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后的日子
作品名称:妮娥硕薇 作者:拉基紫孜 发布时间:2014-03-01 19:51:24 字数:3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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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阿纳受伤的情形触目惊心,虽然谁都无法直接证明鲁勾也弄是凶手,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妮娥硕薇以死相要挟,博洛耐茨一家只好作罢。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妮娥硕薇有三长两短,鲁勾也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他不玩命才怪。凭他的箭术,发起怒来,足够博洛耐茨家喝一壶的。
“你们必须清楚,只有妮娥硕薇在我们手里,鲁勾也弄才不敢轻举妄动。”博洛耐茨严肃地对妻子说,“既然她不愿意,只能叫阿纳放手。唉,天下的姑娘这么多,他偏盯着妮娥硕薇不放,我就奇了怪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为一个落到这地步,也许不甘心吧?”妻子疑惑地说。
夫妻俩正说着,两个奴才一左一右搀扶着博洛阿纳,摇来晃去地走进房间。
“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离妮娥硕薇远点!如果闹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博洛耐茨瞪了儿子一眼,板着脸对他说,“你都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不是小孩,还这么不知轻重。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你就只看见她?”
“我……我……”博洛阿纳因妮娥硕薇而残疾,现在又想纳她为妾,面对父母,他羞愧难当,绽红了脸,张口结舌。
“你不计前嫌也就算了,可也得人家愿意啊!不要忘了,还有鲁勾也弄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呢。”博洛耐茨越说,越为儿子不争气而气愤。
“我以为,让大家都误认为她是我的人,她要面子就会屈从。哪想……”博洛阿纳低声说。
“你以为?你还没吃够亏?”没等儿子说完,博洛耐茨打断他的话,大声斥责。
……
事件总算平息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流言蜚语也渐渐减少,博洛阿纳不敢再接近她,博洛耐茨及家人也避而远之,妮娥硕薇的日子平静了,心情也舒畅起来。有盼头的日子,就算吃糠咽菜,牛马牲口一样的苦累,也觉得充满阳光。花开花谢,春去冬来,时间不停地往前移,曙光就在前头,她蜡黄的脸渐渐变得红润,呆滞的目光变得灵动有光,嘴角随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鸟儿欢快地歌唱,山花浪漫的开放,掐指一算,服役的日子只剩七天了。妮娥硕薇又一次想象着和阿哥相聚的情形,心快乐地舞蹈,脸上洋溢山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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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耐茨想到妮娥硕薇快要离开,陷入了极大的矛盾和苦恼中。这么轻松就放她走?博洛耐茨心里不解恨,再说妮娥硕薇是劳动能手,放她走是莫大的损失。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让博洛耐茨惴惴不安的是,妮娥硕薇离开后,鲁勾也弄会不会来找麻烦?不放她走?众目睽睽之下的约定,得反悔,以后说话还有威信吗?
他思索了三天三夜,矛盾了三天三夜,苦恼了三天三夜,可权衡再三,他觉得,只能把脸抹在布包里装着,扣住妮娥硕薇不放。
一个春风和煦,星光璀璨的夜晚,妮娥硕薇怀着愉快的心情,哼着山歌在磨坊里推磨。石块上松明火的“呲呲”声,磨盘转动的“嗡嗡”声,妮娥硕薇“噫哩哇啦”的歌声,组合成美妙的多声部,在简陋的磨坊里回旋。这几天,她把丢了三年的山歌都捡起来,哼了个遍。服役的时间只剩三天,当牛做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妮娥硕薇开心地笑了。可她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她分明看到,博洛耐茨一人独自走进磨坊。博洛耐茨亲自来下人劳动的地方,真新鲜!妮娥硕薇惊讶得停下围着磨盘转动的脚步,撑着扁担站着,楞楞的望着他,说不出话。
“妮娥硕薇呀!人说深谷溪流长,没有日子长又长,我们还得慢慢熬。”博洛耐茨双手背着后背,似笑非笑地说。
“你说什么?”妮娥硕薇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扁担“哐当”一下,滑落在地。
“我家有厩九十九,三天就要垫一次,不垫圈牛羊会掉膘,你走了,谁摞叶子松毛垫圈?你不能走!”博洛耐茨手捋胡须不慌不忙,却态度坚决地说。
“老爷啊!变来变去的是猴子脸,堂堂首领怎么能出尔反尔?当着那么多人说过的话,你说反悔就反悔?你的威信何在?以后谁还会心你的话?”忍了三年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妮娥硕薇气愤地道。
“妮娥硕薇呀!话说多了费唾沫,气生多了伤身体。我家一天用九十九挑水,你走谁挑水?我家每天烧九十九背柴,你走谁砍柴?我家一天两顿饭,你走谁来做?”
“我在你家当牛做马三年余,受的苦比三十年还多,辛酸苦楚一辈子也诉不完。都是人生父母养,你何必这样苦苦相逼?”
