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终日惶惶然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3-07 10:58:35 字数:3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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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妮娥硕薇逃出手掌心,那是很危险的。不,一定不能让她如愿!”博洛耐茨正在做梦,忽听管家报告妮娥硕薇逃走,紧张得纵身跃起,大声吼道。他号令务必活捉妮娥硕薇,于是家里的兵丁倾巢而出,如风卷残云般涌上山去。
博洛耐茨伫立在后门口,望着火把光越去越远,直到消失在眼前,认为妮娥硕薇插翅难逃了,心情才稍微放松,回到后院。可他心里的气难平,喊来当晚后院巡逻的守卫,好一顿拳打脚踢后,才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守卫,喘着粗气骂:“你个废物!抓回来就罢,抓不回来,我杀了你。”
守卫吓得面色煞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他知道,如果人抓不回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博洛耐茨如此大动干戈,惊醒了整个庄园,大家心惊胆战地纷纷涌向后院。夜风裹着花香,在院子飘散;风景树上的鸟,扑棱棱飞走;后院,点起明晃晃的松明火把。博洛耐茨焦躁不安地绕着火光,踱来踱去,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随着他移动。博洛耐茨凝重的神色,像一股强大的气流,充斥着院落,大家都屏声静气地伫立着,只听到火苗的跳动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如果再不打破沉默,空气似乎就要凝固,呼吸像要窒息,但没人敢出声,只有默默地等待,等待!
夜更深了,月光终于刺破了乌云,月亮钻出了半边脸,博洛耐茨下意识地跑到后门外,手搭凉棚,眺望远方。人们也紧随其后,望向远处。只见远处星星点点的光,慢慢往这边挪移。火光越来越近,游移到这边山腰,整个山腰红艳艳一片,月亮也冲出云彩,仰着瘦了一圈的脸,饶有兴致地望着人们。
“老爷,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管家欣喜地惊呼。
“嗯嗯,是他们。没错!”这么快就回来,意味着一定抓到妮娥硕薇了,博洛耐茨乌云密布的脸上,有了一丝阳光,脸颊上左右对称的两颗黑痣,欢快地抖动。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越靠越近的火把光,思索着怎样对付妮娥硕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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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月光和火把光交辉相映,把后门外的空地照得透亮,博洛耐茨听完兵丁们的汇报,气得嘴唇发紫,头皮冒烟,脸上青筋条条暴出,两颗黑痣剧烈地抖动。他刚想开骂,却被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吓瘫在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那一串虎啸,似悲似切,似怨似恨,似声声倾诉,又似嘤嘤哭泣,回荡在山间,震荡着田野,仿佛要撼动天,摇动地。后门“嘎吱”作响,房皮“呜呜”轰鸣,门边的风景树“簌簌”颤抖,吼声像要把庄园抱起来,恶狠狠地揉碎。
“哎哟,哎哟!”听到虎啸声,博洛耐茨心里莫名的害怕,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他双手抱头,在地上翻身打滚,凄厉地呻吟着。
“虎来了!”
“虎来了!虎来了!”
……
聚集在后门外的人们,颤抖声音嚷着。在这森林边居住的人,夜里听到老虎吼叫,是常有的事,可这叫声和一般的虎啸不同。人们都吓得战战兢兢,拼命往门口挤。
“老爷,你怎么了?”博洛耐茨妻子看到丈夫的样子,急出眼泪,赶紧蹲下身抱他,可博洛耐茨的身躯像蛇爬行一样,不停地蠕动,她没有办法抱住他。
“老爷,老爷!”博洛耐茨的两个贴身奴才,连忙去帮忙。
绕梁不绝的虎啸声终于停止了,博洛耐茨的头痛病也奇迹般消失。他没事人一般站起来,望了望慌手乱脚的人们,愤怒地大声吼:“你们傻乎乎地站着干什么?统统给我去找!死要见人,活要见尸!”说完,他狠狠地把兵丁拿回来的妮娥硕薇的包裹,踢出老远。
兵丁们忙碌了一夜,有的挂破了衣服,有的蹭破了腿,有的挂花了脸……可不要说喝水、歇气,他们连家门都没有进,又拖着疲惫的身体,被博洛耐茨撵上山去。
