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投笔从戎

　　
　
　　颜根发要去从军，这几天选择什么军校成了颜家的头等大事。说是选择，其实可选的范围已经不多。当时，“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东北陆军讲武堂”、“云南陆军讲武堂”、“黄埔军校”并列为中国四大军官学校。
　　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简称保定军校），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所正规陆军军校，位于河北保定，其前身为清朝北洋速成武备学堂、北洋陆军的陆军速成学堂，陆军军官学堂。1912年至1923年期间，保定军校办过九期，毕业生有6000余人，涌现出蒋介石、白崇禧、张治中、叶挺等名将，他们当中不少人后来成为黄埔军校教官。可惜1923年8月保定军校停办。显然，颜根发去保定军校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比广东黄埔军校还要历史悠久的是东北陆军讲武堂（简称东北讲武堂）。东北讲武堂初称东三省讲武堂，张学良主政时期改名为东北讲武堂。作为奉系军阀的军官学校，奉系军队的高、中级军官基本都经过它的培训。它在提高奉军的战斗力，促进奉系军阀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起过重要的作用，在中国的军校史上也非常著名，张学良、孙烈臣、汤玉麟、吕正操等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讲武堂停止招生。颜根发应试适逢这一年，虽说还未到九月，但东北的形势吃紧，选择去东北讲武堂自然也不是明智之举。
　　云南陆军讲武堂（简称：云南讲武堂）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所著名的军事院校，原系清朝为编练新式陆军，加强边防而设的一所军事学校。建立时与天津讲武堂和奉天讲武堂并称三大讲武堂，后与黄埔军校、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齐名。朱德、叶剑英、龙云、卢汉等从该讲武堂毕业。云南地处偏僻，初莲不想让儿子去那里，也就只好作罢。
　　而现如今声名远扬如雷贯耳的非黄埔军校莫属。
　　1924年，在国共两党首度携手合作、国民革命风起云涌之际，孙中山先生高瞻远瞩，视“教育为神圣事业，人才为立国大本”，在广州亲手创办了一文一武两所学堂——国立广东大学（今天的中山大学）和黄埔军校。黄埔军校建校时的正式名称为“陆军军官学校”，因其校址设在广州东南的黄埔岛，史称黄埔军校。黄埔军校建立的目的是为国民革命训练军官，孙中山先生希望通过创建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孙中山在开学典礼上曾致词：我们开办这个学校，要用里面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创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才能成功。尔后其学员成为国民政府北伐统一中国的主要军力。
　　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先生在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积极支持和帮助下创办的，是第一次国共合作的产物。作为中国现代历史上第一所培养革命干部的新型军事政治学校，其影响之深远，作用之巨大，名声之显赫，都是始料所不及的。
　　黄埔军校建立以来，以孙中山的“创造革命军队，来挽救中国的危亡”为宗旨；以“亲爱精诚”为校训；以培养军事与政治人才，组成以黄埔学生为骨干的革命军，实行武装推翻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在中国的统治，完成国民大革命为目的。一方面积极进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教育；一方面介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军校采用军事与政治并重，理论与实践结合的教学方针，为中国革命培养了大批军事政治人才。
　　黄埔军校，全名陆军军官学校。原址设于中国大陆广东省广州市黄埔区长洲岛，军校在1924年由中国国民党成立，目的是为国民革命训练军官，是国民政府北伐战争统一中国的主要军力。黄埔军校于1927年改制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从成立伊始，一直由蒋中正任校长。黄埔军校由六个部门组成：政治、教育、训练、管理、医学和补给。军校分步兵、炮兵、工兵、辎重兵、宪兵、政治等科。
　　颜家全家商量最后一致同意颜根发去考黄埔军校。
