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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心泪流成溪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3-10 20:21:05      字数: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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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一步三回头地翻过西山去,羊圈旁清洌洌的溪流潺潺不绝,鸟儿吱吱喳喳飞入林中,板屋周围的马樱花瓣雪片般飘落,鲁勾也弄坐在马樱花树下的石头上,苦着一张脸,使劲擦着箭头。他本想一气冲下山去,一箭结果那该死的博洛耐茨性命,可他记起妹妹苦口婆心的劝说,只好把满腔的仇恨,发泄在那一下下来回的搓揉中。夕辉被他揉得金花四溅,心泪随着溪流汩汩流淌。
  “我的妹妹呀!今晚这时候,你是不是孤苦一人蜷缩在林荫深处?有没有找到遮挡寒冷的地方?能不能捕获野味充饥肠?村寨附近莫挨近,人们会把你当做虎来打;豺狼群里你莫入,豺狼会把你当做人来吃……”鲁勾也弄哽咽得说不下去。
  妮娥硕薇到底是人,还是虎?想到这个问题,鲁勾也弄郁愤难平,愁肠百结,仇恨之火熊熊燃烧。曾经有着沉鱼落雁之容的妮娥硕薇,硬生生被博洛耐茨逼得人非人,虎非虎。这仇恨山高海深。鲁勾也弄流着泪诅咒:“但愿狼的脚掌断,牛羊得平安;但愿老鹰死,小鸡好生活;但愿博洛耐茨遭报应,妹妹和我不分离。博洛耐茨啊!夏天暴雨来,响雷劈死你,尸体凉九夜,九夜无人收;冬日风雪至,寒冰冻死你,死了鬼不收,游魂遭人唾;瘟疫流传时,全家都死光,让绿头苍蝇啃尸体,让乌鸦啄眼珠……”
  鲁勾也弄的话随着山风翻腾,树林簌簌作声,溪水潺潺流淌,马樱花一瓣瓣凋零……夜幕降临,洁白的花瓣,在夜风中发出萤火虫般的亮光,像是有意为鲁勾也弄照亮。有一瓣花儿竟然扑到他脸上,如妮娥硕薇的抚摸,轻轻柔柔地舒坦,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依旧是暮春时节,依旧是天黑时分,鲁勾也弄上山砍柴葳伤了脚。当他颠着脚进院,妮娥硕薇早已做好晚饭,焦急地依门等待。见到阿哥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面,妮娥硕薇噙着泪水抹黑出去,不知从哪里要来小半碗酒。一进家,妮娥硕薇急忙点燃酒,把阿哥的脚放到膝盖上,抓起蓝莹莹的酒苗,边吹边帮阿哥揉脚。一下下,一把把,鲁勾也弄疼得呲牙咧嘴,妮娥硕薇却不肯放手,直到酒花全部摁死在脚面上。半碗酒揉完,鲁勾也弄的脚奇迹般消肿了,再一看坐在一旁的妮娥硕薇,鼓着腮边不停地吹被酒苗烫红的双手。
  鲁勾也弄抓起妮娥硕薇手看着,心疼地问:“痛吗?”
  妮娥硕薇却顽皮地抽出手,轻轻抚摸着阿哥的脸颊,甜甜地微笑着说:“一点也不疼!”
  ……
  不知什么时候,黑狗跑到鲁勾也弄脚边,用头蹭着他,他猛然惊醒,泪顺着脸颊,流到满是胡须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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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黑沉沉的乌云压着山顶,暴雨即将来临,羊群无法出门,鲁勾也弄怕雨淋湿了妹妹,急忙给妮娥硕薇送雨具。可群山重叠,林海茫茫,他不知道妮娥硕薇在哪里?他穿着草衣,戴着草帽,站在山顶最高的那块石头上,手里拿着另一套草衣、草帽,一遍遍呼唤:“妮娥硕薇!妮娥硕薇——”
  这套雨具是他不辞辛劳,从岩子上找来又长又柔软的草晒干,然后一根根编制而成的。他用了三个月的业余时间,耐心细致地编织成的,是他编过的所有衣帽中最满意的一套。他多么希望这衣帽,能为妮娥硕薇遮风挡雨啊!