博洛耐茨垂头丧气地跟着妻子回到卧室,呆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跳下那么高的悬崖,妮娥硕薇必死无疑了。妮娥硕薇死不足惜,可她阿哥知道死讯,一定会来寻仇。想到鲁勾也弄的箭术,博洛耐茨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忽然煞白。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该怎么办呢?这预料中的事,暂搁着不说,那邪门的虎啸声,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次虎叫的声音和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声音惊人的相似,好像来自同一只虎。记得二十年前那次虎啸,只有他听到,不对,幼小的博洛阿纳也应该听到,不然他怎么撕心裂肺地哭?那次虎啸,他不觉得害怕,也没觉得身体有什么不爽,可后来却大病了一场;这次虎啸,他刚听到就心惊肉跳,头疼得将要裂成两半,呼啸声停止,头疼随即消失。这是不是预示着更大的灾难来临?想到这里,他不禁冒出冷汗,立刻派门外站着的奴才,去探听博洛阿纳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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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声吵醒了睡梦中的博洛阿纳,他翻身坐起,大声喊门的家奴,要他们扶着他去看热闹,却被阿果制止住。天黑人多,阿果担心丈夫出去磕着绊着,只好让家奴出去探听。
听了家奴回报的情况,博洛阿纳的心翻江倒海般倒腾,有关妮娥硕薇的一切,扯瓜连藤地涌上心头。妮娥硕薇的美貌,妮娥硕薇的歌声,妮娥硕薇的无情,妮娥硕薇带来的伤害……他楞楞地坐在床上,竟悄然泪下。
阿果见到丈夫的神情,心酸酸的疼,却只能好言好语地相劝。夜静了下来,窗外的蛐蛐开始叫唤,博洛阿纳终于躺在阿果柔软的怀中,进入梦乡。突然惊天动地的虎啸声破空而来,木格花窗“嘎吱”作响,博洛阿纳大声哭喊:“硕薇,硕薇,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
“阿纳,你怎么了?醒醒,醒醒!”阿果双手推搡着丈夫,想喊醒他。
“挖陷阱、下毒药,想害死你哥,那都是阿爹的主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真的!你放开我吧,我错了。我们聊聊,好好……”博洛阿纳滚下床,跪在地上,求饶般都哽咽着说。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还没睡醒?”阿果搂着丈夫,吓得流着泪说。
“少爷,怎么了?”阿果的贴身丫头急急忙忙跑进来。
“少爷,怎么了?莫吓唬我们啊!”阿纳的五个家奴都听到动静,也跑进来,异口同声问。
“求……求求你,放开我,我……我……不想死!”博洛阿纳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喘着粗气,虚汗淋淋,像快要窒息一般,结结巴巴地说。
“嘘——”虎啸声停止了,博洛阿纳悠悠地舒出一口气,像长途跋涉累昏了的人一般,闭着眼,疲惫地倒在阿果怀里。
“你一直胡言乱语,吓死我了!你到底怎么了?”阿果稍微缓和过来。
“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家奴咕嘟。
“妮娥硕薇血肉模糊地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卡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要你血债血还!’我怎么解释、求情都无济于事。”博洛阿纳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煞白着脸说,“妮娥硕薇不会饶过我!她肯定会再来。”
“瞎说,就你一人自说自话。哪里的妮娥硕薇?”阿果听得毛骨悚然,厉声制止着丈夫。
“是啊!你做噩梦吧?我们什么都没看过。”大家都说。
“你们全都进来嚷嚷,她吓得飘飘悠悠地飞出门去了。
……
家奴和丫环都以为少爷说梦话,相视一笑,退了出去,只有博洛阿纳哆哆嗦嗦地蜷在阿果怀里,惶恐地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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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耐茨知道儿子的情况后,更加心烦意乱。事情太蹊跷了!他吃不下,睡不着,没日没夜的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幻想着妮娥硕薇没有死,只是受伤了。只要不死,事情就可以挽回。可两天后一个黄昏,兵丁们拿着妮娥硕薇血迹斑斑的衣裙回来了。
“人呢?人在哪里?拿这脏兮兮的东西回来干什么?蠢货!”博洛耐茨气冲牛斗,嘶声力竭地吼。
“老爷,悬崖下的刺窠和草丛躏倒了一大片,衣裙就在草地上,旁边一大摊血迹,就是没见人。我们像找针一样翻遍了悬崖附近,可连影子都没找到。唉!会不会……”兵丁头目弓腰低头,一副认罪的样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难道他会飞天?你们这些饭桶!”博洛耐茨嘴上骂着,心里也犯起嘀咕,“妮娥硕薇的包裹不是被兵丁们拿回来了吗?她褪掉衣裙,赤身裸体地能去哪儿?莫非真会变?那老虎……”
博洛耐茨越想越害怕。鲁勾也弄的箭,老虎的吼声,交替在博洛耐茨眼前晃动,搅得他惶惶不可终日。为了预防鲁勾也弄报复,博洛耐茨命人加高了围墙,在庄园外筑起高高的防护栏,派人没日没夜在洛尼白山脚巡逻……为了驱除邪气,他让管家把妮娥硕薇的包裹和血衣,拿到野外烧掉。他让毕摩翻遍经书,依照毕摩做了繁琐而耗资较多的“解冤孽”(解冤孽,是彝族宗教活动中的重要内容之一,认为人有不幸遭遇,是受污、染邪或鬼怪作祟所致。凡冤孽笼罩全家,全家不宁;冤孽污秽人体,人无安康。故要请毕摩解冤做法事)法事。
能做的事都做了,可博洛耐茨心里还是不踏实。白天,他惶惶然地观察着庄园周围的一切变换;夜晚,他常常被噩梦惊醒。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