　　1931年3月6日黄埔军校第九期学生入学（自该期起开始向黄河南北、边疆等地招生）。颜根发错过了这一时机，他稍后考取了黄埔军校广州分校，总算跟黄埔军校沾点边，该分校于1927年成立（原燕塘干部学校），1931年已经改称广东军政学校。
　　颜土根得知儿子考上了黄埔军校的分校，觉得这也是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临别前父子俩推心置腹地畅谈了一回。
　　“根发，你知道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阿爸创下的颜家几代人的家业能够在我这儿生根开花结果，并且发扬光大。”
　　“很好！现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须知道《礼记?大学》中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意思。”
　　“这番话的大意总的说来就是要以自我完善为基础，通过治理家庭，直到平定天下，是几千年来无数知识者的最高理想。用一句话来表示就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不错！”颜土根好不容易赞美了儿子一句，“阿爸如今已经做到了修身、齐家这两步，希望你去军校，懂得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有能力来保卫家业。”
　　颜根发听到此，大体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阿爸，孩儿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相聚的日子总是飞快，分别就在眼前。初莲这几天哭得双眼红肿，情窦初开的三宝这几天白天一直直愣愣地看着根发发呆。这样的情形显然不适合到上海北火车站去送行，因此，颜土根让初莲、三宝这婆媳俩就留在家中，由自己一个人送儿子去火车站。
　　初莲送儿子到里弄口就咬咬牙转身往回走，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的依依不舍；三宝则不同，女孩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她和根发正当青春，真正的夫妻生活即将开始，可现如今却要送丈夫去从军，说句心里话她一百个不愿意让根发走，可目前家里的现状，社会的动荡，不由自己不为这个家作出些牺牲，她双眸泛起红丝脉脉含情地盯着颜根发，将一块精心绣制了一宿的手帕递给了颜根发，并一再叮嘱让他事后再打开。三宝忘记了初莲已经往回走，一个人在里弄口扬起另一条手帕向已经出发了许久的根发茫然地招手。
　　上海北火车站人群摩肩接踵，颜氏父子一前一后走来，儿子背着被褥等大件跟在后面，老子提着脸盆等杂物走在前面，颜土根死活要买月台票送儿子上火车。这一老一小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刚放下行李，颜土根对儿子说了句：“你等着，阿爸再给你去买些东西来。”
　　“阿爸，不需要了！您老回家吧。”颜根发话音未落，颜土根早已三步并作两步下了火车，从人群里往站台上挪去，这时，颜根发忽然发现父亲的背已经开始有点驼了，但是行动却仍然迅速，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广播里播音员正在劝送客的人群下车，颜根发正要寻找父亲在何处，只看见车窗外一个脑袋露了出来，业已稀疏的头发两鬓黑白相间，额头有二道深深的皱纹，这不是阿爸颜土根又会是谁呢？这也是颜根发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父亲。
　　颜土根将怀里捧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先递了上来，“根发，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南翔小笼，一会乘热吃。”说着又从衣袋里摸出一袋瓜子，“向瓜子，路上剥来吃，火车时间长，好消磨时光。”见儿子接过了吃的，他再郑重其事地从腋窝下拿出两本书，递到颜根发手里。
　　颜根发还未来得及细看，火车已经缓缓地起动，颜土根目不转睛地看着火车离去，“到了那边记得给家里来信啊！尤其是三宝，不要冷落了她。”说罢颜土根扬扬手自己也转身回去。
　　父亲那微驼的背实在太明显了，颜根发分明见到颜土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父子的分别自然有别于母子、夫妻的分别，望着父亲消逝的背影，颜根发的心里倏地空荡荡的。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苏洵《六国论》的语句忽然涌上心头，父亲不正是这样一个人，为了颜氏的家业呕心沥血，取得了这点家业，如今是到了自己这一代人守卫家业，并发扬光大的时候了。自己当然不能学六国后人“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弃。”
