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步步陷绝境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4-02 13:18:41 字数:3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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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耐茨昏死过去,吓坏了在场的人。博洛耐茨的妻子抱起丈夫,哭天抹泪;管家连忙蹲下身,帮他掐人中;两个奴才一左一右,替他摁着双手;大毕摩德勒阿鲁则站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牧场监督慌手乱脚,不知做何动作……大家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博洛耐茨才“嘘”的呼出一口气,像从阴曹地府回来一般,慢悠悠地睁开了眼,坐回椅子上。
“这到底怎么回事?牧场管理都是饭桶,吃粮不管事。叫他们来见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刚睁开眼睛,博洛耐茨就骂开了。
“牲口死光了,他们都害怕得逃跑了。”小个子牧场监督,小心的观察着博洛耐茨的表情说,“我们看到了,管理也很尽责,日夜不敢放松。看来,这是鬼怪作祟!不是人力能解决的。”
“老爷,还是让毕摩多想想办法吧!”管家提议。
“你们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是想想办法啊!”博洛耐茨拉长着脸,对毕摩说,“看来只在家做法事是不行的,到每个牧场都念念经,驱驱邪吧!”。
“那么多牧场,不得累死人吗?再说不是所有的事情,毕摩都能解决。”大毕摩暗想,可看着博洛耐茨像霜打茄子般的脸,想到他这久受到的折磨,不想再拂他的意,只好说:“是,老爷!我们今天就上山,念经、驱邪,想必会好转的。”
“马上去,越快越好!”博洛耐茨焦急地催促。
“是了,老爷别急!”大毕摩边答应,边转身走出房间,去召集他的队伍。
“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吗?吃饱喝足,该去做事啊!”博洛耐茨见两个牧场监督手足无措的站着,大声责骂。
“是,是是!”两人唯唯诺诺,跌跌撞撞地蹿出去。
“你也不要太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妻子看着他瘦了一圈的脸,布满血丝而浮肿的眼,心疼地安慰道。
“是啊!想开些,办法总比问题多。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管家也劝道。
“你多用点心,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博洛耐茨不满地埋怨。
“是,老爷!那我出去忙了。”管家答应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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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耐茨歪靠在椅背上,无精打采地仰头望着天花板。几个月来,牧场不断被毁灭,每月一次定时的虎啸,让他焦头烂额,身心受伤。他曾经肉墩墩油光焕发的脸,瘦得皮包骨头,松松垮垮地往下耷拉着;他曾经神气活现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天气急败坏地发火。看样子,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老爷,楚耄阿基在会客室等你,有话说。”博洛耐茨正沉浸在痛苦中,有奴才进来禀告。
听到有人等,博洛耐茨只得强打起精神,由两个贴身奴才扶着,没心没肠地来到会客室。
“老爷,你脸色这么差,要保重啊!”楚耄阿基一见博洛耐茨,弓腰站起,担心地说。
“嗯,嗯。”博洛耐茨心不在焉地回答。
“老爷啊,这咄咄怪事,我不得不来向你汇报!”楚耄阿基察言观色,小心地说。
“哦,什么事情这么奇怪?”博洛耐茨的好奇心被激发出来,来了精神。
“今年来,你家牧场的牲口被咬死,娥依本施那般穷鬼,经常在村里的麦场上捡到受伤的牲畜,吃得嘴皮冒油,脸上放光了。这不是怪事吗?”
“别开玩笑了!”博洛耐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翘起嘴角,讥讽地说,“切!难道天上会掉牲畜?”
“真的呢,老爷!我哪敢跟你开玩笑?”楚耄阿基严肃地说,“这些牲畜,听说都是一只大黑虎叼到麦场的。老爷你前前后后想想,这事不觉得奇怪吗?”
“难道他们捡到的是我家的牲口?”
“不是你家的,哪里的牲口呢?”
“啊?你的意思是……是……”博洛耐茨心中闪出一个念头,他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出,然后双手卷成喇叭筒,凑近楚耄阿基的耳朵说,“你的意思是,妮娥硕薇变成老虎报复我?”
“老爷,村里的人都这么传。他们还一个劲称赞妮娥硕薇恩怨分明,有情有义呢。”
“啊?这……这……莫非真有这闻所未闻之事?”博洛耐茨沉默片刻,说,“难怪虎一叫,我就头痛欲裂,阿纳就疯言疯语。真是祸不单行啊!”
……
的确是祸不单行,牧场管理日夜不敢懈怠,毕摩也到各个牧场念了经,却接二连三传来牧场被毁,管理人员逃跑的坏消息。不到一年,只剩下最远最偏僻的两个牧场了。
这最后的肉,千万不能有闪失,可守卫大多派到牧场,都有去无回。博洛耐茨实在挑不出信得过的人,最后只得从巡夜的八个兵丁中抽出四个,补充到两个牧场。可哪曾想,人派出去不到一周,两个牧场又相继毁灭。手眼通天的博洛耐茨,真正体会到无能为力、无法可想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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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年,博洛耐茨家的牧场被黑虎消灭一空,牧场管理人员无一另外都因害怕而逃跑。这对他家来说,是不小的打击。更要命的是,曾经满桌酒肉的博洛耐茨家,陷入了空前的肉慌。
俗话说:越闲越懒,越吃越馋。博洛耐茨家成群的妻妾和儿女,哪个不是吃惯见惯的?怎能忍受现在的日子?博洛耐茨是第一个受不了。可怎么办呢?打猎队都被分派到各个牧场,却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博洛耐茨找来管家讨主意:“你说这事咋个整?”
