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走上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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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虎疼痛难忍，无法再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了保住性命，她只能暂且退避三舍。她忍着剧痛，折回身，哀嚎着，翻滚着，艰难地一步一步爬回去，身后传来阵阵喊打声。她滚过九座山，鲜血流遍了山山岭岭，树木染成了红色；她爬过七条箐，鲜血淌满了沟沟箐箐，青草变成殷红；她滚下悬崖，鲜血溅满岩壁，岩壁鲜红一片……她多么希望再跑远一些，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僻静处，疗养好已入膏肓的伤痛，再去找博洛耐茨算账啊！可勇猛的黑虎，已经力不从心。她再也无法怒吼，再也无力爬行，连翻滚都没有力气，她筋疲力尽地倒在一棵洁白如雪的马樱花树下，喘出微弱的悠悠之气。
　　一阵清风过处，白色马樱花瓣纷纷飘落到黑虎身上，不一会儿，就被黑虎殷红殷红的血浸湿，马樱花瓣变成鲜红鲜红。从此，马樱花多了一种红色。每当春天来临，像虎血般艳丽殷红的马樱花，漫山遍野热烈地绽放，美得让人欲哭欲笑。
　　暴雨停息了，乌云消散了，黑虎的血流干了，她静静地、静静地躺在白马樱花树下，嘴里喃喃地喊着阿哥，思念着故乡亲人，闭上了疲惫的眼睛。风抱着黑虎，为她呼号痛哭；花瓣簌簌落下，盖住她的伤口；青山肃然伫立，为她流泪默哀；日夜奔腾的河流，不再喧嚣；多嘴的鸟儿，噤口不语……黑虎变成的妮娥硕薇，怀着热烈的爱，怀着满腔的恨，离开了娥依本施，离开了她牵挂的故土和乡亲，离开了她日夜思念的阿哥，离开了她恨之入骨的博洛耐茨一家。
　　山山岭岭的马樱花啊，喷着火，带着焰，开得热烈，香得醉人，春天永远和马樱花在一起；满山满坳的马樱花呵，像一树树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山头，染红了沟箐，照亮了夜晚的黑暗，点亮了天边的那一抹晨曦。虎血染红的马樱花啊，恋着故土，年年开在彝山！把彝家的山，装饰得更加绚烂美丽！
　　2
　　管家当即把六个毕摩喊到博洛耐茨的卧室，让他们分六个方位站在博洛耐茨身边，念经祈福。然后连夜派六个人，分成三组，点着火把，去找方圆几十里内最有名的三个草药医生。
　　第二天晌午，三个草药医生跟着去请的人，从不同方向，先后急匆匆赶来。等三位医生到齐，管家就命令他们齐心合力，为博洛耐茨看病医治。三位医生跟着管家到博洛耐茨的卧室，轮番替他“望、闻、问、切”，可谁都查不出博洛耐茨有什么病。这是行医史上的第一次，三人都大惊失色，之后面面相觑，摇头叹息，只好退回会客室商量药方。
　　三颗头颅凑在一起，“嘁嘁喳喳”了好大一会，也只开些止痛、消炎、镇静等草药，搭配在一起，包成几包交给管家，推说有事，仓皇逃走。
　　管家小心翼翼地抱着药包，犹如抱着老爷的生命一般。是啊！要是老爷家完了，没有人给他撑腰了，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娃子（男仆）丫头（女奴）会放过它吗？他越想越害怕，喃喃自语：“一定不能让老爷有事！一定不能！”
　　曾经呼风唤雨的管家战战兢兢，他生怕有什么闪失，亲自到厨房守着，替博洛耐茨煽火熬药。熬了几个时辰，眼睛都熏成兔子眼，总算把药熬好了。
　　“药来了！药来了！”当管家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闻着苦兮兮的味道，抱着满腔希望，嚷嚷着来到博洛耐茨的卧室时，室内乱作一团。博洛耐茨气息微弱，咬紧牙关，眼睛半睁半闭；妻妾女儿哭天抹泪，手足无措；六个毕摩颤声抖气，诵经声仍不绝口。
　　“可能……可能来不及了！”博洛耐茨妻子边用手袖抹眼泪，边悲戚地说。
　　“不，不！这是老爷的生命，一定要想办法灌下去！”管家的脸绽成猪肝色，斩钉截铁地说。