　　颜根发想到此，不由得打量了父亲临行送给自己的两本书：一本是《颜氏家训》；另一本是《三民主义》小册子。
　　这《颜氏家训》是南北朝时北齐文学家颜之推的的传世代表作。他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处世哲学，写成《颜氏家训》。它是颜之推记述个人经历、思想、学识以告诫子孙的著作。共有七卷，二十篇。分别是序致第一、教子第二、兄弟第三、後娶第四、治家第五、风操第六、慕贤第七、勉学第八、文章第九、名实第十、涉务第十一、省事第十二、止足第十三、诫兵第十四、养心第十五、归心第十六、书证第十七、音辞第十八、杂艺第十九、终制第二十。
　　《颜氏家训》成书于隋文帝灭陈国以后，隋炀帝即位之前(约公元6世纪末)。自成书以来，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一直被作为家教范本，广为流布，经久不衰。究其原由，主要是书中内容基本适应了封建社会中儒士们教育子孙立身、处世的需要，提出了一些切实可行的教育方法和主张，以及培养人才力主“治国有方、营家有道”之实用型新观念等，继承和发展了儒家以“明人伦”为宗旨的“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传统教育思想。
　　作为颜家的后人，无论与颜之推是否有血缘关系，父亲赠此书的用意不可为不用心，颜根发永远也忘不了出发前一天晚上与父亲畅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图大志。
　　《三民主义》小册子，自然是父亲要自己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国民革命军战士。
　　颜根发在心底里默念着：决不辜负家人，尤其是父亲的期望。
　　一个人在火车上的时间是漫长而难熬的，然而，有瓜子作伴有书为侣，他情不自禁地从怀里掏出临行前，三宝悄悄送他的那块精心绣制了一宿的手帕，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鸳鸯图案，并绣上了一首与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我住长江头，
　　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
　　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只不过三宝在其中改了三处，一处“我住长江头”变成了“我住浦江边”；另一处“君住长江尾”改成了“君住珠江旁”；再一处“共饮长江水”换成了“共饮大江水”，甭管是否符合平仄的要求，颜根发也能从中读懂了三宝的用意。他赶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与三宝在王开照相馆拍的合影，那照片上的三宝可真是一位标致的美人，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根发，你好吗？”颜根发盯着照片出神，仿佛生活在与三宝相处的十七年时光里。
　　这样，时间过得还是挺快的，羊城广州就在眼前。颜根发将手帕和照片包好，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扣好。
　　四月的羊城已经是花的海洋，姹紫嫣红百花争艳，春天是木棉花开时节，一江春水绿，两岸木棉红，十丈木棉花灿烂，珊瑚吐艳红遍天，又见花世界、红海洋，令初到羊城的颜根发赞叹不已。在赞叹的同时，颜根发并没有忘记自己来广州的使命，他向人打听了学校的处所，径直前往。
　　颜根发按照他人的指点，很快来到军校附近，一阵嘹亮的歌声已经先入为主传到耳边：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
　　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
　　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不愧为军校，先声夺人，这歌声听了就令人为之振奋。
　　军校大门坐南向北，面临珠江，在牌坊门额上书有白底黑字的“陆军军官学校”横匾，是国民党元老谭延闿的手笔。门前有两个哨岗，后面的两间房子是卫兵室。
　　门口一副对联曰：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横批：革命者来。
　　大门内正面有一幢走马楼，称为校本部。校本部是一座岭南祠堂式四合院建筑，两层砖木结构，三路四进，即三条主要通道，四排房舍。在南北走向的中轴线东西两侧，房舍排列的形式一致，相互对称。四排房子之间以走廊连通，四周有围墙，建筑面积1060平方米。全校自总理、校长、党代表之下，设政治、教授、教练、管理、军需、军医六部，机构总数约40个，还设有学员宿舍、饭堂、展览室等。
　　能到这样的军校读书，自然令颜根发心驰神往，可当他来到报到处，却被告知军校的广州分校与本部不在一起，在燕塘那儿，广州分校所以又称燕塘干部学校，其前身在这一年改称为广东军政学校。