  “硕薇呀,你到底在哪里?”鲁勾也弄喊得嘶声力竭。狂风呼啸,雷声轰响,遮天盖地的雨雾笼罩山顶,鲁勾也弄的喊声,被风声、雨声、雷声交织成的声流吞噬。雨雾迷糊了他的双眼,暴雨飘湿了他的身体,巨大的声流裹挟着他,却听不到妮娥硕薇的应答,雨水混着泪水,汩汩流下。
  “硕薇呀!就算你不知道我牵挂你,听不到我的喊声,你应该能找到避雨的地方吧?你附近有山洞吗?岩缝也行!这样的雨天,你能找到吃的东西吗?哪怕找到一只兔子,也可暂时保命。”鲁勾也弄退而求其次地想。
  山洪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奔腾咆哮。一会儿,牧场下面的沟箐里,浑浊的浪涛蹦起老高,鲁勾也弄心里一遍遍嘱咐妮娥:“硕薇呀,山沟山箐不要去,过河涉水莫大意!”
  雨过天晴,天空一碧如洗,大地纤尘不染,阳光红得耀眼,树木绿得宜人,空气特别清新,沉寂了几天的鸟欢快地吵嚷着飞过天空,躲藏得心烦的野兔从密林中跳出来寻找阳光。妮娥硕薇也应该抖掉几天的郁闷,让太阳晾晒即将发霉的心情,鲁勾也弄的心也透进了一些阳光。
  太阳威力真大,没过多久,湿漉漉的地面已经半干,鲁勾也弄带着助手,放出关了几天的羊群。羊儿快乐得活蹦乱跳,羊蹄印清晰可见,鲁勾也弄的心一阵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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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勾也弄走在羊群前头,仔细观察地面,穿山过林这多年,他能分辨动物的足印。鲁勾也弄翻山越岭一路找去,羊群也翻山越岭一路跟随。他拿着牧羊鞭,腋下挟着弓弩,低头弯腰查看地上,就像猎狗伸长鼻子嗅着猎物足迹。泥地上的脚印不少,野兔、麂子、狐狸、鹿、狼、豹等等,应有尽有,就是没见老虎的足迹。鲁勾也弄的心,像暴雨前的天空,黯淡无光。
  到了一处森林边,黑狗突然窜到鲁勾也弄身旁,汪汪大叫。鲁勾也弄蹲身细看,果然见到铺着腐叶的地面,隐隐约约见到一只老虎的足印。鲁勾也弄欣喜若狂,他太思念妹妹了,哪怕只有针尖大一点可能,他也要试试。于是,他把鞭子丢给助手拿着,嘱咐他们看好羊群,带着黑狗,尾随老虎足印,钻进树林。树林密不透缝,藤萝缠着古树,荆棘绕着藤萝,阳光星星点点,老虎的足迹时隐时现,鲁勾也弄不敢放松,手脚并用穿行林间。他已经很细心了,但还是不时把脚印跟丢,幸好每次鲁勾也弄焦急万分时,黑狗都会在离她不远处嗅着地面叫唤,给他提示着路线。
  鲁勾也弄和黑狗不知钻了多久,累得筋疲力竭,可还是没有老虎的影子。阳光逐渐逝去,森林越来越暗淡,看样子离天黑不远了,怎么办呢?他软瘫瘫地坐在树下的腐叶上休息,口中“唏呼唏呼”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落,黑狗蹲在旁边吐出红舌头。鲁勾也弄看看天色,焦急了喊着:“妮娥硕薇,妮娥硕薇——”
  林涛传送着他的喊声,山谷回荡着他的声音,突然一只花斑老虎吼叫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来,不是妮娥硕薇。黑狗尖利地叫着冲了上去,鲁勾也弄吓得惊慌失措地丢下弓弩,边命令黑狗“咬咬”,边“噌噌”爬上树去。树林太密,拉不开弓,射不了箭。他望着树下,只要能找到一块石头(树很密,树干挥不开),他就可以去帮助黑狗。可树下只有厚厚的腐叶,连块土坯都找不到,他只能眼睁睁望着干着急。刚开始,老虎似乎被黑狗气势不凡的叫声吓到,倒退了好几步,黑狗回望主人一眼,毫不畏惧地大声吼叫着追了上去,终归势单力薄,最后被老虎拖走了。
  “小黑——”鲁勾也弄坐在一个树杈上,望着地面泪流满面,凄厉地喊着。没找到妹妹,反倒失去最亲密的伙伴——黑狗。黑狗是为救他而牺牲的,他的心,像被人拿到砧板上一刀一刀剁着一样痛。妹妹杳无消息,又没有了黑狗陪伴,他的日子该怎么过?
