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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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虎经过两年的报复，达到预期的目的。博洛耐茨家的山上没有牧场，仓库里没有粮食，地里一片荒凉，一家人的生活岌岌可危。黑虎也伤了元气，她想接着报复，却力不从心。她本想回到娥依本施边的森林里，呼吸着家乡的空气，静养一段时间，可身上像压着千斤重担，她挪步艰难。她只好在博洛耐茨家背后的深山中，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休息下来。可息了两天，她觉得离人烟近，怕影响休息，又怕遇到危险，于是又退到远处。再过两天，又退到更远处。
　　黑虎终于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清静地。那是一块背靠悬崖，三面环山，绿草如茵，野花遍地的山坳，地边有几棵枝叶交错的黄栗树，还有一条潺潺而下的溪流。除了无孔不入的风和可以飞天的鸟，这里没有任何干扰，适合静养。白天黑虎可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夜晚可以卧在树阴下数星星，可黑虎身是静下来了，心里的怒火却越烧越烈，冤有头，债有主，不彻底报复，她心不甘啊！
　　按原计划，第三年黑虎要当面去找博洛耐茨算账，彻底要了他的狗命。
　　“博洛耐茨啊，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我受到的三年耻辱，今天要洗涮干净；我经历的三年冤仇，今日要偿还清楚。”休养了一个月，黑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恨恨地咒骂着，蹿出山坳。
　　急于报仇的黑虎，咬着牙，红着眼，发出雷鸣般的吼声，像闪电般往前冲去，她要径直冲到博洛耐茨家。
　　山峰见到黑虎的英勇，点着头让开了道路；河水见到黑虎的顽强；含着笑停住了流动；巍然屹立于路心的巨石，闪到了路边；长在路中间的大树，倒在路下方……突然间，狂风卷着落叶，飞沙走石般伴着黑虎奔跑；群山阵阵轰鸣，为黑虎呐喊助威；雷声吼叫，闪电蜿蜒，厚厚的乌云翻滚着，涌向博洛耐茨家上空。
　　山有情，水有意，万物有灵啊！它们都同情妮娥硕薇的遭遇，都痛恨灵魂肮脏的博洛耐茨，都有惩恶扬善的愿望，都想帮黑虎一把。聪慧善良的黑虎，岂能不知道万物的情意？她心里暖暖的，眼睛湿湿的，禁不住停下脚步，向万物躬身行礼，真诚地连声道谢。她默默地想：“天地万物都支持我，如果我不能置博洛耐茨于死地，怎对的起有情意的万物？”于是，她的愤怒更加一层，她调大了音量，加快了脚步，震天动地的吼着，向前猛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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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患消停了近一个月，博洛耐茨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只要听不到毛骨悚然的虎啸，他的头就不会疼，阿纳就不会发疯，再大的困难，他也有信心克服。可怕什么，偏来什么，一个博洛耐茨酣然入梦的深夜，山呼海啸般的虎吼声又响了起来，而且一声赶着一声，一串接着一串，在山间回荡，在田坝传播。好比天要塌，地要陷，末日要到来，虎叫声，吓得博洛耐茨魂飞魄散，他从床上翻身坐起，筛糠一样战栗不停，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整个庄园被虎吼声震醒，个个惊慌，人人失措，男的呼喊，女的惊叫，孩子啼哭，乱作一团。
　　“老爷！老爷！老虎像是从庄园方向来，感觉叫声越来越近，咋个整？”管家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冲进博洛耐茨的卧室，慌里慌张地说。
　　“赶……赶紧……召集人去守护庄园，不要让老虎靠近！”博洛耐茨双手摁住心口，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着急地吼道。
　　“好的，老爷！我立刻召集所有的男仆去守庄园。”
　　“你是知道老虎的厉害的，光家里这些人恐怕不行，派人去附近寨子寻求援救，让头人派一些打猎能手来帮忙。”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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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召拢所有的男仆，让他们拿着箭头涂着毒药的弓弩和长长的弯刀，把庄园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命令所有的女奴，日夜在庄园周围燃起大火，为男仆们打气加油；号召请来增援的猎手，在老虎的来路上，支起九十九张窝弓和掂弩（窝弓和掂弩是安上目发装置的弓和弩，猎物一碰到，弓弩就会自动将其射中）。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黑虎来寻死，管家高兴地去向博洛耐茨汇报，好让他放心。
　　夜风徐徐，篝火熊熊，人声喧哗，守卫严阵以待。看这阵势，不要说一只虎，就是千军万马也会被吓退。博洛耐茨穿上白色披毡，威风凛凛地随着管家走出大门，他手捋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循循善诱地说：“各位，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庄园，想办法射死那只可恶的老虎。大家都知道，我们今天的苦日子，都是那该千刀万剐的老虎造成的。只要把老虎死了，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咽下一口水，他宣布，“谁能把黑虎射死或杀死，我奖赏他无数金银，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
