便幸灾乐祸地面对着颜根发竖起了小拇指，他接着举枪又打了一枪。
　　“9环！”
　　颜根发屏息凝视，脑海里思索了一遍刚才射击的得失，关键在于对“三八大盖”的后坐力判断不够，它与汉阳造是有差距的，后坐力相对较小，他的情绪并没有受到第一枪失利和龟田嘲讽的影响，他再次全神贯注射出了第二枪。
　　“10环！”
　　“不！不可能？”龟田不相信这是事实，当报靶员举着靶子拿到他面前让他验证时，他不由得不信，果然子弹命中了靶子的中心红点。
　　龟田转而一想自己两枪已经有了19环，对方才10环，便面露喜色。他举枪再射了三枪，二个9环，一个8环，合计五枪四十五环。
　　颜根发在接下来的三枪射击中，枪枪命中靶心，这样五枪共计四十环。
　　“三八大盖”的弹夹里总共有五发子弹，射完五发子弹后，要另装五发才能继续射击，在他们装子弹的过程中，步科的学员早就随着枪声来到他们的旁边驻足观望。日本学员站在龟田一边替他助威，中国学员虽然人数不多，但站在颜根发身旁呐喊，也替他壮胆了不少。龟田觉得颜根发后来居然能枪枪命中，是枪的原因，颜根发据理力争说这是日本枪，他才第一次使用，可龟田居然提出要与颜根发换一支枪打剩下的五发子弹，日本观战者也纷纷帮着龟田说话。
　　这那里还是颜根发与龟田二个人的战斗，分明上升到了中日两国的竞争。为了让龟田输得口服心服，颜根发同意了换枪，龟田还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剩下的五发子弹要连发。
　　在颜根发同意了这等苛刻条件后，龟田率先举枪瞄准，“啪、啪、啪、啪、啪”五发子弹轰出。
　　“8环、8环、7环、8环、9环，五发共计四十环，十发战绩八十五环。”
　　颜根发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并没有气馁，他举枪瞄准目标，耳畔仿佛响起了王智的声音“小四，我们信得过你！为了东北的同胞，上！”他再也没有犹豫，同样五发子弹如离弦之箭，射向靶心。
　　“五个10环，十发子弹的战绩为九十环。”
　　场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中国籍学员齐声吆喝起来。到了这个份上，龟田还是满腹狐疑地审视了好几遍靶子，他甚至认为还有脱靶现象，但颜根发的五发子弹是围绕靶心的红点有五个小洞，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打枪，你的行；拼刺刀，你的敢吗？”一技不行，龟田并不服气，他再次向颜根发挑战，要求用“三八大盖”来拼刺刀，以点到为止。
　　那场面双方的观战人员都在拭目以待，已经由不得颜根发了。有个形象似乎挥之不去，王智主动要求请缨上东北前线的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
　　容不得颜根发往下仔细考虑下去，龟田已经将“三八大盖”上好刺刀，嚎叫着向他示威，并作出一副拼杀的样子来。
　　颜根发不假思索，习惯地上好刺刀，迎接挑战。
　　龟田气势汹汹举枪呼啸而来，颜根发侧身避让，龟田收枪不住，跌跌撞撞摔个了嘴啃泥，这下原先的酒糟鼻鲜血淋漓，嘴唇摔得厚厚的，活像一只癞皮狗。他起身气急败坏地指责颜根发躲避是怯场的表现，要求只能正面迎敌。
　　观战的日本学员一致支持龟田的观点，颜根发朝中国学员的人群中望了一眼，瞥见了彭洁寰赞许的目光，他点头示意龟田再来。
　　龟田再一次凶神恶煞地举着“三八大盖”朝颜根发刺来，好个颜根发勇敢地上前一步，龟田的刺刀擦过脖子刺了个空，但却给脖子带来了深深的寒意。说时迟那时快，颜根发的刺刀却已经抵住了龟田的胸膛。
　　靶场上鸦雀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半晌，龟田哭丧着脸席地而坐，脱下军装和衬衣，裸露出满身胸毛的胸膛，他拔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刀，用白毛巾擦拭一番，准备剖腹自杀。
　　“八格！”教官现身靶场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他上前一脚踹翻了龟田，让卫兵夺走了刀具。“龟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教官，您不是说先能‘不要自己的命’，才能‘要他人的命’。我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武士，我愿赌服输，想以剖腹这种方式，表现一名武士视死如归的品格。”龟田东施效颦地回答。
　　“断章取义！断章取义！”教官一连两个“断章取义”否定了龟田狡辩，“我说的可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靶场上。”说罢，命令卫兵架着龟田让他去坐禁闭。
　　“我叫岗崎一郎！”教官和颜悦色地注视着颜根发，记得在课堂上能用《孙子兵法》回答问题的人就是眼前这位身材中等的中国学员，他显然来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教官！我叫颜根发，毕业于中国广东军政学校。”
　　岗崎一郎教官赞赏地端详起颜根发来，那结果将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