  夜深了,树林深处传来猫头鹰声声喊魂似的啼叫,虎啸狼嚎声不绝于耳,鲁勾也弄静静坐着树杈上,抱紧挨近自己的树枝,胆战心惊地等待黎明的到来。他相信,满三年三月零三天,妹妹一定会来看望他的。为了那一天,他不敢再冒险,直等天亮,好逃回牧场。
  4
  鲁勾也弄死里逃生,又痛失爱犬,他不敢再轻举妄动,整天沉默寡言地跟着羊群跑。转眼到了深冬,皑皑白雪覆盖着山岭,填平了沟壑,遮断了道路。
  “这哈气成冰,积雪茫茫的时刻,妮娥硕薇在哪儿呢?她能找到御寒的地方,吗?千山鸟兽绝迹,她以何物充饥?”鲁勾也弄更加思念妹妹,他站在雪地里默默揣度。飘飘扬扬的雪花扑在他身上,汩汩心泪,流淌成小溪。
  “这样的雪地,脚印该是多么清晰啊!”雪终于停了,太阳露出半边脸,看着这红装素裹的景象,鲁勾也弄有些许兴奋。他找来一根结实的棍子,挟着弓弩,挎着装有炒米的布包,又走向寻找妮娥硕薇的路途。
  可鲁勾也弄拄着棍子,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盲目的走。走累了,拄着棍子息息,渴了抓起积雪塞进嘴里,饿了抓把炒米吃。走了三天又三夜,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他终于见到雪地上有一只虎的新鲜脚印,脚印向着陡峭的山顶延伸。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可鲁勾也弄记不得寒冷,他激动地踩着老虎的足迹向上攀登,跌倒了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东方露出一丝儿亮光,又是一个阴天,他终于爬到山顶。山顶平坦开阔,他拄着棍子,舒了一口长气,正想往前走,却隐约听到前面男人的哭声。这荒郊野外,哪来的哭声呢?他定目细视,见到积雪覆盖着的一排羊圈,羊圈旁有一个帐篷,哭声是从羊圈里传出来的。
  鲁勾也弄快速走近羊圈,圈门敞开着,呈现在眼前的是触目惊心的一幕:羊圈里血肉模糊,羊尸体东倒西歪,遍地都是。五个男人排成一绺,蹲在羊尸体旁,掩面啜泣。他吓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只愣愣地站着,好一会才好奇地问:“老表,到底出什么事了?”
  男人们吓了一跳,猛然抬头,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用手背揩眼泪。
  一个高个男人说:“我们是博洛耐茨家的牧羊人。昨晚夜里,一只老虎进羊圈,把我们放牧的七十七只羊,全都咬死了。羊死光了,我们也没有活路了。呜呜——”
  “是啊!痛痛快快哭一场后,我们只能逃走。”一个矮胖男人说。
  鲁勾也弄觉得事情蹊跷,关切地说:“怎么会这样?我也是牧羊人,能具体给我说说吗?”
  高个男人说:“今年来,博洛耐茨家牧场的牛羊,接二连三被一只黑虎咬死,放牧人为了免受惩罚,到处逃生。他家九十九个牧场,只剩下这个,我们还暗自庆幸呢!哪知……”
  没等高个男人说完,一个中等个男人指着身边矮个男人,抢着说:“博洛耐茨家牛羊都遭殃,他急得要死,就派我俩来增援,看管这最后群羊。我们也不敢大意,昨晚半夜听到黄狗叫了好几次,每次我们都起来看,可每次都没看到什么。闹腾到半夜,我们都又冷又累,在帐篷里睡着了。早上才发现,狗死在羊圈旁,羊无一幸免。”
  “博洛耐茨不想办法对付老虎吗?”鲁勾也弄猜到了八九分,心中无不担心地问。
  “怎么没有?他不知组织了几只大虎队,日夜轮番上山找虎。可黑虎狡猾得很,根本让人见不到影子。唉——”高个男人叹息着说。
  鲁勾也弄敢肯定,这黑虎就是妮娥硕薇,心里很欣慰。他安慰了牧羊人几句,继续沿着虎的足印找去。不知什么时候,大片大片的雪花又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到处白茫茫一片,再也找不到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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