管家说:“老爷啊,只能拿出银子买牲口来杀。”
“每天用肉量那么大,哪有那么多银子买牲口?再说,也买不到那么多牲口的。”说到银子,博洛耐茨心疼地说,“银子还是留着,等老虎不再猖獗了,买些种牛、种羊、种猪,慢慢发展吧!”
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什么好办法。最后决定,让家里所有的娃子(男仆)组成临时打猎队,上山捕猎。
博洛耐茨家人多,临时打猎队又没经过训练,捕到的猎物杯水车薪,根本满足不了主子家老少几百人的需求。管家是个会来事的人,他下令捕来的猎物先满足博洛耐茨夫妇和博洛阿纳夫妇,其他家人只能看情况而定。
这样的情形只维持了一个月,整个庄园怨声载道,下人闻不到肉味不说,就是博洛耐茨的女儿、女婿和小老婆,也十天半月吃不到一次肉。没有和博洛耐茨生儿育女的两个年轻小老婆,竟然想趁夜翻墙逃跑,幸亏被巡夜兵丁当场抓获,才保住了博洛耐茨的脸面。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博洛耐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顾不得自己的脸面,派人去请各寨的头人来,用商量的语气说:“忠实的臣民啊,我活到土埋起脖子根,头遭碰到倒霉事,我家的牧场全部覆灭了。风吹树叶落,来年还会发;我家遇难处,也是暂时的。看在我多年器重你们的情分上,你们就杀些牲口来卖给我吧!等虎患不那么厉害,我家再重建牧场。”
“啊?”头人们不约而同的惊呼,他们早听说博洛耐茨家的情况,但没想到他会打这主意。他们都心知肚明,博洛耐茨说买,那是场面话,其实就是摊派任务。该上贡的已经多余多份的上贡了,凭什么还要明明目张胆地“抢”?何况无论哪个头人家牧场的牲畜,都只够博洛耐茨家用一个月的。头人们脸色突变,面面相觑。
“怎么?不愿意吗?难道你们是这么背信弃义的人?”博洛耐茨斜着眼,板起脸,怒气冲冲地道。
“没有没有!”博洛耐茨一生气,大家吓得异口同声说。
“说什么买,我们送来就是。”楚耄阿基脑子转得快,连忙说。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附和。
“好,那就一家送一个月吧!轮到那家,我让管家提前通知。”博洛耐茨瘦削的脸上,露出好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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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博洛耐茨家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可来自四方八面的头人们没有散去的意思,他们鱼贯着来到博洛耐茨家背后的山坳中,一张张脸阴沉得像雷雨前的天空,有气无力地坐在草坪上,相互对望着,都不说话。许久许久,楚耄阿基埋怨说:“唉,给博洛耐茨家送完一个月的肉,我家还吃什么呀?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这老不死的,自己作孽,拉我们垫背。我们就不送,看他怎的?”东边的寨主愤愤地骂。
“他今年受到的打击不小,人都瘦得不成人形了,岁数又大,看样子活不了几年了。儿子残废不说,还疯疯癫癫的,成不了气候。我们怕了他一辈子,现在不用再怕他!”西边的寨主笃定地说。
“不送倒是不行!万一他好起来,活个十多二十年的,我们岂不倒霉?”南边的寨主说。
“那咋个整?搂住自家人的脖子,如实送去?”东边寨主不服气地说。
“不如我们多哭哭穷,少送一点吧!”南边的寨主回答。
“对,对对!”大家赞同。
……
历来唯唯诺诺的头人们,终于放开声,痛痛快快地骂了首领一场,心中舒畅了不少,才踏着月色,向不同的方向散去。
博洛耐茨每个月都让管家统计好用肉量,派人送到轮到的头人家里。各位头人按照之前的约定,每家只给博洛耐茨家送去需求的四分之一,却都亲自送肉去见博洛耐茨,哭了一大堆穷,请求他谅解。
博洛耐茨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省吃俭用。在各寨头人面前,他一度高傲的头颅,也低下了很多。可事情便没有完,紧接而来的是田里的庄稼被踏平,粮仓被洗劫一空,又不断听到娥依本施人捡到粮食的消息。博洛耐茨气得暴跳如雷,很不能抱起石头冲天。这么多人被一只黑虎搞得鸡犬不宁,几乎倾家荡产,这份委屈让他欲哭无泪,气昏了好几次,可醒来后,还得想办法。
博洛耐茨知道,这次再也不能向头人们伸手了,否则矛盾会更加激化,事情可能不可收场。家里的吃喝都成问题,是可以放走一些佣人的,可因为牧场被毁而逃跑的已经不少,再遣散佣人,不就证明他家垮了吗?不行!绝对不行!他考虑再三,只好忍痛让管家拿出所有的金银,解决吃喝问题。
再这样下去,不到一年,这个家就得山穷水尽。可博洛耐茨顾不了这么多,他想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