　　颜根发这才仔细端详起黄埔军校附近的环境，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长洲岛，这长洲岛位于珠江中央，四面环水，环境幽静。岛内筑有多处炮台，与鱼珠炮台、沙路炮台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能把守控制江面，易守难攻，便于学习与练武；由于当时滇、桂军阀盘踞广州，为避开军阀的控制和干扰，需选择交通不便，远离市区的地方；还有岛上有清陆军小学堂的校舍，略加修葺，即可使用，还可节省人力和资金。因此孙中山决定把军校设在长洲岛上。
　　颜根发此时真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当他赶到地处燕塘的广东军政学校时，夜幕已经悄然无声地降临。
　　翌日，开学典礼在学校礼堂举行。礼堂的正中悬挂着故总理孙中山先生的巨幅画像，画像的上方有一枚校徽，由盾牌、校训、青天白日国徽、指挥刀、瑞穗等组成。其中盾牌：表示自信、勇敢及保卫国家安全；本校校训：亲爱精诚；青天白日国徽：代表中华民国；指挥刀：代表指挥官权责；瑞穗：代表陆军对北伐、戡乱所建立之丰功伟绩，并示寓兵于农之意。在中山先生的画像两侧左右各悬挂着国民党党旗和中华民国国旗。
　　礼堂两侧的前面一左一右有两幅书法：一幅是孙中山先生的手书“天下为公”；另一幅是“亲爱精诚”，这是由蒋中正亲自拟选书写，孙中山在开学典礼时宣布过的校训。礼堂两侧的后面则张贴着《学生公约》，其内容是：身为陆军军官学校学生坚持不说谎、不欺骗、不偷窃的荣誉信条，也不纵容他人违反立志，成为允文、允武、术德兼备的军事领导人才具备领导管理，解决问题语文沟通及持续学习四大能力，信守国家、责任荣誉、牺牲团结、勇气自信的核心价值，发挥“亲爱精诚”校训，确定我是最好的认知，贯彻尊师重道，存诚务实。
　　在开学典礼前，对学生点到时，出现了戏剧化的一幕。
　　“姓名？”
　　“颜根发！”
　　“性别？”
　　“男！”
　　“年龄？”
　　“17岁！”
　　“婚姻状况？”
　　“报告教官，什么？什……么叫婚姻状况？”
　　“就是你有没有老婆？”
　　“有！”
　　“那么小就有？”
　　“我们定的是娃娃亲。”
　　“有否子女？”
　　“还，还没有……”颜根发的脸刹那间涨得通红，他嚅嚅地说。
　　全场一阵哂笑。
　　“肃静！”教官严肃地说：“为什么来报考军校？”
　　“男子汉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颜根发将父子对话的核心说了出来，至于自己家里的真实想法并没有脱口而出。
　　“好一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老婆可以有，老婆也可以想，然一旦上战场就必须先国家而后小家。”教官肯定道。
　　“是！学生明白。”颜根发响亮地回答，他同时用手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处，三宝的照片和手帕是否安然无恙？这个可以有，上战场时那就要收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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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到结束后，学员们依次走上主席台，接受教官分发的国民革命军军装，并去礼堂两侧休息处换上军装，再队列齐整地回到礼堂，等候开学典礼这一神圣时刻的到来。
　　黄埔军校的学员无论官兵，一律着灰蓝色中山装式样上衣和军裤为主，戴大檐帽。有军衔，但服饰上无标识。这套军服最具特色的是上衣的4个衣袋外置，如同衣服上挂着四个口袋一样。黄埔军服大体是以中山服为基础加以其他元素设计而成。中山服是由国父孙中山先生设计，孙中山阐述该服装的思想和政治含义：衣服外的4个口袋代表“四维”（即礼、义、廉、耻）；前襟的5粒纽扣和5个口袋（一个在内侧）分别表示五权宪法学说（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考试权，领口纽扣和内侧口袋表示监察权，以彰显监察权的人民监督作用）；左右袖口的3个纽扣则分别表示“三民主义”（民族、民权、民生）与共和理念（平等、自由、博爱）；衣领为翻领封闭式，表示严谨的治国理念；衣袋上面弧形中间突出的袋盖，笔山形代表重视知识分子；背部无缝，表示国家和平统一之大义。
　　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戴整齐朝气蓬勃的青年在礼堂中一站，英气逼人。
　　在教官的带领下，大家举起了右手宣誓：
　　不爱钱，不偷生。统一意志，亲爱精诚，遵守遗嘱，立定脚跟。为主义而奋斗；为主义而牺牲。继续先烈生命，发扬黄埔精神。以达国民革命之目的；以求世界革命之完成。
　　某某谨誓（每个人纷纷报上自己的大名宣誓）。
　　这一天是1931年的6月16日，也是黄埔军校的校庆日。
　　颜根发就这样开始了人生的从军之旅，接下来的军旅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