　　几只手同时抱起博洛耐茨，几只手一起扶起他歪着一边的头，几只手一起用力撬开他的嘴巴，把药灌进去，然后放到床上，让他平躺着。
　　药刚灌下去，博洛耐茨的脸色有了一丝血色，愁云惨淡的天空，有了亮光，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哭泣声逐渐减少，毕摩的诵经响亮起来，声如洪钟，琅琅不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转睛地看着博洛耐茨，希望奇迹出现，希望这药能立竿见影，希望毕摩的诵经声有用。
　　“夫人放心！这是三位名医合开的方子，一定能治好老爷的病。”管家看到博洛耐茨妻子哭得红肿的眼睛，安慰道。
　　“唉，这以前老爷头痛，都是虎叫声停止就好了，也没吃过药。这次老火啊！”博洛耐茨妻子叹息说。
　　“夫人莫着急，安心等着，会好的！”管家笃信地劝慰。
　　“老爷，老爷，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和阿纳咋个整？”博洛耐茨妻子突然躬身扯着丈夫的衣角，边摇晃，边啜泣。
　　听到博洛耐茨妻子的话，博洛耐茨的其他家人又“呜呜”的哭将起来。
　　“夫人，让他安静安静！”管家耐心劝。
　　博洛耐茨妻子的两个丫头，一人一边架着夫人，站在一旁。
　　博洛耐茨妻子甩掉丫头的手，右手压住心口，啜泣着说，“求求祖先保佑！求求老天保佑！”
　　“求求老天爷，求求祖先！保佑保佑我阿爹。”博洛耐茨女儿女婿也右手压住心口，喃喃祈祷。
　　“求求老天爷，求求祖先！保佑我家老爷好起来。”博洛耐茨的小老婆们也右手压住心口，呶呶有声。
　　“求求老天爷，求求祖先！保佑我家老爷好起来。”娃子丫头们也右手压住心口祈求。
　　可就在大家的祈祷声中，博洛耐茨的脸色逐渐黯淡下去，灌刚进去的药慢慢从他嘴里流出来。大家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博洛耐茨妻子铁青着脸，哽咽着脖子，赶紧用丝帕小心地揩着丈夫的嘴唇。
　　“呃——呃——”一串嘶声力竭的虎吼，似怨似怒，似声声啼哭，破窗而来。
　　“阿纳……阿纳……”博洛耐茨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
　　“老爷找阿纳呢！快去喊来！”博洛耐茨妻子凑近他的嘴边，专心聆听了一会，大声说道。
　　一绺夕辉探进木格花窗，照在床头，博洛耐茨在黑虎的最后一声怒号中，闭上了眼睛。
　　3
　　有的摁头，有的拽手，有的抱腰，有的趴衣，有的脱裤……阿果和五个奴才、两个丫头，都被折腾得够呛，终于把博洛阿纳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阿纳嚷了一夜，闹了一夜，又被大家紧紧摁着换衣服，累得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和脸颊“滴答滴答”往下落，终于疲惫得坐在床上，打起瞌睡来。
　　“唉，这造的什么孽啊？每次听到虎叫都是这个样子。幸亏老虎受伤了，估计逃不过一死。总算能喘口气了吧？”阿果喜忧掺半地说。
　　“少夫人，我斗胆说一句。原来少爷疯言疯语，只是在虎叫的几分钟内，虎叫声一停，就没事了。这次吵闹了一夜还没清醒，情况好像不妙！”博洛阿纳的奴才阿甲，小心地说。
　　“呸呸呸，乌鸦嘴，莫瞎嚼牙巴骨！现在不是安静下来了吗？”阿果圆睁杏眼，怒斥阿甲说，“快扶少爷躺下，然后滚回去睡觉！死奴才，只会说丧气话，让人心烦。”
　　“嗯……嗯嗯……”阿甲受到斥责，绽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和其他几个奴才扶阿纳睡下，然后摆手示意了一下，几人一起退了出去。
　　……
　　“快起来！快起来！少爷又犯病了！”几个奴才刚睡下，又听到阿果大声武气的叫喊声，在静静的小院中回荡。
　　“啊？”几个奴才一进博洛阿纳的卧室，都傻眼了。