“我家田地九十九,春天播种,秋天要收获,你走谁播种?你走谁收割?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能走!”博洛耐茨强压着怒气说。
“老爷啊!滚下山坡的石头不回头,流到深箐的溪水不倒淌,吐出口的唾沫吸不回来。你说过的话得算数!”妮娥硕薇的口气放软了一点,她还抱有一丝希望。
博洛耐茨露出凶相,怒气冲冲指着地妮娥硕薇说:“我实话告诉你,活着你不嫁阿纳,就算变成鬼,你也得留在这个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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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耐茨的话如晴天霹雳,砸得妮娥硕晕头转向,她流着长长的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推完磨盘上的苦荞,脚瘫手软地回到房间。她的心如几十把刀子在绞。怎么办?怎么办?
“阿匹啊,你给了我生命,你在天有灵的话,救救我吧!阿哥啊,你的亲妹妹已走投无路,快救救我吧!”妮娥硕薇靠着墙,内心一遍遍呼喊着。
夜无比静谧,有风从板门风中徐徐吹来,老鼠在木梁上作作索索,她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泪水肆意地流到稻草上。
夜深了,整个庄园进入熟睡中,妮娥硕薇流着泪,边收拾行李,边默默地想:“鸡和老鹰说不成道理,羊和饿狼论不清长短,牛和猛虎辩不明道理,你既然说话不认账,我也有脚长身上。”
妮娥硕薇挎着布包,走出破旧的小屋,匆匆逃到后门。黯淡的星光下,她看到一个巡更的人,在后院转来转去。她一惊,闪入一蓬竹丛背后,摁住“砰砰”乱跳的心,屏住呼吸看着巡更者。巡更人没看出异常,放心地走进后门旁的小屋。过了一会,妮娥硕薇蹑手蹑脚趴到窗外聆听,小屋里传出均匀的呼噜声,她心里掠过一丝喜悦,三步两步窜到门旁。
高而坚固的墙壁,连老鼠都无缝可钻;高而结实的木门,连鸟儿飞过也艰难。妮娥硕薇心惊胆战地环视四周,冷汗涔涔渗出。可她没有时间犹豫,要是再耽搁,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还没见到阿哥呢,怎么能死?她把包裹丢到门外,闭着眼睛,爬起木门来。从小爬树摘野果的经历,让她身轻如燕,可门又高又滑,她“咕咚”一声掉在地上,屁股火辣辣地痛。她立马爬起,顾不得嘘气,又“噌噌噌”往上爬。
妮娥硕薇成功地爬到门顶上,可扑在门顶往下看,下面似乎是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她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哗啦”一下滑下去,却摔得四仰八叉,周身酸酸的、麻麻的。终于出来了,她忘记了疼痛,长舒一口气,心中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只要找到阿哥,就有安全,只有依靠。”她忍着酸痛,找到布包,一瘸一拐地往洛尼白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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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黯淡,树林茂密,荆棘遍地,妮娥硕薇找不到上山的路,她只好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往上爬。有时手脚并用,有时单脚着地,有时匍匐于地,树枝扯破了衣服,刺窠划破了脸颊,她没时间注意。多跑一步,就离博洛耐茨家远一步,就离危险远一步,她只得拼命跑。
终于翻过了一座山,危险应该少几分,妮娥硕薇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丝丝,她站在山顶,呼出一口长气,抬头一望,山上还有山。这层摞层,山叠山的洛尼白,到底何处是尽头?
妮娥硕薇正想继续往上爬,突然看到松明火把的光亮映红山脚,密密麻麻的家丁拈弓搭箭,大声叫嚷着追来。妮娥硕薇吓得冷汗和泪水混到一起,沾湿了她的衣裙。她丢掉包裹,不敢回头,只拼命往前疾奔。
“就在前面,快追!”
“快放箭,看她还敢跑?”
“吓唬吓唬就行,得抓活的!”
……
火把光越来越近,嘈杂声越来越清楚,雨点一般的箭“呼呼”穿过耳际,妮娥硕薇顾不得惧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翻过三座山,越过三道岭,追赶妮娥硕薇的兵丁,马上撵上来了。妮娥硕薇反倒镇定下来,她想:“死里能逃生是上天眷顾,逃不了就算死,也不能让他们活捉。”
可老天不长眼啊,偏偏一堵悬崖挡在面前,下面是万丈深渊,兵丁们三面围拢上来,娥硕薇无处可逃。
“识相掉,乖乖跟我们回去!”兵丁们拉着弓,威胁说。
“我跟博洛耐茨家的仇,比山高,比海深。生时我无法报仇,死后我也要把冤伸。要我回去,休想!”妮娥硕薇说完,纵身跳下悬崖。
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妮娥硕薇砸得粉身碎骨。她的心不甘啊!尸体死了,灵魂不灭,她变成一只勇猛矫健的黑虎。“呃——呃——”,一串震天撼地虎啸,在山山岭岭间回荡,令听者毛骨悚然。