　　“大家听到没有？”管家大声问道。
　　第一次听到博洛耐茨这么和蔼的说话，大家愣了一会，又听到老爷开出这么好的条件，都跃跃欲试，响亮地回答：“听到了！”
　　这震耳欲聋的回答声，几乎掩盖了黑虎的喊声，博洛耐茨微笑着，颔首转回庄园去了。这时，寨子里次第传来公鸡的“喔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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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虎裹着旋风，翻过高山，跃过河流，撞倒大树，踏遍荆棘，呼啸着向博洛耐茨家冲去。不管大山小山，不管大河小河，不管大路小路，她都勇猛地奔驰，跳过一个又一个的窝弓和掂弩。
　　听到黑虎气壮山河的吼声，看到黑虎一步步逼近，庄园守卫拿着武器的手哆哆嗦嗦，添柴加火的妇女东躲西藏，博洛耐茨的家人拴紧庄园大门……庄园内外乱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蚂蚁，之前的秩序完全被打乱。
　　黑虎早已猜到路上有危险，她小心地避开一张又一张窝弓和掂弩，顺利地避过九十八张窝弓和掂弩，终于逼近博洛耐茨家的庄园。此时，黑虎的愤怒达到极点，她怒吼着，眼里喷着火，风驰电掣般驰来。
　　“打虎！打虎！快打虎！”顿时，庄园四周喊声震天，万箭齐发。
　　黑虎毫不退缩，边向前冲，边东闪西躲，让过雨点般的毒箭，不幸“砰”的一声，碰发了第九十九张窝弓。毒箭射穿了黑虎的心脏，殷红殷红的鲜血，从黑虎身上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泥土。黑虎痛得呲牙咧嘴，停了脚步，尽力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
　　“快，黑虎受伤了，抓住机会！”这一停脚可不得了，忽听一个男人大喊，随即庄园守卫的毒箭，飕飕射入黑虎身躯。
　　“不，绝不能放弃！”黑虎挣扎着，狠命咬着牙齿，带着毒箭，发出雷鸣般的怒吼，扑向蚂蚁般密密匝匝的人群，身后留下一道道血痕。
　　吼声过后，天空黑云滚滚，刺目的闪电划破黎明前的黑暗，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暴雨为黑虎呐喊，雷声为黑虎助威，闪电为黑虎加油，黑虎冲进人群，人群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哭天喊地，喊爹叫娘，没命地四处逃窜。
　　黑虎越战越勇猛，仇恨让她发疯发狂，疼痛让她失去理智，她咬断了九十九个守卫的脖子。九十九个守卫的头颅，咕噜噜滚到路边的沟里；黑虎身上钻进九十九根毒箭，九十九股艳红的血柱喷薄而出。钻心的疼痛，令黑虎不能再奔跑，她怒目瞪视着博洛耐茨家，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吼叫三声，翻滚着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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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洛耐茨和家人，正在焦急地在堂屋里等着好消息，突然听到三声不同寻常的虎啸声破空而来。黑虎的这三声咆哮，跟每个月的吼叫声如出一辙，博洛耐茨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瘫倒在地。一会儿，像千万根钢针在头里搅动，痛得他双手抱头，在翻身打滚，一叠声喊疼。
　　“妮娥硕薇，妮娥硕薇别走！等等我！等待我！”博洛阿纳两眼恍惚，边喊边跌跌撞撞往外跑。
　　“少爷，少爷回来！”博洛阿纳的妻子阿果和女奴，急忙追出去。
　　“咋个又这样了？两年多来都这样。你们爷俩到底闯了什么鬼了？唉，咋个整？咋个整嘛？”博洛耐茨妻子啜泣着，跟紧去扶丈夫。
　　“哎哟，哎哟——”博洛耐茨像受伤的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着身躯，鬼号狼叫。
　　“咋个整？咋个整？”博洛耐茨的小老婆和女儿、女婿，也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挤拢来，簇拥着他，惊慌失措的问道。
　　博洛耐茨和阿纳每个月听到虎啸，都会犯这样的病，但这次似乎更加严重了。
　　“老爷，黑虎受伤了！黑虎受伤了！”管家兴奋地嚷着，跳进大门来，正和冲出大门的博洛阿纳撞个满怀。
　　“怎么了？”管家见状，吓了一跳，立刻命令身边的奴才，“快抓住他！快！”
　　几个奴才立马动手，拼命把胡言乱语的博洛阿纳抓回来，押着他跟着管家去找博洛耐茨，阿果和奴仆跟在后头。
　　“哎哟，哎哟——”博洛耐茨竟然口吐白沫，喊声越来越微弱。
　　“怎么回事？”管家见势，吓得只剩半条命，变了脸色，沙哑着声音说，“赶快抬到床上去，我去找人熬药！”
　　“等等我，我就来！”博洛阿纳狠命挣脱，披头散发往外跑。
　　几个奴才撵了出去，可阿纳跑得飞快，已经高一脚，低一脚地跑出门。不料，噗通”一声掉进水沟里。
　　几个奴才赶紧捞起，拖回堂屋。博洛阿纳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只“滴答滴答”往下滴水。
　　“快带他去换衣服啊！发什么愣？”阿纳母亲哭着，责骂站在一旁的儿媳。
　　奴才拖着阿纳，跟着阿果，走出堂屋。他们身后，留下一条条清晰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