　　阿果和两个丫头想拽着阿纳，却被阿纳推搡到一旁，近身不得。阿纳嘴里喊着“硕薇”，拼命挣扎着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裤。就在五个娃子（奴才）愣住的一刹那，博洛阿纳已经把衣服裤子全扯了下来，丢到一边，赤身裸体地站着，一个劲地抖动白生生的大腿，扭着圆溜溜的屁股。
　　两个丫头吓得“呀”的惊叫一声，用双手蒙住眼睛，退后几步。
　　“快点帮忙啊!发什么憨呆？”见五个娃子呆呆的站着，阿果着急的吼道。
　　阿甲眼疾手快，连忙捡起衣服裤子，四个娃子一起勒住博洛阿纳。阿纳甩手舞脚，狠命挣扎，五娃子舞弄了好个时候，才把衣裤套在博洛阿纳身上。
　　可穿好的衣裤，一不小心，又被他扯下，还得重新舞弄。为了防止他再动作，五个娃子只得一只紧紧勒着他不放。没过多久，都被他搞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少爷，醒醒吧！求你了！”阿乙带着哭声喊。
　　“少爷，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阿甲祈求。
　　“醒醒吧，少爷！”其他三个娃子也异口同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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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鸣声破窗而入，东方露出曙光，博洛阿纳总算安静了下来。
　　可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一疏忽大意，就会酿成大错。大家只能支撑着，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累得即将虚脱的五个娃子，好想睡一觉，补充一下体力，却都成了奢望。他们只能坐在博洛阿纳的床上，眼睛半睁半闭，东倒西歪地打着盹。
　　阿果没有能力控制丈夫，可也一夜站在一旁干着急，早已经疲惫不堪。她让丫头给她搬来一般椅子，看着床坐。屁股一挨椅子，她就打起瞌睡，口水流到脖子，都记不得揩。
　　两个丫头一边一人，站在阿果身边，却也不时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可博洛阿纳似乎故意跟大家开玩笑一般，睡得像死猪一样。他呼吸均匀，连身都不翻一下。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阿纳，谁会相信他曾经疯狂的举动呢？
　　晌午时分，阿果让阿甲弄了一点东西进来，大家不分主仆，胡乱吃了几口。
　　窗外透进一丝亮光，博洛阿纳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翻了一个身，闭着眼睛说：“就算她这么过分，我还是喜欢她。真的，真的！”
　　“少爷好像清醒了！”阿果听清了丈夫的话，突然从床上站起，兴奋地嚷嚷。可兴奋之余，心里却酸溜溜的。她知道丈夫说的“她”是妮娥硕薇。
　　“少爷！少爷！”所有的人都激灵一下，跳起来，不约而同地喊。
　　可不管怎么喊，博洛阿纳都像死了一样，一声不吭。喊一阵，不醒；再喊一阵，也不醒。不睡不睡，一睡就这么久，大家不免紧张起来。幸亏还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否则大家真会以为他已魂归黄泉呢。
　　“夫人，少爷这样，我真怕出什么事。要不，去禀告老爷夫人吧！”阿甲说。
　　“老爷病得这么重，夫人也顾不过来。再等待看！”阿果愁肠百结，却又无可奈何。
　　喊喊停停，停停喊喊，不知不觉，已近黄昏。阿果正想派人去请夫人示下，突然听有屋外有人喊：“老爷找少爷，夫人要少爷快去！”
　　“老爷找阿纳？这么说，老爷的病好了吧？！快拉他起来！”阿果兴奋地嚷。
　　大家七脚八手地把阿纳从床上拉起来，阿纳愣了一下，用独眼剜了大家一眼，又喊着“硕薇”，撕扯起自己的衣裤。五个奴才只好用十条手臂，把他勒得像粽子一般，跟着阿果，走向博洛耐茨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